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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过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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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是谁?”濯日子目光沉沉, 盯住这道风流懒散的身影。

    鱼初月悄悄拽着那件落在地上的灰色长袍,借着濯日子和劫打斗时搅起的风势, 不动声色往后退了许多。

    他的衣裳就像是驱邪灵符一样, 周遭那些隐在黑雾中的魔物避之不及,给她腾了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

    她得避开战局,以免被殃及池鱼。

    劫的声音变得阴冷了许久, 终于有了一点魔物的样子。

    他阴恻恻地笑道:“我是你爹。”

    鱼初月:“……”

    敢情他当初就是这么激伽伽罗打赌的。

    “找死。”濯日子不再留手。

    圣人级的战斗,鱼初月如今的眼界明显就跟不上了。

    不知是因为招式返璞归真, 还是因为濯日子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总之,这位圣人并没有施展那些大范围的绝技,而是蓄杀招于毫厘之间, 招招夺命。

    在鱼初月看来,濯日子站在原地几乎没有动上一动。

    但看劫那一边便能发现, 这个圣人的招式是至为凌厉的。

    劫很快就稳不住人身。

    他化成了灰雾,与濯日子看不见的杀招缠斗。

    时不时,那灰雾便会轰然一散, 本该没什么实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受到了恐怖的撕裂伤害。

    “刚吃过人么?呵,若不是魔体沾到了人界的香辛料,我还真是摸不到你行迹。”濯日子踏前一步,脸上正气凛然,“原来是雾魔。难怪感觉不到魔息,这周遭的雾, 便都是你的魔息。待本圣打散了这黑雾,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听到这话,鱼初月的心脏不禁一个‘咯噔’。她做的烤肉,让劫暴露出了弱点吗?

    劫的身影凝聚起来。

    脸上已不见丝毫散漫颓丧。只见他眉眼低压,杀气化成邪笑,挑在唇角,“发现了我的秘密啊,这可如何是好。”

    濯日子冷冷一笑:“不用愁,你活不过今日。”

    鱼初月的心脏再次怪异地跳了跳。

    他说‘发现了我的秘密啊’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语气,竟与崔败一模一样!

    她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伽伽罗会赌输。

    他是雾魔,只要周遭有魔雾,便能将真身化入任何一处,自然是站着给别人杀,别人也杀不死。

    但是只要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的弱点就会清楚地暴露出来——他只能存在于雾中。

    难怪他离开魔界就会死。

    鱼初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濯日子发现了他的弱点!

    他会死!

    一旦他死了,他这件衣裳对周围的魔物就再没有任何威慑力。只要它们胆敢凑上来,就会嗅到她身上的活人气息!

    趁他还没死,带上他的衣裳逃跑?

    鱼初月很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这是个魔。’她告诉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得留着性命,将濯日子是坏人的事情告诉大师兄!’

    她抿了抿唇。

    走!

    眼睛里闪过坚定的光。

    她将地上的灰袍拖得更远,约摸着逃出百丈之后,才将它抓了起来,往背后一披,向着正北方向直直跑去——上一次日落时,她便记下了大致的方向。

    魔界位于仙域正南方,往北走,肯定没有错。

    离开了那只雾魔的庇护,她再一次感受到魔息的阴冷恶意。它们不断往她受伤的地方钻去,呼吸里很快就带上了发霉的血腥味。

    周遭都是魔息,她没办法调息,也没办法补充灵气。

    护住脏腑的灵气快速消耗,体温迅速降低。

    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翻涌浓雾。

    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好像落进了无尽的深海一般,看不到任何尽头和希望。

    哪怕头顶上方有一轮淡白的太阳,也无法给人带来丝毫安慰——她一直往前走,感觉却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身后时不时传来恐怖的轰撞声。

    头顶上方的浓雾被震出了一道道扩散的波纹。

    看这余波,便知道劫一定是被濯日子逼出了真身,不得不与这个圣人硬撼。

    他会死吗?

    一定会的吧。

    鱼初月抿紧了唇。这只魔物,把她带出了伽伽罗的魔殿,还打算抓魔龙,让她离开魔界去替他买吃的。

    她觉得在他的手中保住小命好像已经不是问题了。假以时日,她必能成功脱身,说不定还当真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她并不希望他死去,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就算她留下来,也无法给他提供一丝一毫帮助,只会成为拖累。

    此刻她能做的,便是活着离开魔界,将濯日子是叛徒的消息传回天极宗,只有这样,这个叛圣才会受到应得的惩罚。

    鱼初月紧了紧肩上的长袍。

    他的衣裳上有淡淡的竹叶香,这让她感到十分困惑。

    在这个满是霉味的世界里生活,吃那些腥臭的魔物,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般清新隽雅的味道?

    ‘劫,希望你能活下来。’

    鱼初月叹息着,加快了步伐。

    约摸着走出近千丈之后,身后极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鱼初月心头一紧。

    气浪翻涌,头顶上的黑雾被猛地推向四周,恐怖的冲击波席卷而来,她心头一寒,非常及时地合身向前一扑,扑倒在湿沉冰冷的黑色大地上。

    即便蜷缩在地,身体也被那震荡波掀飞了起来,像一片没什么重量的树叶一样,打着卷,滚向前方。

    在天量天时,她受到的就是震荡内伤,此刻真是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鲜血从口中喷出,逆光诀破了。

    “砰!”

    后腰撞在了一块隆起的大石上。

    鱼初月两眼发黑,抓紧了裹在身上的那件大灰袍,将整个身体都缩了进去。

    腹部针扎一般剧痛。

    体内的灵气如同寒夜中的一堆小篝火,很快就熄灭了,余温也迅速消失,根本抓握不住。

    魔息侵入受损的脏腑。

    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鱼初月挣扎着爬起来。

    她身上的灰袍对魔物仍有威慑力,它们发现了她,迅速聚了上来,不敢发起攻击,但也不愿放弃这块到口的肉。

    它们远远近近地吊在她的身后,越聚越多。

    鱼初月踉跄走了两步,捡一块尖锐的石子,在方才撞到她后腰的大石头上刻下一个‘濯’字,然后画了一尾简笔的鱼。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只能尽可能地留下线索。

    以免崔败千辛万苦寻到这里,却是一无所获——等等,她哪来的自信,崔败会深入魔界来寻她?!

    鱼初月垂着头,笑出了声。

    “我真是……”

    她回头望了望远处。

    那边再无打斗的动静,一切都结束了。

    “伽伽罗,你爹没了。”鱼初月像自嘲一样叹息着苦笑道。

    她继续往前逃。

    周遭的魔物越缠越紧,有时候她得将胳膊裹在灰色袍子里,用力挥向它们,才能把它们暂时驱离她的身侧。

    她撑不了多久了!

    眼前出现了一座山。

    周围全是黑雾,十丈外便无法视物,她不知道这座山有多高,也不知道从旁边绕要绕多远。

    思忖片刻,她决定上山。

    在高处留下信息,被人找到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此刻,她心中最惦记的事情已经不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是把叛圣的名字留下来。

    她开始攀登。

    这是一座黑石山,深深浅浅地覆着那种阴冷潮湿的黑色泥土,一脚踩进去,浓郁的霉味便会散出来。

    她大口喘着气,吸入越来越多的魔息。

    “我可能不行了。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再见到爹和娘。”她这样想着。

    眼前时不时便会晃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她忽然惊觉,从前的山村生活、爹和娘的面容,其实在记忆中早已经褪了色,像是隔了一辈子——她被夺舍的时候不过十五岁而已,而瑶月却是用她的身体生活了三百年。

    三百年时光侵蚀,除了对瑶月的仇恨之后,其余的一切,早已经淡了。

    只是从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大师兄找不到我,应该会难过吧?”

    新生的她,已经有了新的羁绊。

    眼前的景象时不时便会重重一晃。

    她已有些撑不住,走路开始踉跄了。

    她尽可能地寻找那些看起来比较结实的石块,把叛圣的名字和自己的标记用力地刻画上去。

    突然,后颈被魔物咬了一口。

    尖尖利利的牙齿刺入皮肤,虽然她及时挥开了它,但鲜血还是洇了出来,吸引了更多的魔物。

    她继续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山上爬。呼吸里的血腥味和霉味越来越重,走了不知多久,脚下忽然狠狠绊了下,骨碌骨碌往下滚了几十丈,摔了个七荤八素。

    腹中刺痛愈烈,她挣扎了几下,发现鼻腔里已全是阴潮沉重的魔息,像是溺水一般,再爬不起来了。

    她蜷缩起来,将身体尽可能地藏在灰袍下面,伏在地上,像一尾濒死的鱼。

    魔物胆子越来越大,试探着,爬到了她的身上,扯那件灰袍。

    她知道自己将落到和印清风一样的下场。

    ‘真不公平啊……我明明是个好人。’她苦笑着想道。

    脑海里忽然浮起了濯日子对着印清风的残骸说出的那句话——“你永远不会明白,你为之献身的,是何等正义之事!”

    这个叛圣,居然觉得他做的事情是正义的。

    ‘真是坏而不自知!’鱼初月恨恨地想,‘我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她挣了一下,咬破了手指,在灰袍的折叠处又写了一个‘濯’字,然后留下了简笔小鱼。

    等到撑不住时,她会把这件衣裳远远扔出去。

    希望它能落到崔败手中。

    崔败……崔败……

    缩在冰冰冷冷的泥地上,她无比怀念崔败的怀抱。

    好想窝在他的怀里,好想念他的大花苞……

    她抿住了唇。

    魔物们咬住了灰袍尾部,在与她角力。

    她尽可能地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拽着衣料,争夺最后一线生机。

    虽然拖延也无用。

    此刻的她,就是落在了沙漠中的一粒小砂石,谁也不可能找到她。

    随着魔息浸透愈深,她渐渐开始喘不上气了。

    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灰袍被一点一点,扯离了她的身体。

    ‘刷——’

    双手一空。

    鱼初月大脑一片空白。

    周遭响起了尖锐的呼啸,魔物们即将一拥而上!

    她蓄起全部力气,将胳膊挥向身后袭来的那股风。

    “呵,力气不小。”

    手腕被攥住,腰一紧,有人把她翻了个身,打横抱了起来。

    鱼初月愕然抬起眼睛,对上了那张无精打采的脸。

    “你没死……”

    “我有那么容易死。”他轻嗤一声,垂下头来看她,嘴角往两旁一垮,“但是你快要死了。”

    他抱着她站了起来。

    鱼初月敏锐地发现,他有些不太对劲。

    面容有些模糊,口鼻和身上不断地渗出丝丝灰雾,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那些黑色雾霾中的魔物,原本对他无比畏惧,此刻也敢试探性地靠过来,团团围在他的身边。

    魔类就是这样,若是能吃下比自己更强的大魔物,那便会平地飞升。所以受了重伤的魔物,往往会吸引到无数低阶魔物,它们铤而走险,前赴后继。

    正如此刻。

    周遭的浓雾之中,一双双腥红的眼睛里冒出了贪婪的光芒,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都盼着别的魔物速速上去送死,然后捡个大便宜。

    他带着她,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鱼初月道:“帮我个忙好吗?”

    他垂下眼皮看她。

    她笑了笑:“若是将来有机会遇到天极宗的大师兄崔败,请替我告诉他,濯日子是坏人。”

    他盯了她一会儿。

    一只胆大包天的魔物悄悄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还要不要告诉他别的?”他问。

    别的……

    鱼初月抿了抿唇,一点羞意化在了浓浓的带着霉味的呼吸中:“不,不用了。”

    人都死了,何必给他多添烦恼?

    她闭上了眼睛:“吃了我吧,吃了我,你就有力气离开这里了。”

    她很清楚,此刻状况糟糕透顶,基本上不可能一起活下去。

    她听到他撕开了嘴角的声音。

    她知道,会有两条黑黑的裂缝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际,让他那张病弱俊美的面庞看起来有种极为妖冶的美感和邪恶感。

    她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

    他猛地一甩脖颈,带起的风拂过鱼初月的脸颊。

    吞噬声响起。

    她浑身一僵,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来袭。

    身体动了起来。

    她吃惊地睁开了眼睛,见他已抱着她飞掠起来。他偏头吞掉了那只咬住他肩膀的魔物,脖颈拉得老长,此刻还没把脑袋拧回来。

    这就是个魔。

    很标准的一个魔。

    她却忽然一点也不怕他了。

    他伤势极重,原本一张嘴就能把魔物化成黑雾吞入腹中,此刻却只能艰难地扯着脖颈生吞。

    略显秀气的喉结高高凸了起来,他侧身避过一头又一头从浓雾中扑出来的魔物,带着她,风驰电掣掠向北面。

    他的身上漏出了更多灰雾。

    “这样下去你会死!”鱼初月说。

    他终于吞掉了那只特别强壮的魔物。

    眼珠短暂地闪过赤色光芒,看起来状态稍微好了一点。

    “再被魔息侵蚀,你就死了。我带你出去。”他恹恹地说道,“我想吃叫花鸡。”

    鱼初月‘噗哧’一下笑出了声,眼角泛起了一点泪花。

    都这么惨了,还惦记着吃。

    这个魔从前也是过得很苦了。

    围在周遭的魔物并没有知难而退。它们像他的影子一样,根本甩不开。

    胆子大的,开始扑出来咬向鱼初月。

    他顾不过来,只能分出一部分本体灰雾,挡在她前面让它们咬。

    魔这种东西,天生执念奇重。他一旦决定要护着她离开魔界,那就一定会做到。

    哪怕是死。

    鱼初月感觉自己心里酸酸的。

    “你是怎么逃掉的?”她问。

    “逃?”他轻嗤一声,“那叫战术撤退。”

    鱼初月:“……”

    他带着她飞掠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座山高得离奇。

    “若是天气好,在山顶上可以看见万梧灵木。”他说。

    “你时常来看吗?”

    他垂头看了她一下:“不,随便四处走,几十一百年总会走到这里。若不爬山,就得换方向,懒得想,便爬上去。十次有八次天气不好。”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

    鱼初月脑海里立刻就有了画面。

    他很无聊地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遇到山就爬,需要续命了就抓些魔物吃,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真的是很无聊啊。

    “你都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他动了动眼皮:“有啊。伽伽罗手下的魔兵魔将就有意思,但那些东西十分狡猾,我远远走过去,便跑得没影子了。”

    鱼初月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伽伽罗的魔殿里一个魔将都没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人家都不住庙里……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脏腑淤积的魔息侵蚀得更厉害,又冷又痛,痛得她呲牙咧嘴,却又忍不住‘咯咯’直笑。

    她这副怪模怪样把他也逗得乐了起来。

    大约是都受了重伤同病相怜的缘故,一时间,一人一魔的气氛变得极为和谐。

    “你活了多久了?”她问。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正要说话,发现一只魔物又悄悄潜伏过来,试图咬他后背。

    他把头往后一仰,脑袋脱离了躯体,把那魔物衔了回来。

    他赶着和她说话,潦草地吞它,噎得打了个嗝。

    鱼初月:“……你慢慢吃,别急。”

    他吞下了魔物,道:“几千年或者几万年,不知道,反正都一样。”

    鱼初月看了看周遭,面露同情。

    他无法离开魔界。糟糕的环境,一成不变的生活,活多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难怪他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

    “你放了我,伽伽罗会不会找你麻烦?”

    “无所谓。”

    “那个圣人很可能会把你的秘密告诉伽伽罗,以后遇上伽伽罗,千万不要大意。”她提醒道。

    他懒洋洋地动了动眼珠:“你真有趣。自身难保,还担心别的。”

    “我把你当朋友。”她说,“说好了要帮你尝遍世间美味呢。”

    他的唇角缓缓绽开了笑容。

    笑容越咧越开,黑色裂纹出现,唇角裂到了耳根下。

    鱼初月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惊恐地想,‘他是不是要露出真面目了?!’

    在她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一口把她吞掉,然后非常邪恶地哈哈大笑……

    可怕的笑脸滞了一瞬。

    他快速收回了唇角,非常客气地垂头说道:“抱歉,失态了。”

    鱼初月:“……”

    她忍不住又‘噗噗’地笑了起来。

    “到了。”他抱着她旋了个身,轻身跃起。

    鱼初月偏头望去,只见一人一魔从黑色的云海中掠了出去,像是鱼儿跳出水面一般。

    日光洒在了身上,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青天之下便是黑色的云海,放眼四周,除了天便是黑云,云海之中冒出一蓬巨大的树冠,密密的透明银叶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美丽极了。

    “太美了!”

    惊鸿一瞥之后,他开始下降,落回了黑雾中。

    她发现他的身体散得更厉害了,像是一块扔进水中的墨饼一样,不断地融化。

    她知道他为什么不能离开魔界了。

    他只能在雾中生存。

    为了带她出去看一眼阳光下的万梧灵木,他的身体显而易见地虚弱了很多。

    在他带着她急速掠下山的背面时,鱼初月已真心实意地想要让这个‘朋友’尝遍所有好吃的。

    鱼初月越来越冷。

    开始是手臂发寒,然后便是鼻腔和眼窝。

    身体不自觉地打起了冷颤。

    他发现了她的异状,却无计可施。他是魔,什么帮不了她。

    即便她因伤势急速降温,她的身体仍旧比他温暖得多,他能做的只是化出一部分雾气,替她挡一挡阴冷的魔息。

    这个像鱼一样的人,是他这一生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东西。

    他一点都不希望她死去。

    他卷着她,全力飞掠。

    身体散得厉害,不过不要紧,反正日子太长,慢慢总能修补回来。

    很快,前方便出现了魔渊的断崖。

    他卷着她,一掠而上。

    把她送上‘岸’,没有了魔息侵蚀,她就可以好起来。

    他会守着她,直到她养好身子为止。

    这般想着,魔渊的尽头已在眼前。

    他一掠而上,像鱼出水一般,将她托向悬崖上方。

    轻轻一抛、一递。

    上去了。

    她实在是太轻。

    鱼初月落到了地面。一股温和的力道推了她一把,让她离魔渊更远了些。

    阳光陡然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瞬间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开始剧烈呛咳,每咳一声,都有阴冷的魔息被迫出体外,消散在风中。

    这里离魔渊还稍近些,再稍微走远一点,魔息便再也影响不到她。

    她刚想挣扎着向内陆翻滚,身后温和的力道便再度传来,轻轻推着她,就像浪花在推一尾小鱼。

    真是……

    一顿烧烤,换来了过命的交情。

    她顺着那股力道,再度往前滚了滚。

    人啊,总是要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平日从来不觉得阳光珍贵,直到这一刻。

    能在阳光里打滚,真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感到周身一寒。

    眼前光线忽然暗了下来,黑色的阴影伴着浓郁的血腥味,居高临下,罩住了她。

    华丽的长袍,因为饱蘸鲜血,从纯白变成了纯黑。

    鱼初月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地抬头望去。

    魔主,伽伽罗。

    魔主伽伽罗并没有低头看她,而是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魔渊边缘那道有些虚化的灰色身影。

    “特意把我的猎物送回来么,真是太客气了,爹。”

    这个爹,叫得无比讽刺,无比扬眉吐气。

    作者有话要说:咱不用心疼鱼崽,因为有人会双倍心疼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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