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元徵宫词 > 49、第五章 伤花

49、第五章 伤花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宫中出了如此的大事,上上下下不免都有些惶恐不安,然而皇帝心头却有更为恼怒的事,百十号人在天清江两处出口堵截,居然还是让刺客逃脱了。御林军原本就戒卫不利,眼下不能抓到刺客更是失职,孙恪靖奔忙半日连水都没喝上,还得硬着头皮在启元殿听侯皇帝训斥。

    “饭桶,都是饭桶!!”明帝气的将御案上东西一推,“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书笔纸研下雨似的洒了一地,“天清江出口并没有别的路,怎么连刺客的影子都没找到?那人难道遁地入天不成?那么多人都抓不到刺客,朕养着你们是白做样子的吗?”

    “是,臣失职。”孙恪靖并不善言语,此刻既要承受皇帝这边的怒气,又要安抚手下人不能乱了方寸,也是又急又气。

    “你是父皇眼中最稳妥的人,怎么如今到朕跟前就开始马虎了?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戒卫的,居然让那刺客混进宫来,真是----”明帝说到此处不由停顿,心里陡然想起刺客乃是由海陵王举荐的,面上不觉沉了沉,朝外问道:“敏玺呢?整天就知道胡闹生事,眼下又躲到哪里去了?”

    海陵王应声进来,叩道:“皇上万安。”

    “安什么安?”明帝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恼怒,冷声笑道:“平日里朕总是纵容着你,在京城也不知惹出多少事,这些都不提了。先把那刺客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到你府上,呆了多少时间?”

    海陵王不敢稍有隐瞒,赶忙躬身回道:“臣弟平日身边用不上那人,只知道他名叫赵铁,如今看来多半也不是真名。在王府半年也没什么大作为,前几日为预备龙舟赛试船,意外发现此人善于掌舵,识水性……”

    “哼,一早连退路都想好了。”

    海陵王不由一怔,明帝又冷笑道:“以你那莽撞的性子,做不出如此狂妄的谋逆之事,究竟是谁在背地里捣鬼,想出如此阴险毒辣的点子,好不用心哪。”

    “是,皇上明鉴。”海陵王回想起江面之事仍是冷汗津津,如果当时一箭把那刺客射死,倒真成杀人灭口了,岂不是正中别人设下的圈套?心里的恼恨愈加浓烈,手上的关节握的发白,咬牙切齿道:“臣弟一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明帝阴冷的在嘴里重复着,大殿内便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海陵王和孙恪靖都不敢抬头,只觉得被无形的压力逼迫的喘不过气。

    正巧王伏顺一溜小跑奔进来,倒是刚好给二人解了围,抹汗急道:“皇上,宫外传来消息说董侍郎旧疾突发,太医赶过去也没来得及,已经殁了。”

    明帝有些茫然,问道:“殁了?”

    遥远的记忆浮现至眼前,长年被父皇冷落的少年王爷倍受委屈,还好有王府长史一路护卫长大,甚至险些葬送自己性命来保全主子。少年发誓长大后要报答恩情,因此第一个侧妃便是长史的独生女,容貌并不出众,性格也算不上贤淑,却仍是呵护有致、宠爱有加。虽然磕磕绊绊的争吵过,也还是有一段短暂的欢愉时光,只是时间飞逝、人事变迁,越来越复杂的权利和欲望纠缠于身,那单纯渺小的少年心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传朕的旨意,追封董崇德为二等忠义伯,身后按一品大员的规格厚葬,朝中官员都要奉朕命前去吊祭,另外----”明帝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董崇德膝下并无子嗣可以袭官,再追封这些还有什么用处,悠然长叹道:“罢了,就这些吧。”

    ------------------------------------

    “母妃,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你还真是能耐了。”熹妃看着还不到及笄的女儿,眼角眉梢宛然是自己年幼的模样,只是眸中神色却带着父亲的痕迹,沉稳而冷淡,于是恨恨说道:“大公主如今果然是长大成人,不光学会往高处攀枝,还学会整天教训你母妃了。你倒是说说,那宸妃到底给你什么好处,竟然心生外向替她说话?”

    “儿臣不敢!”大公主有着超出年纪的早慧,初长成的少女脸上带着委屈,咬了咬嘴唇回道:“母妃只顾自己恣意,怎么不想想父皇心里装得是谁?平日里只管一味得罪她,全然不替儿臣跟寅瑞设想,既捞不着好处又平白惹得他人生气,将来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难道就由得她踩着我的头,风光无限?”

    “母妃有本事,就该让父皇整天呆在咸熙宫,让父皇心里眼里装得都是你,成天捧在手心上。你想踩谁的头就踩谁的,那样不是更好?比不得整天在宫里跟自己怄气,跟父皇怄气,连累的儿臣跟寅瑞也不招父皇待见。”

    熹妃无言以对,恨道:“我,我怎么生出了你?”

    大公主自知刚才说的话过重,但想起因被牵连而受的冷遇不免怨愤,况且此时也下不来台,扭身别过头道:“儿臣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熹妃气得浑身发抖,二皇子不知道到底该去劝哪一个,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王伏顺在门口宣道:“皇上驾到。”

    明帝进来便看见的互相扭脸的母女,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委屈含泪,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想到熹妃此刻还不知道父亲亡故,不免软下心肠,平静声音说道:“寅歆,你先带着寅瑞出去,父皇有话要跟你母妃说。”大公主拭了拭泪痕,红着眼圈上前行礼,拖着二皇子从侧殿退出去。

    大殿的宫人都被王伏顺撵下去,明帝默不作声拉起熹妃往内殿走,已经消失多年的亲密让她不知所措,恍然忆起当初的英亲王是如何的体贴,如何的温柔,而后来却只有在梦中回忆罢了。

    “来,坐下再说。”明帝望着似曾稔熟的容颜,从前圆润可人的眼睛似乎已不那么明亮,而眼角的末尾已经隐隐生出细纹,自己竟然从未留意过,轻声叹道:“你近些日子可还好?天气热,好生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原本是难得的关爱之语,却让熹妃听得格外得伤感,颤声道:“皇上……,臣妾谢皇上的关心……”

    “好了,快别哭了。”明帝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丝绢,递过去道:“朕今后会好生的待你,还有寅歆和寅瑞两个孩子,将来都不会亏待他们的。你也改一改自己的脾气,今后别再和其他嫔妃赌气闹事了。”

    熹妃突然觉得莫名的酸楚涌上来,激得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抽噎道:“是,臣妾知道……,以后……,以后一定好生教导两个孩子,让皇上你放心……”

    “那就好……”明帝的声音有些悠远,在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深远无痕,身侧的熹妃哭得泣不成声,象是赌气多年的委屈都一并迸发出来。哭了半日方才抬起头,迷惑地哽咽道:“皇上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皇上?”

    “朕今天来----”

    该如何开口说出噩耗?明帝避开熹妃无限眷恋依赖的目光,望着福纹格的新纱窗户出神,院子里花树梢头有片片零星的花瓣陨落。好似落下一场满天无际的花瓣雨,在金灿灿的阳光飘曳得格外美艳,却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瞬,转眼湮没。

    “董崇德死了?”慕毓芫轻声重复着这句话时,素手中的茶水未起一丝涟漪,垂首自语道:“那么皇上,此刻必定是在咸熙宫了。”

    “是,皇上不过是念旧而已。”吴连贵躬身站在旁边,冷笑道:“这个董崇德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先前他对娘娘入宫诸多不满,处处与慕家人作对。如今却还能够是寿终正寝,说到底还是便宜他了。”

    “那家子人都不成事,且不用再说了。”慕毓芫听他说起旧事也不动气,饮了口新茶润了润嗓子,蹙眉道:“御林军在天清江两口拦截,居然连刺客踪影都没寻到,此人究竟是逃生出去还是藏匿宫中?若是逃出去,那是什么人在接应?若是藏匿在宫中,那又是谁在包容?”

    吴连贵一惊,忙道:“是,奴才下去严查。”

    慕毓芫拨弄着茶水,叹了口气,“按照凤翼信里的说法,那人应该是霍连人,万不可掉以轻心,只怕这里头----”

    “启禀宸妃娘娘,谢婕妤求见。”

    “让她在外面侯着,本宫收拾下就出来。”慕毓芫起身让双痕整理衣襟,回首对吴连贵低声吩咐道:“宫外的事让二哥去查,另外派人把桔梗死死盯紧,这个时候,别再生出别的乱子来。”

    “是。”吴连贵一如往常,利落退出。

    出殿见到谢宜华的时候,慕毓芫不由怔了一下,那双浓黑星眸中的无限担忧,清晰而刺人,于是避开目光道:“大热的天,怎么还到处乱跑?如今宫内不安宁,你只管好生呆着就是,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

    “方才人多乱的很,嫔妾想亲自过来瞧一下。”谢宜华将慕毓芫仔细看了一遍,眼中神色明显有所缓和,“见到娘娘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如今不是好好的么?”慕毓芫上前拉着她的手,又道:“方才忙乱着,正准备去琉璃馆看下朱贵人。”

    “嗯,也好。”谢宜华似有话要说,却只是点头应下。

    一路九曲十八折的连廊,花圃里种植着各色名贵花卉,在盛夏阳光下开得瑰丽,间或有浅黄粉白的彩蝶停驻在花蕊上,夏日浓烈在皇宫中愈显炫目,温馨花香更是让人几欲沉醉。慕毓芫拂了拂松散的发丝,清声浅笑道:“我们在树下小坐会,不可辜负了如此宜人的清风。”

    有微风轻轻拂过,谢宜华一袭湖水染烟宫纱迎风翩飞,倚着栏杆往逗鱼,“来生还是投胎做一尾鱼儿,倒还自由自在些呢。”

    “你也冒傻气了。”

    “呵,或许是吧。”谢宜华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宇间竟有些茫然失神,凝目半日方才轻声叹道:“从前在庆都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有过人心思,今后的路必定不会任由命运摆置,而今才知道错了。”

    慕毓芫略微诧异,轻声问道:“嗯,怎么?”

    “哥哥上月托人捎进口信,问我在宫中过得如何?呵,嘱咐我千万养好身子,希望早日替皇上诞育龙子。”谢宜华静静地说着,那一抹清浅的神伤并不明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居然觉得很委屈,很无奈。”

    “公侯女子总归是要无奈些,便是寒门女儿也有她们的烦恼,你又何必烦恼?况且世上岂有都是称心如意的,即使贵为一国天子的皇上,也有他身不由己的为难事,何况你我呢?”

    “总觉得,有什么不甘心哪。”谢宜华对着水池轻轻叹了口气,转回头时却已经收敛感伤的神色,微笑道:“不过能陪在娘娘身边,两个人静好随意的说话,便知上天待我已经不薄了。”

    “呵,我也觉得很好。”慕毓芫微微笑着,吩咐不远处的双痕和新竹跟上来,自己并着谢宜华缓缓往前走,“走罢,如今日头毒辣的很,赶紧进到琉璃馆歇一歇。”谢宜华亦是淡淡微笑,二人慢慢绕过月子门洞。

    “呜呜呜……”隔墙后好似有少女在哭泣,那声音娇软稚气正是朱贵人无疑,只听她断断续续哭道:“走开,都走开……,不要你们来隆

    “贵人,如今你可是怀着龙胎的,万一哭坏身子影响到胎儿就不好了。再说,今天的事也不能怪宸妃娘娘……”慕毓芫和谢宜华都是大吃一惊,于是悄声停下脚步,只听那宫女接着说道:“……宸妃娘娘当时豁出性命救你,贵人你也看得清楚,皇上也怕伤到你才放走刺客。”

    “不要再说了!”朱贵人打声打断宫女的话,声音里带着一抹任性,哽咽片刻才说道:“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以为只有芫表姐对我好,今天才知道……,才知道皇上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别人什么都不是……”

    “贵人,这是从何说起?”那宫女似乎很是着急,却又解释不清,“皇上今天不是一直陪着贵人,到太医走的时候才离开,贵人何必多心?”

    “我不是傻子,用不着哄我了。”朱贵人渐渐止住哭声,“砰”的一声好似茶盅碎地,沉默片刻又哭起来,“为什么刺客要杀我,皇上……,皇上就可以不管不顾?要不是……,要不是刺客威胁芫表姐,今天说不定就已经死了……”

    如此不吉利的话吓得宫女连声哄劝,慕毓芫却一句也没听下去,恍然忆起在彩台的那一幕,朱贵人负气挣脱自己的手----原来如此!心口不禁一阵难抑的疼痛,握着谢宜华的手艰难的转过身,低声道:“本宫有些不舒服,走罢。”

    “娘娘,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的。”谢宜华见她脸色大变,不知如何去劝解,半晌才叹道:“这朱贵人,真是太任性了。”双痕和新竹亦是焦急,更不敢多言,默默无声跟着折回椒香殿。

    “娘娘,好些了么?”

    慕毓芫半倚在海棠富贵团枕上,暗紫颜色好似她此刻略微暗淡的心情,接过双痕奉来的安神汤饮下半盏,幽然叹道:“本宫没事,让人去把文绣传来。”

    双痕出去片刻便回来,忍不住抱怨道:“朱贵人也太不懂事了。凭良心说,娘娘待她难道还不够好?有好吃的给她送去,有好玩的给她留着,眼下乱成一团,还每天过去照顾她、哄着她,怎么可以如此说话?”

    “也不能全都怪她。”慕毓芫合上眼帘轻轻摇头,水纹蓝山玉长簪上的缀珠跟着晃动,泛出清冷而稀薄的光芒,“她虽是皇后的亲妹妹,自小过的日子却是不同,若不是皇后早早薨逝,只怕已经觅得佳婿与其相配,成全好姻缘了。”

    双痕负气道:“那又如何?”

    “皇后与本宫自幼学的那些东西,教的便是如何忍耐自制,如何委曲求全,如何在众女子中博得君王宠幸。历代世家子女都是类似,男子在朝堂沙场求功立名,女子恭顺贞静委身君王权贵,如此才能维系住家族的长盛不衰,世代相传。”慕毓芫起身将剩余的安神汤饮完,顿了顿才道:“这些东西,只怕佩柔都没有学过。”

    “小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双痕情急之下用了旧称,气道:“谁是天生该吃苦受罪的?谁又是天生该倍受呵护的?便是朱家自幼娇宠着她,既然进了宫,也就该懂得不能随便任性。小姐从前在府上的时候,何尝不是众星拱月的矜贵。”

    “好了,不用再说了。”慕毓芫听闻殿外有细碎脚步声,抬手止住双痕,刚说完就听文绣在外面请道:“奴婢文绣,给宸妃娘娘请安。”

    双痕出去给文绣打起帘子,恨道:“你来得正好,都是你们家养的好小姐!”面上气闷仍旧不散,也不跟文绣细说,甩下帘子便退出去了。

    文绣摸不着头脑,陪笑问道:“双痕是怎么了?”

    慕毓芫便将方才的事复述一遍,看着文绣诧异的神色微微一笑,“你自幼跟着皇后娘娘,又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知道你是最稳妥的人。如今佩柔对本宫存下怨愤,她年纪轻人单纯,有很多事情还不是太明白,所以想让你过去服侍着她,有什么事也好多劝一劝。”

    文绣也不知说什么好,叹道:“五小姐是有些不懂事,所以皇后娘娘才把她托付给娘娘,所以娘娘千万别动气。”

    “呵,你让本宫去跟谁动气?”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去跟小孩子怄气,可终究还是有些轻微的寒心,慕毓芫的笑容深刻而复杂,淡声道:“咱们几家根脉相连,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话本宫也不想再多说。皇后既然把佩柔托付给本宫,就自然会好生照拂着她,只是希望你好生规劝着佩柔,别一时赌气做出傻事。”

    “皇后娘娘……”文绣似乎忆起旧事,面色十分凄苦,好容易才忍住没有落泪,点头道:“请娘娘放心,奴婢明白该怎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