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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楚有屈原,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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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齐国现在不是正在忙着攻打宋国吗?”燕王姬烁放下手中的简书,转过头朝着鞠升问道。

    “齐国而今已四处派遣间谍,又在燕、赵边境上布防重兵。”燕相鞠升见大王这般问,遂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帛书递交到宦者手中。然后接着道:老臣是怕,我燕国今日出兵伐秦,或致国内空虚。若齐国趁火打劫,攻我燕国,我边境恐有危矣……”鞠升担忧道。

    姬烁上前两步,接过宦者手中的边疆战报,借着幽暗的烛火仔细审察起来。

    过了片刻。燕王那原本就稍显灰败的面孔,便因为帛书上的消息而感到惊恼,再加上气血本就不畅,脸色变得愈发煞白起来。

    公子竭见王兄目露犹豫之意,起身揖道:“王上,而今齐王明拒三晋不行合纵,我燕国为何不能同齐国一般游离于外呢?此时同三晋攻秦,对我燕国又有何益?”

    姬烁一时没有回答。

    待他缓过情绪,便对着二人道:“卿等先下去吧,寡人再考虑考虑。”

    “王上还需尽早……”公子竭欲开口再劝。

    姬烁鼻间不满地发出一个音节“恩。”便不耐烦地对着二人挥了挥手。

    “臣告退。”

    公子竭、鞠升二人只得朝着殿外退去……

    待殿外脚步声走远。姬烁骤然起身,愤怒地将手中的丝帛重重甩在地上。

    “医者谨言,少许动怒,王上还需将息身子。”身旁的宦者赶忙劝慰道。

    姬烁不满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对着殿外的侍卫道:“速速去传太子和子之进宫。即刻!”

    “喏!”

    ……姬会的太子府就位于王城的北宫,所以先一步来到燕王所居住的西宫觐见。

    刚刚走进外殿殿门,他便听到父王那喋喋不休地声音。“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王上,太子受召前来。”侍立一旁的宦者提醒道。

    姬烁勐然回过头。

    “儿臣,拜见父王。”姬会绕过身前的两道屏风,对着上位躬身揖拜道。

    姬烁坐会塌上,喘气道:“刚刚相邦进宫,对寡人说,燕国不能与秦国开战。”

    姬会疑惑不解道:“相邦为何变卦?”

    “汝且看看。”姬烁让宦者将鞠升带来的丝帛递给姬会。

    “齐国不欲同三晋相谋,而今齐国又派谍者窥探我燕国边境,相邦说是怕齐国居心叵测会趁火打劫。”

    燕、齐两国算是老冤家了。

    昔年武安君苏秦初次倡导合纵六国伐秦之谋,便是因为燕国的先君文公的薨逝致使齐国趁火打劫夺了燕国十城,从而导致六国离心离德,首次合纵分崩离析。

    听到父王这番话,姬会顿时愣在下方。齐国若是不干,那燕国还怎么打。前脚攻秦、后脚被齐军偷家?

    若非是公孙衍一再保证,说能说服齐王一同合纵伐秦,燕国恐怕不会轻易的在合纵盟书上盖上燕国的大印。

    就在父子二人为此事纠结之际,受召的政卿大夫子之、姗姗来迟。

    子之在听完姬会叙述完原委后,立即出声安慰道:“王上,依臣推测,齐国应该不会攻燕的。”

    “卿何出此言?”姬烁道。

    “王上且看”子之移步到堪舆图面前:“齐国先是同秦作战,后又因中山称王与赵而战,南边又被宋国夺去了数城,今日齐国新王初继而至朝政不稳。况且现在是五国联盟,齐若真的敢攻打燕国,五国亦可调转人马,即刻攻齐!依臣看,齐国现今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为了防止五国伐齐罢了。不过等齐国真的看到五国在伐秦,它也就会袖手旁观、坐收渔利了。”

    太子姬会点了点头,他倒是一向与子之政见相合。

    燕王姬烁一时有些犹豫道:“卿之此言,可有何依据?”

    “臣不明白王上的意思……”子之道。

    姬烁站起身子,悠悠道:“燕国国力薄弱,禁不起打、更禁不起败。若是合纵伐秦不利,我燕国恐有大难啊。”

    去年五国相王伐秦,燕国便只是作势、未曾出兵。姬烁原本以为,三晋必将会在秦国的勐烈打击下、而一蹶不振。谁成想,半路突然杀出个赵王雍,来了一出御驾北疆、短短两个月便击垮了号称五万大军的楼烦、林胡大军,随后又千里转战晋阳,计合魏、韩再次将秦军的五万锐士打的丢盔弃甲。至今还有许多被俘虏的秦军将士在燕、赵边境线上屯田呢。

    去年合纵伐秦,燕国便毁约未曾出兵。晋阳之战后,姬烁一直为此而感到惶恐。

    半年时间,他一直都密切关注着赵国的动向,就怕三晋找他秋后算账,挥兵打来蓟都。

    好在秦国再次挑事,解了姬烁的‘心结’。当公孙衍再次来到燕国行合纵之谋,且听闻赵、齐两国也在合纵国的范围之内,姬烁当即表示不再犹豫,出兵,伐秦。

    但如今又因齐国的变故,不由得让姬烁再度犹豫起来。

    “王上,我燕国已经签订了合纵盟约,如果此时反复,恐怕也讨好不了秦国,反倒是得罪了三晋!”子之语气幽幽道。

    “哎,卿这是将寡人架于沸鼎之上啊……”姬烁叹气道。

    “王上想过没有,此时的秦、齐两国只会比燕国更加恐慌。据臣所知,咸阳的各国商贾已经尽数撤出秦国。只要我五国大军驻扎函谷,秦国定将不战自溃。到时秦国的千里沃土,将尽归于五国之手。”子之再道。

    姬烁眼中一亮。

    但随即又担忧道:“去年我燕国同东胡、山戎一战,粮草便已损去十数万石,此时再谴大军远赴函谷,辎重最多也只能坚持半年。”

    “王上,魏国和赵国已经答应借粮,韩国也承诺向我军提供轻弓、劲弩。王上,燕国不怕啊!”子之道。

    “这……”姬烁犹豫道。

    太子姬会突然起身道:“父王,儿臣以为子之所言持之有故。且公孙衍虽行合纵,但楚国还未发话,待楚王表明态度也不迟。”

    姬烁瞥了儿子一眼,咬牙道:“若是楚国行约,那就聚兵,伐秦!”

    “臣当遵王命!”子之深深揖拜道。

    ……刚刚走出绚丽且温暖的宫室,一股凌厉的寒风便如冰刀一般吹向他裸露在外的面颊,子之不禁打了个哆嗦,急忙紧了紧身上的棉袍。

    “大夫慢走,仆便送到这了。”燕王的近侍宦者,面对身前这朝堂权臣客气地揖道。

    子之回过头、同对方恭敬地回了一礼。

    随后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暖帽带上,快步朝着宫墙外走去。

    夜晚的蓟都城显得有些寂寥,以往奢华且宏伟的宫阙也尽皆被黑暗所掩埋。天际此时还在飘着细碎的雪花,寒风吹得他脸有些火辣辣的疼。

    府邸的侍者,已经赶着马车等候在宫门外的直道上。

    子之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再度迈进泛着暖意的车厢,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待马车行进坊市,子之对着驾车的侍卫吩咐道:“汝即刻去请苏子和行理大夫过府议事。”

    “喏!”

    ……

    ……

    相较于北国蓟都那寒冷的早春,位居于南方的楚国郢都(荆州),此时或许更能凸显出几分多彩的春色吧。

    郢都,这个楚国的文化和政治中心。自楚文王熊赀将国都从丹阳迁居于此,而今已历三百余年。

    数百年间,郢都的规模、就如同楚国的体量一般,在不断的壮大。

    至今其内已可居民,五万户。

    三月的早春,乳白的橘花正于花包中轻缓它那诱人的身姿、含羞待放。反观身旁粉艳的桃花,早已开始舒展它那妖娆的身姿了。

    若说郢都城最常见的植物是什么,那便一定是橘树和桃树了。据说当代楚王酷爱食桔、赏花,每逢盛夏之时楚王宫便会大朝文武,以组品桔之宴。

    ……虽然这不是张仪初次来到郢都,但而今恰逢这美好之季,路边盛开的烂漫,还是让他心底感到一阵舒畅,就连近些时日的愤满之感都一扫而空了。

    与此地相比,咸阳当真可称为苦寒之地了。

    再临故地,张仪不禁有些感慨。

    算算时间他,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来过郢都了。

    “回家吧。”张仪对着车外的侍者说道。

    “喏。”

    张仪所说的回家,是他在郢都的家。

    张仪现在的夫人是楚女,是他早年居楚之时纳的平民之女。

    看着马车外固往不变的街道,张仪的思绪不禁回忆起了昔年的往事。

    当年魏蝶逝去他便离开大梁,后随士子一路行游说之辩来到了楚国。

    当时的楚国正逢楚威王新继,权臣昭阳被辟为新的楚国令尹,初出茅庐的张仪有幸得从令尹府。

    不过好景不长。在一次酒宴之上,昭阳丢失了一块了价值连城的玉璧,张仪被人诬告为窃玉之贼。遂被鞭打了一顿丢出了令尹府衙。

    落魄之际,他得遇到了现在的夫人。

    ……久居楚国两年后,因为其道不符楚国的国策,便去投奔了在赵国的师兄。

    或许是回忆起了亡故的恋人,张仪的神情不禁涌现出一股悲色。

    他再临楚国,身份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任人鞭打的落魄士子,而是权势滔天的秦相。

    ……

    ……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奢华绚丽的楚王宫,大殿中央一群身材婀娜的年轻乐女,随着乐师地缓声清唱,跟着节奏、亦步亦趋地扭动起自己那诱人的身姿。女子们虽然皆身着宽大遮体的袍服,但似乎依然阻挡不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魅惑之意。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乐人清唱到‘徙’时,乐女们便停下舞步,腰肢后仰保持一个优美暂定的姿势,‘更’字再起时,乐女便再度轻迈裙下玉足,亦步摆动起袖袍。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乐师嘴中吟唱的明明是一曲抒情的楚辞,而乐女扭动的舞步亦是楚地最为庄雅的楚舞。却看的大殿内的君臣如痴如梦。

    尤其是乐女中间那一袭紫衣的长袍的佳人,更是让众人欲罢不能。

    但对于此等尤物,台下的大多数人却只敢匆匆一瞥,眼神便游离到了其余女子身上。

    无他,这尤物乃是楚王的女人,郑袖。

    但,台下仍有一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紫衣佳人那妙曼的舞姿。

    观这人,单看面容不过二十出头,与身旁头发尽皆斑白的令尹昭阳形成了鲜明对比。

    再观其长发,用一顶高高的长冠束缚而起,其五官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其面容白皙俊朗竟如同妇人一般。但从唇上那一撮浅薄的胡须可以分辨出,这是一男子。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乐师的语速逐渐加快,乐女们脚步却毫不凌乱。“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生南国兮……”

    随着乐师清唱完毕,乐女们的步伐也跟着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上首的楚王熊槐突然大笑着走下高台。

    目光转向刚才一直盯着郑袖的年轻人,道:“左徒!”

    “臣在。”年轻人急忙起身,上前朝着熊槐揖拜道。

    “今日王妃都把汝的词赋编成了歌舞。爱卿真是有才,这首橘颂寡人很是喜爱。”熊槐当着众臣面,直言不讳地称赞道。

    “臣,当不得大王称赞。”年轻人谦虚揖道。

    此时郑袖上前两步站在了熊槐身侧,美目打量着眼前俊秀的年轻人,轻声道:“屈原词赋享誉天下,列国惊慕。楚国能有屈原,幸也。”

    屈原直起身子,对着郑袖揖道:“谢过王妃称赞。但,臣无疑于用词赋惊艳于世人,只愿楚国可强盛,傲立于列国。”

    郑袖朱唇微启道:“汝之强国之策,可否说来听听?”

    屈原目光望向一侧的楚王,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熊槐点了点头:“爱卿,旦说无妨。”

    屈原语气坚定道:“臣以为,楚国若强,当效彷秦国、魏国、赵国,鼓推变法!”

    屈原此言一出,殿内其余诸臣皆是一惊。

    只有楚王熊槐,目露赞赏之色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