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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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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和你谈谈话。你知道,考赫特郡主显然想和你结婚,谭普尔伯爵则还在考虑。”

    潘朵挪和威廉夫人刚逛街回来,叔叔就把她叫进了图书室。

    潘朵娜穿了一件使她看来像春天一样娇嫩可爱的灰绿衣裳,她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的站在门边,望着前方。

    叔叔斟酌了一下句子,说道:“也许,你该稍微鼓励鼓励他,当然,你最近表现的落落大方模样,的确进步不少。”

    他踱到窗口,说道:“好多人来跟我赞美你的谦恭驯良。虽然起先我不大赞成你那幅愁眉不展的样子,现在看来反而是棋高一着呢!”

    潘朵娜明白他是指自己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作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在衷心思念一个人一个正要和别人结婚的男人。

    除了公爵,她再也不能和任何人谈任何事。每当威廉夫人跟她提起公爵和爱蜜儿的婚事时,她都得费尽力气,才能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伯爵夫人一直是我的朋友,”她说“真高兴她的孩子这么好的归宿。我听说他俩从小就认识了。”

    威廉夫人正等着她说些什么,她只好说:“哦!真的吗?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伯爵夫人还一直担心他会取消婚事,因为,你也知道,他身边一天到晚少不了女人。”她笑了起来“还好,她们都是嫁了人的装腔作势的大美人,所以保住了公爵,留给爱蜜儿。”

    “她真幸运!”潘朵娜尽量小心,不流露出羡慕的痕迹。

    “的确没错,公爵不但有钱,有那栋你去过的房子,而且他还是个非常勇敢的男人!”

    “勇敢?”

    “嗯!昨晚跟他一起从军的上校就在谈论他勇敢的事迹,他说他像科林斯人一样勇敢。他在赛马场上的成就,大概只有爱蜜儿可以跟他一较长短了。”

    她又赞不绝口的说:“爱蜜儿实在是相当出色的骑士,伯爵夫人跟我说过,在约克郡,她可是一个众所周知,响当当的女骑士呢!”

    潘朵娜明白,她只是一厢情愿的赞美朋友的女儿而已,但对自己而言,却像一把匕首刺入了心坎。

    她想,自己凭什么和一个那么配得上公爵的女人竞争?她告诉自已,凭自己的条件,根本无法和她竞争。他只不过是使她暂时销魂的神奇力量,终究是春梦一场,彼此都无法在对方生活中生根。

    她非常不快乐,所以一点也没察觉叔叔安排她嫁给谭普尔伯爵的诡计。

    在谭普尔伯爵邀请的晚餐上,丝毫没有罗德瑞爵士想象中的亲密气氛,反而是一个又长又腻人的酒宴。三十来位客人围成一桌,后来又来了一批客人,还在为别的沙龙举行的赌局押注,赌个输赢。

    鞍宴的绅士跟主人一样,都上了年纪,尤其男主人更是老得让潘朵娜有股恐惧感,以前她以为考赫特郡主已经够老了,现在才知道小巫见大巫!

    也许伯爵年轻的时候还算英俊,外表多少还有特色,但现在满脸皱纹,顶上一片灰白,就算他挺直了背脊,也可看出龙钟的老态。

    偏偏他还没脱出欣赏女人的阶段。潘朵娜注意到,他在吃饭时就不断和身旁两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调情。他注视自己的那种眼神,往往令自己尴尬不已。

    她总认为叔叔看自己时,好像在鉴定一匹马一样,但和伯爵这副德性比起来,可真是天地之别。她从他的态度领悟到,他把她看成某种特殊的形象。她只要想到,也许有一天他会碰到她,就不寒而傈了。

    她很庆幸伯爵明天就要离开伦敦,到温莎堡公干,因而减少他俩接触的机会。

    而叔叔却像勤奋织网的蜘蛛,她就是一只躲不开密密线丝的苍蝇,无助地被他捕获了。

    叔叔严苛的说:“要是在下周以前,你还不能让谭普尔伯爵有所表示的话,那你只好等着做考赫特郡主夫人了。”

    “哦!不!请不要这样好吗?罗德瑞叔叔,总该有比他们好一点的人吧?”

    “好一点?他们都是有钱人呀!”

    “但但是,他们实在太老了,老得我受不了。”

    潘朵娜头一次这么明确的表示出自己的立场,叔叔马上惊奇的看着她,说道:“这么说来,你也是有感觉的人罗!”

    “我当然有感觉,”潘朵娜回答“我会尽量照你吩咐去做,但是请别让我和考赫特郡主或伯爵结婚,好吗?”

    “那你要跟谁给婚?他大辣辣的问“威尔斯王子?白马王子?亲爱的潘朵娜,让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能再苛求下去了。”

    他的话里有话,潘朵娜马上看着他,说道:“难道,卖掉梅尔山庄的钱用光了?”

    “物价是比我们预算中高了一点,而且。最近我又走了霉运。”

    “你把钱输掉了?”她颤抖的问。

    “只不过一点点而已,我没冒什么大险,当然,我们多少会受到影响。”

    他又走到窗口,说道:“情势就像我想像中那么困难,伊蕾老是搞不懂我干嘛为你穷操心,我偏偏又不敢告诉她实情。”

    “她很爱你,罗德瑞叔叔。”

    “我也知道,但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潘朵娜头一次为他感到遗憾,毕竟他也是个处于困境的人啊!

    事实上,她比他还可怜,因为她的爱人就要和别人结婚了,而威廉夫人就她所知除了叔叔之外,再也不会考虑别的对象。虽然威廉夫人尽量隐埋自己的感情,但由她的眼神和声调,不难猜出那分默默的关爱。

    “如果你跟考赫特郡主定下来的话,”罗德瑞爵士说“我也不会失望,在目前来说,他算是最佳人选了,至少他不是谭普尔那类型的人。”

    “但他很老了。叔叔。”

    他头一次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很快就会成了寡妇,那时就会有无数的幸运儿拜倒在你的美貌和财富下。”

    潘朵娜吃惊的看着他,他又说:“到那时,你就可以很仁慈的对待我这个为你克尽棉薄的可怜叔叔!”

    潘朵娜觉得这种想法不仅可憎,而且鄙陋无比。当为了一个人的金钱而嫁给他,就已经够恶心的了,竟然还想到那人死后的情景,岂不是恐怖?

    她也想过,要在婚后继续负担叔叔的生活费就够困难的了,何况丈夫迟早会发现她根本不是什么继承人,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我再也不能忍受了!”她想,巴望自己能及时逃开,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甚至死掉,都比扮演这出戏来得好些。这出戏一天天变得更恐怖更可怕了!

    他们到过各种舞会、沙龙,会议庭和专供时髦名流使用的跳舞练习所。她没被邀请去保守守总部,那是叔叔代她拒绝的,虽然他偶而也会去那儿,但事实上并不像他假装的那么殷勤。

    每逢黄昏时分,她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分外盼望一个人出现那个特别的人,在衣冠不同,闲话则一的人群中,独一无二的那张脸孔。

    就在这段绝望黑暗时期,她收到一个小花篮,外观朴素简单,混在一大堆花篮里送来。平常她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打开上头系的卡片,一看之下,差点透不过气来。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上校赠于森林”

    还有什么暗号比这更明显又更神秘?他显然想念着她,就和她想念着他一样。她凝视着这些花朵,仿佛他要说的话都尽在其中了。

    花篮里的花都是紫罗兰。紫罗兰的花季已过,要装成花篮还真不容易。这些花使潘朵娜想起长在森林里,绽放在树根旁的紫罗兰。

    她知道上校还记得它们。她痴痴地呆在那儿,根本忘了叔叔策划的恐怖计划要她嫁给一个老家伙。而对未来的恐惧心理仿佛也消逝了,只剩下她和公爵无边无尽的爱。

    今天晚上,他们去听听歌剧就可回家了,因为每个周末都不像平日一样有什么盛宴。威廉夫人说过:“伊莉莎白自己是天主教徒,就不赞成周末跳舞,想不到这个间接又间接的意见居然说服了王子,不再接受任何周末的邀请。”

    “这样岂不是可以大睡一场吗?”潘朵娜说。

    “那该是我这种年纪说的话,可轮不到你说呢!”威廉夫人笑了“我当然同感,只是不免担心你叔叔会跑到俱乐部赌博,万一输钱,他又要不高兴了。”

    潘朵娜觉得叔叔简直就是可以为任何理由不高兴的人,不过她没说出来,他们三个人走到隐蔽的花园凉亭里坐下来休息。

    潘朵娜觉得歌剧非常有意思,但她知道叔叔却认为烦闷无比。最后一幕才演到一半,他就赶着要走,说是怕散场后人潮汹涌,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车子。

    他们回到柏克莱广场,老管家在他们进屋时,强忍住一个呵欠。

    “不必等我了,布鲁登,我带着钥匙,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你又要去怀特俱乐部?”

    威廉夫人低声埋怨,罗德瑞爵士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跟几个朋友约好了。”

    他在找藉口,但潘朵娜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她看到大厅中摆了两个花篮。

    她打开一个,马上知道是考赫特郡主送的,因为她已经分辨得出他的笔迹了。

    另外一个花篮小小的,为了避免叔叔怀疑,她迅速的把卡片抽出来。

    叔叔一离开,她连跟威廉夫人吻别都来不及,一个劲儿往楼上跑,到了房里,打开卡片,上面只有一行触入眼目的字:“我正在查理街等你。”

    她楞楞的看了好一会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最后还是决定去衣橱挑选一件衣服。她穿了一件由乡下带来的过时的黑外套,头上包了一个围巾。她知道,在这时候,绝不能让人发现她还逗留在外。

    正如她所料,布鲁登已经睡了;服侍她和威廉夫人的侍女陶吉丝也在屋后歇着了。大厅里只燃了一支蜡烛,其他的为了节省都熄掉了。她花了一秒钟便由门口溜了出去。

    她起先还耽心街上来往的行人或堂皇华丽的车辆上有人认出她来,过了一会儿便放心大胆的在阴影里奔向查理街。

    马车停在路边,车门敞开,她就像只寻找窝巢的小鸟,一溜烟躲进去了。

    鲍爵的手臂紧紧搂住了她,一连串狂野、强烈、独占的热吻如雨般落下,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全身上下都被他的热吻煽起一股热焰,从他的神色,她知道他已在尽力压抑自己了。

    她原想说:“我爱你!我爱你!”却发不出声音。他紧紧的拥抱着她,她明白他是多么深切的想念着她,而她自己也一样思念他。

    马车一路驰去,直到湖畔林荫小径。湖面不再有阳光闪烁。只是一片星月的银白。

    “我的宝贝!我的生命!我的爱!”公爵模糊不清的说着“没有你的日子是那么孤单苦恼,短短几天就好像有一世纪之久,终于又见到你了,到这儿来,到我的怀抱里。”

    “我也想你。”潘朵娜说“虽然我知道我不该来这里,可是我不得不来。”

    “我也不得不见你,亲爱的,我真怕你会拒绝我,害我空等一场。”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提早回家?”潘朵娜问。

    他用双颊摩擦她的头发,听到这话就苦笑了一下。

    “在这象地狱的一星期里,我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但我一直没有机会见你,直到今天才有空。大家都在称赞你的美丽,还有许多崇拜你的男人,这些都让我发疯。”

    潘朵娜知道爱蜜儿回约克郡去了,她说:“我也听到大家都在谈论你”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受了伤害的感觉。

    “亲爱的,我们还能忍受多久?”

    他绝望的叫着,然后以一种男人惟恐失去爱人的方式狂吻着她。

    “我爱你!”他终于说“我爱你,爱得发疯发狂,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是说,我们不能见面了?”

    “我是说,”他慢慢的告诉她:“我们到法国结婚,就住在那儿,直到伦敦出现另一个热门的话题,大家转移了注意力,我们再想办法。”

    “但是我们不能那样做!”她软弱的说。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跟你一样,”公爵说“但是,我的宝贝,如果你觉得没法和别的男人结婚的话,我告诉你,我也一样不能再跟任何女人结婚了。”

    他用力的抱住她。说道:“要是你拒绝成为我的妻子,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女人配做我妻子了。”

    “但是,你已经订过婚,而且宣布了婚事。”

    潘朵娜喃喃的说,公爵顿了一下,说道:“我一切都想过了,明天我要去告诉爱蜜儿家人这件事情的真象。我要让他们了解,我无法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

    “那他们一定会非常生气。”

    “我知道,”公爵回答“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伯爵更可能找我决斗,但也不一定就是了。”

    潘朵娜轻喊一声:“他也许会杀了你。”

    “我比较年轻,枪法也比较准。”公爵说“而且,我相信伯爵一定了解,如果我拒绝这门婚事,一定会引起许多闲言闲语。”

    他不等她说话,便又接着说:“当然,我会在公布取消婚约之前,让爱蜜儿有机会宣称她要放弃我。总之,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娶你。”

    “我怎么能让你这样做呢?”

    她小声的说,心底却不由得为了他竟肯为她作这么大的牺牲,而狂喜万分。

    她知道,要他在国外待那么久,实在很困难。他必须放弃所有的房、地、马匹,还有在伦敦,在乡下拥有的地位和头衔。

    他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便说道:“当然啦,我会先写信给陛下,请他取消我留在宫廷的职位和所有的头衔。”

    “我真值得你这么做吗?”

    她转过脸来,”望着他。他借着激光可以看到她绝美的脸庞,一双凝神的眸子。他说:“为了你,要我下地狱都可以。其实,没有你的日子就跟地狱差不了多少。”

    他的语气诚挚,令潘朵娜感动不已。他又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爱非比寻常,珍贵得和我的生命一样。我爱你,不只因为你是我一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也因为我的心就是你的心,我们根本是对方的一部分,没了你,我就不是完整的人了。”

    “你不在我身边时,”潘朵娜说“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思想,也听不见,看不到任何事物。”

    “哦!亲爱的,我们没有了彼此,怎能再做任何事呢?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没有结合在一块时,怎能不变得象残废一样了此余生呢?”

    她喜极而泣了,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爱,经过了那么长久的折磨苦难,终于又和他相聚了。

    “我爱你!我爱你!”

    她低语。公爵又再吻她,她也回吻,全身紧紧的贴着他,两人被一阵热情的火焰吞噬

    “我爱你至死不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公爵才这么说。“但是,亲爱的,我必须送你回去了。”

    “我不能离开你!”潘朵娜喃喃地说。

    “再等一段时间,我们就能日夜厮守在一起了。”他说“我们先到法国去,再转意大利。”

    战争已经结束了,我想,我可以告诉你许多关于那边的事情。”

    “我怕你会失去”

    潘朵娜还没说完,公爵就打断她的话:“只要有你,我不缺任何东西。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爱你,也教你怎么爱我。”

    “我爱你啊!”“但还不是我希望的那种程度!”

    他吻吻她的额头,说:“我的至爱,你那么甜美、纯洁、天真,再也没有什么会比教你怎么爱我更完美,更扣人心弦的事了。”

    “要是你为我放弃了一切,我却让你失望了呢?”潘朵娜问。

    “我才会让你失望呢!”

    “绝不会!”她马上接口。“你那么高贵、完美、世界上不可能再有象你这么令我心仪的男人。”

    鲍爵把她拉近了一些,说道:“我们到林里散散步,回忆我第一次吻你的情景。那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你就是我追寻已久的人儿,也是我一生最渴切需要的人儿。”

    “好的!”

    鲍爵打开车门,没等詹森跳下马来,便扶着潘朵娜下车。树荫凉爽安静,他们一直走到看不见马车的地方,才停在树下,望着缓缓流动的银色湖水。

    鲍爵的手臂搭在潘朵娜肩上,只要她抬起头来,他就可以看到她可爱的脸庞。他可以感到她柔软的躯体几乎要为他而溶化,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

    好一阵子,公爵都不再吻她,只是俯视着她,慢慢地说:“我发誓一定要让你快快乐乐一辈子。我也确信我俩的爱情超越了世上任何一件事,几乎就和天国一样完美。”

    潘朵娜吸了一口气,柔和的说:“我会让你的牺牲得到应得的代价,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整了人都为你而活,除此而外,我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奉献给你了。”

    “你以为我在乎别的东西吗?”

    鲍爵又开始吻她。对潘朵娜来说,这一次的吻蕴含了圣洁、神秘,仿佛他俩在圣坛上宣誓过,并接受了神的祝福。

    过了一会儿,公爵挽着她,默默走向车马。两人都有一种刚克服惊险的恶的浪涛。来到平静港口的感觉。

    “明天我就要到约克郡去。”马车开动后,他说“我本来想下个礼拜会,可是我不敢再让你一个人留在伦敦,因为你叔叔恐怕会对你不利。”

    “我不要紧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再等一小段时间就行了,”公爵说“你得原谅我,亲爱的,除非先跟爱蜜儿商量好,否则我不敢向你叔叔提亲。”

    “她会很生气吗?”

    鲍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认为她会这样,她不象你这样爱我,也许只是有点喜欢我,毕竟我们相识多年了。”

    “要伤害她你一定很为难。”

    “可是我别无选择的余地,如果不伤她,就要伤到我和你。”

    “我知道,只要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他俩的唇间。

    马车在查理街口停下来,詹森正打算开车门,公爵却命令。

    “直接开到柏来莱广场四十七号。”

    “好的,阁下!”

    詹森关好门。潘朵娜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我决定要正大光明的走过去,让他们瞧瞧。我用不着再躲躲藏藏的送匿名信、小花篮给你,我要藉着星星、月亮、太阳来表达我对你的爱。”

    潘朵娜了解他的含意,但又盼望叔叔可别这时候出现才好。她耽心会出事,就迟疑的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从前门回去比较好,请送我到马厩那儿就行了。”

    鲍爵听了,轻笑一声。

    “可真有得瞧的!算了!下次我们回来时,一定从前门进去,而且要手牵着手。”

    詹森奉命把马车绕到马厩那儿。四周一片阴暗,门还开着,潘朵娜知道叔叔还没回来。公爵吻吻她的手,亲亲她的唇。

    “亲爱的,我会在六天之内赶回。”他说“然后你可以把一切事情交给我办,我会好好照顾你,你用不着再耽心任何事了。”

    她用两颊贴一贴他的手,车门一开,她就跳下车来,头也不回的匆匆走向黝黑的马厩,往通道跑去。

    她终于跑回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躺,开始仔仔细细地想想整桩事情的含意。

    “我就要属于他了,我要变成他的妻子了!”她告诉自己“哦!感谢老天!”

    像往常一样,她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脱衣服。衣服还没脱好,她就等不及先跪下来做个祷告,感谢上帝赐给她出乎意料的幸福美满!

    潘朵娜醒来后,知道自己才睡了一下下。在睡梦中,仿佛公爵仍然环抱着她、吻着她。

    窗口射入的阳光似乎比平日来得金光熠熠,屋里仿佛弥漫着花香和乐声。

    “六天!只要六天就行了!”

    她喊着,仿佛每过一分钟,就等于又向公爵接近了一步。

    陶吉丝敲敲门,走了进来。她拉开窗帘,对潘朵娜说:“我不得不提早来叫你,小姐,几分钟前有个马夫来过这儿,拿了一封信给我,说是必须马上交给你。”

    潘朵娜马上坐起身来,接过信来,不用拆开她也知道是谁写的。陶青丝被她脸上神奇的光彩吸引住,就好奇的站在那儿看着她。

    潘朵娜打开信封,抽出两张信纸,一张写着:“我的至爱,我还能做什么呢?”

    潘朵娜呆了半晌,摊开另一张信纸,一眼瞥见信上的地址约克郡,克尔华堡。

    亲爱的艾杰:我差人及时把这封信送给你,请你收信后务必立即赶来。爱蜜儿今早刚回来,就从马上摔下来,情况相当严重。

    医生认为她摔坏了背部,也就是说她可能会瘫痪。

    她急于见你,我恳求你不要耽搁一分一秒,立即赶来。

    我快要心碎了,真想不到会发生这件意外。

    愚克尔毕潘朵娜重读一遍,但觉信纸发黑,看不清楚了。

    她太早感谢上帝了,她自以为掌握了幸福,却眼睁睁看着幸福溜走。陶吉丝的声音仿佛在云端飘荡:“小姐,你好象受了什么刺激?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

    “没没什么”这就是唯一的答案了,的确没有人能做什么了。

    潘朵娜茫茫然穿上衣服,走下楼去,发现才六点多。她朦朦胧胧的觉得应该写信给公爵,但该寄到那儿呢?何况他一定赶往约克郡了。

    她盲目的到到图书室,锥心的痛苦愈来愈扩大,不仅笼罩住她,也涵盖了整个世界,除了痛苦,没有别的

    突然,门开了,她吓了一大跳。叔叔就站在门口,她看了他好一会儿,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因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的白领结揉成一团,两手捧着帽子。

    “潘朵娜!”他粗哑的喊着“我是个伟大的天才!看!你面前站着一个有钱人!

    潘朵娜怀疑的打量着他,他把帽口朝下,一大堆金币、期票、支票纷纷落地。

    “起码有两万镑!”叔叔大叫“一大笔钱!潘朵娜!”

    他晃了一下,潘朵娜跑过去扶住他,说道:“您生病了!”

    “不是病,是醉了。”他说“高兴得醉了,以后我再也用不着去模那些鬼牌了!”

    她把他扶到椅子边,他坐了下来,两腿往前伸。

    “一大笔钱!”他模模糊糊的说“我是有钱人了!”

    潘朵娜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着地上的钱,就转身朝威廉夫人房里跑去。

    她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去,把窗帘拉开,阳光直泻而入,威廉夫人坐在床上惊讶的看着她。

    “罗德瑞叔叔”潘朵娜刚才跑得太快了,还有点喘“他要你下楼去看他。”

    “出了什么事了?”

    威廉夫人叫着从床上跳下来。

    “不是什么意外,他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潘朵娜回答。威廉夫人迅速戴上有花边的小棉帽,那是她每天早上用来盘头发的东西。现在的她看来分外迷人。

    潘朵娜帮她把搁在椅子上的外衣、帽子收拾好,又帮她穿戴整齐,还敦促她:“快点,他就在图书室,他要亲自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希望不是什么倒霉事才好。”威廉夫人耽心的喃喃自语着。

    她受到潘朵娜感染,马上穿上拖鞋,扣好外衣钮扣,然后走下楼去。

    罗德瑞叔叔闭着眼睛,瘫在椅子里,嘴巴紧抿,潘朵娜知道他太疲乏又醉了,此刻睡着了。

    威廉夫人根本不理地上的东西,直奔罗德瑞爵士身侧,她跪在他身边,喊道:“罗德瑞!罗德瑞!”

    他似乎被她吵醒了,双眼微张,断断续续的说:“我是个有钱人”

    “他毫赌了一个晚上,刚刚才回来。”

    威廉夫人才注意到地上的东西。

    “这些是他赢的?”她不相信的说。

    “他这么跟我说的。”

    威廉夫人微直起身来,说道:“这可能吗?”

    “不但可能,而且意味着你们马上就可以结婚,威廉夫人,你就可以好好照顾他了。”

    她搂着威廉夫人,吻吻她,心里却想,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别人对自己这么说了。

    眼泪涌上眼眶,她急忙说:“你一定会照顾罗德瑞叔叔吧!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匆匆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她跑上楼去,拉一下铃,陶吉丝来了,她说:“请你帮我准备一下行李好吗?我不打算带走所有的东西,有些留着以后再拿。”

    “您要出门吗?小姐。”

    “是的,”潘朵娜果决的说“我要出门。”

    陶吉丝忙着帮她整东整西,潘朵娜把自认为适合旅行穿的衣物递给她收好。她从衣橱里取出那件和公爵约会时穿的黑外套,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吓了一跳,马上把它放到一旁,另外又选些在驿马车上不会引人注目的朴素衣裳。

    “还得再装一箱呢,小姐。”陶吉丝说。

    “这个箱子就够了。”潘朵娜说“晚礼服和帽子都留下来,我用不着了。”

    “用不着?”陶吉丝惊讶的重复一遍。

    潘朵娜没理她,自顾自地拾起手套皮包,便下楼去。她向等在大厅的布鲁登吩咐一声,就折向图书室。

    叔叔还在睡觉,威廉夫人站在桌旁清点那些钱。潘朵娜走进去,她抬起头来,震惊的说:“两万一千五百镑,真不敢相信!”

    “罗德瑞叔叔说过他不会再摸一张牌了,你得让他守住这个诺言。”

    威廉夫人的嘴角飘过一抹笑意。

    “其实他从来就不喜欢赌博!”

    潘朵娜望望桌上白花花的一堆钱,说道:“可不可以先给我一百镑,等罗德瑞叔叔醒来,你就跟他说是我跟你要的。”

    威廉夫人奇怪的望着她,潘朵娜说:“我要走了。罗德瑞叔叔会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百万富翁的继承人,不过,我自由了,真好!”“亲爱的孩子”

    威廉夫人努力想说什么,潘朵娜握住她的丰,说:“我宁愿叔叔告诉你每一件事情.而我正好可以避开争端,尤其是他现在一定想单独和你在一起。我希望在他还没醒来以前走掉。”

    “那、你想带多少就带多少。”

    威廉夫人指指桌上那堆钱,潘朵娜选了八十镑的期票,还有十个基尼当车费。

    “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会再谢谢你对我那么好。又介绍我到社交圈去。”

    她吻了吻威廉夫人,不理她想问的话,迳自离开房间,带上门。

    行李堆在大厅,布鲁登巴唤来一辆马车,他和车夫一起把行李搬到车上,潘朵娜上了车。

    “再见!布鲁登!”她对管家说“我想,罗德瑞爵士和威廉夫人希望你送点红茶到图书室去。”

    “好的!小姐!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你。”潘朵娜回答“你跟车夫说过开到艾斯列登去吗?”

    避家又对重听的车夫大声吩咐一遍,车夫就扬起马鞭,向前驶去。

    潘朵娜想起公爵说的,他再也不要躲躲藏藏,要正大光明的走入柏克莱广场四十七号。如今看来他说得太早了,就连那句“正大光明”也一语成签,他说完之后不是把她送到马厩了吗?

    她又想起他轻笑一声,说“等我们再回来,一定要从前门进去,而且要手牵着手。”

    这也是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了。

    他必须对爱蜜儿负起责任,不只是法律上也是道义上的责任。潘朵娜知道,他俩再也不能秘密相会了。

    他俩会不会觉得欺骗一个瘫痪的,又没有爱的女人是罪恶的?

    一切都结束了。

    玄妙神奇的命运在最后一刻夺走了她的幸福,只留下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