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明月如霜:全3册 > 图穷匕见(11)

图穷匕见(1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首先上前探看的那人,定睛一瞧,不禁呜咽着大喊道。

    闻声而来的人,一把推开他,“你怎么知道?”

    “老三左脚有六指,这骸骨的左脚就有六指,是老三!他被虫子给吃了!”

    来搜林的人一共有四个:两个五大三粗,一看身形步态,就知道都是练家子;其余两个,一个干枯瘦弱,一个身短五寸。

    然而先前五大三粗的老三,就是被瘦瘦小小的阿姆给撂倒了:一对四,毫无胜算;二对四,没有任何兵器的情况下,依旧毫无胜算。一旦身上出了血,还可能引来大堆大堆的虫子!

    像这种空寂的林子里,稍一有动作,脚踩树叶的声响根本瞒不了人。如果静止不动,等到对方搜林,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她们躲得又不远,只要围着尸体向四面发散一找,藏也藏不了多久。

    就在朱明月要站出来投降时,忽然从密林的西南角窜出来一个黑影。那黑影的动作快且狠毒,裹挟着雷霆之势直击林中擎着火把的第四个人,在他手中握着一柄铁杵样的东西,罩着那个壮汉的头颅砸去,一声闷响,那壮汉应声倒地不起。

    变故发生得太快,围着尸体的另外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其中那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从腰间抽出一把户撒刀,怒喝道:“看来就是他杀了老三,都给我上,拿下他剁碎了,给老三和老六报仇!”

    其余两人也嘶吼着冲了上去。

    此时此刻,树后的阿姆被来人那利落的动作惊呆了,脑中开始飞快地思索此时趁乱带着自家小姐逃离,可能性有多大——还是不行,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反过来对付她们!

    阿姆咬了咬唇,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暗暗期待那些人两败俱伤,与此同时,又不免替那个人揪心:有道是行家有没有。只看这一出手,一下子就放倒了最壮的那个,还剩下三个,其中干枯瘦弱的明显最厉害,还有那个身高五寸的矮冬瓜,出手招招狠辣。

    却见来人一个展臂,脱手出去的铁杵重重砸在壮汉的头上,将他天灵盖“噗”地打出个洞,倒地的瞬间,脑浆淌了一地。

    近身肉搏铁杵这种笨重凶器有些累赘,来人扔掉铁杵后,从短靴里抽出匕首,一割一劈之间,全身着力,气场全开。正是这一对二、刀对刀的厮杀,一个错身间,就听那五寸身材的汉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握着短刀的右手被迫向回弯曲,掌中的刀刃连同刀柄,一起捅进了自己的肩胛骨里——

    随即,那瘦小干枯的男子也很快地被来人抹了脖子。

    干净利落!

    要不是此时敌我不明,阿姆真想给他拍手叫好。

    撂倒了四人后,来人用脚勾起地上的一个火把,拿在手里用手柄那端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扫开圈外的落叶,隔离出小片空地,然后将四个人的尸体堆放在一处,又将积得厚厚的落叶拢到尸体周围,在上面点燃了一把火。

    熊熊的火焰燎了起来,燃起腾腾的呛人黑烟,火舌舔噬着刚刚死去的人——烧成灰,也比被虫子啃食了强。

    亮灼的火光也照亮了来人的脸,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一袭黑色暗纹的劲装,头脸微微薄汗,衫子半湿的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却精壮的身段。他的长相极是俊美,刀刻斧凿一般的轮廓,双眉上挑,薄唇微抿,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和凌厉,看上去不太好接近,亦如阳光碎裂下的雪原冰层。

    这时,他将匕首收回刀鞘,阿姆才发觉,居然是绯红色的刀刃,流光熠熠。

    “你还准备在树后面待多久?”男子用树枝勾了勾火堆,道。

    被发现了!

    阿姆心里一根弦绷了起来。

    这下可好,死了豺狼,来了虎豹,可自己分明不是这虎豹的对手!

    就在阿姆准备拼死一战时,年轻男子已经扔了手中树枝,大步朝着这边走过来——阿姆刚伸手去反击,就被对方一招轻而易举地化解。对方又伸出手,一把攥住自家小姐的手腕,将她从树后的阴影中拽了出去。

    两人俱是一袭黑衣,一个英武俊朗,一个纤细娇美。身姿纤细的那个,正用无比惊愣的目光看着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却也没有任何反抗。

    阿姆这才收回了要捅出去的刀,默默退回到树后面。

    “才多久,就不认得本王了?”

    沐晟见那个小侍婢很自觉地退下了,攥住朱明月的手,将她一把提到身前,微弯着薄唇似是微笑,咬牙切齿的声音却透露了些许怨气。

    “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艰难地说道。

    在他刚一现身的时候,朱明月就认出是他了,但是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朱明月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堂堂的云南府黔宁王、三军统帅,缘何会在大战在即的紧要关头,孤身一人出现在敌方的老巢,还是在曼景兰、在上城!

    沐晟却不言语,只是上前一步,靠得她更近了。朱明月的身子不由得往后一倾,抬眼对上男子的双眸,映着火光,他双瞳似冰似焰,显得灼灼慑人,却又缱绻着说不清的低柔。

    “你……”话未说完,沐晟张手将她一拥,她整个人就被揽进了他的怀抱中。那一刹的压迫感令人窒息,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之声。

    “我来了。”

    朱明月的心狠狠一颤,忽然有些发酸。

    很多柔软却陌生的情绪,直到这个时候,似乎都要在同一时间后知后觉地在心底里泛滥开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漏算过一人的存在,也从未像现在这样,隐隐期待过一个人的出现,不是因为他刚刚在危难关头解救她于险境,也不是他的出现及时避免了她暴露身份……而这感觉实在太陌生,让她心跳怦然,百感交集。

    此时此刻,最目瞪口呆的莫过于阿姆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来她真没错看,自家小姐不仅仅与这年轻男子相识,两人之间还“关系匪浅”!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朱家明月吗?她可没见过她如此外露的一面!

    “此地不宜久留,”他抱着她,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顶,轻轻磨蹭,“这些火把上的药料有限,一旦被挥发掉,那些虫子很可能会主动对活人发出攻击……”如果不是在这种危险地方,他忽然很想一直这么抱着她,将分开的这段时间都补回来。

    朱明月蓦然回神,也想起来还有阿姆在场,脸上一热,从沐晟的怀中挣脱出来,转头朝着躲在树后有些拘谨的小侍婢招了招手:“来,见过黔宁王。”

    黔宁王!

    阿姆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小姐,又看了看那年轻俊朗的男子,这竟然那位堂堂的封疆大吏、世袭罔替的小沐王爷!

    “奴、奴婢……阿姆。”

    阿姆走过去行了个礼,磕磕巴巴道。

    沐晟的目光从阿姆的身上一扫而过,转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朱明月。

    朱明月道:“是小女在土司府结识的,可托生死之人。”

    沐晟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要往林外走。朱明月拦住他,道:“如果要穿过这片蕉林,王爷能不能办到?把握有多大?”

    “你想到林子的另一面?”

    朱明月点头。

    沐晟蹙眉道:“那里有什么?”

    “小女也不知,”朱明月道,“只是觉得,勐海的秘密很有可能就在这林子的后面。”

    沐晟一怔,看着她有些复杂:“所以你才会深夜到此?”

    朱明月道:“来都来了,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我主仆两个人身上都有拒虫的药酒,还有这些泡了火油和药料的火把,问题应该不大。”

    事实上,就算有问题她也得去。

    沐晟攥着朱明月的手紧了紧,眼底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忽而轻轻一叹,道:“那好吧,既然你想去,我带你过去。”

    朱明月拉住他,“王爷只身一人?”

    从他露面到现在,似乎唯有他一个,连个亲随护卫都没有。

    沐晟挑眉:“怎么,觉得本王不够分量?”

    朱明月道:“一切要以王爷的安危为先。”

    “一切以你的计划为先。”他捏了捏她的下颚。

    宛若冰山雪原消融了一般,面前男子唇畔流泻出的笑纹,是他对她近乎迁就的妥协,这让阿姆甚为讶异。阿姆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双眼冒起了小星星。

    这片林子的确是不宜久留。不仅有吃人的虫子,接连死了五个人,又焚尸点燃了一场火,火光和尸体的焦煳味,随风飘出林子外,迟早会引来上城的守卫。

    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给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更多叙旧的机会、解释的机会以及解惑的机会……但昔日培养出的默契,又让这两个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踏着堆得厚厚的落叶,男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拉着少女,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两人劈山开道一样,一路穿林过丛,在愈加浓密漆黑的密林中,驾轻就熟,犹入无人之境,走道却不是笔直的路线,而是迂回斜着往深处穿插,跟之前凤于绯领路的方式很像。

    跟在最后面的阿姆很佩服他们适应黑暗的能力,又想问一问这是怎么个走法,却害怕那答案自己接受不了:万一黔宁王说,这些落叶下面就藏着甲虫,而他们正从满是虫卵的叶子上面踩过之类……阿姆悚然了一下,还是决定闭嘴,老老实实地在两人后头跟着。

    “王爷对这里怎会这么熟悉?”

    “不是本王熟悉,像这样的密林在勐海实在有很多,不是生长着毒死人的艳丽绿植,就是遍布毒虫蛇蚁,不小心碰一下或者被咬了,很可能会命丧当场。”说罢,他转身看了一眼她火光映衬下,楚楚动人的娇颜,“就像你这种没有当地生活经验的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乱撞乱闯,纯属是不要命的做法!”

    朱明月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对这样关心的指责没有回嘴的借口。

    勐海之地多丛林、湍流、险滩……她早就在书中看过,在神祭堂也听一些姑娘提起,勐海的某些地方,莫说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毒虫蛰了,便是有些外表冶艳绚丽的花草,稍微触碰一下上面的露珠、花蜜,就会引起大片肌肤红肿,乃至全身中毒。刚刚那些吃人的黑甲小虫,只怕是冰山一角。

    “别说小姐,便是奴婢这地道的摆夷族民,也不知道呢……”

    阿姆在后面,轻声细气地替自家小姐辩护。

    沐晟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却是看向朱明月,那意思像是在说:才相处多久?就对你这么回护!

    朱明月道:“现在离天亮还有足足三个时辰,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一下,天亮之后再上路?”夜晚的丛林最是危险,这不用当地经验,她也晓得。等到天亮太阳出来了,会相对安全些。

    沐晟道:“你不用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说罢,他又低哼一声:“本王知道,你就是元江府这一届大名鼎鼎的祭神侍女,唯一的。”

    澜沧的祭神侍女来曼景兰出使的事,恐怕大半个西南边陲都知道了。朱明月见他面色不善,忙轻声道:“原本今晚就是想来探探路。但既然王爷来了……小女想,也就不必回去了……”

    朱明月和阿姆都不是勐海的本地人,不熟悉上城的环境不说,更不知道这片蕉林荒山究竟是个什么所在,刚刚那一番惊险,说明了贸然深入不仅无所得,一个不小心还会把命搭进去。可这也变相证实了她的猜测——勐海的秘密、那九幽的秘密,十有八九就藏在这后面。

    朱明月这么一说,沐晟的脸色果然稍缓,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就先找个地方窝一窝,等黑夜过去了再上路。”

    实际上,不仅朱明月没料到,便是沐晟都没预料到,选择在夜间停留、白天赶路的这一决定,实在是再明智不过,几乎是救了他们三个人的命。

    地面上都是堆积的树叶,厚厚几层,夜里雾气很大,沾了潮气又很湿。纵观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却连一棵粗壮些露出树洞的都没有,阿姆苦着脸,正以为后半夜八成要坐在地上度过时,就见黔宁王三两步攀上树,从上面扯下一根藤蔓。

    “唰唰”几下,沐晟用匕首将上面的败叶削掉,然后三根拧成股,共两股,从两棵距离较近的树中间缠了一圈,结头挂在较粗的树杈上。

    “你真该庆幸这林子里不止芭蕉树,还有一些古槐和垂叶榕,有低矮些的枝桠可供悬挂。”说话间,沐晟又将单根藤条交叉着,从两股藤条中间绑过去,最后成栓,在边缘处打了个死结——“否则,你今晚就只有半生不熟的芭蕉可以吃,然后等着跟一地的毒虫、毒草睡一起吧。”

    沐晟说着,随手摘下一串绿中泛黄的芭蕉,朝着这边抛过来。阿姆准确地接住,再一眼看过去,就被眼前由古藤绑成的类似吊床一样的东西惊呆了。

    居然是个网兜!

    同样的东西,沐晟又扯下几条古藤做了一个,动作之快,过程之熟练,像是之前曾做过几十遍。而新做的这个,就在距离上一个不近不远的树下,离地面大概五寸,位置较低。

    主仆二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男子利落的动作,以及完成的惊人作品,欣喜和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其实朱明月很想说一句:“要不是你来了,我根本不会选择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过夜,哪怕是先回下榻的小楼,明天白日里再找借口过来。”

    但看到男子满意地看着自己做好的网兜,还不忘伸手扯了几下,以确定其结实的程度,然后又去树下捡拾枯枝和落叶,拿出打火石,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点燃了一堆篝火……她很自觉地什么都没说。

    “小姐,王爷的那把刀好漂亮啊!”

    阿姆一边扒开蕉皮,一边钦羡地道。

    沐晟全程使用的这把匕首极为锋利,削铁如泥,比阿姆的这把不知厉害多少。

    闻言,朱明月还没说话,倒是架着交叉树枝烤火的男子,似笑非笑道:“那应该感谢你家小姐,要不是她临离开东川时,将这把匕首扔在本王的桌案上,现在还没有这么好用的利器来削藤蔓呢!”

    绯色流光的刀刃,正是那柄名唤“龙雀”的景颇尖刀。

    阿姆张大了嘴,如此称手的兵刃,原来是小姐的!可怎么舍得扔了呢。

    朱明月走过去,试着往低矮的网兜上坐了坐,不仅结实,因着削掉了败叶,斜下方又升起了篝火,烘干了上面的潮湿,在条件艰难的野外不知有多受用。

    她递给他两根撕掉了一条皮的芭蕉,自己也拿了几个,“……王爷还在记恨小女呢。”

    沐晟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记恨?太便宜你了,记得本王当时说过什么吗?胆敢诓骗封疆大吏,罪名是什么,流刑,发配充军!你就等着回头黔宁王府找你兴师问罪吧。”

    “那小女戴罪立功可否?”

    沐晟抬起脸,明亮的火光照彻得俊颜一片轻媚,“你怎么不说以身相许!”

    旁边的阿姆扑哧一下笑了。

    “王爷!”

    朱明月低声嗔了一下。

    沐晟从地上站起身,眼睛里有一丝难得的捉弄和得意,拍了拍裤腿,道:“行了,吃饱了就赶紧歇着吧,将就三个时辰,日出后就要继续上路。”

    朱明月“嗯”了一声,转身要将外衫垫在网兜上,却被沐晟一把拉住,“你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领到另一处较高的网兜——“这才是我们的!”

    原来低矮的那个是专门给阿姆准备的。

    个头瘦小的侍婢看着黔宁王和自家小姐,笑得有些羞涩和暧昧的同时,又不禁一阵暖心,这位王爷看着不太好接近,想不到没有架子不说,还很细心。可人家是堂堂的黔宁王呢,那么尊贵,居然亲自动手,更反过来兼顾了她这个奴婢……

    沐晟说话间,已然脱下自己的上衣,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衫。朱明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王爷在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你没看这个用的是三股藤蔓,那个用的则是两股!虽说这种藤条的韧性很好,但你们俩的分量再轻,挤一个也容易睡着睡着掉下来!”

    好吧,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