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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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忘念。

    纪晓茹明白有一天她会忘记柳承业曾经在她心中造成的伤,至于这一天的来临,她相信会很快。

    当然,前提是她认为淡水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遇。

    可是她忘了,老天总爱跟她开玩笑,从车祸开始,不曾间断。

    今晚的慈善晚会,她代表罕见疾病基金会出席。一袭简单的米色亚麻纱上衣,搭上一串土耳其宝石,简单的黑色散裙,尾端的水钻熠熠闪亮,轻便却不失庄重。

    “在这里,我仅代表本基金会欢迎各位来宾莅临,当然,我更希望各位不吝抛砖引玉,谢谢!”简单的演讲,她没有太多赘言。

    下了台,纪晓茹与来宾们寒暄聊天,除了善尽主办人的责任外,另一任务就是募捐。

    好不容易喘口气,她端了一杯矿泉水轻啜。突然,有人点点她的肩膀。

    她转过身,是同事淑华。

    “晓茹,我看你忙了一整天,也累了,你要不要早点回去休岂,剩下的就由我和台玲打理善后?”

    “可以吗?”说实在话,记牢这些商界名流,已经造成她脑部不小昂担,更别提这场宴会的其他琐碎事情。

    “当然可以,这是董事长交代的,他也知道你身体状况。”

    “谢谢。”纪晓茹扯起一抹虚弱的微笑。自从车祸离开公关公司后,她毫不掩饰的让面试她的公司明白,他们未来的员工身体状况。

    “你脸色真的不太好看,早点回去休息吧。”

    纪晓茹轻轻颔首,将杯子放在餐桌上,转身往门口走去。

    其实,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明白,不是吗,

    有大部分原因是他;从那天见到他后,她几乎难以入睡;

    无助的任由他的脸孔在眼前来去就像现在。

    好像真的,尤其他浓黑的眉毛开始紧蹙。他似乎也吓一跳,却在下一秒收拾好情绪。

    唉!纪晓茹等着他开始模糊、消失。

    等了三秒、五秒十秒。

    人还是在原地,甚至在她尚来不及反应时,便被他给捉住手臂手臂?

    温热的触感,熟悉的香味又飘散在空气中。

    唉——

    “为什么叹气?”柳承业带她到饭店的咖啡厅。

    “好久不见。”纪晓茹扯起一抹微笑。

    “你笑得好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泄漏任何情绪。

    “我只是想表现出对你的欢迎。”丑吗?她知道自己只是扯动嘴角,或许吧。

    “由你的行为里,我感觉不出来任何欢迎的意味。”他别具深意的打量她一眼。

    纪晓茹回避他的打量,低头拉起白色缀着蕾丝的桌巾把玩。“这三年来,你过得好吗?”

    这个话题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

    “抱歉,打扰,请问你们要点些什么吗?”

    服务生适时的插入并不能缓和他们之间的紧绷气氛。

    “moet&chandon两杯。”没有看menu,柳承业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好的,请稍候。”

    moet&chandon?顶级的皇家香槟。他们的社会地位真的开始产生距离了,纪晓茹畅起一抹发白内心的笑容。他终于达到他一直期许自己的未来,站在高处,带着脾睨的眸光环顾世界他的未来和她的呈现并行线。

    “你在笑什么?”

    “为你高兴,你达到你所要求的目标,不是吗?”

    “你不是问我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吗?我订婚了,未婚妻是华裔第三代,名字叫左素苹,”一时冲动,他就这么脱口而出,一双眼睛丝毫不放过梭巡她脸部最细微的表情。

    “恭喜你!”她的嘴角依然微扬,把玩桌巾的手仍保持原有节奏的一松一紧。

    什么都没有,她完全不受影响。“你呢?过得好吗?”难道她已经结婚了?柳承业发现自己厌恶这个答案,忍不住蹙起浓眉。

    “很好。”

    “你结婚了?”见她无意详尽回答,他忍不住脱口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纪晓茹吓了一跳,为他突来的激动。她抬起头,发现他表情十分紧绷,转而一想,她明白了。

    “你觉得内疚吗?你以为我没有结婚是为了等你?”

    “那是因为你音讯全无。”柳承业为自己辩解。他有找过她,打了好几次的电话,还曾在半夜拨她的手机,几乎整夜无眠。

    当时,她在做复建吧,只是现在解释有用吗?时间过了有效期限,便再也来不及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你没接我的电话.我打了手机和家里的电话。”柳承业话气里带着埋怨,还有更多的质问。

    “我忘了,可能当时在忙吧。你有打很多通吗?”话一出口,纪晓茹发现自己错了。不是说何必吗,怎么一眨眼又忘了。

    低头的她,没发现柳承业脸上一闪即逝的无措。

    从第一次整夜无眠的拨电话后,再来,几乎不曾。柳承业倏的发现,当时电话没接通,他居然有种喘息的庆幸。

    “你为什么突然音讯全无?”他试着转移话题。

    纪晓茹晶莹的眸子转向窗外,轻轻的开口“因为当初你离开,什么承诺都没有留下啊!这不是表示我们分手了吗?”

    “你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不问我?”

    “三年前我们为这吵过架,现在不要好吗?”纪晓茹笑着请求,眸中闪亮,分不清是灯光或泪水的折射。

    “我有权利知道!”她不该这么平静,难道她不知道今天的他不再是三年前没没无名的柳承业吗?他成功了!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会有一堆公司老板哈腰求她当介绍人。错过他,她应该无比懊悔。

    这答案关系他的自尊。

    “我知道你无法给承诺,因为你怕到了美国,我们会再起争执,你怕极了我不停的索讨你的承诺。这样平静的分手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没有恶言相向,没有不欢而散。”

    “看来我们是最佳的分手典范。”柳承业讥诮的说。

    “难道你想复合吗?”

    复合?柳承业一怔,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他的表情全落入她的眼里,心一酸,她只能用力呼吸来克制即将坠落的泪珠。

    “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纪晓茹慢慢的低头,沉默等着他的反应。

    幸好服务生迭来丁香槟,缓和了气氛。

    当服务生离开后,她依然保持沉默,看着窗外的夜景,喝着香槟,这种相遇她会永远记住。

    当心动那一刻消逝,人在清醒时总是特别无情。

    柳承业等着她反驳,明白以她的脾气会怒蹬他,措辞强烈的指责他;或许睽连三年,她会更咄咄逼人,这样可以缓和他的内疚。

    “你相信吗?我真的没有等你。”当一个人没有了回忆,思念要依附什么而存在呢?只要将那个时期的笔记本束之高阁,不再反复阅读,就没有当时的心痛。或许记忆衰退的后遗症,不是上天给的恶耗。

    柳承业仔细梭巡她的表情“你是为了减少我的心理压力吗?”

    纪晓茹摇头,啜了一口香槟“时间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你我们就不要说再见了。”站起身,她转身离开。

    柳承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飘然的不带任何眷恋。

    三年前声声说着爱他的女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没有一丝怨怼,没有任何指责?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们就不要说再见了?

    不,他一定要证明一件事,这件事还没有证明前,绝不能让她如此轻易抽身。

    他还没有证明白己对她,一如她一样,心湖不起波澜。

    在他未抽身之前,她不能抽身。

    “我们一定会再见。”他一口饮尽香槟,低喃的话语消散在萨克斯风的独奏中。

    ***********

    纪晓茹一回到淡水的公寓,便拖出贴着柳承业名字的纸箱,整整十二本记事本,每页都写满关于他的生活小细节。从好习惯到怪癖,两人相处的甜蜜到最后的吵架,常常拿出来复习的结果,让记事本的纸角有些破损。

    她将两人一起选焙的老公公、老婆婆杯子,连同他曾经送的小礼物,包括用到表面已磨损的随身手册,全部打包整理。环顾四周,还有随风的吹动而摇摆的风铃,缀饰是她用粉红色的麦克笔写着这是柳承业送的。

    她将风钤由窗台上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纸箱。

    床头的天使鱼也是,她还用红色麦克笔写了蓝色粉纸,注明柳承业欠了一对活生生的天使鱼的证据。这也是要收进纸箱。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纪晓茹香汗淋漓的坐在兰苹坐垫上,收拾完毕是多了四个纸箱。

    整个房子陈了家具外,没有任何代表私人个性的装饰物品。

    原来,那些摆饰全是他送的。纪晓茹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

    心,好像也变褥空空洞洞。

    她拿出黑色的签字笔.在心情记事本上写着——

    努力记住承业的点点滴滴是以前的生活目标,未来呢,我还有什么需要努力记住的吗?

    她特空白处画满问号。

    ***********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时间不会因为她的难过而停止,她还是胆往常上班,忙着处理公关事宜,忙着告知大众基金会需要大家的善心捐助。

    “纪姐。早上你不在的时候,有一位陈小姐打电话来,她说她是联固的公关部经理秘书,针对联固集团每年的慈善捐款,她有意评估我们基金会。联固耶!世界最大的晶体制造厂,听说他们每年的捐款都有上千万美金,如果我们能得到他们长期捐助,想想,有多少家庭可以受惠!”台钳规划着美好远景,眸子熠熠闪亮。

    联固集团?好热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纪晓茹已经习惯不再勉强自己的脑子去做无谓的努力,反正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何必呢?

    她扬起一抹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希望你在明天早上十一点半到他们那里,最好能带一份基金会的简介,如果有营运状况表更好,他们需要评估捐款的金额。”

    “太棒了!我今天会留下来加班,把他们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这对基金会日渐捉襟见肘的财务,是个叫人振奋的好消息。

    经济不氯气,人们除了对自己节俭外,连爱心的付出也变得节俭。近来善心捐款变少,昨天的慈善劝募虽然进账不少,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能够获得知名企业长期捐助,对基金会的运作无疑是一大助力,就像台铃说的,有更多家庭可以受惠。

    “纪姐,需要我留下来帮你吗?”

    “不用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生日快乐!”

    台钤笑得开心“过了今天,我就十八岁了耶!”

    纪晓茹揉揉她的头发“快去吧,你不是和朋友约好要庆祝?”

    她也曾十八岁,当时的生日她是怎么庆祝的?纪晓茹忘了。

    望着台钳兴奋的离开,她轻叹一声。

    年轻,真好!

    ***********

    柳承业伫立在落地窗前,轻吸一口手中的龙舌兰酒,享受浓烈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跳动。

    他不再是三年前一无所有的柳承业,可是看着眼前的景色,为什么无法带给他满足?升上亚洲区总裁的激动,打从踏上台湾的那一刻便荡然无存。

    他深深明白,再次遇见纪晓茹后,她对待他的态度是他心情低落的主要原因。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柳承业回头,来人已自动打开门。

    左素苹探头进来,娇俏的问:“你找我?”

    “我有事和你谈谈。”

    左素苹盯着他严肃的表情,收起轻松,正色道:“你终于决定为我解开谜底了?”

    “谜底?”

    “对啊!打从回来台湾后,你的行为模式都脱离常轨:我知道除非你肯说,不然任我怎么追问,你也不会泄漏—丝口风;”说到这里,她皱皱鼻头“有时候我不禁怀疑我们这样像未婚夫妻吗?夫妻应该要在人生路上互相扶持,有事情可以互相倾吐,可是我发现你可以让我陪你一起享受升职的荣耀,却无法让我陪你分析挫败的原因,你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

    是吗,柳承业不置可否的扬眉“男人在女人面前示弱,不是会让女人失去安全感吗,我以为女人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

    “男人也是人啊,我很怀疑你遇到挫折时,怎么去释放压力?难道你这几年来都不曾遇到那种想提起劲,却又找不到施力点的感觉吗?”

    当然有!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努力,他会成功。他会让纪晓茹说;原来那些老板没有慧眼,所以不具伯乐的识人能力。纪晓茹再见他时,会明白他的能力不亚于她。

    她柳承业赫然惊觉,原来他一直在追着她。

    “你在想什么?不是说有事告诉我吗?”左素苹打量慌了神色的柳承业。真稀奇,这是他第一次出现无措的表情,如果这个世界有透视镜,她真的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惜没有,所以她只能用问。

    柳承业回避她探寻的目光,有点狼狈,但更多的自我厌恶。

    追她?怎么会用这种字眼?

    这不是代表自己承认输给她吗?

    “你知道我曾经有一个爱人在台湾吗?”

    “你一直很诚实。你见过她了吗?”左素苹轻声的问。

    她是女人,如果在三年前她会醋意横生,接着大吵大闹,做出每个女人都会有的无理取闹行为。可是认识他的三年后,她剩下的只是冷静。

    左素苹和柳承业是同种人,他们自信、骄傲,永不示弱,就算输了,也会找个重新出发的方式。像她,总是装傻,所以明知他心里有别人,还是装傻。

    火焰需要氧气助燃,爱情也是。一个人的热情分给两个人使用,火焰会熄得快。

    这是她三年来学到的教训。

    “见过。”

    “你还爱她吗?”

    “我告诉她我订婚了,也有提到你的名字。”

    “然后呢?”

    “她说恭喜。”

    “就这样?”

    “她说我们不要说再见。”

    “柳承业,别一直她说、她说,你要给我一个你、自、己、的、答、案,我要知道你怎么说。”

    “我没有对她说什么。”

    “可是你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要娶我。”左赢苹走到他的面前“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不是三岁小孩。我也曾经谈过恋爱,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床上欢爱,我都曾经有过。没有一对未婚夫妻像我们这样,约会是讨论公事,假日一起看影碟。你很残忍,不说,却用行动打破我对你的爱恋。我更傻,我一直以为如果坚持久了,就会有希望。”

    “素苹,你你真的——”

    左京苹摇撂手,苦笑道:“拜托,别说出那套陈腔烂调,什么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别让这一切变得更像荒谬剧,这对我很讽刺。”

    “我”柳承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选择沉默。

    和左素苹谈开,是为了给她安心?还是心理准备?他真的无法回答。

    或许,对纪晓茹,他一直欺骗自己。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还爱着她吗?”

    “她表现得有我没我都无所谓。”

    左素苹摇摇头。“你还是这么好强。难道一定要她先说爱你,你才能说爱她吗?我现在更正,我对你总是自信满满的样子感到可悲,因为一旦少了自信的盾牌,你就什么都不是。”她不再执意了解答案,转身离开办公室。

    或许pub是另一个重新我爱的好地方。唉!庆祝今天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单身女子不对,该举杯称庆的是,她的领悟来得还不晚。

    左素苹的话,留给柳承业无尽的思索空间。

    他这辈子不是没示弱过。

    他在纪晓茹面前曾经沮丧到几乎歇斯底里,他曾经对纪晓茹撒过娇,吵着她要早点下斑,他还命令过纪晓茹回家不准带任何公司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