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上一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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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又惹了他不高兴。

    宁天歌很有自觉地闭上嘴。

    许久,他抬起头来,手指依旧搁在她手腕上,目光静如夜阑。

    他说:“我已经不嫌了,因为我发现,你所说的那种细菌已经爬到了我心里,所以再脏些也无妨。”

    时光似乎一下子静止,宁天歌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敛去,之后,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转身。

    那时候的一句笑言,未想他铭记至今,只是如今听来,意义已是天差地别。

    “我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才正常,事实上,我也很讨厌断袖。”冉忻尘亦站起身来,干净的声音不含一丝杂质,平淡,坦荡,又带着一丝紧绷,“但是为了你,我愿意。”

    清清淡淡的声音回响在耳际,宁天歌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一瞬间的杂乱。

    厨房里已无一人,陈言等人已回房里休息,只留下他与她。

    在这个终于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有些话,因为长久的隐忍与压抑,在这个沉寂的深夜,终于再也埋藏不住,说出了口。

    她明白,要说出这样一句话,对冉忻尘来说有多难。

    这不是单纯的男女之间对爱的表白,更是需要打破自己生平坚守的原则,克服心中重重障碍,推翻自己的道德观念,不断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才能如此平静地对她说出。

    这份纯净得如水一样的感情,叫她如何接受,又如何拒绝?

    接受是万般不可能,拒绝又必将打碎这一片水晶般通透的心。

    “冉忻尘,”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没有回头,“你是家里的独苗,断人香火的事我不能做,这可是会遭报应的。”

    身后一阵沉默,只有浅浅的呼吸。

    “睡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事要忙。”她举步要走。

    “我知道你喜欢安王,并不奢求你会喜欢我。”冉忻尘黯淡的声音恍若这屋内微弱的灯光,却一点不漏地敲击着她的耳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藏在心里却不能说……实在太难受了。”

    一个刻意不去想的称谓还是被这种方式提起,宁天歌苦笑,在原地默立了片刻,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缓步走了出去。

    冉忻尘一夜未睡。

    他将所有草药都按不同分量分别捆扎,在第二天他们离开之前交给村民,并叮嘱了一应事宜。

    村民们感恩戴德,将他当作了活菩萨,连连跪拜,冉忻尘眼里红丝布满,神情疲惫,只是挥了下衣袖,便远远走开了去。

    “村长,病情已得到控制,村民们只需按规定服药,不日亦可治愈,我们还有要务在身,就此告辞。”宁天歌略一抱拳,朝村长说道。

    村长并不想让他们这么快就走,同时也担心没有那位先生在,村民的病万一痊愈不了,这场灾难就还没完,便很想挽留,但一接触到她身后那些汉子们已露出不耐之色,也就不敢再强求。

    说了一番感激的话之后,他壮着胆子问:“小民想在村里立一块感恩碑,不知大人可否留下各位姓名,容小民刻上去。”

    宁天歌一笑,“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就不必了,若是为了这些表面的东西,我们昨日也不会留下。你们只需知道,救了你们的,是东陵人,就够了。”

    “东陵?”村民们俱是大为吃惊,“你们不是西宛的军队么?”

    就算他们深居山里,也知道他们的君主要与东陵开战,他们又怎能想得到,救了他们的,正是他们君主要对付的敌人。

    牛大旺不屑地切了一声,“你们西宛的军队能有我们宁大人这么心慈?能有我们这位先生那么精湛的医术?”

    村民们已震惊得说不出话,哪里还能对得上这两句反问,以至于宁天歌一行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齐齐跪倒在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长跪不起。

    冉忻尘走得很快,快得连宁天歌都快追不上,不得不动用轻功才能不被他落下。

    他见此就走得更快,脚下呼呼生风,然而越是如此,他的体力便越发不济,再加上昨晚一夜未曾合眼,不多时,体力便被大量消耗,步子明显慢了下来。

    宁天歌也不说话,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眼睛却留意着四周。

    在那个村子里耽搁了一个日夜,他们的危险便多了好几分,往前面搜寻的数千人也许会回转,后面那一千人也许会追上,也有可能,运气好的话,他们能顺利翻过山顶。

    不过,她从来都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不会寄希望于最好的那一面。

    越发地接近山顶,众人的神情开始松懈下来,互相开着玩笑,说着谁家娘们腿长,谁家女人皮肤白之类的荤话。

    宁天歌却在这时眼眸一沉,抓住了冉忻尘的手。

    冉忻尘想要挣脱,她只紧攥着不放,明锐的眼眸凝视着前方,沉然道:“大家小心,情况有异!”

    谈笑声立止,取代的是铮然拔剑的声音,众人聚拢一处,警惕地望着四周,陈言持剑护在冉忻尘另一边,顺着宁天歌的视线慢慢抬头。

    林子幽静,有阳光自叶片中漏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树叶葱绿,遮去大部分的天空,一切看上去与寻常无异。

    忽地,有一片树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徐徐落下,镀着金光,飘忽轻盈,如放慢镜头一般,在眼前缓缓放大。

    就在这一刻,宁天歌倏然将冉忻尘推向陈言,身形陡然平地而起,如离弦之箭般直冲云霄。

    在跃过树顶的瞬间,她蓦然出剑,身形快得如同一缕轻烟,根本无从看清,只见黑影夹着剑光,在碧色的树冠中掠过,转眼间,便有几线血色染红了这一树的青绿。

    几个身着黑甲的士兵从树上一头栽下,连呼叫都来不及便已咽气,人人喉间一抹红线,一剑毙命。

    这一个出手,便是一个最直接的讯号。

    前方埋伏在树上的人便再也等不到最佳出手时机,尽数从树上跃下,朝他们冲过来。

    而宁天歌一招出手,便再也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人当先,扑入那一股黑甲阵营中,剑剑不留情。

    正是原本守在外围的那拔人,却只有一半人数,但即使只有一半,也有五百。

    五百对两百,毫无没有胜算可言。

    只能抢得先机,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才能尽量保留住自己的人。

    两百人围成了圈,抵挡着外部的攻杀,牢固不可催地将陈言与冉忻尘护在中间,陈言则护着冉忻尘。

    宁天歌在动手之前将冉忻尘推给了他,便是给了他一份责任,他势必不能辜负。

    一场混战,人数并不多,加在一起也不到一千,却是空前的惨烈。

    双方都是精兵之中的精兵,但毕竟人数悬殊,陈言这方的压力不言而喻,纵使宁天歌手中的剑招招不落空,毕竟只是一人之力。

    “二毛!”刀剑声中,突然响起李石头一声惨呼,冲破了这一片纷杂的声响,尤其刺耳。

    宁天歌蓦然回头,一颗人头正伴着一篷血雾朝她这边横飞过来,那一双眼睛还圆睁着,与她擦身而过。

    “他娘的,我杀了你!”李石头厉叫一声,就冲着杀了二毛的那人砍过去。

    “石头蛋,小心!”他旁边的钱生猛地睁大眼睛,伸手用力将他一推,另一只手格挡住斜刺里挥过来的一剑。

    前后空门大开,阳光下,寒光闪烁,转瞬递来。

    “钱生,当心后面!”陈言看得真切,大惊之下放开冉忻尘,就要从里面冲出。

    宁天歌眸光骤冷,横剑一扫,挥退周围的人便要飞身过去救钱生,终究距离太远,又被不断汇聚过来的人纠缠住,根本无法及时相救。

    “钱生!”好几声厉吼同时响起。

    两把长剑,一前一后自钱生胸口刺入,又自他身体的另一边刺出,再猛地拔出。

    两股血线自钱生身体喷射而出,他一手还维持着挡剑的姿势,缓慢迟钝地转头看着朝他冲过去的李石头,牛大旺,张狗子,胡禄,丁小宝……

    瞳孔渐渐放大,扑通倒地。

    “钱生!”被钱生推出去的李石头悲愤到发狂,两眼赤红,挥剑便是一通乱砍,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