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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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顾不上回答,一溜烟往前窜,他的速度居然是三人中最快的,很快路怀星落在最后,第一个簌簌滚动的雪包离他只有五米不到。

    “跟我走。”他简短地命令。

    尽管他看上去马上就要被追到,但罗小北再次选择信任他,立刻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这么一边跑,路怀星还在同时用登山杖戳地,他没有跑看似最短的直线,而是在雪地中蜿蜒绕行,每一次绕过岩石或者平地拐弯,罗小北都惊诧地发现他们甩掉了几个雪包。

    片刻后听着身后的噗通声,罗小北恍然大悟:路怀星的行进路线分明是精妙设计的,他利用地势和藏在雪里的坑,一点点甩掉了那些怪异的鼓包。

    ——他惊讶之余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也不知道路哥植物人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但绝对不是普通人。

    跑出很远的中年男人掉进了一个大坑,艰难爬出后刚好被路怀星两人追上,见他们跑得不紧不慢还有些惊讶,但随即一看后面剩余的雪包数量,立刻选择跟在了他们身后。

    路怀星也没有阻止,又过几分钟,雪地一片平坦,在雪下跑动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去。”停下来的罗小北把包丢在地上,大口喘气,“那特么到底是啥?猛兽?”

    中年人口鼻冒着白烟,摆手表示不清楚。

    “不是野兽。”

    “路哥你说啥?”

    路怀星从罗小北背着的包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半晌后说:“包里的固态水吃掉,吃不完就扔了,减轻重量。”

    这种固态压缩水本是给深空航天准备的,体积小密度大,一块能补一天的需求,包里那巴掌大的一盒抵一大箱瓶装水。罗小北捏捏压麻的肩膀,从盒里摸出一块递给路怀星,自己也吃了一块,其他的随手丢在了雪地里,中年男人却看着自己的包面露犹豫。

    “时间只有一天,用不到这么多。”路怀星淡淡说。

    中年男人:“万一咱们运气不太好,这场还有阶段二呢?”

    “吃雪。”

    青年回答得没有半点迟疑,语气稀松平常,仿佛雪本来就是家常菜之一,他太笃定了,说一不二,似乎天生就该处于指挥位。

    因此中年男人根本没心思思考刚才被威胁那一茬,下意识认可了他的指令。

    他们都把包里不重要的东西扔掉后,路怀星才继续了刚才第一个话题:“追我们的不是野兽,没有哪种大型自然野生动物是在雪下行进的。”

    罗小北:“光塔有可能用基因资料复刻出史前灭绝生物的。”

    于是路怀星换了一个理由:“我没听到生物的呼吸声。”

    中年男人:“你听力这么好吗?”

    “还有一点。”路怀星平静地说,“光塔比赛系统在播报任务剧情时,最后一句是‘要如何找到下山的路,回到温暖舒适的人间’,它的用词不是山下,不是城市,是人间。”

    他这么平铺直叙不带情感地复述完,另外两人一起打了个寒颤。

    “靠,意思是追我们的不一定是活——”

    罗小北一把堵住中年男人的嘴:“别说出来,让我缓缓。”

    【叮——】

    一声如同短信提醒的脆响,天空里突兀的文字和耳边的系统音同时出现:

    【-021分赛区新秀选手路颜,遗憾离场。】

    三个人停了下来,播报很短,十秒钟都没到,但他们因此在原地停了足有十分钟。中年男人的嘴唇哆嗦的了半天,最终未发一言。

    “和我一个姓啊。”

    他们回头,看到路怀星似乎是在对怀里的没毛鸟说话:“那以后叫你路颜吧。”

    雪似乎停了,天边的阴云也有散开的趋势,露出高山上蓝得纯粹的天空,缓过来的中年男人抹了把脸,主动自我介绍:“谭邱,进塔前是做私家车销售的。”

    路怀星依旧只说了名字,罗小北对这人印象一般,就只多说了俩字:“罗小北,学生。”

    但谭邱不愧是常年推销,对两人不甚热情的态度毫不在意,自来熟地攀谈:“唉,我这六年也是舒服过头了,自己,家人朋友,认识的客户邻居,一个中选的都没有,我差点都忘了世界上还有个光塔,结果跨年夜忽然就被选了,还一进场就是高难新手关。”

    坐在雪堆上的青年微微侧头,罗小北知道他想问什么,凑过去低声说:“有超自然因素的场次一般生存难度都高,新人什么能力都没有,《光塔手册》说新手关99%都是现实背景才对。”

    “不要迷信别人的经验。”路怀星轻声回答。

    “嗯。”罗小北挠挠头,“防卫军团其实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路怀星拉了拉领口,把乱动的小鸟摆正,没有对防卫军团再做出什么评价。

    风雪停了,四面八方都是白,但下山肯定是往低处走,方向不难找。雪中的不明物体也没有再出现,罗小北主动接过路怀星的登山杖,积极探路,路怀星只抿了抿嘴唇,没说话,跟着往前走。

    一路都是雪景,只半路一个房顶插着小红旗的木屋,像是个极限爱好者自建的休息点,但谁都没提出进去,直接绕着走了。海拔逐渐降低,呼吸变得顺畅起来,气温似乎也没那么低了,天色渐近黄昏,晴空夕阳照在白雪上流光溢彩,也是一副难得的美景。

    路上他们边走边啃了点压缩饼干,吃饱后谭邱好像缓了过来,声音带了点雀跃:“要到了吗?新手关成绩好,后续能解锁的能力奖励就更好,以后正式比赛也更有利。”

    新人的比赛系统界面里就有兑换页面,但现在是锁着的。

    “路哥小心,雪里有东——咦?雪里那是……”

    “压缩饼干包装袋?”谭邱走过去,有些喜悦,“有其他选手吗?生存关人多力量大。”

    “我扔的。”路怀星用脚尖碾了碾那个包装袋,边角被他撕了两个等长豁口,很明显。

    一句话戳破两个人的好心情,气温不知何时又降低了,前方夕阳里有一个巴掌大的黑点,像极了之前路过的木屋。

    罗小北开启震动模式:“我们回到山上了……超自然主题!路哥,你不会早猜到我们走不下去吧?”

    “嘘。”路怀星竖起一根手指,“木屋有人。”

    他说的是有人,但另外两人的表情却像是听见他说“有鬼”。

    路怀星侧耳听了半晌,脚步却半点没停,那俩怂队友嘴歪眼斜地坠在他身后,走到近前才发现路怀星并不是把他们往鬼屋领,那木屋前面聚的确实是人。

    是选手。

    那里有五个人,但其中一人最为耀眼,他没穿场地里提供的防寒服,依然一身耀眼的白制服,本该和雪地融为一体,可白制服上的赤金色太阳纹正在发光,远看像一团火焰。

    “防卫官!”罗小北惊喜的喊声差点导致雪崩提前,极其愧疚地捂住嘴巴,躲到路怀星身后。

    离得近了路怀星发现那还真是一团火,这位防卫官的制服显然造价不菲——那玩意应该内置了军工纳米机器人,能发热。其他四个选手正哆哆嗦嗦挨着他,伸着冻僵的手烤防卫官取暖。

    白影在人群面前闪过,速度太快,热源远离后大家才有所反应,却只看到防卫官正在扒一个病弱青年的外衣?

    一瞬间所有人都有掏出手机重新扫一遍条形码的冲动,看看这防卫官是不是假货。

    防卫官傅重明严厉地喝问:“你衣服下面是什么?”

    青年没有反抗的意思,他微微敞开领口,薄薄的肌肉覆盖着肋骨,在他身体最温暖的地方,一只秃毛鸟崽正在睡觉,嘴角还沾着饼干渣。

    “是只幼鸟,她叫路颜。”

    青年苍白的身体和凸起的骨点看起来有点硌,嘴角却有一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浅笑。

    傅重明只看了一眼,立刻把他的衣服系好,防止冷风灌进去。他身后的选手也恍然大悟,不过有一人不太放心:“长官,这比赛场地里的鸟能随便捡吗,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傅重明看着路怀星的脸,眉宇间的压迫感在一瞬间尽数收回,耐心替他解释,“光塔在传输选手时偶尔会产生波动,卷入真实世界的其他小型动植物。这片雪山没有活物,这鸟自然不是比赛场里的东西。”

    听完他解释,质疑的选手立刻没了二话,但傅重明继续对路怀星说:“我知道你,是防卫官把你从疗养院接到光塔下报道的,你可能完全不了解这个比赛,这是个生存挑战赛,到处危机重重,这样一只刚破壳没多久的鸟本身就很难养活,你在这儿花精力养它,也可能会耽误事。”

    路怀星微笑,却没有真的理睬这句劝告。

    他在想另一件事——在光塔外的大部分防卫官负责的是维护社会秩序,他们显然不像是会残忍地把植物人丢进危险比赛自生自灭,那就说明被光塔选中者如果不向光塔报道,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逼得防卫官不得不做出这个举措。

    这五个人的遭遇大同小异,也是无法走下雪山,莫名回到起点,于是傅重明也得出了和路怀星一致的推测,带他们到了这个登山休息站暂做修整,天很快就要黑了,黑夜总是会让人有不好的预感,何况这还有个超自然剧情。

    “你们被不明雪包追了吗?”路怀星问。

    “嗯。”傅重明点点头,他的腰上有一把匕首,显然是从木屋里找到的,他说,“雪下是人形物体,我先前砍断了一只手。”

    说完他指指房檐,罗小北一眼看去又是妈呀一声吼,这位防卫官实在不拘小节,把一个断手大喇喇地挂在房檐下,远看跟挂着冻腊肉似的。

    所有选手抖得整齐划一,离冻肉远远的,却不敢对冻肉制造者有半句怨言。

    傅重明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他面前的青年目光冷淡地看着那断手,和看见真腊肉的表情没有半点差别。

    选手们议论道:“天要黑了,我看得像个办法生火,死尸应该会怕火。”

    “要不还是趁着亮再往下走走试试吧,在这儿等着很可能会再遇到那些怪物啊。”

    “没准是反向思维呢,我们往上走才是真出口?”

    “你有想法?不妨说说。”他忍不住问这个面沉如水的青年。

    “有一点。”路怀星小心地揣着幼鸟,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防卫官,他的站姿挺拔如一杆银枪,更像雪满梢头的青松,在广场的时候是,现在也没有半点懈怠,离得近了会发现他虽然年轻,却隐约带着股强韧张扬的气势,又被他刻意收敛,做出温和耐心的表象。

    “你尽管说。”防卫官鼓励道。

    路怀星的视线从他头上看到脚底,像x光扫描一样严谨,片刻后他似乎觉得可行,声音平淡地说:“傅先生是吧,劳驾,您一会儿找个雪包,把底下的玩意抓出来给我看看。”

    顿了顿,他意味不明地问:“区区‘b’级的傅长官,应该没有难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