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重返狼群二 > 32 “邦客图腾!狼来了!”

32 “邦客图腾!狼来了!”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和亦风在丹增的帐篷里串门。

    丹增的四只公狗围着乔默大献殷勤,突然,乔默狗脑袋一偏,死盯狼山。

    我抬眼一看:“有狼!”

    狗声鼎沸。大伙儿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在哪儿?”

    “山上!”

    食指山老狼洞的上方,端坐着一匹独狼,居高临下俯瞰草场上的牛群。

    四只公狗一字排开猛抓帐篷前的草地,冲着山上吼得乌烟瘴气。听见主人们走出帐篷给自己撑腰了,狗群更加理直气壮,尾巴像战旗般招展起来,以众敌寡是没有悬念的对决!养狗千日,用狗一时,挣表现的机会到了!

    冲啊!公狗们雄赳赳气昂昂,顷刻间奔到食指山山脚下,山谷回声放大他们挑战的怒吼。

    我们很清楚狗是追不上狼的,何况是这样费时费力地长途奔袭,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反倒想看看平日里偷嘴耍滑的狗群如何创造工作业绩。

    狗群冲刺到半山腰了!

    独狼从容地站起身,竖起尾巴。“唰唰唰!”他身后又站起来三匹狼!

    狗群大惊,仰身制动,我们仿佛看见狗爪子急刹车冒起的青烟,形势有变,要考虑一下……狗群在半山腰原地踏步,虽然还在骂阵,但是底气不足了。

    四狗对四狼?怎么看都没有胜算,要不,撤吧……有两只狗犹豫着回头瞅了瞅。不行,主人看着呢,就这样不战而退肯定受处分。何况,他们的意中狗乔默也兴冲冲地跑上山来了,在姑娘面前怎么着也得爷们儿一把!狗汉子们考虑了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爬山,但速度比先前慢多了,慢得似乎在等待主人收兵的号令,或者指望狼群被吼得不耐烦而撤退,这样才好借坡下驴。狗群边磨蹭边吠叫,声音却暧昧多了,更像在商量求和—狼哥们儿,我们慢点追,你们赶紧撤,给点面子,大家都好混。

    四匹狼毫不买账,他们舒筋展腰扭脖子,准备打群架,专治各种嚣张不服!

    亲娘哎,这是找死的节奏啊!狗群哼唧着,简直是被主人的目光推着上前线。他们跑得越来越慢,变直线爬山为“之”字形迂回,看似绕过障碍以节省力气,实则在使劲拖延时间。

    丹增嗤笑着:“瞧这些吃白饭的,但凡里面有只藏獒,就不会这么熊。”

    藏獒是草原上唯一能与狼对决的斗士,他是一根筋的骁勇,宁可玩儿命绝不回头!每家牧民都梦想拥有一头藏獒,丹增也不例外。

    亦风微笑接口:“英雄惜英雄,獒和狼也有做兄弟的时候……”

    话未落音,我手一指:“快看山梁!”

    山梁上不知何时又冒出四匹狼!并且悄无声息地潜下山腰,狼洞边的狼群迅速加入队伍,八匹狼拉成扇阵,劈头盖脑向狗群压了下去。

    有埋伏!公狗们尾巴一夹,腿一软,屁滚尿流地骨碌下山,撒丫子逃命。跑慢了的狗被狼撞翻就咬。逃脱的公狗们边跑边扭头看乔默,难以置信!那乔默非但没跑,反倒迎着狼阵,像等待冲击的礁石,狼群奔过她身边,竟然不咬她,而她还摇着尾巴加入了追狗的队伍,俨然成了狼群的拉拉队。

    我、亦风、丹增、丹增老婆、丹增儿子,五个人张大了嘴巴。

    “不是说两个月都没看见狼了吗?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

    “你家乔默到底站哪边儿的呀?”

    毕竟有人在,八匹狼把四只狗撵回山下,小施教训也就算了,狼尾巴掸掸后爪上的灰,潇洒收队。公狗们战败归来,没脸回营复命,自己找了个围栏角落缩着舔狗腚上的伤。

    唯有乔默还在山脚冲狼群亲切地摇着尾巴,似乎在招呼“有空再来啊”。之后,乔默乐颠颠地回家又挨个儿去碰狗鼻子,这丫头确实立场不明确。这次与狼群擦枪走火,公狗们丢脸丢大了,都不理睬乔默。不过好在公狗不打母狗,何况乔默正当妙龄。

    “从八月中旬口蹄疫爆发到现在,我们确实有两个多月没见过狼了,今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八匹狼同时现身。这在如今的草原算是大狼群了!”亦风喜不自胜地钻回帐篷。

    “狼跟着牦牛走,是我给你们带来了狼群!”丹增眉飞色舞,“那你们得谢我,给我做点酸辣粉吃!越辣越好!”

    丹增一家是十月底从骀嵬若村搬来的。他们赶着五百多头牦牛绕过黑河和公路,步行七个多小时来到狼山,在我们小房子附近扎下帐篷。我一打听丹增源牧所在的位置,正是我们两年前最后一次遇见格林时狼群大规模打围牦牛的“平底锅”牧场。虽说丹增今天赶着牦牛绕行了七个多小时,可是丹增牧场和狼山直线距离不过十几公里,冬季河面一旦冰封,直接过河翻围栏一路穿行过去,能缩短一半的路程。如此说来丹增的牧场也是狼山这群狼的领地。又听丹增说他家的牧场是最靠近核心无人区的,再往里走就是村民的公共牧场,大家都会定期一起去公共牧场放牧一段时间,好让自家的牧草喘口气儿。或许牧民们的公共牧场也是附近几个狼群集体打围的公共猎场?

    我煮着粉条,脑子里转着事儿:“丹增,两年前的冬天,在骀嵬若村有一次大狼群打围,伤了不少牛,是你家的吗?”我大概说了一下那次狼打围的情形。

    “你说的地点像是公共牧场。可能各家的牛都有吧,”丹增笑道,“狼群每年冬天都会打围,但他们不会指着一家人的牛吃,每家打那么两三头牛,又吃饱又不得罪人。”

    “一个冬天里,狼群像那样大规模的打围要打几次呢?”亦风问。

    “那就不一定了,就看死牛贩子拖走多少死牛了。死牛被收走得越多,狼群打得越多。”丹增捋着胡须,“你知道的,我们村儿只养牦牛不养羊,我们的牦牛都是跟狼群打拼着长大的,绝对是若尔盖草原上最好吃的牛肉。就算是死牛贩子也爱往我们村里钻。”丹增又奇道,“怎么问起两年前的事儿?”

    “我们刚好看见那次狼群打围,后来有牧民来,我们就撤了。”

    “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丹增目光一闪,“我那年看见两个汉人跟着狼群跑了,就是你们俩?跑啥!怕我呀?”

    没想到当时的牧民就是丹增!

    看见我咬唇低头难为情的样子,丹增笑了:“我就是样子生得凶了点,也没法让我阿妈回炉了。将就看吧。”

    我盛上一碗酸辣粉端给丹增。这刚见面时还让我害怕的丹增,现在却越看越顺眼。他有印.度人的眉骨,浅灰色的瞳仁和自然卷曲的长发,长得像达摩。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五大三粗的壮汉却吃素。丹增是个孝子,据说他从前嗜肉如命,自从他母亲生病以后,活佛说他身上杀气太重,于是丹增发愿戒肉六年为母亲祈福,现在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就算餐桌上有肉摆着,丹增也绝不伸筷子。草原上素食不多,我煮的酸辣粉就成了他的最爱。

    丹增的妻子是个勤劳善良的女人,她很爱整洁,她家的炉膛总是被她擦洗得锃亮,藏家炉火旺盛象征六畜兴旺,我们虽然也擦拭炉子,但没她那么仔细。有一次她到我们屋里串门,看见我们炉子缝隙里很不起眼地夹了两根头发丝儿,顺手就拈住一扯,结果拽出来是只蟑螂,吓得她弹跳起来,拎着“小强”在屋里蹦了好几圈。虽说她吓了一跳,不过干牛粪里夹带一两只昆虫倒也正常。我以为她会把“小强”打死,谁知她吓完以后,把小东西搁到屋外草地上,放了。

    丹增的妻子善解人意,她不会汉语,但她会迎合我们谈话的表情欢笑,也会尽量理解我们的意思。记得我俩第一次到丹增帐篷吃饭,女主人特别热情,用大海碗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急忙连比带画地告诉她:“只要半碗,半碗。”女主人想了想,明白了,用勺子使劲把米饭按压瓷实,把满碗饭压缩成半碗再递给我。盛情难却,那“半碗饭”撑得我一夜都在打饱嗝。

    丹增的儿子话不多,却传承了他父亲的孝顺,牧场上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留在定居点照顾生病的奶奶。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冬,干燥无雪。

    几日来,食指山上时不时有一匹狼在打望牧场。

    狗群对狼视而不见。自从八匹狼给了狗群一次下马威之后,丹增的藏.狗们再没敢上山半步。主人在的时候狗群吼一吼,主人不在,狗群便不吱声了。狗腚上的伤还疼着呢,天知道山上有多少狼?

    至于我和亦风则一直静观其变,再没去儿女情长地喊格林。毕竟十个月的苦守,见狼就认亲的冲动已经平静下来。凭着对狼群的了解,我们知道狼群近日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冬粮了,可不能坏了他们的大事儿。

    入冬后,再没有野菜可吃,我收集了大量野沙棘,糖渍以后用纱布包住挤出汁水,分装在饮料瓶里挂在屋后自然冰冻。酸酸甜甜的天然沙棘汁是我们冬季里主要的维生素补充。

    亦风坐在窗前,调焦望远镜:“来了,今天是两个探子。”

    我就着围裙擦擦手,眯眼往镜筒凑去。

    食指山山梁上,一匹大狼隐坐在灌木丛后,一匹半大小狼跟在他后面,有样学样地躲入灌木丛,伸长脖子往我们这边看。

    “来啊,还等啥,今天就是打牛的好机会,丹增一家不在,我俩保证不举报你们。吃完我来给你们买单。”亦风架好摄像机,抿嘴偷着乐。

    早上丹增夫妇出门的时候就给我们打招呼:“发现偷牛贼就给我打电话!”

    “偷牛贼来了,我保证把他们赶跑,但是如果狼来打牛,我们可是内奸哦!”

    丹增哈哈大笑:“贼偷偷一群,狼打打一只,不要紧,让狼吃去吧,帮我防着贼就行。”

    五百多头牦牛在草场上慢吞吞地吃草,丹增帐篷烟囱里的烟慢慢淡了,一切都那么宁静安全。两匹狼在山头观望半日后,大狼起身碰碰小狼的鼻子,两匹狼一块儿翻过了山梁。

    我俩把摄像机调适到最佳状态,等着狼探子去叫大部队。

    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丹增回营赶牛入圈了,狼群也没来。这么好的机会白瞎了。

    亦风一拍大腿:“咋搞的!这些狼还真沉得住气,三四天了,就这么看着玩吗?”

    “狼不会无目的地打探,他们必然在琢磨一些规律。”我看着炉火沉吟道,“问题可能出在我们这儿。藏族男人爱玩,丹增每天都会骑摩托车进城,早出晚归这是他们的规律。藏族人怕冷,如果在屋里必然要把炉火升旺,人走烟灭这也是规律。可是我们的屋子里还热气腾腾地冒着烟。虽说狼山上的狼群对我俩不设防,但如果丹增一家是在我们屋里做客呢?明天把咱们的炉火也灭掉,让狼群彻底放心。”

    第二天清晨,东面屋后传来丹增的摩托车声,我钻出被窝,擦掉窗玻璃上的雾气往屋后看,东面山坡薄薄的霜面上压出一条黑白分明的摩托车辙印,他们进城了!我起床披衣,用望远镜搜索西面的食指山。随着摩托远去的声音,食指山腰上一块姜黄色的“石头”动了一下,舒展开来,坐在坡上引颈张望,是昨天那只半大小狼!

    亦风用长焦死死套住狼,我以最快的速度烧了够一天喝的热水,就让炉火自然熄灭。

    小屋烟囱里最后一丝烟散尽,丹增帐篷的烟囱也冷透了。翘首以待的小狼兴奋地抖抖鬃毛,屁颠屁颠地跑回山里报信儿去了。

    小狼一开跑,我就乐了,那单边甩尾的跑姿是飞毛腿呀,这小狼丫头虽然长到七个月大了,可那一激动起来后腿超前腿的德行还没变呢。看那嘚瑟劲儿,这是她第一次当小侦察兵吧?

    果然,没过多久,大部队来了。十匹狼越过山梁悄悄向牛群摸近,行动沉默而迅速。飞毛腿和另一匹大狼从山脚绕牛群后路包抄。

    “总共十二匹狼!打围的地方离我们顶多五百米!”热血烧烫了我俩的脸颊。

    狼入牛群,远远看去如同铁屑中扔进了一块强力磁石,黑压压散放的牛群迅速吸拢成一团,合力抗狼。十二匹狼对五百头牦牛,这将是一场恶战!

    “邦客!邦客图腾!!狼—来—了!!!”

    谁啊?谁在喊!我几步奔出门一看。萝卜光着小屁股,提着裤子边跑边嚷嚷:“邦客!阿孃,邦客图腾!!”

    丹增妻子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遮眼一望,急匆匆去牧场牵马赶狼。

    “什么?女主人今天没走啊?”

    萝卜跑回帐篷边,叉开腿站着,免得裤子掉下去。小家伙捡起一个脸盆咣咣狂敲起来:“狼—来—喽—邦客—图腾——”

    藏.狗们为主人大吼壮威,可是狗腿像在地上生了根,借他们十个狗胆也不敢往前冲。

    和飞毛腿一起包抄的那匹大狼一看有人,迅速奔向牛群外围,试图提醒狼群。

    “快看飞毛腿!”亦风的镜头套住了那只野丫头,忍俊不禁。

    飞毛腿跟在女主人身后,急得抓头挠耳,爪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完了,完了,完了……咋还有人在呢?今儿这信是她报的,现在崴泥了,她不知道该给组织发信号呢,还是自己先开溜呢,还是拦住这个女主人呢?飞毛腿手忙脚乱,她的后腿想赶去报信,前腿儿还在彷徨。她几次被后腿催得侧过身来,兜一圈再往前跑。

    牵马的女主人也察觉到异样,回头一看身后还有一只狼在转圈,她吓了一跳,挥起袍袖驱赶飞毛腿。赶开飞毛腿,女主人翻身跨上马背去驱赶狼队。飞毛腿更加傻眼了。

    “嗷——”萝卜嫩声嫩气地吆喝着,鼻涕闪闪发亮,脸蛋涨得红扑扑的。草原上的孩子迟早会遇见狼,这情形并不稀奇。狼群意在猎食不会伤人,一旦狩猎行动被人发现,狼群就会知难而退。因为打牛不像抓羊那么容易,得手了能叼着羊开跑。牦牛是叼不走的,狼群只能就地吃,如果有人干扰,即使放倒了牦牛也没机会享用,到头来全部便宜了秃鹫和野狗。狼不做这种公益。

    撤!

    狼军偃旗息鼓,从山垭口迅速收兵,飞毛腿终于统一步调,也一溜烟儿跟着大部队跑了。这今年刚实习的小狼,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哪知道哨探工作没做好,第一天上岗就捅了娄子,她回去挨训是免不了的了。

    这时狗群才英勇地冲向牧场保家护牛。乔默从头到尾坐在山坡上观望,半声都不叫。

    亦风失望地按下了摄像机停止键,问萝卜:“小鬼,你怎么来了?”

    萝卜把脸盆一丢,一面扎裤腰带一面露出豁牙冲我们嘻嘻直笑:“骑马来的。”

    “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早上过来找阿孃玩,阿孃没睡醒,我就去羊圈后面拉屎,正好看见邦客。我就喊啦,我立功了吧!”

    “对,你真能干!”我和亦风心情复杂。

    “屁股擦了吗?”

    “嘿嘿……”

    第二天。

    情报小组换狼了,资深老狼带着另一匹半大小狼见习侦察工作。新上岗的狼小兵身材瘦小,后腿微瘸,是小不点。一老一少的肚子蔫耷耷的,似乎山风一吹都能把肚皮荡起来。小不点紧盯牧场,饥饿使他无比专注!

    第三天,丹增早上离开的时候断言,狼群前天打围失误,接下来的两天肯定不敢再来了。所以他放心大胆地唱起了空城计。结果人算不如狼算,丹增错了。

    上午十点多,我不经意间看见大群兀鹫在半空呈“树状”盘旋,往“树根”下一看就发现草场中聚集了八九匹狼。他们已经成功放倒了一头半大牦牛,正在分食中。丹增的藏.狗们知情不报,坐在山坡上望着狼群流口水。狼群啥时候出猎的我们都没察觉,等到发现时,饿了五六天的狼已经一个个吃得像红脸关公了。

    狼群终于打了牙祭,唯独把飞毛腿排挤在外,前天她的失职造成狩猎行动功亏一篑,害得狼群多饿了两天,今天罚她不准吃饭,待在旁边赶秃鹫。飞毛腿咽着唾沫低头认罚,开始还算老实,到后来眼看狼多肉少、秃鹫环绕,肯定给她剩不了什么了,血腥味撩拨之下,她再也沉不住气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飞毛腿瞄上了不远处的一头小牛犊,猫着腰潜行过去,刚要下口,斜后方突然杀出一头公牛,一家伙顶在飞毛腿肚子上。

    我和亦风哎呀惊叫,只见飞毛腿在空中翻腾了两圈,滚过牛背,摔在草地上。公牛还想掉头踩踏飞毛腿,两匹大狼迅速奔去救援,一匹狼叼住牛尾巴一拽,另一匹狼顺势咬住牛鼻子。牛鼻子是牛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很怕疼,所以人往往也会抓住这个弱点,在牛鼻子上穿一个鼻环,再倔的牛,一被拉鼻环也只能乖乖跟人走。那两匹大狼经验老到,公牛很快被控制住。飞毛腿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抖抖狼毛活动四肢,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被这场意外惊得停止进食的狼群默默让开一个餐位,飞毛腿俯首帖耳地凑过去,总算有了进食的机会。

    “我得去看看。”

    “不,我去!”亦风拿出了爷们儿的一面,“你在这儿盯着,万一有突发状况,你的摄像机别停。”他扛起另外一台摄像机,鼓起勇气刚走了几步,又回头瞅我:“不……不会真的有突发状况吧?”

    我犹豫了一下:“保持距离,不要打扰他们进食。”

    “哎。”亦风小心翼翼地靠近猎杀现场。我用长焦锁定狼群,大气不敢喘,生怕关键时刻模糊了画面错过狼的任何一个表情。这跟在狼山上接近狼不能比,受到血腥味撩拨的狼群是杀红了眼的,加上护食的本能,狼群会异常凶猛。

    亦风距离狼群一百米,狼没走……八十米,狼抬头看了一眼亦风,继续吃……五十米!几匹狼慢慢嚼着嘴里的余肉,略带防范地盯着亦风,飞毛腿还在狂吃海塞。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停下,这是狼群的极限。”我握着对讲机,打心眼儿里感激狼群。须知靠近抢食中的野狼群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只有足够的熟悉和信任才会容许我们近距离目睹这场野性饕餮。我们此刻的勇气和信心都是狼群传递给我们的。

    亦风在距狼群五十米处的一个土丘上,以最不具威胁的姿势坐下了。那几匹狼还没放松警惕,看向亦风的眼神有些复杂,亦风用尽量小的动作架好摄像机按下拍摄键,自己则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香烟吧嗒起来,不去直视狼,只通过摄像机的反转镜头看。

    狼群放心了,继续埋头吞食。

    “呼叫亦风,飞毛腿要不要紧?”

    “放心,海吃着呢。她应该没事儿!”

    “有没有一匹白嘴狼?”不知为什么,我对那匹白嘴狼格外留心。

    “这哪儿看得出来,现在全都是红嘴!红脑袋都拱在一块儿呢!”

    死的是一头不满一岁的小牦牛,以死牛为中心,内圈是狼群,中圈是亦风和兀鹫,外圈是我和狗群,天空中密密麻麻盘旋着各种食肉鸟类。狼群按等级进食,秃鹫则一落地就相互比翼展,强壮的秃鹫能占据更有利的位置。时不时有秃鹫按捺不住想上前啄一口,立刻被狼爪一耳光扇开。

    吃饱的狼悠然踱步回到食指山坡上,擦嘴梳毛,等待后面的成员。

    死牛身边只剩一两匹狼的时候,秃鹫们再也等不及,飞上去哄抢起来。狼象征性地向秃鹫扑抓一会儿也就撤了。漫天兀鹫刹那间俯冲盖尸,剔骨刮肉。

    等到最后一匹狼消失在山梁,狗群立刻忙活开了。他们冲散兀鹫群,先扑在剩骨前吃了个痛快,然后迅速把残骸拆成零件,藏匿在草场各个地方,替狼群毁尸灭迹的同时,也给自己存点灰色收入。狗群检查得很仔细,连脊椎骨和牛尾巴都塞进了獭子洞里面,最后他们舔干净草面的血痕,刨散草包。这些善后工作一定要仔细,如果被主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会给他们的职业生涯抹黑。主人不在的时候,狗绝不会跟狼死磕,没有劫匪何须保安,或许没谁比他们更明白狼死狗烹的道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狼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和事业保障。

    在这群忙碌的狗当中却没有乔默,她坐在小屋山坡上瞧着公狗们藏肉,她只需要记住藏食的位置。等晚上公狗们被主人拴住,这些藏肉就都是她乔默的吃食。闯完空门还懂得关窗的乔默绝对比那些狗技高一筹。

    一头牦牛把血肉还给了草原,他养活了一大群动物。

    入夜。

    月光下,丹增独自站在牛圈围栏边闭目静听。察觉我走到他身边,丹增问道:“有一头小牛没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打自招了。我曾问过丹增他有多少牦牛,他从来不清楚,就是他这五百多头牛的数量都是我闲来无事帮他数的。为啥死了一头小牛,并且被狗群处理得如此不落痕迹,他却立刻就能察觉呢?

    丹增睁开眼睛,指了指围栏边一头发出闷哼声的母牛:“他妈妈在哭他。”

    我心一阵颤抖。我白天还为狼群终于填饱肚子而欢欣,现在却陡然难过起来,一边是痛失爱子的母牛,一边是饥寒交迫的狼群,很难偏袒哪一方。也罢,死亡本身就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生存就是你死我活,无法公正,也无从同情。

    “我记得是一头白尾巴的小牛,前天还说他的病扛不过去,想给他治一治呢。”

    “他是什么病?”

    “最后一头口蹄疫的病牛。”丹增说,“明天狼群肯定还会来。”

    “为啥?”

    “一头小牛,狼群根本吃不饱。”

    丹增又估计错了,狼群没来,狼的套路谁都摸不准。

    十一月中旬,光秃秃的狼山又搬来一家老牧民,赶来了四百多头牛在拇指山脉放牧。老牧民的营盘离我们小屋仅两百米左右。我和亦风面面相觑,没想到狼山小屋这么偏僻的地方,眼看已经入冬了,却又热闹起来。

    丹增和老牧民两家人的近千头牦牛把小屋夹在中间。不知道这家老牧民又要在这里放牧多久。狼山绝对不适合放牧,这里的贴地枯草不足一厘米高,今年已经被牛羊剃啃过数遍了,哪里还有剩余价值?

    牛牙把地皮啃得嘎吱响,拉出来的牛粪泥多草少,干了以后烧都烧不燃。活活把个食草动物变成食土动物了,牧民们咋想的?

    我过去和老人家攀谈。

    老牧民指指山那头他们来时的方向,无可奈何地摇头:“那边,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