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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德音莫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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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当某些人早早赶到金殿,准备如上回一般攻皇帝一个措手不及时,内廷总管却传来了皇帝的旨意:大战归来,龙体劳累,免早朝。

    一时许多人失望,却也只得悻悻而返,准备明日早朝再谏。

    可到了第三日,皇帝依旧以龙体不适为由未能早朝。群臣一时纷纷猜测,皇帝这是真病了还是装病?

    而梁铎等人却是冷笑一声:陛下您不来早朝,不代表臣等不能上本。于是那些折子一本本由内廷送往景辰殿,皇帝虽不早朝,但他还是要批阅折子的。

    于是那一日,东始修在景辰殿里看到了大把的弹颏风独影“私通久罗山匪,渎职不忠”、“窝藏久罗遗匪,居心叵测”的折子。可是他既无不快更未动怒,冷静的阅着所有弹颏的折子。

    一直到未时四刻,他才将所有折子看完。起身走出景辰殿,沿着台阶而下,顺着长廊而行,转过一道一道宫门,漫无目的只是随意的走着。

    当日几个弟妹都还住在皇宫里时,无论是春夏秋冬,无论有多少争吵,总觉得这皇宫里填得满满的,特别的热闹欢欣。如今,他们一个个搬离皇宫,只留他一个住在这空旷的宫殿里,留他一人站在这至高之处。

    “我们八人共征天下,我们八人同坐江山,我们八人自然也要同住皇宫……”

    当年的誓言说得那般的轻松,当年的心境是那般的快活,都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八人做不到了,只要他们八人齐心,便是天也要听他们的!

    他慢慢的走着,静静的沉思,随侍的内侍、宫女也只悄步跟着,不敢打扰。

    “父皇!”

    蓦然一声清亮的叫唤传来,随着这一声叫唤而来的是扑在腰间的力道,东始修回神,便见东天珵抱着他的腰。

    “父皇,您是来看儿臣的吗?”

    东始修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春晖园”,前边便是凤妃的“馨宁宫”。

    “父皇,儿臣听说父皇又打了胜仗回来了,儿臣就天天等着,等了好久了,父皇您才来。”东天珵仰着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蛋道。

    闻言,东始修心头一软,伸手刮了刮儿子的红鼻头,“父皇这不是来了么,快领父皇进去,看你脸都要冻坏了。”

    “才不会。”东天珵抓着父亲温热的大手心头欢快,“父皇你冷吗?快随儿臣来,儿臣去给您端滚热的姜汤去寒。”说着扯了他便往“馨宁宫”走,一边还叫道,“母亲,父皇来了!”

    进了“馨宁宫”,凤妃自是满脸欢喜,“这几日臣妾老听着说陛下龙体不适,正满心不安的。”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茈蘘勿须忧心。”东始修道。茈蘘乃是凤妃闺名。

    “没事就好。”凤妃看东始修气色确实无不妥当下放心,“这天冷了,陛下到暖阁里坐着。”

    “嗯。”东始修踏入暖阁,目光随意一瞥,便见案上摆着一瓶梅花,花瓣呈紫白,这颜色的梅花少,他知是梁妃宫中的玉蝶梅,便道:“这梅花倒是不错。”

    “前几日梁妃娘娘着人送来的。”凤妃答道,见他目光停在梅花上,又接道,“几个宫的娘娘都送到了,梁妃娘娘向来都是这般细致周到。”

    “哦。”东始修淡淡应一声,调开目光,然后问起东天珵最近习字如何,练武如何,有没有认真听太傅授课等等。

    东天珵一一作答,并将写的字取过来给父亲看,又将背熟的书背给父亲听,一时又童言稚语的问父亲下回出征能不能带他一块儿去……

    就这么和和乐乐的说了会儿话,便到了申时,陪着母子俩一块儿用了晚膳后,便以还有折子未批为由,起身回转景辰殿。走出好远,偶一回头,却见东天珵小小的身影还立在宫门前,脚下微微一顿,不由冲儿子挥了挥手,示意其回去,然后才转身离去。

    他如今共有六子三女。长子东天珺,梁妃所出;次子东天琨与长女东天琇,谢妃所出;三子东天珲,王妃所出;四子东天珅,朱婕妤所出;五子东天珵及二女东天瑶,凤妃所出;六子东天珝,陈妃所出;三女东天琬,罗昭仪所出。

    与几个子女虽不能朝夕相处,但自问待他们是一视同仁,儿女们待他亦是敬爱有加,却只这五皇儿天珵格外亲近依恋于他,而且也只他一贯的敬爱七个叔父、姑姑。小孩子的感情是真的还是装的,一眼就可看出来,所以对于教养出这么重情重义的孩子的凤妃,他心底里也是另眼相看的。

    半路经过“翠樾宫”时,想着回来后还没去看过北妃,于是便折进了“翠樾宫”。那刻北璇玑正独自琢摸着一局玲龙,没发现他进来,等到宫女提醒,她抬头瞅见他,也不起身相迎,又顾自低头思考着棋局。

    东始修也不怪她无礼,只是坐过去看那棋盘。

    半晌,北璇玑叹了口气,“还是解不了。”

    东始修笑笑,“爱妃这么聪慧的人也解不了?”

    数月相处,北璇玑已知道,她偶尔任性的发些小脾气时皇帝反而觉得这是她的真性情,对她反是更为宠溺。所以她故意泄恨似的把棋子一掷,道:“什么破棋,简直就是欺负人!”

    那日她穿着一件白缎夹袄,漆黑的长发披泻肩背,额上戴一指宽的白玉质地的发箍,发箍上还嵌一朵约莫寸许大的金色芍药,斜斜压在左鬓角,衬得羊脂似的脸平添艳光,柳眉上挑,杏目微垂,那样冷冷的流露一丝傲气的神情极是熟悉,东始修看得怔了怔,然后揽过她道:“这东西本就是耍着玩的,你跟它较什么真。”

    “陛下一去这么久,臣妾无聊嘛,只好摆着玲珑自个儿解闷了。”北璇玑杏眼睨着他半是委屈半是幽怨的道。

    东始修抬手,指尖自她耳际划过,抚过她柔嫰的脸颊,然后落在她鬓旁的金芍上,“那就出去走走,去御花园看看,去其他宫里找人说说话,总比一直闷在屋子里好。”

    “这大冷天的臣妾不想动,而且……”北璇玑说到这顿住不说了。

    “而且什么?”东始修一挑眉头。

    “没什么。”北璇玑倚着东始修坐在榻上,手指随意却又亲密的把玩着他的衣袖,“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朕在宫里随意的走啊走啊,不知怎的便走到这了。”东始修道,目光在屋里一转,“不是说梁妃给每宫都送了梅花吗,你这怎的不见?”

    北璇玑淡淡道:“臣妾只爱白的或红的梅花,不爱那混色的,所以让摆在别处。”

    “哦?”东始修笑笑,“那‘玉蝶梅’本是罕物,梁妃特意送来,你这般若给传出去,岂不让人嚼舌根。”

    “她们爱嚼就嚼去。”北璇玑不甚在意,“臣妾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不想为讨好谁而勉强自己,也不想刻意亲近谁。”

    东始修浮起一脸的意外,“这话怎么讲?”

    北璇玑轻笑一声,“陛下别故意装不知,臣妾虽是才入宫却也是听闻了不少。但臣妾本就是个死里逃生之人,所以什么也不掺和,就想安安宁宁的过日子。”

    “哦?”东始修应得意味深长。

    “陛下。”北璇玑收起了笑,扯着东始修衣袖的手也静静伏着不动,神色黯然忧伤,“臣妾在这里是个孤魂,臣妾只有陛下一个亲人,臣妾也只要陛下一个亲人。”

    听着这话,东始修不由微微动容,伸手揽她入怀,轻轻叹息:“璇玑。”

    “陛下。”北璇玑倚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声音轻渺如烟,“璇玑是陛下救回的,所以璇玑的命是陛下的。陛下在,璇玑在,陛下不在,璇玑自也不在。”

    东始修没有说话,可是拥入怀中的娇躯是这般的温暖,听入耳中的话是这般贴心慰意。

    朕做了大东的孤家寡人,所以上苍赐了一点补偿吗?

    他一动也不动的拥着怀中的妃子,面上神情是帝王的莫测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