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和她的故事——初恋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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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神说过有很多的存在，除了自己之外的感动。在这可以看到海的校园里，可以感觉到神祗的期待，还有爱的声音。
我考进这间学校，完全是为了自由，从小，我就没有朋友，跟着父母四处迁移，从国外到国内，那样的生活让人恐慌。没有长久保持联系的朋友，记忆里也没有风信子的香气。
也许，独自任性地在这海边的小城住下来，是我一生当中最对或者最错的选择。
八月的这一天，我是一个人去看榜的，行李也搬到了祖屋里。相对于四年奔忙的生活，这里是安静的。没有时尚的烟火味，到处散发着甜甜的平淡。我相信我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用自己的心情，以及从父母那里拿到的不定期的生活费。我知道他们一向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有时候，一年，甚至于几年都不回来。
校园里有海的声音，风不大也不小，刚好可以吹进心里。和我同年的孩子在校园里进进出出，闪动着陌生的脸。要是有朋友陪我一起来该多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我这样想。
383号，这是考号吧？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准考证。背后突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纸片飞到了面前的地上。惊讶之余，听到了欢快的脚步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脚步声倒了回来，声音也是一样地轻松与愉快。抬起头来，看到一张阳光灿烂的脸，纯净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那家伙染着一头栗色，纤长的手指上还戴了两颗特大号的铁指环，显得沉重而古惑。
我张了大嘴，半天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我帮你捡起来，嗯，383号，哈，我们同班耶，没想到学校的动作那么快，连班都分好了，大约是不怕没人来读吧，哈哈，给。”他站起来，递过准考证。个子不是很高，相对于篮球部的那些大个子，他显得纤细而娇贵。白皙的脸上，挂着天使的笑容，这种男孩子，就算有着恶魔的心肠，也不会有人讨厌的。
我晃过神来，说：“啊，是啊，动作很快呢。”我的笑容有些僵硬，大约是很久没有朋友的孤独造成的。
“哈哈，我先走了，以后就是同学了，照着我啊。优等生。”仿佛是不能抗拒的，我居然看呆了。是哪家的公子哥吧。我想。我根本没有去想，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成绩的。
林泞，好别扭的名字。我看了看，269号，好像是他吧。
“喂，阿米，考上了呢，哈哈，怎么一脸忧伤啊？”他的声音响亮地传过来，快乐得空灵，不含有任何杂质。
他对面的男生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捏着准考证发呆。
“我们考上啦，是同班哦，林泞，林阿米。看你的样子，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是不是太担心了，还是”他把脸凑了上去。傻瓜似着笑着。
林泞，那么说，这个男生才是林泞？那他的考号是？我侧头看了一眼，掩住眼里的惊奇。
“我们考上啦，考上啦！”一直坐在花圃的林泞突然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他，大声地说：“阿松，我们考上了，又可以同班了，太高兴了，我我”真是泪腺脆弱的家伙，又哭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考上了，阿松，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这样我会找不到女朋友的。”阿松拼命想挣开他。
“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好了一直在一起的么？从幼稚园开始就决定了，一直在一起。”林泞躺在阿松的怀里蹭，亲昵地像只小猫。林泞的个子比阿松要高，但是眼神却是天生的忧郁，应该是双鱼座的男生，头发乌黑，柔顺，眼里有着更多粗暴男生没有的东西。
从幼稚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真羡慕啊，我想，能记住我的名字的人都很少吧，连同学校，家庭教师都是一直在换，稍微想过一点安定的生活，才发现，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真恶心。我看着林泞笑了。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活，那不是383号吗？”林泞突然加速向我冲过来，活像一只宠物找到了主人。
我吓了一跳，刚想往旁边闪的时候，双臂却被阿松钳住了。他的两颗眼睛里闪着满天星，情绪激动地说：“优等生，请接受我们最具诚意的拥抱吧，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考不上这所梦中的中学啊，谢谢。”他快要流泪了。
“什，什么啊？”我挣扎。
但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两个大男生，狠狠地把我抱在了中央。
“我们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林泞动情地说。
“也包括我么？”我流下了汗水。
“当然，你可是我们人生道路的路标。”阿松说。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纳闷。什么时候有个这么高的荣誉了，真叫人不敢恭维。可是，以后不会再有孤寂的日子了吧，因为我好像有朋友了，而且是两个闪闪发光的大活宝。我头一次发现拥抱可以这么美好。
002
“382号，这就是小密最想知道的秘密。”
“骗人，你坐在我后面？”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阿松这个人嘛。那么显眼的人，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因为那天刚好因为中暑包了块乱七八糟的头巾，可能让你认为我是坏人了吧。”阿松笑笑。
“你的样子还真像坏人，全校就你一个人染成这样子，不是说这所学校不准染发的吗？”我指头他的头。
“要瞒过学校不是很难的嘛，就一直用这个颜色就好了，当你天生是这种杂草头发吧。”阿米收起书包。
“啊？我还想换别的颜色呢，比如像火一样的鲜红，像夕阳一样的金黄。”阿松一脸失望。
“去你的吧，不良少年。”阿米给了他一拳，不轻不重在打在他头上。
“好粗暴哦，阿米你越来越坏了。”阿松躲在我身后，探出头来。
“哼，应该是说我越来越像个男人了。”阿米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阿松趁其不备，还了一拳，两人呼呼喝喝地跳开了。真像两只袋鼠。我叹了口气。一直能这样，多好。
“小密要推车吗？”阿米绕了个弯，又转到了我身边。
“嗯。”我说。
“好麻烦啊，为什么不寄宿啊，我们都住在学校里，很方便啊。”阿松走到我的另一边。
“嗯，还是钱的问题吧，爸爸妈妈都在国外，所以生活费也不是很稳定，学校的寄宿费还是没办法按时交的，再说，祖屋很大的，刚刚叫人翻修过，如果现在不住的话，庭院里会长杂草的呢。”我拿出车钥匙。
“你一个住吗？”阿米问。
“是啊，奶奶去世很久了，我也是前两个月才搬过来的。看到庭院里的葡萄树，常常会想起奶奶跟我说过的一些故事。”我的笑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勉强。
“一个女孩子啊，晚上挺可怕的。”阿米说。
“是啊，特别是半夜醒来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再入睡。”我有脚步顿了顿。
阿松突然从我手里抢走了车钥匙：“决定了，今天我们就去小密家里吧，好像挺好玩的。”他没有看阿米的表情就乐颠乐颠地向车篷跑去。
“等等啊，三个人怎么坐一辆这么小的车嘛。”阿米跟着他跑。
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装满了，像要溢出来的样子。怔怔地，流下了泪。记不得什么时候流过的泪了，在今天看来，泪水的滋味也不是那么难受。
我永远都会记得，三个人在原野上歪歪扭扭的骑着半旧的自行车，阿米就在最前面蹬着脚踏板，而阿松的双手搭在我单薄的肩上，回过头，可以看见他随风翻飞的白色衣领，流着阳光的味道。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两个跟我一起同寂寞作战的朋友。
淡淡的秋夜里。他们歪坐在葡萄树下，任月光把他们的脸印得异常清晰。
人就是一种特殊的群居动物，对群居的对象有着无可比拟的挑剔。
我的身上，还残留着他们的味道，像淡淡菊花开放的清香。青春的味道，原就像雏菊香。
003
阿松跟阿米是两种不同的人，阿松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一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而阿米，刚好相反，对任何事都很认真，乐于助人，性情大喜大悲，感情却说不出的细腻。这两个人，真的是一种诡异的搭配。
我是什么时候溶入了他们的生活的呢？我想可能是他们要住进我家的那一天。
“什么？阿松你要住我家？”我的脸红了。
“托福，又不是我一个人，阿米也会来啊，不过，那小子可能是担心我有什么色狼行为才勉强住进来的吧？”阿松抓抓长得的些长的头发。
“阿米也来？”我伸长了舌头。
“又不是说不给钱，你也知道，学校里管得很严，晚上又不准出来玩，太无聊了，而且，我们也想一直呆在小密身边啊。”阿松一脸谄媚的表情，像只小狗。
我感觉到我的背上开始冒汗，这也太离谱了。
他们就这样搬进了我的家，在我还没来得及躲藏的时候。我的生活，我的秘密，就在那一天完全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小密，昨天你真的很逊哦。”阿松躺在草地上。
“说什么呢？”
“跑步都会摔跤，真怀疑你是不是除了大脑就没别的器官了。”阿松半闭着眼睛。
“”我有些生气。
“不过有个家伙更可怕，居然会在自修课上站起来为你加油，结果被李老师抓出去罚站了，说起来，阿米这家伙好像从来没这么过分过啊，真奇怪。”阿松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米刚好端着一盆衣服从井水那边走过来。我笑了笑，说：“大约是因为什么事都很认真吧。”
“也许。”阿松转过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今天星期天，你们都不回去吗？”我从阿米手上接过东西。
阿米擦擦手，坐了下来，我发表阿米的个子好像比秋天又高了一点，头发因为几个月没剪，长得有些没精神。
“本来想回去的，但是阿松这家伙说待在这里比较有意思，离学校也近。”阿米的表情有些忧郁。
阿米的演技一向不好，他天生的敏感与善良常常出卖他。不像阿松，我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快乐下面会有什么。从阿米的话里，我知道了阿松不想回家的事实。
因为很多原因，最多的，可能是家庭的冰冷。只是那么一个温暖的人，会有那样深切的寂寞，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也许，我们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一点点缘份，加上一些运气，再要说其它的，就是相同的境遇。我们都需要温暖。就像一群孤独到到心痛的野兽，在期待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同类。那种相依相偎，是在梦里才可能会有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梦，我们走到一起之后，再也不想分开。
“代数作业的最后一题是什么东西啊，这不是几何吗？”阿松有个咬笔头的习惯。
“都说了几遍了，是解析几何啦，你到底有没有上课啊。”阿米的声音有点大。
“那种东西，学来做什么啊，考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阿松把书本放下了。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
“喂，阿松，以后你上厕所的时候不要从小密的窗下过，那样的话，她会害怕的。”阿米突然说。
我吃了一惊，抬起了头。原来一直往我窗下过的，是阿松啊，可是，他为什么每次都站在那儿那么久呢？他想做什么？想进来么？
“什么啊，我只有从那儿过才不会迷路啊。”阿松好像不情愿。
“那我们换房间。”
“不要，你在房间离厕所太近了。”阿松皱眉头。
阿松究竟要对我说什么呢？我清楚的记得，窗外的那个影子有些抖动，深切的悲伤慢慢地浸润了整个心灵。
004
有些人说过，失去过的东西，人们往往会觉得敏感，害怕再一次失去，或者说是有更强的占有欲。比如小孩，面对自己心爱的玩具，越是心爱，就越不想拿出来跟人分享，越是想独占，就算把它弄坏，把它抛弃，也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完成。
许许多多不懂得渲泄的故事，在生命的平淡处完成。我们不知道背后的意义，再或者说，它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样平静而美好的日子可以拥有多久，只是觉得不忍离开，好像是失去了亲人之后，再度拥有一个家的感觉。不管别人怎么说，阿松，和阿米，就是我目前最最珍爱的家人。
“阿松炒的菜很好吃呢。”我赞他。
“是吗？哈哈哈，那我就多煮一点，让大家都吃个够。”他拿出几支胡萝卜对阿米说“阿米，解决了它们，今天我们吃萝卜大餐。”
“砰！”他的头挨了一次重击，阿米的杀气表露无余：“找死啊，谁吃得完那么多，浪费狂。”
“其实我们可以在这块院子里种一点菜，那就不会”阿松说。
“什么鬼主意，你想晚上到院子里浇肥吗？”又是一巴掌。
“阿米是暴力狂。”阿松流泪。
“别吵别吵了，没酱油了，我去买去。”我摆了摆手。
“这么晚到镇上去，有坏人耶，他们专门对向小密这样的纯情女生下手，很可怕”阿松露出一张阴沉沉地鬼脸，向我扑过来。但是很快就被阿米提起来，扔了出去。
“我看你还是最危险的。小密的话，由我来保护。”阿米抓起外套，准备出门。
“我看阿米才是危险人物。”阿松蹲在厨房的一角，抱着头。
阿米不看他，径直出去了。我只好偷偷地向阿松作个了道别的手势。不知为什么，感到今天的阿米有点深沉，脸色也有些青。
“阿米好像长高了，现在比阿松高半个头了。”我想找点什么话说。
“啊。”他看了看天，说“好像是的吧，现在有一米七九了，感觉好像不受束缚似的疯长，有一段时间不会停下了吧。”
“阿松一直都比阿米你要矮吗？”我问。
“不，初中的时候，还是他高一点，一直都是他照顾我，现在轮到我了吧。”他的眼睛里有些落寞。
坐进小巴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窗外，飘洋过海的忧郁很快盖过了他的眼睛，他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抢走他的阿松，还是害怕我们这样的日子会被什么东西打破？我只知道阿米是那样敏感多觉的人，可是，他在担心什么。
“那一天，你跑步摔倒了，被罚的不只我一人。”他看着窗外。
“啊？”
“我是说，阿松也有被罚，他就是那样一只手电筒，只会照别人不照自己的，那天是我们一起被罚的，因为你跑得实在太慢了。”他回过头，眼睛里闪过温存的东西，但是在我发现的那一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我没有说话。我真不知要说什么，跟他们在一起，会贴心吧。我心想。
“我只是想告诉你知道，不要以为阿松没关心你。”阿米不看我。
买好酱油，阿米突然发现口袋里没了坐车的零钱。就在他换零的空档里，我在等车的地方站了一会儿。望着他秀颀的身影，我有些迷茫。我觉得他们把我看得有点太重了，以前以他们俩为中心的生活，突然失衡了，仿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大约是因为我是的女生。
“小妹，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在等车？不如跟哥儿几个去玩玩？”有人搭讪，不高，面色有些黑，脸上缀着几颗青春痘。头发乱七八糟地用发胶粘得竖起来。后边跟着几个人，比他稍稍好看点，起码脸上没有麻子。
“不，我在等人，要玩的话，找别人吧。”我苦笑。
“别骗我们了，你不一直都站在这儿吗，车子很晚才到，不用等了，今天你不用回去了，就陪我们好了，我们会给钱的。”有人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五十的钞票。
“开，开什么玩笑，我不是那种人。”我退了一步。但我的手很快就被他们抓住了，曾经留有阿松体温的手背，现在被他们抓在手里，阿松的触感，在记忆里渐渐煞。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为什么会想要叫阿松的名字？明明是阿米陪我来的啊。
“看吧，小妹妹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围住我的人拥有了扭曲的笑容。
手里的酱油“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像紫阳花开。
“放开她！”我听到了阿米的声音，渐渐地，我看清了他那张秀美的脸，脸色稍稍有些苍白，那是一张与阿松截然不同的脸，拥有那种脸的男生是绝对不会动手打人的，因为他们就是温柔的化身。我流出了泪。
我说：“阿米，不要过来。”
但是阿米没有听我的话，他直直地冲了过来，冲进了人群中，没有人打架时会那么拼命的，特别是像他那样一向温柔的男生。
“砰——”有人飞了起来，阿米是拼了命地出拳的，汗水溅到我了我的脸上。辣辣的。阿米好像变了一个人，弃满了杀气，与霸道，太不像他了。他的整个人，好像在空气中被撕裂了，连表情都七零八落。
“老兄，我们哥儿几个几不过是找你的马子玩玩，出手不用那么狠吧。”有人抗议。但他的话刚说完，人就飞了出去。
阿米喘着粗气，说：“听过风华学园的事吗？那一件大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几个小青年的脸慢慢变青，突然转身想逃走。但很快就被阿米拉回来了。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脸上开始有了热乎乎的雨点，是血。
“阿米！”我叫他。
“阿米！住手！不要再打了！”我冲进人群，想拉开阿米。但阿米的手上身上全是滑溜溜的汗，根本抓不住。他就像疯掉了一样。
我突然抱住了他，大声地说：“快跑，你们快跑啊，想死吗？”
几个小青年发像见到鬼似的，丢下受伤的同伴，没命地跑了。阿米挣开我，从地上揪起为首的那个小青年，狠狠地说：“不要动我身边的人，我只警告你一次，不会有下次。”
我看见小青年的瞳孔开始收缩，痉挛的脸上布满恐惧。匆忙地点头，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阿米像松了口气，靠着灯柱缓缓坐下。灯光照在他脸上，露出纸金一般的无力。
“我是不是很恐怖，那一刻？”他站起来。
“嗯。”我点头。
“对不起，不经意就”他恢复了温柔的笑容，有些苍白。
我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吁了一口气：“没关系，只要阿米没事就好。”
阿米把我的手紧紧地抓住，然后松开了，他说：“要不是我太软弱，初中的时候就不会让阿松那么惨，要住两个月的院，而且他一直都没好，现在还不能参加社团，别看他一副懒懒的样子，其实都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轻轻地问。
“以前念的不是什么好学校，也在这个镇上，我们这群初中生总是被欺负，而且很惨，不但把身上的零用钱抢了，还把我们的书包扔进水里。”他笑了笑。我从没有认真看过阿米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爱感情用事，脆弱而善良的人，我忽略了他眼睛里的坚定与刚强。
“那一天，我带了两百多元学费去学校，又不好意思叫父母一起去，因为毕竟已经是初中生了。我就把钱交给了跟我一起交学费的阿松。后来，果然，我们被盯上了。那些不良少年准备对我们下手的时候，我因为太害怕，丢下了阿松。阿松就是因为那一次，被打成了重伤。双腿都骨折了。”他叹了口气。
“结果就是这样，阿松保住了我交给他的钱，但是我却守护不了他。”
“然后你就找机会，把他们一起”我小声说。
“全都进了医院。”他看看头上的星光。
“如果我被欺负，你也会这样出手的，是吗？”我明知故问。
“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人总是怕失去身边的东西，有些事情，却非要到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要早一点明白都不可能。”他把双手插进了口袋。
我说：“这样够了，真的。”
005
阿米这几天回来得很晚。连阿松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阿松甚至没有问他那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似乎每个人守着一个禁忌，才能够安稳地过日子。
我跟阿松两个人的晚餐，显得很局促。
原来没有了阿米，我根本无法跟阿松沟通。也许，我在阿松心里，正是他最大的禁忌。在禁忌之外的地方，才可能表现出自然的一面。阿松的笑容，根本不可能属于我。
“啊，语文作业我都做好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不懂的话，可以问我。”我收拾好餐桌。
“知道了。”他倒了一杯水，似乎忘记了帮我倒。
“我先回房间了，有事有话，叫我一声。”我转过身。我该说点什么呢。
“哦。”他的态度有点不咸不淡。
我说：“如果阿米回来”
“叫他先洗澡是吗？我记得了。”阿松懒洋洋地倒在地板上。
我有些酸酸的，却只有默默离去：“不要睡地板上，会凉的，那么，晚安。”
他眼开一只眼睛，接着又懒洋洋地闭上了。
晚上，阿米没有回来。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跟阿松的精神都不怎么好，一齐在洗漱间打着呵欠。但阿松很快就发现有些尴尬，匆匆地开门出去了。
“阿米去了哪里了？”我问。
“家里有事吧，先回去几天。”阿松突然想起什么，说“他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吗？比如奇怪的话。”
“没有，他连这几天去哪里，都没告诉我呢，很奇怪啊，他平日里不是那种没交待的人啊。”我低头系鞋带。
阿松抓了抓脑袋，说：“这家伙。”
我看见阿松的头发有些乱，忍不住踮起脚来想伸手替他理一理，却不料他突然一转身，自己扯了扯后脑勺的头发，傻傻地笑笑说：“是不是又乱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翻了一白眼，说：“是早上起来就根本没好过。”
他讪讪地笑笑，说：“不管那么多啦，走啦走啦，阿米说不定已经到学校了。”他在身后推我，似乎是努力掩饰心中的不自然。
我的心乱了一下。究竟这是怎么了，三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看见同班的纪微微向我打招呼，便借故丢下了阿松。
“啥？他们俩都住在你家？”纪微微张大了嘴“小密啊，你会被人用刀砍死。”
“你居然咒我，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累了啊。”我皱了皱眉头。
“哎哎，你呀，听我说，这个阿松，可是全年级最受欢迎的男生哦，要是传出跟你同居的绯闻，那还得了。”纪微微压低了声音。
什么？他？受欢迎？我没听错吧？他哪里好了？
阿米果然早就到了，脸色好像有些没睡醒，作业也没做，一大早拿了我的抄。
我说：“没睡好？”
“是啊，烦死了，弟弟妹妹太吵了。”阿米连打了几个呵欠。
“弟弟妹妹？阿米的家里有很多人啊？”我说。
“就是人太多了，才不想回去。”他摇了摇笔，回头对阿松说“阿松，过来，帮我锤两下。”
阿松看了他一眼，懒懒地说：“算了，那种事情，叫小密做吧。”
我的脸有些红，低下了头，半天才说：“阿松不会是在吃醋吧。我又没抢走你的阿米。”
阿松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跳下了课桌，回到座位上去趴着了。
“阿松好像不对劲。”阿米又打了个呵欠。
“是你们俩都不对劲吧。”我说。
中午，三个人一起吃中餐，话有些少。阿松很没精神，趁着中午休息，提议去海边走走。
海边离学校不远，但是来的学生少，没有人愿意牺牲中午的时间来鱼腥的沙滩发呆。所以整个中午，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好累。”阿松伸了懒腰，躺下了。
“喂，吃饱了就睡小心胃病。”我说。
他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却合上了眼睛。阿米没有理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说来，坐在沙滩上读。海风吹散了我的头发。
第一次那么近地看阿松，有些心慌。那种甜味的睡相，只有没有戒心的孩子才拥有。
“阿米，阿松的睡相好像小孩子。”我宣布我的发现。
阿米看了我一眼，说：“别弄醒他了，要是他醒了会杀了你的。”
“不信。”因为阿松和阿米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当然后面那句我没说出来。
阿米淡淡地笑，笑容并不比阿松差。
“那是什么书啊？你看的那本。”我爬到阿米面前。
阿米突然脸红了，说：“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不用爬的，大腿都露出来了。”
“什么？”我捂住了裙子的下摆。
“这本书是说外星人的，还不错。”他转移了话题。
“咦，原来阿米喜欢看这种书啊，看完借我。”
“好啊，不过我已经答应给阿松看了。”阿米放下书。
“我的话，无所谓啦！”阿松翻了个身，说“这几天忙，没什么时间看，就先给小密吧。”
“忙？”我睁开眼睛。
“是啊，忙！”阿松戳了戳我的额头，温柔地一笑“小密好像狗狗，好可爱。”
“你说什么啊！”我跳起来。
两个人跌成了一堆。和着海浪热络地笑着，笑声一下子，就飘远了。真想永远都这样幸福，我闭上了眼睛。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阿松突然坐起来。看了看表。
“还没过中午休息啊。”我支着下巴。
阿松拍了拍衣领，说：“啊呀，全都是沙子，呼”他回过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海风吹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像刚收割好的稻草。
一片粉红色的东西向我飞过来，一直飞到我和阿米的脚边。
“是什么？”我弯下腰。
“是情书吧。这家伙一向有女人缘。”阿米说。
“情书？”我觉得有点醋意。
风声吞没了更多的心情。我下午的课都没有听进去。
下午是我跟阿米值日，俩人之间，有些沉默。
“以后我们一起吃中餐吧就我们俩”阿米突然说。
我的心脏猛裂地跳动了一下，装作没有听清楚：“啊，什么？”
阿米的眼睛有了些闪动，低下了头，笑了：“没什么，今天我回家吃饭。”回家当然是指我们的家。
006
我不能理解平衡被打破之后是怎么样一副光景，只是觉得三人之间突然疏远了，就连阿米与阿松这间的话也变得少得可怜。阿松似乎有了新的玩伴，不再理会我们。中午，也没有了他的身影。也许是因为有女朋友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温暖，伤害了他。
只是，庆幸的是，阿松和阿米还是会回家，虽然总是一前一后，但至少也说明了曾经的羁绊。
阿松喜欢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看星星，没有星星的时候就看云，没有云的时候就看雨。他很少能够看我一眼。倒是阿米，全心全意地帮我做家务，话，却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变得深沉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沉入了海底。
“你们有事瞒着我吗？”我向阿米开刀。
“没有啊，我们怎么会？”阿米有些慌乱。
“作业有没有，拿来抄一下。”阿松懒洋洋地晃进屋子，打破了僵局。
“在桌上。”我冷冷地回答，然后低着头进了房间。外边电闪雷鸣，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为什么我们非要变成这样子不可呢？那一天阿米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两个的吃中餐，明摆着这是要丢开阿松不，不对，那个，是表白啊。我的脸突然红了。
窗外有人影闪动着，我知道那是阿松，他没有改掉这个习惯，每天晚上都要路过这里，然后呆呆地站着。
外边传来很大的雨声。
夹着闪电的火光。
他一动不动。
“你到底要呆到什么时候？”我打开了窗子。
阿松慢慢地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黯然，那原属于他的朝气，早已离他远去。他的笑，再也不对着我开放。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整天不说一句话，我很累的。”我大声说着，但声音很快就被雷雨声吞没了。
阿松垂着头，撑着窗框，慢慢地爬进来，原来他一直想这么做的，但是却没做。闪电照着他干净的脸，那样的脸上，浮些些矛盾的痛苦。
我叹了一口气，扯下毛巾扔给他。
闪电，夹着雷鸣，一阵阵，没有停过。让我把阿松天使一般的面容看得很清楚。他接过毛巾，却没有动，好像是呆掉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都不说，你们”我感到傍徨。但我没有说完，阿松就紧紧地抱住了我，坚定的拥抱让我透不过气来，我从来没试过被阿松这样用力地拥抱。
“阿松”我轻轻地叫他。
“不要叫我的名字。”他嘶声说“早就想这样抱着你，保护你，早就想。”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那声音中，仿佛还有阿米的影子，在我听来，就像雨声中的二重唱。悠悠地呼应着。
我流下了泪。
如果说要我选择，我会选择同两个花样男生这样生活下去，一直欢笑着，没有忧郁，没有悲伤。
我伸出手，缓缓地，想抚一抚阿松的背脊。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为什么能坦然地接受阿松的拥抱，却不能勇敢地面对阿米的表白呢，这就是不公平吗？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和着阿松身上的雨水。
“那么，我们就这个里拥抱着分手吧，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阿米。”阿松的脸上看不清是水是泪，只是觉得苍白得好看，惨烈得让人心痛。
他放开了我。再次从窗口，回到了夜色里。
所有的一切，就当是个错误，只是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他们两个人的温柔陷阱里，没有任何预兆。
在阿松转向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们给我的那个拥抱，两次拥抱，会不会早就有了相同的含义，我不觉颤抖了一下。
007
阿松离开没多久，阿米也搬回家了，说是孤男寡女的，怕误解。我知道，他们深厚的感情，已经成为了一种忌讳。
我故意问他：“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但是以前的快乐时光，终究没有再回到我的身边。我像是被他们遗弃了。
果然，不会有跟我共同进退的朋友的，孤独就是孤独，不会有什么改变。我常常这样想。
阿米的书看完了，已经到了冬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怎么样把书还给他。
“小密，你在做什么？慢吞吞的。”身后传来了阿松明快的笑声。
我没有回头，却加快了步伐。
“你在躲什么啊。”阿松有些愤怒。
我转过身正对着他，一脸怒意，大声说：“躲着我的，是你们吧，一个一个，说来就来，就走就走，那个临别的拥抱，是什么意思啊，说喜欢我，不就完了，我不是白痴，不会不理解的。”
阿松像是呆掉了，半晌才说：“对不起。”然后默默地走远。
我知道阿松看挽回一点过去的时光，但是心情同任何事情一样，一旦发生，就不可能扭回。我的眼泪这几天特别发达，一想起他们的脸，甚至只想到别人写给阿松的情书，我就想哭。
我喜欢的，是阿松，但是，我也喜欢阿米啊，虽然那是另一种喜欢，但是，我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们。我蹲在墙角，抹着眼泪。
阿米的书掉在了地上，任大风拼命地向后翻，很快就翻没了。一本书，如同一段情感，如果没有续集的话，就是完结了，得新拿起来再翻一遍，那种情怀，也都没有了。我痴痴地看着那本书发呆。
终于翻到了最后的扉页，就快没有了。我叹了口气。
封底密密麻麻地排着一些字，清秀，却很有力，是阿米的笔迹。我把头埋在书本里，突然觉得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泻在了脸上。
小密：
你看到这些句子的时候，应该是拒绝我之后吧。那一天，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想跟你一起吃中餐，就我们俩，一直我们俩，永永远远。但是你拒绝了我，我知道你听清了我的话，为了照顾我的心情，你没有正面的拒绝。但是，这样的结局，是我预料中的，也是最好的结局，因为毕竟，最心疼你的，不是我，比起阿松来，我差得太多了。
中考那天，阿松就注意到你了，因为孤独的背影，安静的表情，让人安定的感觉，就好像你们天生就该在一起的。因为阿松和你，都是那种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所以我才担心。我本以为我可以用爱护阿松的那种心情来爱护你，但是，我没有做到，你跟阿松是不一样的。那一天在小镇上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忘记，那种保护你的心情，比对任何人，都要急切，甚至超过了对阿松的那份感情。我很怕。我怕你接受我，会让阿松和我都成为过去，但是，你拒绝了我之后，我又感到了莫可名状的悲伤。很矛盾。但是心甘情愿。
只想看到你们一起得到幸福，我们三个人永远会在一起的，永远。
我吸了吸鼻子，泪水还是没完没了，就连鼻涕也掉下来了。
都是笨蛋。我一边骂着一边跑进了学校。像一颗导弹直直地砸进了阿米的怀里。
“笨蛋，笨蛋，把我蒙在鼓里，还让我傻乎乎地以为找到了朋友，让你们住我的家里，让你们陪着我，谁知道啊，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说什么都不说”我大声地吼着，全身都在抖动。
“小密。”阿米的眼睛里全是温存的笑意“这种事情，我们要怎么说啊，难道一见面就说，我们对你一见钟情，要搬进你家住？”
“总之，你们就是笨蛋，哪有做到那种程度的？”我把书推给他。
阿米摇了摇头，红着脸：“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对不起，阿米。”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喜欢的是阿松，所以对阿米的感情无法回应了，只能说对不起。”我抬起头。
“真是麻烦的女生，说来说去，还是要我保护啊，不过表白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来吧。”阿米摸了摸我的头，好温柔。
原来阿松一直就喜欢我，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难道，他知道阿米也喜欢我？
我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这并不是一句喜欢就可以撑开的伞。
008
由于我昨天骂了阿松，所以发“松”这个音有点困难，晨读的时候，我几次都没能发出“松树”这两个字。我不敢看阿松，我怕他的表情会很难看。再看阿米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空的。我想问阿松阿米去了哪里，却开不了口，在喜欢的人面前，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
课堂有点乏味，我不时地看阿米的位置，没有他的影子。
阿松的目光有时候会同我交错，但是很乖地避开，两个人，一天上午都没说话。
而阿米，就一直都没出现过。
“一年级四班的谭言松同学，有你的电话。请到四楼接听。”校园时的广播响了起来。
阿松好像还在发呆。
“阿松，四楼有你的电话。”我拍拍他的桌子。
“啊，哦，我知道了，马上去。”他站了起来。有时候我会想，要是阿松有阿米那样的高度，会不会很奇怪。想到阿米，我的心突然剧痛了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冒了上来。好可怕的感觉。我走到大楼的礼仪镜前，看到一张惨淡的脸。
为什么今天我的脸会那么白呢？我自言自语。
没多久，阿松一言不发地从楼上下来，路过了镜子，一直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我。我刚要走上去，却听见他身边的物理老师许老师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五颜六色的语言冲进了我的大脑，又飘出去了。
“我们班的林同学好像出事了，是车祸。”
“你怎么知道？”
“昨天新闻里报了，听说是被酒后开车的司机给撞的，死前还从车轮下救了一个小孩。”
“林同学，就是那个被阿松叫作阿米的男生吧，很高的那个，快一米八了。”
“是呢是呢，很秀气的那个，待人很温和。”
“”
我呼吸有些困难，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我想叫阿松，但是却开不了口，我的手一直都在抖，抖得厉害。
昨天还在一起的，还蹲在一起聊天的，前一段日子还住在我家里，帮我一起做家务的，可是现在
我所有的事情，要跟谁说呢，阿米不见了，就在我合上掌心，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却攸的一下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摸了摸让他温暖过的空气，什么都没有，他的灵魂，也没有回来，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他不会回来的。
我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因为不再有人来拥抱我，不会再有。
阿米的葬礼很简单，因为他就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人，家人的哭声把雨声打乱了，我没有看到阿米的脸，听说，阿米已经支离破碎。我揉了揉眼睛，一片雾茫茫的，却没有泪，我已经哭不出了。这样一场重病，把我完全整垮了，我失去了他。
阿米下葬的那一天，我看见阿松在远远的街角看着送葬的队伍，但他的目光触碰到我的时候，整个人影就消失了。我跟他的联系，总好像通个阿米来完成的，阿米不见了，阿松也就不在了。说什么先喜欢我的，根本就是骗人。
我咬了咬牙，靠在路边的树上。
我觉得阿松的背影有些飘浮，离去的脚步，有些慌乱。这让我以为就是阿松杀了阿米。但想一想，又好像是自己，如果不拒绝阿米，阿米就不会搬回家，不用走那条小路，就不会现在说什么，都过去了。
我听不见风声，也感觉不到雨点。
整个人，都麻掉了。
阿松有三天没来上课，第四天的时候，他出现了，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光彩，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那微笑的下面，多了许多的深沉，不可琢磨。他依旧温存，只是不再属于我。
当别人安慰他时，他只是转过脸，冷冷地说：“多管闲事。”
只有我，想起阿米的笑容，记起他的气息，还是会发抖，好像得了严重的伤寒。我不想看见阿松冰冷的眼神，因为我的一切，都变成了泡影。朋友，温情，都随着阿米的离去，消散在空气里，追不回，捉不到。
我还是会去海边，躺在阿米坐过的位置，看天，希望可以看到天堂的他。我已经没有力气对阿松说，我喜欢你了，没有了阿米，我就没有了勇气。
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从小就没有朋友，一直那么孤单一个人，有时还会想不起父母的长相，要是把父母留下的照片烧掉，估计走在大街上，也认不出自己的亲人了。
阿米问我过父母是做什么的，但是那时，没有好好地告诉他，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晚上，打电话给阿松，听到阿松的声音后，不知不觉地说好许多话，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仿佛那些话，是要说给阿米听的，而且已经说给阿米听了。
半夜的雨，一直没有停过，迷迷糊糊可以看到窗口的影子，跟阿松的身影一模一样，只是好像在梦里。
009
“小密吗？放学之后，能不能来一下海边，我有东西给你。”是阿松的声音，那么远。
我放下电话，胸腔里又被什么塞满了。
海浪还是那么响亮，从来没有变过。但是我跟阿松，都好像瘦了。
我们一直面对着一望无垠的海水，没说话。
“阿米有东西给我们。”阿松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小说，小说的封皮上，还留着血渍。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无言。
“前面写了点东西。”阿松把它塞进我的手里。
也是写在扉页上的一句话，很简单的几个字，失去了往日的灵秀，有些扭曲。
阿松，一定要让小密得到幸福，一起幸福。
我的泪流了下来。一直流到阿松的怀里。
“我想一直就这样三个人的，想一直都不分开，可是，阿米”
“阿米他没有离开，我们说过，三个人要一起的。”阿松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小密，我不是故意在逃避你的。我只是没有把握让你得到幸福。当我看见阿米那么拼命地保护你时，我就胆怯了，我怕我没有办法给你那样的安定与温存，所以对不起，小密”阿松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呼吸开始有点困难，什么都不想说。
“当我知道阿米也喜欢你的时候，我好害怕，好怕，怕得每天都只敢在窗前发抖；但是当他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用，不但是害怕去喜欢你，就连面对阿米，我都害怕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死去”
对不起。
如果喜欢能用对不起来表达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了。我们说过，三个人要一起的，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
001
神说过有很多的存在，除了自己之外的感动。在这可以看到海的校园里，可以感觉到神祗的期待，还有爱的声音。
我考进这间学校，完全是为了自由，从小，我就没有朋友，跟着父母四处迁移，从国外到国内，那样的生活让人恐慌。没有长久保持联系的朋友，记忆里也没有风信子的香气。
也许，独自任性地在这海边的小城住下来，是我一生当中最对或者最错的选择。
八月的这一天，我是一个人去看榜的，行李也搬到了祖屋里。相对于四年奔忙的生活，这里是安静的。没有时尚的烟火味，到处散发着甜甜的平淡。我相信我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用自己的心情，以及从父母那里拿到的不定期的生活费。我知道他们一向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有时候，一年，甚至于几年都不回来。
校园里有海的声音，风不大也不小，刚好可以吹进心里。和我同年的孩子在校园里进进出出，闪动着陌生的脸。要是有朋友陪我一起来该多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我这样想。
383号，这是考号吧？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准考证。背后突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纸片飞到了面前的地上。惊讶之余，听到了欢快的脚步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脚步声倒了回来，声音也是一样地轻松与愉快。抬起头来，看到一张阳光灿烂的脸，纯净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那家伙染着一头栗色，纤长的手指上还戴了两颗特大号的铁指环，显得沉重而古惑。
我张了大嘴，半天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我帮你捡起来，嗯，383号，哈，我们同班耶，没想到学校的动作那么快，连班都分好了，大约是不怕没人来读吧，哈哈，给。”他站起来，递过准考证。个子不是很高，相对于篮球部的那些大个子，他显得纤细而娇贵。白皙的脸上，挂着天使的笑容，这种男孩子，就算有着恶魔的心肠，也不会有人讨厌的。
我晃过神来，说：“啊，是啊，动作很快呢。”我的笑容有些僵硬，大约是很久没有朋友的孤独造成的。
“哈哈，我先走了，以后就是同学了，照着我啊。优等生。”仿佛是不能抗拒的，我居然看呆了。是哪家的公子哥吧。我想。我根本没有去想，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成绩的。
林泞，好别扭的名字。我看了看，269号，好像是他吧。
“喂，阿米，考上了呢，哈哈，怎么一脸忧伤啊？”他的声音响亮地传过来，快乐得空灵，不含有任何杂质。
他对面的男生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捏着准考证发呆。
“我们考上啦，是同班哦，林泞，林阿米。看你的样子，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是不是太担心了，还是”他把脸凑了上去。傻瓜似着笑着。
林泞，那么说，这个男生才是林泞？那他的考号是？我侧头看了一眼，掩住眼里的惊奇。
“我们考上啦，考上啦！”一直坐在花圃的林泞突然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他，大声地说：“阿松，我们考上了，又可以同班了，太高兴了，我我”真是泪腺脆弱的家伙，又哭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考上了，阿松，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这样我会找不到女朋友的。”阿松拼命想挣开他。
“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好了一直在一起的么？从幼稚园开始就决定了，一直在一起。”林泞躺在阿松的怀里蹭，亲昵地像只小猫。林泞的个子比阿松要高，但是眼神却是天生的忧郁，应该是双鱼座的男生，头发乌黑，柔顺，眼里有着更多粗暴男生没有的东西。
从幼稚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真羡慕啊，我想，能记住我的名字的人都很少吧，连同学校，家庭教师都是一直在换，稍微想过一点安定的生活，才发现，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真恶心。我看着林泞笑了。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活，那不是383号吗？”林泞突然加速向我冲过来，活像一只宠物找到了主人。
我吓了一跳，刚想往旁边闪的时候，双臂却被阿松钳住了。他的两颗眼睛里闪着满天星，情绪激动地说：“优等生，请接受我们最具诚意的拥抱吧，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考不上这所梦中的中学啊，谢谢。”他快要流泪了。
“什，什么啊？”我挣扎。
但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两个大男生，狠狠地把我抱在了中央。
“我们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林泞动情地说。
“也包括我么？”我流下了汗水。
“当然，你可是我们人生道路的路标。”阿松说。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纳闷。什么时候有个这么高的荣誉了，真叫人不敢恭维。可是，以后不会再有孤寂的日子了吧，因为我好像有朋友了，而且是两个闪闪发光的大活宝。我头一次发现拥抱可以这么美好。
002
“382号，这就是小密最想知道的秘密。”
“骗人，你坐在我后面？”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阿松这个人嘛。那么显眼的人，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因为那天刚好因为中暑包了块乱七八糟的头巾，可能让你认为我是坏人了吧。”阿松笑笑。
“你的样子还真像坏人，全校就你一个人染成这样子，不是说这所学校不准染发的吗？”我指头他的头。
“要瞒过学校不是很难的嘛，就一直用这个颜色就好了，当你天生是这种杂草头发吧。”阿米收起书包。
“啊？我还想换别的颜色呢，比如像火一样的鲜红，像夕阳一样的金黄。”阿松一脸失望。
“去你的吧，不良少年。”阿米给了他一拳，不轻不重在打在他头上。
“好粗暴哦，阿米你越来越坏了。”阿松躲在我身后，探出头来。
“哼，应该是说我越来越像个男人了。”阿米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阿松趁其不备，还了一拳，两人呼呼喝喝地跳开了。真像两只袋鼠。我叹了口气。一直能这样，多好。
“小密要推车吗？”阿米绕了个弯，又转到了我身边。
“嗯。”我说。
“好麻烦啊，为什么不寄宿啊，我们都住在学校里，很方便啊。”阿松走到我的另一边。
“嗯，还是钱的问题吧，爸爸妈妈都在国外，所以生活费也不是很稳定，学校的寄宿费还是没办法按时交的，再说，祖屋很大的，刚刚叫人翻修过，如果现在不住的话，庭院里会长杂草的呢。”我拿出车钥匙。
“你一个住吗？”阿米问。
“是啊，奶奶去世很久了，我也是前两个月才搬过来的。看到庭院里的葡萄树，常常会想起奶奶跟我说过的一些故事。”我的笑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勉强。
“一个女孩子啊，晚上挺可怕的。”阿米说。
“是啊，特别是半夜醒来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再入睡。”我有脚步顿了顿。
阿松突然从我手里抢走了车钥匙：“决定了，今天我们就去小密家里吧，好像挺好玩的。”他没有看阿米的表情就乐颠乐颠地向车篷跑去。
“等等啊，三个人怎么坐一辆这么小的车嘛。”阿米跟着他跑。
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装满了，像要溢出来的样子。怔怔地，流下了泪。记不得什么时候流过的泪了，在今天看来，泪水的滋味也不是那么难受。
我永远都会记得，三个人在原野上歪歪扭扭的骑着半旧的自行车，阿米就在最前面蹬着脚踏板，而阿松的双手搭在我单薄的肩上，回过头，可以看见他随风翻飞的白色衣领，流着阳光的味道。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两个跟我一起同寂寞作战的朋友。
淡淡的秋夜里。他们歪坐在葡萄树下，任月光把他们的脸印得异常清晰。
人就是一种特殊的群居动物，对群居的对象有着无可比拟的挑剔。
我的身上，还残留着他们的味道，像淡淡菊花开放的清香。青春的味道，原就像雏菊香。
003
阿松跟阿米是两种不同的人，阿松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一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而阿米，刚好相反，对任何事都很认真，乐于助人，性情大喜大悲，感情却说不出的细腻。这两个人，真的是一种诡异的搭配。
我是什么时候溶入了他们的生活的呢？我想可能是他们要住进我家的那一天。
“什么？阿松你要住我家？”我的脸红了。
“托福，又不是我一个人，阿米也会来啊，不过，那小子可能是担心我有什么色狼行为才勉强住进来的吧？”阿松抓抓长得的些长的头发。
“阿米也来？”我伸长了舌头。
“又不是说不给钱，你也知道，学校里管得很严，晚上又不准出来玩，太无聊了，而且，我们也想一直呆在小密身边啊。”阿松一脸谄媚的表情，像只小狗。
我感觉到我的背上开始冒汗，这也太离谱了。
他们就这样搬进了我的家，在我还没来得及躲藏的时候。我的生活，我的秘密，就在那一天完全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小密，昨天你真的很逊哦。”阿松躺在草地上。
“说什么呢？”
“跑步都会摔跤，真怀疑你是不是除了大脑就没别的器官了。”阿松半闭着眼睛。
“”我有些生气。
“不过有个家伙更可怕，居然会在自修课上站起来为你加油，结果被李老师抓出去罚站了，说起来，阿米这家伙好像从来没这么过分过啊，真奇怪。”阿松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米刚好端着一盆衣服从井水那边走过来。我笑了笑，说：“大约是因为什么事都很认真吧。”
“也许。”阿松转过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今天星期天，你们都不回去吗？”我从阿米手上接过东西。
阿米擦擦手，坐了下来，我发表阿米的个子好像比秋天又高了一点，头发因为几个月没剪，长得有些没精神。
“本来想回去的，但是阿松这家伙说待在这里比较有意思，离学校也近。”阿米的表情有些忧郁。
阿米的演技一向不好，他天生的敏感与善良常常出卖他。不像阿松，我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快乐下面会有什么。从阿米的话里，我知道了阿松不想回家的事实。
因为很多原因，最多的，可能是家庭的冰冷。只是那么一个温暖的人，会有那样深切的寂寞，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也许，我们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一点点缘份，加上一些运气，再要说其它的，就是相同的境遇。我们都需要温暖。就像一群孤独到到心痛的野兽，在期待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同类。那种相依相偎，是在梦里才可能会有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梦，我们走到一起之后，再也不想分开。
“代数作业的最后一题是什么东西啊，这不是几何吗？”阿松有个咬笔头的习惯。
“都说了几遍了，是解析几何啦，你到底有没有上课啊。”阿米的声音有点大。
“那种东西，学来做什么啊，考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阿松把书本放下了。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
“喂，阿松，以后你上厕所的时候不要从小密的窗下过，那样的话，她会害怕的。”阿米突然说。
我吃了一惊，抬起了头。原来一直往我窗下过的，是阿松啊，可是，他为什么每次都站在那儿那么久呢？他想做什么？想进来么？
“什么啊，我只有从那儿过才不会迷路啊。”阿松好像不情愿。
“那我们换房间。”
“不要，你在房间离厕所太近了。”阿松皱眉头。
阿松究竟要对我说什么呢？我清楚的记得，窗外的那个影子有些抖动，深切的悲伤慢慢地浸润了整个心灵。
004
有些人说过，失去过的东西，人们往往会觉得敏感，害怕再一次失去，或者说是有更强的占有欲。比如小孩，面对自己心爱的玩具，越是心爱，就越不想拿出来跟人分享，越是想独占，就算把它弄坏，把它抛弃，也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完成。
许许多多不懂得渲泄的故事，在生命的平淡处完成。我们不知道背后的意义，再或者说，它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样平静而美好的日子可以拥有多久，只是觉得不忍离开，好像是失去了亲人之后，再度拥有一个家的感觉。不管别人怎么说，阿松，和阿米，就是我目前最最珍爱的家人。
“阿松炒的菜很好吃呢。”我赞他。
“是吗？哈哈哈，那我就多煮一点，让大家都吃个够。”他拿出几支胡萝卜对阿米说“阿米，解决了它们，今天我们吃萝卜大餐。”
“砰！”他的头挨了一次重击，阿米的杀气表露无余：“找死啊，谁吃得完那么多，浪费狂。”
“其实我们可以在这块院子里种一点菜，那就不会”阿松说。
“什么鬼主意，你想晚上到院子里浇肥吗？”又是一巴掌。
“阿米是暴力狂。”阿松流泪。
“别吵别吵了，没酱油了，我去买去。”我摆了摆手。
“这么晚到镇上去，有坏人耶，他们专门对向小密这样的纯情女生下手，很可怕”阿松露出一张阴沉沉地鬼脸，向我扑过来。但是很快就被阿米提起来，扔了出去。
“我看你还是最危险的。小密的话，由我来保护。”阿米抓起外套，准备出门。
“我看阿米才是危险人物。”阿松蹲在厨房的一角，抱着头。
阿米不看他，径直出去了。我只好偷偷地向阿松作个了道别的手势。不知为什么，感到今天的阿米有点深沉，脸色也有些青。
“阿米好像长高了，现在比阿松高半个头了。”我想找点什么话说。
“啊。”他看了看天，说“好像是的吧，现在有一米七九了，感觉好像不受束缚似的疯长，有一段时间不会停下了吧。”
“阿松一直都比阿米你要矮吗？”我问。
“不，初中的时候，还是他高一点，一直都是他照顾我，现在轮到我了吧。”他的眼睛里有些落寞。
坐进小巴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窗外，飘洋过海的忧郁很快盖过了他的眼睛，他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抢走他的阿松，还是害怕我们这样的日子会被什么东西打破？我只知道阿米是那样敏感多觉的人，可是，他在担心什么。
“那一天，你跑步摔倒了，被罚的不只我一人。”他看着窗外。
“啊？”
“我是说，阿松也有被罚，他就是那样一只手电筒，只会照别人不照自己的，那天是我们一起被罚的，因为你跑得实在太慢了。”他回过头，眼睛里闪过温存的东西，但是在我发现的那一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我没有说话。我真不知要说什么，跟他们在一起，会贴心吧。我心想。
“我只是想告诉你知道，不要以为阿松没关心你。”阿米不看我。
买好酱油，阿米突然发现口袋里没了坐车的零钱。就在他换零的空档里，我在等车的地方站了一会儿。望着他秀颀的身影，我有些迷茫。我觉得他们把我看得有点太重了，以前以他们俩为中心的生活，突然失衡了，仿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大约是因为我是的女生。
“小妹，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在等车？不如跟哥儿几个去玩玩？”有人搭讪，不高，面色有些黑，脸上缀着几颗青春痘。头发乱七八糟地用发胶粘得竖起来。后边跟着几个人，比他稍稍好看点，起码脸上没有麻子。
“不，我在等人，要玩的话，找别人吧。”我苦笑。
“别骗我们了，你不一直都站在这儿吗，车子很晚才到，不用等了，今天你不用回去了，就陪我们好了，我们会给钱的。”有人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五十的钞票。
“开，开什么玩笑，我不是那种人。”我退了一步。但我的手很快就被他们抓住了，曾经留有阿松体温的手背，现在被他们抓在手里，阿松的触感，在记忆里渐渐煞。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为什么会想要叫阿松的名字？明明是阿米陪我来的啊。
“看吧，小妹妹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围住我的人拥有了扭曲的笑容。
手里的酱油“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像紫阳花开。
“放开她！”我听到了阿米的声音，渐渐地，我看清了他那张秀美的脸，脸色稍稍有些苍白，那是一张与阿松截然不同的脸，拥有那种脸的男生是绝对不会动手打人的，因为他们就是温柔的化身。我流出了泪。
我说：“阿米，不要过来。”
但是阿米没有听我的话，他直直地冲了过来，冲进了人群中，没有人打架时会那么拼命的，特别是像他那样一向温柔的男生。
“砰——”有人飞了起来，阿米是拼了命地出拳的，汗水溅到我了我的脸上。辣辣的。阿米好像变了一个人，弃满了杀气，与霸道，太不像他了。他的整个人，好像在空气中被撕裂了，连表情都七零八落。
“老兄，我们哥儿几个几不过是找你的马子玩玩，出手不用那么狠吧。”有人抗议。但他的话刚说完，人就飞了出去。
阿米喘着粗气，说：“听过风华学园的事吗？那一件大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几个小青年的脸慢慢变青，突然转身想逃走。但很快就被阿米拉回来了。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脸上开始有了热乎乎的雨点，是血。
“阿米！”我叫他。
“阿米！住手！不要再打了！”我冲进人群，想拉开阿米。但阿米的手上身上全是滑溜溜的汗，根本抓不住。他就像疯掉了一样。
我突然抱住了他，大声地说：“快跑，你们快跑啊，想死吗？”
几个小青年发像见到鬼似的，丢下受伤的同伴，没命地跑了。阿米挣开我，从地上揪起为首的那个小青年，狠狠地说：“不要动我身边的人，我只警告你一次，不会有下次。”
我看见小青年的瞳孔开始收缩，痉挛的脸上布满恐惧。匆忙地点头，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阿米像松了口气，靠着灯柱缓缓坐下。灯光照在他脸上，露出纸金一般的无力。
“我是不是很恐怖，那一刻？”他站起来。
“嗯。”我点头。
“对不起，不经意就”他恢复了温柔的笑容，有些苍白。
我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吁了一口气：“没关系，只要阿米没事就好。”
阿米把我的手紧紧地抓住，然后松开了，他说：“要不是我太软弱，初中的时候就不会让阿松那么惨，要住两个月的院，而且他一直都没好，现在还不能参加社团，别看他一副懒懒的样子，其实都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轻轻地问。
“以前念的不是什么好学校，也在这个镇上，我们这群初中生总是被欺负，而且很惨，不但把身上的零用钱抢了，还把我们的书包扔进水里。”他笑了笑。我从没有认真看过阿米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爱感情用事，脆弱而善良的人，我忽略了他眼睛里的坚定与刚强。
“那一天，我带了两百多元学费去学校，又不好意思叫父母一起去，因为毕竟已经是初中生了。我就把钱交给了跟我一起交学费的阿松。后来，果然，我们被盯上了。那些不良少年准备对我们下手的时候，我因为太害怕，丢下了阿松。阿松就是因为那一次，被打成了重伤。双腿都骨折了。”他叹了口气。
“结果就是这样，阿松保住了我交给他的钱，但是我却守护不了他。”
“然后你就找机会，把他们一起”我小声说。
“全都进了医院。”他看看头上的星光。
“如果我被欺负，你也会这样出手的，是吗？”我明知故问。
“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人总是怕失去身边的东西，有些事情，却非要到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要早一点明白都不可能。”他把双手插进了口袋。
我说：“这样够了，真的。”
005
阿米这几天回来得很晚。连阿松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阿松甚至没有问他那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似乎每个人守着一个禁忌，才能够安稳地过日子。
我跟阿松两个人的晚餐，显得很局促。
原来没有了阿米，我根本无法跟阿松沟通。也许，我在阿松心里，正是他最大的禁忌。在禁忌之外的地方，才可能表现出自然的一面。阿松的笑容，根本不可能属于我。
“啊，语文作业我都做好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不懂的话，可以问我。”我收拾好餐桌。
“知道了。”他倒了一杯水，似乎忘记了帮我倒。
“我先回房间了，有事有话，叫我一声。”我转过身。我该说点什么呢。
“哦。”他的态度有点不咸不淡。
我说：“如果阿米回来”
“叫他先洗澡是吗？我记得了。”阿松懒洋洋地倒在地板上。
我有些酸酸的，却只有默默离去：“不要睡地板上，会凉的，那么，晚安。”
他眼开一只眼睛，接着又懒洋洋地闭上了。
晚上，阿米没有回来。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跟阿松的精神都不怎么好，一齐在洗漱间打着呵欠。但阿松很快就发现有些尴尬，匆匆地开门出去了。
“阿米去了哪里了？”我问。
“家里有事吧，先回去几天。”阿松突然想起什么，说“他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吗？比如奇怪的话。”
“没有，他连这几天去哪里，都没告诉我呢，很奇怪啊，他平日里不是那种没交待的人啊。”我低头系鞋带。
阿松抓了抓脑袋，说：“这家伙。”
我看见阿松的头发有些乱，忍不住踮起脚来想伸手替他理一理，却不料他突然一转身，自己扯了扯后脑勺的头发，傻傻地笑笑说：“是不是又乱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翻了一白眼，说：“是早上起来就根本没好过。”
他讪讪地笑笑，说：“不管那么多啦，走啦走啦，阿米说不定已经到学校了。”他在身后推我，似乎是努力掩饰心中的不自然。
我的心乱了一下。究竟这是怎么了，三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看见同班的纪微微向我打招呼，便借故丢下了阿松。
“啥？他们俩都住在你家？”纪微微张大了嘴“小密啊，你会被人用刀砍死。”
“你居然咒我，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累了啊。”我皱了皱眉头。
“哎哎，你呀，听我说，这个阿松，可是全年级最受欢迎的男生哦，要是传出跟你同居的绯闻，那还得了。”纪微微压低了声音。
什么？他？受欢迎？我没听错吧？他哪里好了？
阿米果然早就到了，脸色好像有些没睡醒，作业也没做，一大早拿了我的抄。
我说：“没睡好？”
“是啊，烦死了，弟弟妹妹太吵了。”阿米连打了几个呵欠。
“弟弟妹妹？阿米的家里有很多人啊？”我说。
“就是人太多了，才不想回去。”他摇了摇笔，回头对阿松说“阿松，过来，帮我锤两下。”
阿松看了他一眼，懒懒地说：“算了，那种事情，叫小密做吧。”
我的脸有些红，低下了头，半天才说：“阿松不会是在吃醋吧。我又没抢走你的阿米。”
阿松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跳下了课桌，回到座位上去趴着了。
“阿松好像不对劲。”阿米又打了个呵欠。
“是你们俩都不对劲吧。”我说。
中午，三个人一起吃中餐，话有些少。阿松很没精神，趁着中午休息，提议去海边走走。
海边离学校不远，但是来的学生少，没有人愿意牺牲中午的时间来鱼腥的沙滩发呆。所以整个中午，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好累。”阿松伸了懒腰，躺下了。
“喂，吃饱了就睡小心胃病。”我说。
他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却合上了眼睛。阿米没有理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说来，坐在沙滩上读。海风吹散了我的头发。
第一次那么近地看阿松，有些心慌。那种甜味的睡相，只有没有戒心的孩子才拥有。
“阿米，阿松的睡相好像小孩子。”我宣布我的发现。
阿米看了我一眼，说：“别弄醒他了，要是他醒了会杀了你的。”
“不信。”因为阿松和阿米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当然后面那句我没说出来。
阿米淡淡地笑，笑容并不比阿松差。
“那是什么书啊？你看的那本。”我爬到阿米面前。
阿米突然脸红了，说：“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不用爬的，大腿都露出来了。”
“什么？”我捂住了裙子的下摆。
“这本书是说外星人的，还不错。”他转移了话题。
“咦，原来阿米喜欢看这种书啊，看完借我。”
“好啊，不过我已经答应给阿松看了。”阿米放下书。
“我的话，无所谓啦！”阿松翻了个身，说“这几天忙，没什么时间看，就先给小密吧。”
“忙？”我睁开眼睛。
“是啊，忙！”阿松戳了戳我的额头，温柔地一笑“小密好像狗狗，好可爱。”
“你说什么啊！”我跳起来。
两个人跌成了一堆。和着海浪热络地笑着，笑声一下子，就飘远了。真想永远都这样幸福，我闭上了眼睛。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阿松突然坐起来。看了看表。
“还没过中午休息啊。”我支着下巴。
阿松拍了拍衣领，说：“啊呀，全都是沙子，呼”他回过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海风吹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像刚收割好的稻草。
一片粉红色的东西向我飞过来，一直飞到我和阿米的脚边。
“是什么？”我弯下腰。
“是情书吧。这家伙一向有女人缘。”阿米说。
“情书？”我觉得有点醋意。
风声吞没了更多的心情。我下午的课都没有听进去。
下午是我跟阿米值日，俩人之间，有些沉默。
“以后我们一起吃中餐吧就我们俩”阿米突然说。
我的心脏猛裂地跳动了一下，装作没有听清楚：“啊，什么？”
阿米的眼睛有了些闪动，低下了头，笑了：“没什么，今天我回家吃饭。”回家当然是指我们的家。
006
我不能理解平衡被打破之后是怎么样一副光景，只是觉得三人之间突然疏远了，就连阿米与阿松这间的话也变得少得可怜。阿松似乎有了新的玩伴，不再理会我们。中午，也没有了他的身影。也许是因为有女朋友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温暖，伤害了他。
只是，庆幸的是，阿松和阿米还是会回家，虽然总是一前一后，但至少也说明了曾经的羁绊。
阿松喜欢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看星星，没有星星的时候就看云，没有云的时候就看雨。他很少能够看我一眼。倒是阿米，全心全意地帮我做家务，话，却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变得深沉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沉入了海底。
“你们有事瞒着我吗？”我向阿米开刀。
“没有啊，我们怎么会？”阿米有些慌乱。
“作业有没有，拿来抄一下。”阿松懒洋洋地晃进屋子，打破了僵局。
“在桌上。”我冷冷地回答，然后低着头进了房间。外边电闪雷鸣，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为什么我们非要变成这样子不可呢？那一天阿米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两个的吃中餐，明摆着这是要丢开阿松不，不对，那个，是表白啊。我的脸突然红了。
窗外有人影闪动着，我知道那是阿松，他没有改掉这个习惯，每天晚上都要路过这里，然后呆呆地站着。
外边传来很大的雨声。
夹着闪电的火光。
他一动不动。
“你到底要呆到什么时候？”我打开了窗子。
阿松慢慢地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黯然，那原属于他的朝气，早已离他远去。他的笑，再也不对着我开放。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整天不说一句话，我很累的。”我大声说着，但声音很快就被雷雨声吞没了。
阿松垂着头，撑着窗框，慢慢地爬进来，原来他一直想这么做的，但是却没做。闪电照着他干净的脸，那样的脸上，浮些些矛盾的痛苦。
我叹了一口气，扯下毛巾扔给他。
闪电，夹着雷鸣，一阵阵，没有停过。让我把阿松天使一般的面容看得很清楚。他接过毛巾，却没有动，好像是呆掉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都不说，你们”我感到傍徨。但我没有说完，阿松就紧紧地抱住了我，坚定的拥抱让我透不过气来，我从来没试过被阿松这样用力地拥抱。
“阿松”我轻轻地叫他。
“不要叫我的名字。”他嘶声说“早就想这样抱着你，保护你，早就想。”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那声音中，仿佛还有阿米的影子，在我听来，就像雨声中的二重唱。悠悠地呼应着。
我流下了泪。
如果说要我选择，我会选择同两个花样男生这样生活下去，一直欢笑着，没有忧郁，没有悲伤。
我伸出手，缓缓地，想抚一抚阿松的背脊。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为什么能坦然地接受阿松的拥抱，却不能勇敢地面对阿米的表白呢，这就是不公平吗？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和着阿松身上的雨水。
“那么，我们就这个里拥抱着分手吧，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阿米。”阿松的脸上看不清是水是泪，只是觉得苍白得好看，惨烈得让人心痛。
他放开了我。再次从窗口，回到了夜色里。
所有的一切，就当是个错误，只是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他们两个人的温柔陷阱里，没有任何预兆。
在阿松转向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们给我的那个拥抱，两次拥抱，会不会早就有了相同的含义，我不觉颤抖了一下。
007
阿松离开没多久，阿米也搬回家了，说是孤男寡女的，怕误解。我知道，他们深厚的感情，已经成为了一种忌讳。
我故意问他：“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但是以前的快乐时光，终究没有再回到我的身边。我像是被他们遗弃了。
果然，不会有跟我共同进退的朋友的，孤独就是孤独，不会有什么改变。我常常这样想。
阿米的书看完了，已经到了冬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怎么样把书还给他。
“小密，你在做什么？慢吞吞的。”身后传来了阿松明快的笑声。
我没有回头，却加快了步伐。
“你在躲什么啊。”阿松有些愤怒。
我转过身正对着他，一脸怒意，大声说：“躲着我的，是你们吧，一个一个，说来就来，就走就走，那个临别的拥抱，是什么意思啊，说喜欢我，不就完了，我不是白痴，不会不理解的。”
阿松像是呆掉了，半晌才说：“对不起。”然后默默地走远。
我知道阿松看挽回一点过去的时光，但是心情同任何事情一样，一旦发生，就不可能扭回。我的眼泪这几天特别发达，一想起他们的脸，甚至只想到别人写给阿松的情书，我就想哭。
我喜欢的，是阿松，但是，我也喜欢阿米啊，虽然那是另一种喜欢，但是，我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们。我蹲在墙角，抹着眼泪。
阿米的书掉在了地上，任大风拼命地向后翻，很快就翻没了。一本书，如同一段情感，如果没有续集的话，就是完结了，得新拿起来再翻一遍，那种情怀，也都没有了。我痴痴地看着那本书发呆。
终于翻到了最后的扉页，就快没有了。我叹了口气。
封底密密麻麻地排着一些字，清秀，却很有力，是阿米的笔迹。我把头埋在书本里，突然觉得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泻在了脸上。
小密：
你看到这些句子的时候，应该是拒绝我之后吧。那一天，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想跟你一起吃中餐，就我们俩，一直我们俩，永永远远。但是你拒绝了我，我知道你听清了我的话，为了照顾我的心情，你没有正面的拒绝。但是，这样的结局，是我预料中的，也是最好的结局，因为毕竟，最心疼你的，不是我，比起阿松来，我差得太多了。
中考那天，阿松就注意到你了，因为孤独的背影，安静的表情，让人安定的感觉，就好像你们天生就该在一起的。因为阿松和你，都是那种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所以我才担心。我本以为我可以用爱护阿松的那种心情来爱护你，但是，我没有做到，你跟阿松是不一样的。那一天在小镇上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忘记，那种保护你的心情，比对任何人，都要急切，甚至超过了对阿松的那份感情。我很怕。我怕你接受我，会让阿松和我都成为过去，但是，你拒绝了我之后，我又感到了莫可名状的悲伤。很矛盾。但是心甘情愿。
只想看到你们一起得到幸福，我们三个人永远会在一起的，永远。
我吸了吸鼻子，泪水还是没完没了，就连鼻涕也掉下来了。
都是笨蛋。我一边骂着一边跑进了学校。像一颗导弹直直地砸进了阿米的怀里。
“笨蛋，笨蛋，把我蒙在鼓里，还让我傻乎乎地以为找到了朋友，让你们住我的家里，让你们陪着我，谁知道啊，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说什么都不说”我大声地吼着，全身都在抖动。
“小密。”阿米的眼睛里全是温存的笑意“这种事情，我们要怎么说啊，难道一见面就说，我们对你一见钟情，要搬进你家住？”
“总之，你们就是笨蛋，哪有做到那种程度的？”我把书推给他。
阿米摇了摇头，红着脸：“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对不起，阿米。”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喜欢的是阿松，所以对阿米的感情无法回应了，只能说对不起。”我抬起头。
“真是麻烦的女生，说来说去，还是要我保护啊，不过表白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来吧。”阿米摸了摸我的头，好温柔。
原来阿松一直就喜欢我，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难道，他知道阿米也喜欢我？
我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这并不是一句喜欢就可以撑开的伞。
008
由于我昨天骂了阿松，所以发“松”这个音有点困难，晨读的时候，我几次都没能发出“松树”这两个字。我不敢看阿松，我怕他的表情会很难看。再看阿米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空的。我想问阿松阿米去了哪里，却开不了口，在喜欢的人面前，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
课堂有点乏味，我不时地看阿米的位置，没有他的影子。
阿松的目光有时候会同我交错，但是很乖地避开，两个人，一天上午都没说话。
而阿米，就一直都没出现过。
“一年级四班的谭言松同学，有你的电话。请到四楼接听。”校园时的广播响了起来。
阿松好像还在发呆。
“阿松，四楼有你的电话。”我拍拍他的桌子。
“啊，哦，我知道了，马上去。”他站了起来。有时候我会想，要是阿松有阿米那样的高度，会不会很奇怪。想到阿米，我的心突然剧痛了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冒了上来。好可怕的感觉。我走到大楼的礼仪镜前，看到一张惨淡的脸。
为什么今天我的脸会那么白呢？我自言自语。
没多久，阿松一言不发地从楼上下来，路过了镜子，一直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我。我刚要走上去，却听见他身边的物理老师许老师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五颜六色的语言冲进了我的大脑，又飘出去了。
“我们班的林同学好像出事了，是车祸。”
“你怎么知道？”
“昨天新闻里报了，听说是被酒后开车的司机给撞的，死前还从车轮下救了一个小孩。”
“林同学，就是那个被阿松叫作阿米的男生吧，很高的那个，快一米八了。”
“是呢是呢，很秀气的那个，待人很温和。”
“”
我呼吸有些困难，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我想叫阿松，但是却开不了口，我的手一直都在抖，抖得厉害。
昨天还在一起的，还蹲在一起聊天的，前一段日子还住在我家里，帮我一起做家务的，可是现在
我所有的事情，要跟谁说呢，阿米不见了，就在我合上掌心，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却攸的一下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摸了摸让他温暖过的空气，什么都没有，他的灵魂，也没有回来，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他不会回来的。
我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因为不再有人来拥抱我，不会再有。
阿米的葬礼很简单，因为他就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人，家人的哭声把雨声打乱了，我没有看到阿米的脸，听说，阿米已经支离破碎。我揉了揉眼睛，一片雾茫茫的，却没有泪，我已经哭不出了。这样一场重病，把我完全整垮了，我失去了他。
阿米下葬的那一天，我看见阿松在远远的街角看着送葬的队伍，但他的目光触碰到我的时候，整个人影就消失了。我跟他的联系，总好像通个阿米来完成的，阿米不见了，阿松也就不在了。说什么先喜欢我的，根本就是骗人。
我咬了咬牙，靠在路边的树上。
我觉得阿松的背影有些飘浮，离去的脚步，有些慌乱。这让我以为就是阿松杀了阿米。但想一想，又好像是自己，如果不拒绝阿米，阿米就不会搬回家，不用走那条小路，就不会现在说什么，都过去了。
我听不见风声，也感觉不到雨点。
整个人，都麻掉了。
阿松有三天没来上课，第四天的时候，他出现了，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光彩，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那微笑的下面，多了许多的深沉，不可琢磨。他依旧温存，只是不再属于我。
当别人安慰他时，他只是转过脸，冷冷地说：“多管闲事。”
只有我，想起阿米的笑容，记起他的气息，还是会发抖，好像得了严重的伤寒。我不想看见阿松冰冷的眼神，因为我的一切，都变成了泡影。朋友，温情，都随着阿米的离去，消散在空气里，追不回，捉不到。
我还是会去海边，躺在阿米坐过的位置，看天，希望可以看到天堂的他。我已经没有力气对阿松说，我喜欢你了，没有了阿米，我就没有了勇气。
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从小就没有朋友，一直那么孤单一个人，有时还会想不起父母的长相，要是把父母留下的照片烧掉，估计走在大街上，也认不出自己的亲人了。
阿米问我过父母是做什么的，但是那时，没有好好地告诉他，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晚上，打电话给阿松，听到阿松的声音后，不知不觉地说好许多话，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仿佛那些话，是要说给阿米听的，而且已经说给阿米听了。
半夜的雨，一直没有停过，迷迷糊糊可以看到窗口的影子，跟阿松的身影一模一样，只是好像在梦里。
009
“小密吗？放学之后，能不能来一下海边，我有东西给你。”是阿松的声音，那么远。
我放下电话，胸腔里又被什么塞满了。
海浪还是那么响亮，从来没有变过。但是我跟阿松，都好像瘦了。
我们一直面对着一望无垠的海水，没说话。
“阿米有东西给我们。”阿松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小说，小说的封皮上，还留着血渍。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无言。
“前面写了点东西。”阿松把它塞进我的手里。
也是写在扉页上的一句话，很简单的几个字，失去了往日的灵秀，有些扭曲。
阿松，一定要让小密得到幸福，一起幸福。
我的泪流了下来。一直流到阿松的怀里。
“我想一直就这样三个人的，想一直都不分开，可是，阿米”
“阿米他没有离开，我们说过，三个人要一起的。”阿松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小密，我不是故意在逃避你的。我只是没有把握让你得到幸福。当我看见阿米那么拼命地保护你时，我就胆怯了，我怕我没有办法给你那样的安定与温存，所以对不起，小密”阿松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呼吸开始有点困难，什么都不想说。
“当我知道阿米也喜欢你的时候，我好害怕，好怕，怕得每天都只敢在窗前发抖；但是当他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用，不但是害怕去喜欢你，就连面对阿米，我都害怕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死去”
对不起。
如果喜欢能用对不起来表达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了。我们说过，三个人要一起的，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