劫二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色很黑。

    杭州到西安的高速高速公路上,一辆沾满尘土的客车在飞速跑着,我就躺在客车肮脏的卧铺上,盯着同样肮脏的车顶出着神。我是在想雪伊,那个等了我三年的姑娘。每次想起她甜美的笑容,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就靠着这个,我忍受住了工地上超强度的劳动,才没有像我的伙伴那样半途而废,他们是同我一起走出村子南下打工的,却因为受不了如此非人的劳作方式,纷纷回到黄土高原上去了。我没有走,我知道如果自己回去的话,就再没有机会迎娶雪伊了,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人活一世,也就是图个奔头,要是连希望都没有了,人还活个什么劲呢?

    雪伊并不嫌我穷,这我心里是很清楚的。只是雪伊的父亲,坚持要我拿出三万块钱彩礼,否则休想提这桩婚事。我倒是也不恨他,我明白他也是为了女儿好,希望女儿可以嫁个家境殷实的夫家,好过个好日子。可我家里穷,父母老实巴交的,就靠着祖传下来的几亩薄地勉强度日,哪拿得出那么多钱啊!为此,雪伊也在家里闹过几次,可老头子就是不松口,还狠狠地打了雪伊一顿,叫她死了这条心。我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根本没有希望让老头子回心转意,就下了狠心告别父母随着几个伙伴出门打工,赌气似的拼命干活,吃最差的饭菜,穿最破烂的衣服,省吃俭用的总算是积攒下来了四万块钱,这下老头子应该没什么话好说了吧!想到这,我不自觉地摸摸捆在腰间的钱:一共四百张,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我仔仔细细地点过三遍,用从一件不再穿的外套上扯下来的布条包裹住,缝好,捆在腰间在肚脐眼下方,又打了两个死结,我这才放心。我当然知道用邮局汇款的话会更安全,可我心疼那四五十块钱,这可够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剧烈的惯性把车上的乘客猛颠了一下,众人纷纷骂起了娘,我的头也撞到了扶手上,不过我没说什么,我是个宽容的人,凡事总是先替着别人考虑。“肯定是有半路客拦车,人家做生意的也不容易的。”我一边揉着被撞疼了的脑袋一边想。

    果然上来三个拎着两个旅行包的人。

    平凡的衣着,平凡的相貌,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三个人身上透着一股邪气,让人觉得不自在。我忍不住多看了这两个人几眼,不过也没瞅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以假面示人的,外表实在也代表不了什么,就像去年我们的包工头,看上去那么斯文谦逊,不也被公安局因为强奸工友给抓了?于是我重新在铺子上躺下,盯着车顶继续想我的雪伊,我的梦想。那是一场风光的婚礼,美丽的新娘子,英俊的新郎,众人羡慕的眼光,父母开心的笑容  

    夜色更深了。

    摇摇晃晃中,众人渐渐沉入了梦乡,车上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伴随着掠过车顶的风声还在四周轻响着。我也渐渐的迷糊起来,沉重的眼皮不可抗拒地盖上了水汪汪的眼球。能够睡去是好的,可以暂时抛却烦恼,说不定还可以梦到现实生活中永不可能实现的奢华梦境,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是活在忧心忡忡的现实中,如果没有每天夜晚的疗伤,真不知道可以支撑多久。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次的梦都是好的。

    车子突然剧烈地停了下来,有些人被抛下铺子,摔得直喊疼,刚想张口骂娘,却又突然停住,像是被人生生地卡住了脖子,如同一只鸡被人捏住脖子的画面,挺好笑的,我抬出头去看,只见那三个人已经各自站好,一个拿着刀架在司机的脖子上,瑟瑟发抖的司机就像待宰的羔羊,满脸苍白。另外两个一个把守在车尾,一个拿着包从车头开始往车尾走,一边走,一边冷冷地说,动作快点把值钱的东西扔进来!奇怪的是,众人竟然纷纷自觉地按照他说的做了,把钱包,手机手表什么的都扔进了那个黑色的袋子里,好像那些原本就不是他们的财物,或者他们很有钱不在乎。有一个年轻人稍微表示了一下反抗,就被那人打了一拳,黑暗中我可以闻见血的味道,咸咸的带着腥味。车上的人更加的自觉了,纷纷按着指令做了。那人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突然感受到一丝宁静,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走进了一个私家花园,大朵大朵的橘红色玫瑰开的正艳,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丛间飞舞,有一个模糊的背影隐身在花丛中间,那是一个美艳的背影,那么的似曾相识。

    我站了起来,一双冷冷的眼睛在离我三点五公分处泛着青光,就像村落的后山上,我和雪伊在那里幽会,做些小情人间都会做的事情,半夜里远处偶尔会升起几朵磷火,雪伊很害怕,我不怕,我用坚强的臂弯保护她,我想一生都保护她。

    他说,把你的东西放进去。亦是冷冷的语气。

    我没有回答,我的雪伊,你快乐吗?子影哥哥这就回来了。回来娶你了。我们快快乐乐地生活。

    他说,把你的东西放进去。语气更加寒冷了透着些许不耐烦,像腊月天里的空气,你知道的,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只有雪伊,她会温暖我的灵魂。

    他说,把你的东西放

    我出手了。那是一只备受砂石磨砺的拳头,右拳,有无数细小的已经愈合的伤疤横七竖八地爬满黝黑的肌肤,我对这只拳头的力量很自信,我曾经用它征服过不肯付给我们工钱的工头。果然,拳头接触到肋骨,有轻微的咔嚓声在黑夜里响起,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小时候,从我脚下飞出去的那条黑狗也是这样叫的。谁欺负我的雪伊,我都不会对他留情,即使是一条狗,也不会。

    另外两个人的脸上爬满了惊愕,他们是不明白吧?会有人反抗。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过,谁欺负我的雪伊,我都不会对他留情,即使是一条狗,也不会。我又一次摸摸腰间,硬邦邦的还在,那是我和雪伊的未来,只要他仍旧硬邦邦的,未来就是真实的。

    他们从惊愕中惊醒过来,他们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上上下下寻找,似乎从我脸上还可以窥出什么新的信息,我冷冷地站在原处,感觉到力量在身体内游走,它们是活蹦乱跳的精灵,正伺机寻找着缺口倾泻。

    他们从两头向我聚拢过来,举着两把刀。一步,一步,又一步,他们走的很谨慎,每个角度都做好了防备。在他们眼中我是危险的;在雪伊眼中我是可爱的;在四周冷冷观看的乘客们眼中,我是怎样的?也许是值得怜悯的。

    我依旧冷冷地站着,直到听到利刃刺破空气的撕裂声,就在那一刹那,我踢出了我的腿,矫健的右腿,上面青筋暴露,同样是黝黑的肌肤,有漂亮的肌肉线条隐现;与此同时,右拳再次呼啸而出,以相反的方向冲向前方。电光火石的一瞬,右脚扎实地触到了他的胸膛,并不强壮,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干巴巴的胸腔,反弹回来的作用力带领着右拳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前方,在另一人的喉结处,狠狠地吻了一口,就像家乡的小蜜蜂那样吻了一口。软骨挫裂的咔嚓声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声声的惨叫,像极了某首悲伤的歌。

    以前在录像厅看过一部片子,片名忘记了,原本以为是一部好看金庸武侠片,没想到是一部充满了旁白的另类电影,这种类型的片子不是我们这样的打工仔可以享受的,我和工友们看得昏昏欲睡,总算是熬过了两个小时。不过,我倒是对其中的一句台词记忆犹新:以前我听人说,如果刀够快的话,血从伤口喷出来的时候,会像风声一样,很好听,当时只是觉得这句台词很有趣,很有感觉,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听到。

    人生是不是很荒谬?

    那是一柄普通的西瓜刀,夏天的杭州城角落里,我常常靠着西瓜解暑,摊子的老板用的就是这种刀,一刀剁下去,西瓜裂开,露出鲜红的瓜瓤,如血的汁液在肮脏的案板上弥漫开来,那是炎炎夏日里我和工友们仅有的快乐时光。我从没注意过,灯光下的西瓜刀刀锋竟能流转出淡蓝色的光,那是一种别样的美。凄冷,忧伤。

    刀锋从斜下角刺出,在速度中体会着快感,带着尖声的呼啸冲向我的胸膛。以捕猎为生的叔叔和我说过,即使是已经倒地的野兽,也是危险的。可惜我没有记住他的忠告。地上的人眼中带着狞笑,他是在嘲笑我吧?这么不自量力。冰冷的刀刃擦过肋骨,发出嘎吱吱的声响,那是一种顿挫的声音,就像上学的时候,常常玩的游戏,拿着一块破碎的泡沫在教室的玻璃上摩擦,雪伊在噪声中捂住耳朵,一边喊,子影哥哥,子影哥哥,别擦了,别擦了于是我在阳光下哈哈的笑。那是多么快乐的日子啊。快乐的东西总是那么稀少,并且极易破碎。

    一股热流从刀口涌出,那种声音,真的和风声一样,很好听。

    我再一次看见四周的乘客,他们依旧冷冷地看着,没人说话,也没人出手,我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每张脸上都是冷漠,间或有害怕的神情,我突然想起去年在杭州湾看到的海——浩淼无边的大海上,有几只白色的海鸥在飞翔,一会儿高飞,一会儿俯冲,有时候他们洁白的羽毛甚至沾到了浑浊的海水,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带着雪伊一起在那沙滩上行走,那该有多好啊!

    我一直想着这样的大海,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从我的眼中静静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