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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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一出, 两个人皆看向对方,眼中带着诧异。

    容歆微微勾起唇角,在两人重新看过来时颔首示意, 不过并未有交流的机会, 因为郭络罗氏从台阶上哒哒走下去,径直挡在了八阿哥他们跟前。

    “你这人好不害臊!分明是这些书生救了你女儿一命, 你不知感恩,竟还倒打一耙!”郭络罗氏双手掐腰, 微微抬起下巴,“你大可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我们可以为他们作证。”

    老汉听了她的话,视线扫过她身后的两个人,在经希身上一顿又立即移开, 抓紧围栏,梗着脖子道:“你们是一伙的, 我可全都听到了。”

    郭络罗氏回头, 眼神狐疑地在容歆和八阿哥身后那个年轻书生之间来回。

    书生们近距离看见她的脸,顿时产生些许骚动,八阿哥看了看经希, 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 眉头因思索渐渐聚拢,还未想清楚时,便下意识一错步, 隔绝其他人的视线。

    而郭络罗氏此时已经回过头,根本没发现他的动作。

    “爹——”姑娘缓缓靠近老汉,泪珠从脸颊滑落,求道, “您别吓女儿,您回来吧,求您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老汉在围栏上晃了晃,强强稳住身体,趴在围栏上哭起来,“我女儿的清白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着,一条腿跨过围栏,作势要往下跳。

    “别!”

    “且慢!”

    “别跳!”

    书生们生怕他真的跳下去,连连出声阻止。

    唯独郭络罗氏与众人唱反调,趾高气扬道:“威胁谁呢?有能耐你就从这儿跳下去。”

    她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意思就是置人命于不顾,冷血至极,还是先前那对八阿哥阴阳怪气,叫成秋的书生,正义凛然地指责道:“你这女子怎可如此狠毒?”

    “我狠毒?”郭络罗氏无语地指着自己,越加愤怒道,“你这书生才是,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你说什么?”成姓书生指着郭络罗氏,恼羞成怒,“你一女子抛头露面,可还有廉耻之心?”

    郭络罗氏瞬间一股火气涌上头,无视那要死要活地老汉,娇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竟敢对我如此不敬!我定要叫你好看!”

    “在下自小信奉孔孟之道,仗义执言,不为权势折腰,岂是你这等见识浅薄的女子能明白的?”

    “好好好……”郭络罗氏气红了脸,“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老汉眼瞅着他们直接遗忘了他,另一条腿也跨出了围栏,双脚紧贴着围栏,只靠双手抓住围栏保持稳定。

    年轻姑娘一见他整个人站在围栏外头,扑倒在地,哭喊一声,“爹——”登时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老汉身子后仰,喊道:“你们今日不给我们父女已个说法,老汉我就从这山上跳下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别!”

    “莫跳!”

    “快回来!”

    老汉神情疯狂瞪着他们,“说!你们怎么赔我女儿的清白!”

    这些书生皆有大好前途,怎会愿意跟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女扯上关系,便是那好似一身浩然正气的成秋,也不再开口。

    最后,众人将目光落在微一跟那女子有接触的书生身上。

    救人的书生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大小,一张脸上还带着稚嫩,极慌张,“我、我是救人,怎是害人清白?”

    郭络罗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这些没出息的书生们,向前踏了一步,逼迫道:“你要跳便跳,看谁会理你;但你要是想以此威胁达到目的,绝无可能!”

    容歆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对经希道:“你这外甥女,行事太过刚硬激进了。”

    那老汉的姿态,确实是想要以死相逼得到好处,可万一这人要是受刺激,真的跳下去,郭络罗氏又如何收场?

    郭络罗氏是安和亲王岳乐的亲外孙女,是没人能将她如何,可若真有人活生生从她面前跃下去,她这年纪的小姑娘,能迈过那道坎吗?

    “郡王。”容歆压低声音,道,“八阿哥隐瞒身份,不便威吓那人,请您尽快解决掉,莫要横生枝节。”

    “您说的有道理。”经希点点头,走上前,冲着老汉一拱手,道:“老人家既有所求,不若回来,有我做这个中间人,共同商议,如何?”

    郭络罗氏撇嘴,“跟这种人废话作甚?”

    一扇子瞧在她的头上,经希淡淡道:“闭嘴。”

    “舅舅——”郭络罗氏余光扫了一眼八阿哥,颇觉没脸面,“你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的头?”

    “我是你舅舅,教训外甥女,有何不可?”

    八阿哥一听她喊“舅舅”,立时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但随即想到他们这般巧合地出现在此处,眸色一深,低下头。

    “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我们父女看在眼里!”再一次被遗忘的老汉气怒地大喊,“耍我吗?”

    经希收回注意力,看向那老汉,“确实没将你放在眼里。”

    容歆无语地抬头望天,方才还说她有道理,此时却是一模一样地气人,果然是亲舅甥。

    而经希完全不管别人的心情,继续道:“这些书生只知道读书,没经过你这种人,本郡王却是见多了。两个选择:一,你跳下去;二,带着你受伤的女儿赶紧下山治脚伤,医药钱本郡王赏了。”

    “郡、郡王?”

    老汉突然结结巴巴,手攥紧围栏又松开,挣扎许久,狼狈地爬了回来,其间还脚滑了一下,惊地众人纷纷惊呼。

    等到他安全无虞地回道平台上,众人这才想起经希的自称,惊奇地看向他,猜测着是哪一位郡王。

    郭络罗氏抬着下巴走到舅舅身边,十分嚣张地冲着父女二人威胁道:“我舅舅愿意给你们治伤的钱已经是极大地便宜,不要贪心不足,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有了牢狱之灾。”

    郡王和一群家世普通的读书人可不同,老汉相当识时务地腆着笑脸,卑躬屈漆地走到经希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讨好道:“郡王面前,老汉儿当然不敢放肆。”

    经希冲着侍卫一扬下巴,侍卫立即从袖中拿出一块儿银子,扔向老汉。

    银子落在他的腿边两尺的距离,老汉连忙爬过去捡起银子,然后麻利地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谢,扶着女儿便要下山去。

    不过是一句“本郡王”,比所有的道理和威胁皆有效果,众书生们面面相觑后,有几人眼中便显出了几分野心来。

    这时,八阿哥抬步走向容歆几人,当着众书生们的面,对经希和容歆微一拱手,问好:“郡王,容姑姑,未曾想竟在此处偶遇……”

    他话音刚落,郭络罗氏重重“哼”了一声,“谁跟你偶遇?我们是特意过来的。不过要是不来,哪能见到贺公子你这么怜香惜玉的模样?”

    她还故意在“贺公子”和“怜香惜玉”几个字上加重音,显然极为在意。

    “咚。”

    经希又一扇子敲在外甥女头上,容歆则是低头轻笑。

    而八阿哥没想到她这般坦率,眼神惊讶片刻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对她郑重其事地拱手行了一礼,道:“谢过姑娘方才相护。”

    郭络罗氏瞬间脸红了个透,眼神闪躲道:“我、我可没护着你,我是看不惯那无赖之人欺负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是,姑娘良善。”八阿哥一扫先前对陌生女子的疏离之姿,含笑看着她。

    郭络罗氏羞得眼睛里都好似要滴出水来,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揉烂了。

    经希又一扇子敲在她头上,在郭络罗氏还未反应时,一个跨步站到外甥女身前,对八阿哥道:“贺公子是吧?难得咱们今日在这儿遇见,不若到我庄子上小坐片刻?”

    八阿哥欣然答应,转身向众书生们告辞,众人自不敢强留他。

    经希已带着郭络罗氏转身下山,容歆牵着东珠的手,走到书生们身边时,冲着其中一个年轻人笑道:“容誉,姑姑难得见到你,可要一同下山?”

    容誉闻言,连忙点头,冲着同窗们告辞后紧跟在容歆身后下山。

    他们消失在这处平台后,书生们又往围栏处靠近,看着正在下山的一行人感叹——

    “真没想到容誉竟然有这样的关系……”

    “书院里不都在说容管事有背景吗?”

    “正是,否则容家怎会在先生们的住处分得一间院子?山长又那般宽待……”

    他们只惊讶于容誉突然展现的人脉,却并未对“贺公子”表现出任何惊奇之色。

    显然,一个他们早就知道身份不一般的人认识大人物,与一个平素里看起来似乎与他们一般无二的人突然转换身份相比,后者更教他们心绪起伏。

    另一边,几人走下山后,八阿哥骑马,经希也分了一匹马给容誉,然后依旧是容歆经希四人坐马车。

    容歆望向马车外,问容誉:“你祖父祖母近来身体如何?”

    “祖父入冬后病了一场,一直在将养着,祖母身体还算硬朗。”

    容歆点头,早年父亲容大确实吃了不少苦,上了年纪后身体自然会直观地反馈出来。

    八阿哥好奇地看向两人,“容姑姑是容誉的亲姑母吗?”

    “是,我与容誉的父亲一母同胞。”容歆一顿,问道,“您介意我告诉他您的身份吗?”

    “当然不,待到这些学子们入朝,早晚会知道的。”

    容歆一听,便对容誉介绍道:“这位贺公子,实际是八皇子殿下,隐藏身份在书院读书。”

    容誉已有猜测,因此并不算太惊讶,只是在马上不好行礼,便冲着八阿哥一拱手,“八皇子殿下。”

    八阿哥按下他的手,笑道:“咱们本就是旧时同窗,不必多礼。”

    两人从前关系如何,旁人不得而知,不过如今看来,他们言语间倒是极为亲近。

    而容誉跟着容歆走,经希派了一个护卫去告知容盛,当晚,容誉便和八阿哥一同在庄子上留宿。

    期间除了郭络罗氏表现得极为矜持,其余人皆神色如常,正常交谈。

    八阿哥和郭络罗氏毕竟是未婚夫妻,她会羞涩也是正常地,只不过在白日里那一番娇蛮之后,多少显得有些……做作。

    不过这一对小儿女偶尔四目相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显然是极乐在其中。

    隔日,比昨日更早的时辰,侍女又敲响了容歆的屋门,得到回应后低声问道:“女官,郡王说鱼多,问您去不去钓?”

    容歆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答应下来。

    她出门时,天空中隐约还能瞧见几颗星星,是以一见到经希后,便问道:“敢问郡王,究竟是什么鱼,一定要在这个时辰钓?”

    “以蚓投鱼,回报喜人,何必在意时间?”

    “您如此故作玄虚的模样……”

    经希摇了摇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问道:“如何?”

    “有些不伦不类。”

    经希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扇子也合上,故意摇头晃脑道:“总之我在您这里,向来是只有这一个评价的。”

    容歆失笑,安抚道:“说明您数年如一日,这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品质。”

    “似乎不是夸赞……”不过经希也没深究,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咱们快过去,再晚鱼便要跑掉了。”

    可容歆跟着他,只到了花园便停下来,然后一脸莫名地又跟着经希坐在了假山后的石凳上。

    “您准备得倒是充足,只是这鱼,究竟在何处?”

    天已微微泛白,然而花园里那一片池塘完完全全被面前的假山挡住,钓鱼根本无从下手。

    “嘘——”经希手指抵在唇上,又指了指脚步声来源处,低声道:“来了。”

    容歆侧耳听过去,便听见八阿哥温柔的声音,“不知格格请我到此,有何事?”

    郭络罗氏直白道:“听舅舅说起过你和三皇子殿下当年在茶坊的事,我便觉着你这人温吞又不爽利,非我所期,可如今皇上既已指婚,你昨日又对我笑,我便想问你,你是否已中意于我?”

    八阿哥沉默良久方才出声:“……胤禩却是对格格一见钟情。”

    郭络罗氏久未回话,容歆侧头看向经希,便见他面上尽是不信,还对他做口型道:“虚情假意。”

    而下一瞬,假山那头又响起郭络罗氏的声音:“你既然钟情我,便该只有我一人,日后你对我好,我定然也会十倍百倍地待你好。”

    “不过先前宫里安排的人事宫女,你不许再碰,明年大选若皇上再有意为你指人,你也要拒绝,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又是长久的沉默……

    最终八阿哥也没有给予郭络罗氏肯定的答复,顾左右而言他地暂时敷衍过去,便以差事为借口,匆匆离去。

    容歆和经希待两人都离开花园,这才从假山后走出来。

    “这便是郡王说得鱼?听年轻人的墙根壁角?”

    经希反问道:“不有趣吗?”

    “您以为有趣?”

    “旁人家的姑娘说这样天真的话,自然是没趣的,可她有安和亲王府做靠山,任是皇子,也不敢直接拒绝她,不有趣吗?”

    容歆懒得与他掰扯字眼儿,行到池塘边,忽地停下脚步,问道:“那昨日的鱼……”

    “昨日事昨日毕。”

    一阵凉风吹来,容歆打了个寒颤,面色却不变,“您这么做是为何?”

    “若能在大婚前看清未婚夫的真面目,不好吗?”

    “呵——”难道不是弄巧成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