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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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公主你说什么?”朱秀连嘴唇上的一点血色也褪尽。

    “你如此愚钝,今日就让你看个真切,听个明白。”

    白影抬手啪啪两声,殿内突然灯光大亮,那层缭绕的薄雾慢慢散去,而白影亦不再飘浮,缓步走了过来。

    “公主,你,你……”朱秀骇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两眼死死地闭起。

    怎么想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一回事。

    虽说之前还说要下地府去跟晗月作伴,可此时见到已经成了孤魂野鬼的晗月就那样走了过来,她还是肝胆俱裂,恨不得能倒头晕过去。

    “朱秀,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又是一声厉喝,却是完全不同于先前的那种阴森凄然,而是一种真实的有着能感觉质感的声音。

    朱秀被震得不敢再闭眼,大着胆子两眼睁开一条缝,却见前面那鬼已将头发草草束起,露出一张虽显苍白却十分清秀的脸。

    这是一张人的脸。

    这是一张熟悉的人的脸。

    “朱秀,可认出我来了?”

    “你,你是宁主簿!”她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问,犹自不敢相信,“你既然是人,刚才怎么会飘着?”

    “你再看看那里。”宁天歌示意她往那边看。

    朱秀望向她先前所在的位置,却见那里赫然放着一条矮凳。

    一条矮凳……

    她无力地坐倒,原本那里光线不明,又有白色的雾气遮挡,再加上她又失了魂魄,哪里能看清她到底是真飘还是假飘。

    “朱秀,你刚才所说的,我可是都记下了。”宁天歌负手,淡淡地望着她。

    朱秀本能地一点头,却似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摇头否认,“不,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没说?”宁天歌皱了眉,“朱秀,你到底想怎样?真正杀你家公主的人你帮着,却要将无辜的人害死,你这样,叫你家公主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我,我……”她被说得羞愧难当,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可是,如果不是安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公主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适才我都说得如此清楚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是谁杀了你家公主?”宁天歌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朱秀面如土色,嘴唇发抖,“可是,为什么?太子为什么要杀公主?他……”

    “他?”宁天歌冷唇一挑,语声骤然凌厉,“朱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未报?”

    “我……”朱秀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一激灵,直觉想否认,然而接触到对面那双如刀锋般慑人的眼眸时,她竟鬼使神差一般嗫嚅着说道,“太子说,他本来是要向皇上求娶公主的,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我身为公主的婢女,他也不想看着我孤苦伶仃,所以答应只要安王一死,他就将我纳为他的侍妾……”

    “你?”宁天歌诧异地扬眉。

    这个结果倒是她没想到的,但墨承果真能纳朱秀为妾?

    看着头脑简单的朱秀将墨承的话如奉神谕,言听计从,真不知该说她是愚昧无知还是该同情她的可怜可悲。

    “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朱秀涨红了脸,扭过头去看着安放晗月的冰棺,“我也知道太子看不上我,他之所以那样说,无非想让我帮他打败安王,而我正好也要让他帮我为公主报仇,答应了又怎么样?我是肯定要回西宛去的,我还要送公主回国安葬,怎么可能留在京都做别人的侍妾。”

    “我真不知该说你真笨还是假笨。”宁天歌叹息,“你既然知道太子在利用你,为何就看不出这里面这么多疑点?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杀你家公主的,只怕就是这位要为你家公主报仇的太子。”

    朱秀两眼一瞪,蹭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粗声道:“如果真是他,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为公主报仇!”

    “此事到底是太子所为,还是安王所为,或是他人所为,目前尚不得知,要谈报仇太过莽撞了些。”不怒自威的声音突然从帷幔后传来。

    朱秀大惊,张着嘴巴看向那里,却见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从帷幔后缓缓转了出来,而他身后,则是铁口断案倍受朝中大臣尊敬的大理寺卿冯兆昌。

    宁天歌眸底沉沉,掀摆跪下,以额触地,“皇上,此事真相已明,请皇上还安王殿下一个公道。”

    “朱秀,你先下去。”皇帝瞥她一眼,看向朱秀,“你放心,此事朕心里有数,必然会给你们君主一个交代,也不会叫晗月公主枉死。”

    朱秀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宁天歌,显然不太相信皇帝,但也不敢对皇帝放肆,迟疑了一下,只得走入自己所住的房间。

    见她走了,皇帝才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谢皇上。”宁天歌垂眸,撑地站起。

    皇帝并未看她,只是望着不时被闪电照亮的窗子,脸上神色不明。

    “皇上,此事是否交由大理寺立案过审?”短暂的沉默后,冯兆昌低声相问。

    皇帝顿了一下,道:“不用了。”

    不用了。

    宁天歌心头一声冷笑,多简单的三个字,莫非皇帝又想一手遮天,将事情真相永远沉没下去?

    微抿了唇,她淡声道:“皇上,太子与安王呈交的那两封密函,相信皇上在今日早朝时,便已看出其中的真伪了吧?”

    皇帝收回视线,沉沉落在她脸上,未语。

    “而那个女侍卫,露出如此多的破绽,微臣只能说,除了受人指使易作阿雪的模样故意嫁祸给安王,没有别的可能。”宁天歌看着地面那点点烛光倒影,将疑点一点一点铺开,不去看皇帝的脸色,不去揣摩他的心思,只是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刚才朱秀的话,皇上与冯大人都听见了,虽说微臣使用了非常态方法让朱秀招供,但也正因为如此,在那种情况下所说的话才无半字虚言。”

    “事情已然很清楚,太子命人假扮阿雪杀了晗月公主,并将罪名推到安王身上,作了伪证。而如此明显又漏洞百出的事实,并非太子不懂得阴谋计策,而是在他得知天祈的行刺失败之后,在仓促之间,他无法顾及到太多,只能破釜沉舟,以除去安王为首要。”

    她看着皇帝的倒影,眸光淡薄如落雪,“皇上,太子想杀安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微臣亲眼见识的都已是第三次,如果这次不能作为结束,那么,后面是不是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她缓缓抬起头来,淡然直视着皇帝,“皇上,请恕微臣冒死问一句,安王殿下到底还要被害多少次才够?”

    “宁主簿。”冯兆昌低沉的声音提出警告,却在皇帝身后朝她摇了摇头。

    皇帝却并未发怒,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无声地弯了弯嘴角,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帝若仍一心偏袒墨承,她的忍耐又有何用!

    微吸了口气,她徐徐吐字,“太子只为一己之私,不惜杀害他国公主,伪造假证,串通他人陷害手足,!”

    “罔顾两国邦交,不惜挑起战端,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视战火纷争为儿戏,其行可恨!”

    “如此罪恶滔天的行径,可谓罪孽深重,罪大恶极,绝非一国储君之所为!”

    “皇上,大厦之所以屹立不倒,在于基石是否坚固扎实,一国得以昌盛永继,则在于是否能有一位心怀天下的仁义明君,微臣以为,以太子的品行,断不足以继承东陵大统,断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铮铮之言,字字珠玑,切金断玉,掷地有声,在殿内久久不绝。

    皇帝微眯了眼睛,象是初次认识她一般盯着她,眼中时而精芒闪烁,时而晦暗如深。

    会动怒么?她已管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怎样判定已是她无法左右之事,但有个问题却如梗在喉,必须得问。

    “皇上,微臣斗胆,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皇帝凝着眉目,沉声道:“说。”

    这是他今晚给她的第一个回应。

    宁天歌语声平静无波,“晗月公主被杀一事,若要查清其实并不难,微臣都能看得明白的事情,以皇上的睿智英明,又岂能看不出?可是微臣不懂,为何皇上明知太子有疑,仍将疑点与证物处处压下,不加罪责,反而让安王来承受这些本不该由他承受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