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尚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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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诺儿河，古羌族意为“白草河”，水势平缓穿过整个羌族，乃是古羌族劳作、生活的倚靠。除冬日外，河畔经年水草肥美。每日清晨，晶莹的晨露缀在碧绿的水草茎脉间，在第一缕曙光的折射下，远远眺望，似满目繁星如同白昼，故而得名。
白草河流至汉界，汉人称之为澄江，途经各郡，支流汇聚，水势陡大，至纳木郡几处突转直下的瀑布口之所在，竟隐隐听闻虎啸雷鸣之声。自纳木郡，转桃坪、横贯略阳、房湖，裹万顷泥沙、携千卿鱼虾直入南海。
澄江支流无数，其中一条支流奔袭至桃坪郡南昭县，被大片直抵苍穹的石柱子拦住，参差屹立在波涛中，无法遍数，其中有十二根挡在面海的入口处，被当地人唤作十二石林。
宽广汹涌的浪头初时如虎狼之势拍打在头一根石柱之上，激起千层雪，然而经众多石林的抵挡分流，十二石林之后的江水却慢慢化为波澜不惊，就如同大户人家深闺之中少女的低喃，偶有几尾江鱼越过水面，显得极为顽皮。
十二石林之后的湖水，叫做回龙湾。相传古时南海有一龙君，乃当年澄江一尾锦鲤得道所化，耄耋之年自觉时日无多便游回澄江觅一清静处养老，途经南昭湖，心生归属感，遂施展神通，引来无数根参天石柱作为门户，将南昭湖辟为颐享天年之所，故后人称此湖为回龙湾。
回龙湾在桃坪郡内，似一条宽阔的裙带环绕住大半的南昭县。南昭县东有一座山，叫岚柯山，山上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叫岚柯寺，山下有一片村落，叫石泾村。全村二十来户人家，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半垦半渔的生活。靠着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鱼虾，时常能去县里置换些油盐贴补家用，若是运气好，在回龙湾里网到只成年王八，还能在县里的绣春楼里扯上几尺红布带回村，压在自家樟木箱底，来年闺女出嫁时，能裁件红袄子格外喜庆。
长桑打记事起，便住在这片村落中，可他不是本地人，当他尚在襁褓时，山上岚柯寺师傅莫行医委托寺中住持印光大师将其寄放在一户农家中。这户农家的男人和儿子在一次出海捕鱼时，突逢暴雨，不慎落水，次日村民结伴找寻却无所踪。
可叹这母亲正值待产，闻讯后只觉得天踏下来一般，抑郁数日之后竟欲投河自尽。幸亏村民发现及时，将她抢回岸后，随即上山寻找印光大师施救，印光大师医术高明，保得此女无恙，又顺利产下一女，取名樱儿。
经此事后，印光大师诵经数日开解她，与她约定，遣门下弟子数名，轮流下山替她农垦整田，又得村民鱼虾救济，这母亲看着嗷嗷待哺的闺女终于解开心结，同时答应印光大师将长桑寄放在她家中，也算是给死去的男人本家韩家留个种。
这女的叫胖婶，长桑从小在她家和樱儿一块喝着母乳、羊奶、鱼汤长大。如今，三岁大的樱儿梳着个粗黑羊角辫，粉着一张胖嘟嘟的圆脸，成天娘亲这娘亲那的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逗乐胖婶，还总爱拉着比她大不了几个月的长桑哥哥，拽根小树枝，追赶自家养的鸭子肥鹅，直到鸭鹅扑腾到河塘里方才罢休。反观长桑，生来言语便不多，同样是喝母乳、羊奶和鱼汤长大，却是长着一头蓬乱枯黄的头发，身形瘦小，个头只及樱儿的耳垂。
天武十一年，白露，岚柯山坳中桑叶渐颓枫树将将染红，长桑得了一场病，咳嗽。初时以为只是因时节变换受了风寒，胖婶按照土方，炖了些萝卜、梨加少量黄糖，给长桑喝了三天，可是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没日没夜止不住地咳。
第四日一早，胖婶在床榻前喂他喝粥，长桑才咽下两口粥，便一阵干咳，干瘦的小手捂不住涨的通红的小脸，一缕鲜血，渗过手指，滴落在白糯的小米粥里，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站在一旁的樱儿吓得紧紧抓住床角的被褥，胖婶顿时也慌了手脚，撂下粥碗扶直了长桑，一边把被褥枕头塞在他背后，一边说：“樱儿，过来给长桑拍背，娘上山去找寺里的大和尚来看看。”说完便解下围兜，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屋。
樱儿噙着眼泪，抿着小嘴跪坐在长桑身后，拍着他的背说道：“长桑哥哥不哭，樱儿听张家阿伯说，山上住着个老神仙，等娘亲把神仙带回家，就能治好你的病啦。”
长桑胸口撕心裂肺的疼，没了命的咳，却又哪里能听到小妮子在说什么呢。
岚柯山不高，寺里的和尚时常修葺蜿蜒的山道，为防止雨水冲散浮土，山道和两侧的排水沟被夯的极为平整紧密，沿途满是松柏、云杉和各类高大的乔灌，山道中央甚至搭建有一个让猎户、游客休憩的凉亭，歇歇脚的同时还能饱览葱郁的野草灿烂的山花，不失为一种宁静的享受。可胖婶无暇顾及山道的风光，不停地向上爬。
岚柯寺门口，一名知客僧正在洒扫，听到远处传来声响，心生感应下，抬头望去，只见胖婶一手撑着腿，一手顶着腰，吃力的迈着步，如注的汗水粘连着散开的刘海和鬓发，紧贴在红肿的脸上。知客僧赶忙放下笤帚，撩起月袍前襟，急急迎上去。走近了些，便朗声喊道：“施主慢走，小心台阶。”胖婶闻声，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台阶旁，喘着粗气问道：“小和尚……印光……大师，可在……寺中？”
“禅师在寺中，这会儿应该刚讲完早课。”言语间，知客僧已掠至胖婶身边，单手揖礼问道：“施主寻禅师何事？”
胖婶调整了几下呼吸，撑起身子，忙道：“小师傅，赶紧……带我见你家大师，咱家长桑出事儿啦！”
知客僧入寺十来年，自然知悉禅师搭救胖婶的旧事，闻言来不及细问，扶着胖婶直入寺门引入客堂，告罪一声便匆匆离开，跑去知会印光禅师。
盏茶时光，印光禅师掖着僧袍来到客堂，紧跟其后的除了刚才的知客僧，还有一名宽袍和尚，那便是托付长桑的莫行医大师。知客僧施了一礼退出门外，印光禅师尚未开口，莫行医便问道：“长桑怎么了？”
见着印光禅师和莫行医，胖婶心里稍稍安定了些，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长桑的病症一一说来，说到那娃子喝粥咳血时，不禁长吁短叹道：“大师，你赶紧下山去看看那娃子吧，长桑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好歹也是我拉扯大的，这几日，真是把我的心都咳碎了啊。”
莫行医在站在一旁，听着胖婶的描述，眉头不自觉的越皱越紧，印光禅师见状，果断地说道：“行医，你先随施主下山，我去取些诊治物什，随后就来。”说罢，便闪身出了客堂。
莫行医也不言语，来到胖婶身侧，一手拽住她后腰腰带，宽袍一振，急掠而出。只见山道畔的花草树木向后迅速倒驰，不见颜色。胖婶的肥脸扭曲变形成恐怖的形状，惊呼声刚一张口，便呜咽在身后的风中。只听闻耳畔传来“闭眼”的提醒，胖婶方始醒悟过来，紧闭起双目，才感觉稍稍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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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诺儿河，古羌族意为“白草河”，水势平缓穿过整个羌族，乃是古羌族劳作、生活的倚靠。除冬日外，河畔经年水草肥美。每日清晨，晶莹的晨露缀在碧绿的水草茎脉间，在第一缕曙光的折射下，远远眺望，似满目繁星如同白昼，故而得名。
白草河流至汉界，汉人称之为澄江，途经各郡，支流汇聚，水势陡大，至纳木郡几处突转直下的瀑布口之所在，竟隐隐听闻虎啸雷鸣之声。自纳木郡，转桃坪、横贯略阳、房湖，裹万顷泥沙、携千卿鱼虾直入南海。
澄江支流无数，其中一条支流奔袭至桃坪郡南昭县，被大片直抵苍穹的石柱子拦住，参差屹立在波涛中，无法遍数，其中有十二根挡在面海的入口处，被当地人唤作十二石林。
宽广汹涌的浪头初时如虎狼之势拍打在头一根石柱之上，激起千层雪，然而经众多石林的抵挡分流，十二石林之后的江水却慢慢化为波澜不惊，就如同大户人家深闺之中少女的低喃，偶有几尾江鱼越过水面，显得极为顽皮。
十二石林之后的湖水，叫做回龙湾。相传古时南海有一龙君，乃当年澄江一尾锦鲤得道所化，耄耋之年自觉时日无多便游回澄江觅一清静处养老，途经南昭湖，心生归属感，遂施展神通，引来无数根参天石柱作为门户，将南昭湖辟为颐享天年之所，故后人称此湖为回龙湾。
回龙湾在桃坪郡内，似一条宽阔的裙带环绕住大半的南昭县。南昭县东有一座山，叫岚柯山，山上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叫岚柯寺，山下有一片村落，叫石泾村。全村二十来户人家，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半垦半渔的生活。靠着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鱼虾，时常能去县里置换些油盐贴补家用，若是运气好，在回龙湾里网到只成年王八，还能在县里的绣春楼里扯上几尺红布带回村，压在自家樟木箱底，来年闺女出嫁时，能裁件红袄子格外喜庆。
长桑打记事起，便住在这片村落中，可他不是本地人，当他尚在襁褓时，山上岚柯寺师傅莫行医委托寺中住持印光大师将其寄放在一户农家中。这户农家的男人和儿子在一次出海捕鱼时，突逢暴雨，不慎落水，次日村民结伴找寻却无所踪。
可叹这母亲正值待产，闻讯后只觉得天踏下来一般，抑郁数日之后竟欲投河自尽。幸亏村民发现及时，将她抢回岸后，随即上山寻找印光大师施救，印光大师医术高明，保得此女无恙，又顺利产下一女，取名樱儿。
经此事后，印光大师诵经数日开解她，与她约定，遣门下弟子数名，轮流下山替她农垦整田，又得村民鱼虾救济，这母亲看着嗷嗷待哺的闺女终于解开心结，同时答应印光大师将长桑寄放在她家中，也算是给死去的男人本家韩家留个种。
这女的叫胖婶，长桑从小在她家和樱儿一块喝着母乳、羊奶、鱼汤长大。如今，三岁大的樱儿梳着个粗黑羊角辫，粉着一张胖嘟嘟的圆脸，成天娘亲这娘亲那的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逗乐胖婶，还总爱拉着比她大不了几个月的长桑哥哥，拽根小树枝，追赶自家养的鸭子肥鹅，直到鸭鹅扑腾到河塘里方才罢休。反观长桑，生来言语便不多，同样是喝母乳、羊奶和鱼汤长大，却是长着一头蓬乱枯黄的头发，身形瘦小，个头只及樱儿的耳垂。
天武十一年，白露，岚柯山坳中桑叶渐颓枫树将将染红，长桑得了一场病，咳嗽。初时以为只是因时节变换受了风寒，胖婶按照土方，炖了些萝卜、梨加少量黄糖，给长桑喝了三天，可是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没日没夜止不住地咳。
第四日一早，胖婶在床榻前喂他喝粥，长桑才咽下两口粥，便一阵干咳，干瘦的小手捂不住涨的通红的小脸，一缕鲜血，渗过手指，滴落在白糯的小米粥里，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站在一旁的樱儿吓得紧紧抓住床角的被褥，胖婶顿时也慌了手脚，撂下粥碗扶直了长桑，一边把被褥枕头塞在他背后，一边说：“樱儿，过来给长桑拍背，娘上山去找寺里的大和尚来看看。”说完便解下围兜，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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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桑胸口撕心裂肺的疼，没了命的咳，却又哪里能听到小妮子在说什么呢。
岚柯山不高，寺里的和尚时常修葺蜿蜒的山道，为防止雨水冲散浮土，山道和两侧的排水沟被夯的极为平整紧密，沿途满是松柏、云杉和各类高大的乔灌，山道中央甚至搭建有一个让猎户、游客休憩的凉亭，歇歇脚的同时还能饱览葱郁的野草灿烂的山花，不失为一种宁静的享受。可胖婶无暇顾及山道的风光，不停地向上爬。
岚柯寺门口，一名知客僧正在洒扫，听到远处传来声响，心生感应下，抬头望去，只见胖婶一手撑着腿，一手顶着腰，吃力的迈着步，如注的汗水粘连着散开的刘海和鬓发，紧贴在红肿的脸上。知客僧赶忙放下笤帚，撩起月袍前襟，急急迎上去。走近了些，便朗声喊道：“施主慢走，小心台阶。”胖婶闻声，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台阶旁，喘着粗气问道：“小和尚……印光……大师，可在……寺中？”
“禅师在寺中，这会儿应该刚讲完早课。”言语间，知客僧已掠至胖婶身边，单手揖礼问道：“施主寻禅师何事？”
胖婶调整了几下呼吸，撑起身子，忙道：“小师傅，赶紧……带我见你家大师，咱家长桑出事儿啦！”
知客僧入寺十来年，自然知悉禅师搭救胖婶的旧事，闻言来不及细问，扶着胖婶直入寺门引入客堂，告罪一声便匆匆离开，跑去知会印光禅师。
盏茶时光，印光禅师掖着僧袍来到客堂，紧跟其后的除了刚才的知客僧，还有一名宽袍和尚，那便是托付长桑的莫行医大师。知客僧施了一礼退出门外，印光禅师尚未开口，莫行医便问道：“长桑怎么了？”
见着印光禅师和莫行医，胖婶心里稍稍安定了些，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长桑的病症一一说来，说到那娃子喝粥咳血时，不禁长吁短叹道：“大师，你赶紧下山去看看那娃子吧，长桑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好歹也是我拉扯大的，这几日，真是把我的心都咳碎了啊。”
莫行医在站在一旁，听着胖婶的描述，眉头不自觉的越皱越紧，印光禅师见状，果断地说道：“行医，你先随施主下山，我去取些诊治物什，随后就来。”说罢，便闪身出了客堂。
莫行医也不言语，来到胖婶身侧，一手拽住她后腰腰带，宽袍一振，急掠而出。只见山道畔的花草树木向后迅速倒驰，不见颜色。胖婶的肥脸扭曲变形成恐怖的形状，惊呼声刚一张口，便呜咽在身后的风中。只听闻耳畔传来“闭眼”的提醒，胖婶方始醒悟过来，紧闭起双目，才感觉稍稍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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