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中间多少离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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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黑甲这时还在通道之内踌躇，不归坟的广场中，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波人。
一波自然是靠近通道的狱卒，另外一波则是不归坟的囚徒。
这些囚徒经过之前的内耗和北境黑甲的屠杀，如今所剩之人仍有百人出头。面对龚雄军的不断压迫，不归坟倾覆在即，或许这些囚徒会成为最后的希望？
随着烛龙那句暗示说出口来，阎三更他们便将目光投向了远端。
那些个囚徒群聚在广场另一端，三三两两地站着。他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噤声独立。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对于狱卒们的戒备，还有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阴霾的源头，自然就是虎视眈眈的龚袭军。
“他们？这些囚徒？”吴兮冷淡地摇着头，第一个出言否定烛龙，“我很怀疑，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会先杀了我们，还是帮助我们对抗龚袭。”
和吴兮的看法相比，阎三更的有少许不同，“我说，老瞎子，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他伸手指着那些囚徒，“你觉得这些家伙能帮上什么忙？我们面对的可是一支军队，虽然不怎么精锐。但是这些囚徒根本不懂的配合，让他们加入进来，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阎三更又用手指给那些囚徒画了个圈，“就算把他们全都加进来，我们也不过有一百二十个人，其中一百个乌合之众，这架要怎么打？”
烛龙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所以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突破龚袭军的包围？”
阎三更皱了皱眉，张口说道：“或许我们应该再拼上几次，让他们知难而退。最好就是让他们把我们围起来，这样我们就能从暗道出去了。”
“这个主意不错。”烛龙将面孔转向阎三更，“或许他们会等到北境所有势力都知道不归坟出事了，才强攻进来。”烛龙摊了摊手，“你看，多一些人争夺利益，他们也应该不会太在意的。”
阎三更被烛龙说得有些难看，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烛龙话中讽刺。
果然，烛龙很快收起了面上笑意，沉声说道：“正因为他们想要速战速决，所以才会动用那种残次品的开山炮。他们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占领不归坟。”
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知道烛龙没有危言耸听。
“问题是……”烛龙便接着开口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和龚袭军拼死拼活？”
阎三更被烛龙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他们想杀了我们。”
“没错。”烛龙点了点头，随后略微提高音量，“可我们并不需要杀光他们。”他伸手指向小木头，“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杀戮。”
众人皆是一愣。
趁着众人愣神之时，烛龙又对楼骁说道：“楼将军，想想我们的约定，我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些拖延。”
众人脸色皆是一遍，大家望向烛龙的眼神都有怪异。
楼骁终于是在此时，重新张开嘴来。他深深地看了烛龙一眼，随后缓缓说道：“你是说，抛弃这些囚徒，让他们给我们断后？”
烛龙点头承认。
楼骁稍稍加大音量，“你是说让我继续欺骗这些人，让他们用性命去搏杀，只是为了掩护我们逃离这里？”
烛龙轻声一叹，“有些牺牲无法避免。”
“这不可能！”楼骁挥掌猛拍地面，“没错，我这些年为丁富做了很多错事。但不应该一错再错。”
烛龙皱眉说道：“将军，我尊重你的坚持。但是你该明白，如果因为你的执念，让小木头死在这里，将会对燕国造成何等影响！天下会因此再次大乱！到时候你的祖国，齐国，必定会再次卷入战火之中，这就是你想要的？”
楼骁咬住牙根，“人，正是因为妥协，而不断沉沦。我已经沉沦过一次，绝不会再次倒下。”
烛龙也不着急，只是轻描淡写地继续问道：“那你的孩子呢？楼兰？他才十六岁。他还没有见过外面的天下。你就准备，让他在这里给你陪葬？”
楼骁闻言一顿，扭头望向楼兰。
“父亲！”楼兰急忙出声，“兰儿绝不离开父亲。”
烛龙顺势说道：“将军，和我们一起走吧，楼兰需要你。齐国也需要你。”
楼骁深深一叹，以手遮面，“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将军。”
“父亲！”“将军！”楼兰与吴兮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不必说了。”楼骁摆了摆手，用左腿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烛龙，似是想要将烛龙彻底看穿，“暗道就在兰儿卧房床下。烛龙，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爹！”楼兰双目之中涌出泪来，他将楼骁拦腰抱住，“你在胡说什么？你若是不走，兰儿绝不离开。”
“兰儿啊……兰儿……”楼骁伸手抚着楼兰的面颊，双目从上而下一寸寸扫过。他似是想要将楼兰的面容彻底印入脑海之中，“为父没有做一个好父亲，这些年……为父一味对你苛责，从来没有给过你笑脸，为父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恨我的。”
“没有……”楼兰已是泣不成声，“我没有恨父亲，我怎么能恨父亲。我一直都知道啊，父亲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能变得更加坚强，能够面对这个残酷的世道。我一直都知道……其实我心里一直……一直……”
楼骁伸手为楼兰抹去泪珠，仰天一叹，“你长大了，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外面的天下很大，为父一直都知道，不归坟的笼子太小，是关不住我的兰儿的。我的兰儿，是我这辈子最大骄傲！”
楼兰已是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抽泣。
楼骁将楼兰抱住，“兰儿，爹束缚了你五年，今天，就让爹保护你最后一次。”
楼兰闻言就要惊呼出声，却被楼兰在后颈处用手刀一砍。楼兰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就这么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阎三更忍不住出声说道：“大黑熊！”
楼骁看了他一眼，却是抱起楼兰，将他交到了阎三更面前，“阎三更，你是个混蛋，但我相信你，兰儿就交给你了。”
阎三更没有去接，哼声说道：“这是你的儿子。”
楼骁惨然一笑，“我已临阵脱逃一次，碎岳营的名声，决不能毁在我手中两次。”说完这话，楼骁直接松开手臂，直接将楼兰扔在阎三更身上。
阎三更只能手忙脚乱地将楼兰抱住，“你这黑熊！怎么……”
不管阎三更说些什么，楼骁已经不管他了。楼骁径直转过身去，面对碎岳营诸将，“诸位，五年前我害得大家走投无路，今天……”
“将军！”吴兮第一次打断楼骁的话。他站起身来，手握单拳置于额前，“碎岳营，愿为将军效死！”
最后那二十多名狱卒同时站立而起，同样军礼在额，“碎岳营！愿为将军效死！”
楼骁满面泪痕。
便在此时，通道中传来一串脚步回声。众人知道，最后的决战就在眼前。
黑甲涌出通道，他们这次连长枪也带了进来。正如烛龙所言，龚袭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不归坟尽快拿下。
然而，黑甲并未立即进攻。最前端一排黑甲蹲下，露出他们身后之人。那个人在场所有人都非常熟悉——丁富。
丁富在短短时间之内，已经重新换了一身名贵绸衣。亮银色的缎子，在火光之中反射出刺眼的光彩。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可当大家望向他身边龚袭，见到龚袭嘴角那抹莫测的微笑，所有人心头都涌起了一丝寒意，那是一股不祥的念头。
丁富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他运起真元大声说道：“罪犯楼骁！玩忽职守，不尊上官！目无法纪！保护不周！害得四位贵人及其家眷无辜丧命！”他的声音极大，真元充沛，却胆小无能，毫无战力。这让人轻易明白，他身上这些真元，只怕都是靠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废物。
对于丁富的指控，楼骁面上毫无波澜，他已经能猜到丁富要说什么了。
“对此无用之人！”丁富伸手指着楼骁，“本人代表全体贵人，革除其不归坟典狱长之职。在场所有囚徒！杀狱卒者，可获自由！杀楼兰，阎三更者，可为红翎！杀楼骁者，可为典狱长！”
话到此处，丁富陡然一顿，随后指向小木头，用最大音量说道：“生擒那个小孩！我举荐他入朝为官！”
众人一片哗然！
就连龚袭都诧异地望向丁富，“贵人，我们的协议里可没有那个什么孩子。”
丁富恶狠狠地说道：“那个孩子非常重要，绝不能有丝毫损伤。否则，就算是你家牛太守，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龚袭闻言一凛，不由在心中推算那个孩子的身份。
而那些囚徒可不会考虑孩子是什么身份，大多数人已经被丁富许下的诺言，激起了满心贪婪。
囚徒们不再聚在一处，他们纷纷迈开脚步，从后方包围过来。
阎三更抱着楼兰苦笑，他扭头望向烛龙，“老瞎子，你现在还有什么鬼主意？”
“主意？我现在倒是有一个……”烛龙微微一笑，随后一把拽住屠炭，“快跑！”
众人立即会意，朝着近处楼梯转身就跑。
屠炭抱着小木头。阎三更扛着楼兰，他又担心老瞎子摔倒，索性不顾烛龙的反对，把他也一并扛在了肩上。扛着两个人，阎三更运起铁塑之身，依旧是健步如飞。
楼骁反应也是极快，他立即引领碎岳营护着阎三更一众人退走。
等阎三更几人进入楼梯，楼骁马上下令，让碎岳营就地结阵。哪怕有囚徒从其他楼梯上楼追击，也绝对追不上知道密道的阎三更等人。而他们碎岳营的任务，就是护住楼梯入口，决不能放任何一人过去。
二十余人，面对数百敌军。
黑甲与囚徒脸面夹击而来，碎岳营持盾列刀，半步不退。
“兰儿……为父为你守住这最后一阵！”楼骁在心中默念，同时对身边吴兮喊道：“吴兮！竖起军旗！”
“末将得令！”吴兮将缠在腰上的军旗取下，扬手一展，旗面扯紧。
那老旧军旗之上，已是血迹斑斑，破碎不堪。
可“碎岳”二字，依旧闪亮。
楼骁望那军旗，只觉心中升起万丈豪情，仿佛重归那马革裹尸，醉卧沙场的峥嵘年月。哪怕他此刻身前只有二十余人，哪怕今朝之后，世上再无“碎岳”。
五年蒙尘，宝剑犹亮。
楼骁将手中吞象高举，用尽全身气力，放声咆哮，“碎岳营！”
嘶哑嗓子，汇聚成一串怒吼，“赴死！赴死！！赴死！！！”
二十余人，面对十倍之敌。
这是最后一战，也是荣誉之战。
而在阎三更肩膀之上，昏迷不醒的楼兰眼角有一滴眼泪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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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人，面对数百敌军。
黑甲与囚徒脸面夹击而来，碎岳营持盾列刀，半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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