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北风如刀,遍地冰霜,这是江南少见的寒冬。

    苏州城玄妙观的大道上,一队清兵手执利刃,押着十来辆囚车,冒着冷冽的朔风,向北而行。

    前面的五辆囚车上禁锢着的都是书生打扮的男子,最前面的那名书生尤其显得温文儒雅,另外的几人也都是文士,可是押解的士兵对待他们,却彷佛江洋大盗般,给每个人都戴上了重重的手铐和脚炼。

    后面的囚车中押的全是老弱妇孺,皆是囚犯的眷属,最后面的一辆囚车中坐的是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童,对周围的一切变故,他完全不能理解,只知道爹娘都被锁起来了,天气又冷,他的肚子好饿,忍不住大哭出声,直喊着:“娘、娘,我好冷啊,我好饿啊!”孩子的哭喊声令人闻之鼻酸,一名围观的中年妇人忍不住拿出麦饼,悄悄靠近囚车,正想丢给那孩子,不料却被一名清兵发觉,伸手将那名妇人用力一推,喝斥道:“干什么!这是朝廷重犯,谁都不许靠近!”

    这番恶言恶语吓着了旁观路人,尽管如何凄恻不忍,都没人敢再说什么,默默的看着官兵押着囚车,渐渐地愈走愈远,只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

    道路旁的一家茶楼裹,三三两两坐着不少客人,直到囚车去远了,便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刚才的事。其中二楼雅座有一名中年文士以极轻的声音低叹了一声:“唉!可怜呐!”说话时,他的眼眶都已经微微发红。

    中年文士旁边桌子的一名年轻人,忍不住好奇的走过来问:“请教这位先生,您知道这些书生是什么人?犯了什么重罪?”

    中年文士转头打量一下年轻人,语带激愤的说:“嘿嘿!犯了什么罪?这两天苏州、松江、常熟捉了三十来名读书人,全都是咱们江苏的大才子、大名士,个个都是无罪株连,真要论起罪名,说穿了还不是朝廷硬安上的。”

    “这样说起来,这年头多读书反倒容易惹祸。”年轻人感叹的说。

    “可不是吗?”中年文士似乎满腹牢騒,不吐不快。“像刚才最前面那辆囚车裹的中年人,是江南知名的大名士叶方蔼,他还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哩!”

    “什么?叶大先生也被捕?”年轻人大吃一惊“他犯了什么罪?”

    “他得罪了当今的辅国大臣鳖拜,鳖拜派人查出他几年前曾经欠了一文钱的税粮金没有缴清,硬生生安上一个‘存心抗粮’的罪名,革了他翰林院编修的官职,还把叶家一家大小全都捉了起来。”

    “就为了一文钱?”

    “正是为了一文钱,小老弟,这年头‘探花不值一文钱’呐!这件事传遍大江南北,许多士人纷纷隐姓埋名,再不敢承认自己知书识字了。”中年文士摇摇头“满清朝廷这样子凌辱读书人,看来江南士子们未来还有一场大浩劫,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大祸临头了呢?”

    “啊!这这”年轻人似乎吓呆了,期期艾艾的说“难道朝廷就不讲道理了吗?”

    “讲道理?哼!你想跟统治者讲道理?”中年文士冷笑着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几时听过待宰的鱼肉能和刀子、屠夫讲道理的?”他愈说愈气,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引起其它茶客的侧目。

    忽然,茶楼掌柜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对着中年文士客气的拱手为礼,笑着说:“两位客倌,打搅了,这是小店奉送的四色粗点心,两位慢用。”说话时,掌柜的扯了扯中年文士的衣袖,朝左边的墙上指了指,中年文士和年轻人一同转头看过去,墙上贴着一张字条,以正楷写着“莫谈国事、勿论朝政”

    由于满清朝廷刚入主中原,为了镇压民间反抗,在各地设有密探,侦查百姓言论,为了避免惹祸,江南各地的茶楼酒肆等公共场合都贴上类似的字条,提醒客人少谈国事。

    中年文士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取出钱朝桌上一丢,也不理会身旁的年轻人,意兴阑珊的走出茶楼,沿着大道慢慢往城南走,雪花飘飘,刚才大道上数十辆囚车所留下的痕迹几乎全部被掩盖住了。

    街道上一片冷清,稀稀疏疏的行人个个埋头赶路,中年文士一步一步缓缓走进小巷,在两扇油乌漆黑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举手拍了拍。

    “呀”大门开了,一名梳着双辫的青衣丫环探出头来,一见中年文士就欢呼道:“老爷回来了!可等得教人心焦,终于盼到老爷回来了。”

    “怎么?家裹有事?”

    “有客人来拜会老爷,已经等了一早上,夫人正打算央求隔壁的王大爹出去找老爷呢!现在可好了,老爷自己回来了。”

    “哦?有客人?”方学礼皱起眉头,他是明末遣臣,文名重于天下,但是明末朝政腐败,他一直未曾受过重用,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风尘俗吏,而满清入主中原后,他更是对官宦仕途灰心绝意,于是干脆搂交绝游、闭门读书,与故旧戚友极少往来,带着一家人隐居在苏州城内,安安分分做个教书先生,怎么会有人在岁末深冬时节冒着大雪来访呢?

    “客人在后乐小筑等着呢!”

    方学礼走进书斋内,不禁大吃一惊,来人竟是苏州城内首富乔慕希,乔家是百年世家,也是苏州城的著名仕绅,而方学礼不过是外乡流寓而来的穷教书匠,平素根本不相来往。

    “呃!乔老爷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久闻礼翁学养俱佳,乃一代宿儒,今日特来拜会。”乔慕希并没有任何仕绅的架子,很谦和的说。

    “不敢当,乔老爷太客气了。”

    “不瞒礼翁,乔某今日前来,是为犬子之故。”乔慕希说“乔某只此一子,今年已十七岁,还算聪敏好学,可惜的是一直未得明师指点,也就没有什么大进益。所以今日特来恳求礼翁,将犬子收录门下,详加教导。”

    方学礼明白了,乔慕希是想聘他做西席,教导乔家少爷,可是富家少爷娇生惯养,本不易教,加上这位乔少爷又是独生子,一定备受父母亲长的溺爱,因此想也没想就推辞说:“多蒙乔老爷错爱,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担误令公子的前程。”

    “礼翁太过谦抑了,礼翁文名满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乔慕希苦苦哀求“只求礼翁垂怜天下父母心,收犬子为门生,乔氏一门同感大德。”说到后来,乔慕希竟不惜下跪。

    “乔老爷快快请起,切不可行此大礼。”方学礼拦住乔慕希,为难的说“承蒙乔老爷看得起在下,如果公子确实有心向学,那么随时可以过来彼此切磋,若说要收为门生什么的,实在是当不起。”

    乔慕希大喜过望,频频行礼说:“垣么说礼翁答应教导犬子啰,多谢!多谢礼翁!明日另备大礼,并携犬子前来行拜师大礼。”

    “呃,拜师什么的倒是不必了。”

    “不!不!礼不可废,礼翁就不必客气了。”

    这件事就如此敲定了,在乔慕希的坚持下,方学礼不但同意成为乔府的西席,更将全家搬迁到乔府大宅后侧的“折梅书院”

    ----

    十四岁,正是最多闲愁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方蕴菲就是在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乔楚南。

    那一天,楚南和他的父亲乔慕希前来行拜师大利,楚南依序向老师,师娘行过礼之后,方学礼就唤出女儿蕴菲和儿子蕴谦,以世伯之礼拜见乔慕希。

    堂前已经铺好红毡条,蕴菲扶着丫环春雨,踩着稳重的步伐,不疾不徐的来到乔家父子面前站定。她一路盈盈走来,楚南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只见她纤腰如束、身形窈窕,一张宜喜宜嗔的可人脸庞,秀雅如新月清辉,艳丽若花树堆雪,穿的仅是简单的布衣布裙,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落落大方的高贵仪态。

    “乔世伯,一蕴菲以银铃似的孽首喊了一声,随即下拜,之后才转向楚南做了个万福“乔师哥,”

    “侄女儿请起。”乔慕希扶起蕴菲,笑嘻嘻的塞给她一只玉佩“没带什么见面礼,一个小玩意儿,侄女儿别怪世伯小气哦!”蕴菲逊谢着,后退两步笑道:“世伯给的礼太重了,不过长者赐、不敢辞,蕴菲只有多谢世伯了。”

    “不愧是礼翁的千金,真正知书识礼,有大家风范。”乔慕希连声夸赞“世家小姐我见得多了,真没一个比得上侄女儿。”

    “乔公太谬赞了,她只是个小女孩儿家,什么都不懂。”方学礼连忙说。

    蕴菲等弟弟蕴谦也行过了礼,拉着他的手一同退回后堂,转身之际,不经意的拾起眼,朝乔楚南深深的瞥了一眼,就只一瞥之间,楚南仿佛看见两颗明亮的星辰,急急想以目光去捕捉,伊人却已如彩蝶般翩然消失在重重的帘幕之后。

    而退到绣帘后的蕴菲,则是阵阵脸红心跳,久久不能自己。她的脑海中还浮现着乔楚南的身影,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丰神潇洒、意态俊雅,宛如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楚南一直目不转睛的瞅着那道隔绝内外的低垂绣帘,怅然的怀想着方才蕴菲的一颦一笑,还有那电光石火的目光交会瞬间,令他灵魂为之震动的感觉,如梦如幻,却又无比真实,这是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经验。在那刹那间,他可以感觉蕴菲的眼波在唤醒自己千百年前、从开天辟地的那一刻起的记忆,前世、前前世,他一直在追寻着这两道眼波

    楚南想得忘我之际,忽然从帘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惊动了相谈甚欢的方学礼和乔慕希两人。

    “没规没矩!”方学礼不悦的喝斥着“是谁在内堂大呼小叫?”

    帘内马上静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八岁的方蕴谦以童稚的声音说:“是春雨说说那个乔公子直盯着姐姐瞧个不停,问我这是不是叫做‘目灼灼若贼子’,孩儿一时忍俊不住才笑出声来。”

    乔慕希和方学礼朝楚南看过去,令他窘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恨不有个地洞可以马上钻进去“爹、先生,我我没有对师妹不敬的意思我我只是”

    “住口!一乔慕希怒意陡升,骂着儿子“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乔公不要过责楚南,小孩子的玩话当不得真。”方学礼说“要说无礼的人,该是小儿才是,让乔公见笑了。”

    主客双方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乔慕希只好拱手告辞,带着楚南离去。

    至于绣帘内呢,也卷起一场大风波,蕴谦和春雨知道闯了祸,垂眉敛目,不敢多看蕴菲一眼。

    “姐姐对对不起,”蕴谦嗫嗫嚅嚅的说“我错了。”

    不等蕴谦把话说完,蕴菲早已涨红了脸,含嗔带怒的骂着丫环春雨和弟弟蕴谦说:“两个小表头儿!说话没轻没重!净会惹祸!害得我以后再没脸见人了!”说完拿着手绢边拭泪边跑回自己的房间。

    蕴菲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那是她生命中最受窘的时刻,当然也忘不了那个引发风波的男主角乔楚南。

    ----

    折梅书院里的日子平淡而宁静,楚南大约每隔三天过来上半天的课,这是因为乔慕希对独生子的寄望甚高,他共请了十二位老师来教导楚南,而这一套精心设计的“菁英教育”不但包含了人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诗词歌赋、策论,道家的哲学,法家的管理和律法,就连武功、战略、算学也涵盖其中,甚至还有一位老师竟是乔家的总账房,他负责教导楚南有关乔家最主要的丝绸生意经营之道。

    而楚南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对于一般人而言,如此沉重的学习课业,早已不胜败荷,楚南却可以轻松的游刃有余。

    一向对学生甚少佳评的方学礼,不只一次的在人前人后夸奖楚南,说他“是平生仅见最机智、聪敏、好学的学生”还说“此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楚南的杰出和优秀,不只流传在折梅书院内,他是乔家的光荣,更是苏州城内最闪耀的明星,他的俊雅外貌、丰富内涵和富可敌国的家世,无一不令苏州城内的少女们为之心醉不已。

    绣帘深垂的闺阁内、重楼深院的后花园裹,小家碧玉也好、大家千金也罢,这群红颜少女们只要聚在一起,谈论的话翠娄迷只有一个主题乔家的楚南公子。可以说,乔楚南深深的牵动着苏州城内的每一颗少女芳心。

    “哎呀!乔少爷真是太师了!”蕴菲的闺中密友纤云一提起楚南,双眼马上泛出梦幻般的光采“他和我们真是云泥之别,仿佛是梦中情人的化身,真不敢相信他是活生生的真人吔!”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蕴菲低着头,专心做刺绣。

    “我说的全是真的,乔少爷出门的时候,好多女孩子都躲在帘子后面偷瞧他呢!”纤云兴奋的红了脸“大家都好想能有机会和他说说话唷!”

    蕴菲停了针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真的是很出色的人。”

    “就是嘛!像乔少爷这样的人,哪个女子不倾心呢?不过我们也只能远远的偷看他两眼,就心满意足了,毕竟人家可是世家公子,和我们这种平凡的庶民,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交集。”

    “嗯。其实在明成宗时期,乔家还出过一位贵妃呢!”蕴菲提起乔家的富贵历史时,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黯淡的阴影“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乔家一直都是苏州的巨富名绅,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望族。”

    “是啊!老天爷真不公平,有人天生家世好、容貌俊美、文才武略俱是一流,我真怀疑乔楚南他不是凡人。”

    “噗哧”蕴菲被逗笑了“他不是凡人,莫非是鬼、是妖怪不成?”

    “谁说乔楚南是鬼怪了?哪有这样俊俏的鬼怪嘛!”纤云鼓起腮帮子抗议“我的意思是说他像天上的神仙一样,你瞧!乔府的大宅邸如此豪华奢丽,不也如天宫一般吗?”

    “对呀!你一点儿也没说错。”蕴菲不得不认可纤云的话,随即又自嘲的说:“那这样说来我岂非就是住在天宫中的凡人了吗?”

    “可不是吗?蕴菲最幸运了啦!”纤云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羡慕死你了!”

    “羡慕我?”蕴菲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可羡之处?”

    “可羡处多着呢!”纤云指着窗前的乔家大宅朱红色的屋檐说“喏!扁是住在乔家大宅的后院,就值得羡慕了,还有,你爹又是乔楚南的老师,他三不五时要过来上课,你一定可以常见到他,和他说话,哎呀!我光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哟!”

    蕴菲苦笑不答。

    纤云自顾自的说下去“唉!我真不敢想象和乔楚南说话的样子,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走到我面前,我一定会因为太兴奋而昏倒。蕴菲,我真不明白,你能天天和他说话,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快告诉我一点吧!”

    “有什么可说的呢?”蕴菲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楚南眼中,我一直都是个小妹妹吧!”

    “当妹妹也不错呀!”纤云说“其实以我们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嫁入乔府这样的豪门,或许当侧室还比较有希望,不过当侧室又未免太委屈自己,所以要是能当妹妹,倒也不失为另一个好选择嘛!”

    纤云的话大大的刺激了蕴菲,搬到折梅书院转眼已经三年,三年来楚南始终对她温柔而亲切,但是,难道他只将她当成个乖巧、娇憨的“妹妹”吗?莫非她和楚南之间永远跨不过“师兄妹”的距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