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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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通道尽头,依照上次的方法,宁天歌在石门旁边找到一个相同的龙首机关,石门滑开,那看似没有尽头的宽敞甬道便现了出来。

    森凉而腐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离这里不远处便是遭遇巨蟒与尸蟞的地方,墨离站在甬道入口,只望着她微笑不语。

    她微微吸了口气,给他一个明朗干净的笑容,率先迈出了步子,朝着原来的方向,“这边吧。”

    心结总需要自己解开,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往这边走,更多的是想给自己一个证明。

    “嘶”行了一段路后,墨迹倒抽了一口冷气,“这里怎会有这么大一副骨骼?”

    火光所及处,苍白而巨大的长形骨骼横亘在甬道中,还维持着死前因剧烈的疼痛而痉挛的形状,原本覆于上面的血肉竟被啃噬得丁点不剩,连粗厚韧性的蟒皮也无半点残留,吸留下白晃晃的蟒骨发出森然的冷光。

    不出所料的,巨蟒已被尸蟞吃了个干净,但不知这成千上万的尸蟞又去了哪里。

    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了一丝不适,但被宁天歌极好地控制住,面对这巨大的蟒骨以及滚落在一边的蟒头骨,她终于还是微微笑起。

    这一步,迈过去了,不是么?

    “既然那边的墙上可以找到出去的机关,这边的墙上便应该可以找到进墓的机关。”她跨过蟒骨,举着火把在另一侧墙上照过去,“你们一起找找,若是发现的机关跟刚才不同,则不要轻易触动。”

    “这里不就有一个?”还站在原地的墨迹却已在墙上发现一处突起,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摁压了一圈,便见那处“啪”地弹开,一个龙首赫然在目。

    “有长进,总算细心了一回。”墨离也不吝于表扬,夸了一句。

    墨迹嘿嘿一乐,有模有样地在龙角上左右一拨,便听得机括一阵轻响,那墙面便缓缓向两边滑开,现在一条比刚才那条通道要宽一倍的过道来。

    “主子,我先进去探路。”他兴致大涨,满脸兴奋地就要往里冲。

    “等等!”宁天歌断然喝止,快步过来将他拦下,举着火把照向里面,极其严肃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走在我身后,不管是摆设也好,墙面也罢,任何东西都不要触碰,就是连下脚的地方,也要与我一步不差。”

    这是皇陵,不是普通人家的墓室,就算在一千年前机关术不及现在发达,也不可能任人直闯而入。

    外面安全,不代表里面也没有机关设置。

    “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墨迹很不以为然。

    “跟着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墨离若有所思地望着宁天歌笔直的背影,将他拨到身后,“你垫后。”

    墨迹张了张嘴,认命地不再异议。

    石门倏然合上,宁天歌沉着地迈着步子,已将通道内的情景收在眼底。

    头顶上每隔十丈便悬着的断龙脊,触动机关之后,那断龙脊便会迅速砸下,就算不被当场砸中,也会被这重逾千斤的断龙脊困在这通道中,不是闷死便是饿死。

    脚下按照一定规律排列的地砖,走错一步,布置在两侧墙内的箭矢就会激射而出,将入墓者射成马蜂窝。

    还有……

    在即将走到通道尽头之时,宁天歌突然停下步子,眸中闪过一抹诧色。

    七星罗盘阵!

    在这千年之前的墓穴里,怎会有七星罗盘阵?

    对于这个阵法,她虽生疏了十多年,但对它的记忆却深刻得永远不会被磨去。

    七星罗盘阵,其实只是一种下棋时在棋盘上布列的阵法,这是她与楚清欢当年无聊时打发时间最常玩的一种游戏,但也非常耗费精力。

    在棋局中对阵的双方,都必须施展自己最大的才能实行包围与反包围,在努力使自己不被对方困住的基础下,尽可能地将对方困在自己的包围中,直至将对方全部歼灭。

    那阵势极其惨烈,仿佛可以透过棋盘看到真实战场上的残酷杀戮,尸横遍野的景象,一盘棋下来,往往汗湿衣衫,心力大耗。两人每次都发誓再也不玩了,但每每到下一次,又将这话抛在脑后,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不过下这种棋时,最后输的那个人多数是她,直至今日,她仍清楚地记得楚清欢经常说的那句话。

    楚清欢说,阿七,你的心不够狠,所以,这局棋你注定要输。

    是的,她不够狠。

    她不忍心看到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惨状,虽说这只是一局棋,但这棋盘却象是一面透视镜,通过这面镜子,那刀戟林立,血光冲天的无情战场仿佛铺展在眼前,她无法对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做到绝情屠戮。

    所以,她会输,但输得无悔。

    “这是什么鬼机关?”墨迹在她身后抱怨,“鬼才能过得去吧。”

    宁天歌不语,不是不想回答他的话,而是她此时已被某种可能惊得无法开口。

    眼前的棋局,呈现着她与楚清欢曾面临过的最残酷,最艰难,也引起过两人最大争执的一次对弈,丝毫无差。

    “依我看,这倒象是一副棋局。”墨离指着对面那些半膝高模仿真人形态的人物模型,沉吟道,“虽说这看上去更象双方对阵,但各人站立的位置与布局都纵横有序,间隔工整,尤其各人脚下的方格,象极了一副棋盘……这场对弈,可谓惨烈。”

    宁天歌闭了闭眼,连墨离都能看出这是一局棋,她如何还能自欺欺人。

    “你们都站在原地不要动,这局棋……由我来破。”她抑住内心激涌狂潮,素来自持冷静的声音里已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墨离的眉尖轻蹙了一下,“天歌?”

    “放心,我知道这棋怎么破。”她没有回头,下一刻,身形一动,她已落足于一个方格内。

    那是身着白衣战甲的一方,在以前,执白子的人向来是她。

    握着那白衣小将的手有些用力,指节隐隐发白,但她的手却极稳,提起那战甲小将挪向旁边的位置,刚落下,便见左前方的黑衣战甲小将随之一动,自动地挪了一个位置,将那白衣小将拦截。

    后面一声震惊的低呼响起,那是墨迹。

    而墨离只是沉凝地望着这局不仅事关墓室开启,更是攸关三人生死的棋局,一语不发,只有那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是紧握成拳,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一种紧张。

    这种紧张已多年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而他,甚至都未感觉到。

    宁天歌忍着眼中的酸涩,往左下方迈出一步,将方格内的另一名白衣小将往斜侧挪出两步,正前方一名黑衣小将迅速作出回应,将她紧紧咬住。

    她指尖一抖。

    第一步也许是巧合,难道第二步的相同走法也只是巧合?

    楚清欢,难道是你,真的是你?

    抿紧嘴角,她凭着记忆走出第三步,对方立即作出相应的调整,依旧一丝不差。

    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

    步步紧逼,步步相同,无一例外。

    身后的墨迹已然嘶嘶吸气,这种走法,无疑是败阵,连他这个对棋道只懂皮毛的外行人也看出了端倪。

    但宁天歌要的就是这样的败阵。

    原本就是这样的走法,原本就是她输的结果,哪怕知道该怎样去赢,她亦还是循着原来的轨迹走。

    墨离双唇紧抿,依旧一言未发。

    这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在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明知她步步处于下风,明知有更好的走法,他依然选择了信她。

    棋局已接近尾声,胜负一眼明了。

    一子落定,宁天歌只等着黑衣小将再走一步,她便将再无转圜之地的最后一子落下。

    棋局却在这最后关头起了她意想不到的变化,那黑衣小将并未遵循楚清欢最后的杀招,而是朝相反的方向退出一步,将原本已经封死的空出。

    她执着白衣小将的手就顿在那里。

    是她记错了?

    不可能,她可以记错任何一盘棋,这盘绝不会错。

    是设这局棋的人记错了?

    还是,她刚才突如其来的想法根本就是错误,这个人,根本不是楚清欢?一颗心如同被抛上了九天云宵,轻飘飘不知落向了何处,又似从云端重重跌落,心中一阵莫名揪疼。从巨大的震惊,不可置信,到渐渐产生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直至潜意识里已开始打算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到最后,却被告知,她所认为的,只是个错误。楚清欢,如果不是你,那么现在,我是该按照原来的走法落子,还是从这一路杀将出去,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