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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弥天大祸亡命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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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山踯躅开得满山满谷,绮丽鲜艳;燕京城郊,春气洋溢,河水解冻不久,冲激著成千成万的冰块,回逆旋转,又复呜咽东逝。

    安门外,一片嫩绿,野草如茵,垂柳耸翠,踯躅花由城深内茁出,朱红、嫣黄、姹紫将这龙幡虎距的燕京城,点缀得多彩多姿。

    假如你置身陇亩,放眼四望,你当可发现,这北国情境,俨然是江南初春,百花争妍、莺飞草长的景象。燕京历代古都,居民崇礼朴实,好逸娴静,极少离士异迁,但社会习俗、人文好尚,别有特殊风致。

    燕京官宦住宅甚为考究,朱门钢环、旁列石狮、重门叠户、入内庭院洒落,遍缀奇花翠竹,缀以金鱼缸、石榴树、金丝笼养鸟、鸣声啁啾,夏则细竹天棚,冬则紫铜火盆,雅致清洁,别有天地,客厅门房之中,多延门房西席,堂屋绣闻,呼噶奴婢,此真侯门似海,钟鸣鼎食之家。

    谚云:“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此话写尽实情。

    普通住宅,则判然有别,多四合院,大门二门,堂屋配房,内外爽洁,极少败落之象,生活俭朴,布衣蔬食,不超不争,安之若素!

    总之,燕京的确是古色古香。且说那年暮春,薄暮时分,正当琉璃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之际,人群中有一少年人,穿著一身深青色团花锦缎、丝棉长衫,外罩玄青坎肩,手提著一支小巧玲珑的金丝鸟笼,大摇大摆望金鱼胡同走去。

    那是一张清秀俊美,而不十分削瘦的面庞,剑眉朗目,鼻准丰隆,有时遇上熟人,露齿微笑,只见一列编贝,神采十分迷人;他向一条深邃胡同走进,停身在一所宏丽宅院门前,敲了铜环两下,移时朱门“呀”的开了,一个年迈龙锺的苍老头,探身垂手说道:“二少爷,这么早便回来啦!”

    少年人微笑应了一声,兴致冲冲走进院子,让开正厅不走,迳朝右侧回廊穿越。这是一座清幽而有致的庭园,奇花异草、鹅黄姥紫,十分悦目,园中有一泓小池,池水碧绿,断梗飘萍,红色金鱼泼水沉浮,恰然自乐,池畔植有垂柳多株,茁出嫩叶,翠云一片,触目清新。

    只见他一跨过月洞门,趋步若飞,身法似行云流水,迳向一列小轩进入。那是一间精致的书轩,布置幽雅,靠壁陈了两座书架,琳琅满目,尚悬了四幅王蒙之立轴,笔势纵逸。

    少年匆匆进入书轩,走在书架前,翻出一本典籍数了几页,仔细看了一下,合书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的,就是这幅,不过他喊价伍佰两银子,自己如何拿得出?”不禁神情忧郁,两眼怔怔出神。

    他虽是生长锦衣玉食之家,但不为其父母所爱,尤其是继母视他如若仇骁,非打即骂;这二年比较好些,因为他已长成,但仍冷漠有如外人。

    近二、三年,他偷在外面习武;如被父母知道,将更是厌恶。他在琉璃厂一家旧书店,找出一幅王摩诘真迹“幽山月影图”图内蕴有极大秘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差不多费了两年时光才觅到,但店主漫天讨价,竟开口索一仟两银子,几经口舌,才减少到伍佰两。

    然而这幅“幽山月影图”假如你能解开个中秘密,的确价值连城,区区伍佰两是极其值得的。

    但一想到这伍佰两银子如何筹措?心内一阵作难,往常在账房面前要个十两八两,当然不成问题,伍佰两不是少数,不但账房不会给,而且自己也碍于出口。

    旁徨之下,终于决定去找账房试试运气,他知道除了如此外,别无他策可循。他怀著紧张而不安的心情,去见账房。

    只见账房先生高架著一副玳瑁眼镜,正低著头,右手在沉木算盘上飞拨著“唔喀”响成一片。

    账房听见步履声,张著笑脸抬起头来,但一见是他,面色立即一寒。

    他不禁心内有气,暗忖:“好势利的小人!”要在平时,他早掉头跑了,但此刻关系他一生至大,只好腼腆求人,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魏老夫子,今晚我有个急用,暂借兑伍佰两,一月内准可如数归还。”

    “甚么?”魏老夫子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玳瑁眼镜差点便掉了下来,他急忙整了一整,声色但厉道:“仲华,我看见你从小长大,说话未免不客气一点,近几年来,听说你越发不像话了,在外交了不三不四朋友,花天酒地,花钱似水一般,令尊曾谈起过你,对你甚是灰心”

    少年见他一本正经在数说自己,离题太远了,不觉剑眉一皱,接口低喝道:“魏老夫子,谁耐烦你这样罗嗦?你倒是借不借?”

    魏老夫子竟发了牛脾气?口泊横飞,大骂道:“不借!不借!别说伍佰两?就是一文钱也莫想到手,像你这种没出息的人,宁可”骂犹未了,这少年不由心头火发,手出如电,劈胸就是一掌“啪”地一声,魏老夫子登时被震飞,落在壁角。

    但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大震,尘灰簌簌落下如雨,只见魏老夫子张著眼,戟指有气无力的骂道:“李仲华你好狠”说著,头一歪,竟自死去?

    李仲华先是一愕!继而是一种无比的惶恐惊骇,他从习武后,今晚算是头一次出手,他不知自己出手有多大的力气?

    也不知他的武学竟能致人于死?因为他从一名穷途潦倒、体弱多病的武师学艺;这武师说他自己在江湖中原是泛泛之辈,从他习艺,难望有成,不过可扎好练武基础,只能防身,不能打人;以李仲华上乘根骨而言,在他门下,未免辜负,武林之中,不少奇人异士,劝李仲华离京闯荡江湖,或可遇上某种奇缘,也说不定?

    最后这武师临终之前,看李仲华心性、为人无一不好,只是强耿了一点,这是练武人通病,未能求疵;于是说出有一幅唐人墨宝,王摩诘“幽山月影图”中蕴有武林一件重大秘密,自己连年觅求,终不得见,让李仲华留意,只在图中诗题内参详,当能求出解答。

    他为著搜罗这张古书,可说是下了极多心血,不但是旧书坊、典当业,甚至于王公宅第、宫闻藏书,均利用种种关系探寻此书综迹,因为他囊中羞涩,办起事来未免有捉襟见肘之感,最后在琉璃厂一家旧书坊找出一幅墨宝字迹,几乎剥脱得不能辨认,唐人诗题书轴,这画轴虽然带出薰黄颜色,却仍然显明清晰。

    他在旧书坊摸索了几近两个时辰,终于认出那确是唐人王摩诘“幽山月影图”原因是他藏有一本唐人书典,内中很详细介绍出这幅“幽山月影图”之特色、笔意、诗评。

    但这家旧书坊店主,眼光何等厉害?他一眼看出李仲华对这画爱不释手的情形,竟漫天讨价一干两纹银,他确不知此画真正价值,但直觉判断出此画对于李仲华而言,确是值得如此开价;这行业与典当业并无二致,收价要贱,开价要狠。

    李仲华不料店主竟会讨价一千两?大吃一惊!费尽唇舌,店主咬定伍佰两是最少的,再低就免开尊口。

    李仲华怏怏而回,一路盘算怎样筹措这笔款项?他深知除了向账房设法外,其余均告贷无门,都城王孙公子,无人不知阵件库不为其双亲所喜,手头经常寒酸,对他却是一种敷衍;人情之势利,每多如此,足可慨叹其时的世道人心

    此时,他知闹出人命大祸,眼见魏账房双目睁大如铜铃,牙缝中渗出黑色血丝,神色十分可怕,他不禁手足无措,身体如筛糠地抖著

    幸得这声大响,未引来府人、仆妇观视,片刻,李仲华颤抖渐定了,见事己如此,只好一走了之。

    他竭力压制著心跳,屏住声息,两腿像机械般地向前移动,却是这样的艰难,这是从未曾有的经历,好不容易挨近尸身面前,两手拉曳著推入榻下,拍了拍手,在榻前犹豫。

    李仲华在此刻仍并未忘情于“幽山月影图”伸手朝钱柜上钢锁一拧“啪尝”声响,他掀开钱柜一瞧,不禁大失所望,柜内总共尚不到二百两银子。

    这时已不容他有所寻思,气急慌忙撕裂一方被巾包好,蹑著足由后园小门逸去。大街上,灯市如书,车水马龙,人群如潮,五色缤纷,目不暇给,但此刻的阵仲阵不复有往日的雍容雅步、风度翮翩的神采,露著疑惧的眼光,怀著怔仲不安的神色,一味地向琉璃厂疾走。

    琉璃厂上更形热闹了,一列数十家都是旧书坊、表背店,光顾的上至王公、富绅,下至贩夫、走卒均有,无不留恋终日,摩娑吟哦。

    这条街尾有家“宣和坊”店主是个五旬七、八的老者,立在门首,左手捻著两撇山羊胡须,目光闪烁望着街上往来行人,一见李仲华神色慌张闯了进来,正待开口说话

    不料李仲华一把拉住,又不由分说,达拉带推一直迳往内面走,口中说道:“店主,咱们去谈生意。”语音中带著颤音!一走进里面,旧书画堆积如山的栈房,李仲华慌手慌脚的解开包袱,亮出白晃晃纹银,强笑道:“在下煞费周章,才借来这些银两,那王摩诘山水算是割爱让给在下吧!”

    那店主见李仲华神色仓皇:心中殊是疑虑,这二百两白银来历也不无可疑之处?遂淡淡笑道:“李公子,实在对不起,我不知这幅山水对公子这么需要,即是相送也不为过,只因片刻之前,另有顾客买去了”

    李仲华此刻的面色,是难以想像的失望、愤怒,另有一股痛苦,直在心肌上紧绞著;只听得店主接著说下去:“李公子,我是十分抱歉,令公子失望,下次敝店一有王摩诘山水真迹,绝尽先让给公子前面照应乏人,恕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走出

    “且慢!”一声低喝出息马陆口中,飞快地伸出右手,那店主左手腕脉登时被他擒了个正著。只是李仲华眼中露出愤怒的光芒,道:“你说有人买去了,是真的么?”

    “真的!哪有甚么不真?敝店一向童叟无欺,何况李公子又是敝店熟客,岂能财神上门,还会推出去的?”

    店主被他把住左手腕脉,不觉隐隐做痛,可又挣不出手,骇然变色。

    “废话!你可是嫌少不卖?”不觉手劲紧了一紧,那店主痛得脸上变了色,忙道:“那真是冤枉,一刻之前,有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岁,带著中州口音,用千两银子买去,他尚带著两个带刀从人,由他的从人口中听出他是甚么堡主?若小老儿眼力不错,他该是甚么江湖人物。”

    说罢,两眼发怔,望着李仲华,面上肌肉不停地扭曲著。失望的情绪,愈来愈浓了,从他眼光中可以察出,那是一种迷惘、追悔、失望、愤怒交织的眼光。

    他双眼望着屋尘上默默出神,暗付:“这是极不可能的事,听先师说,这‘幽山月影图’蕴藏著重大武林秘密,当今武林之中只有寥寥无几的老前辈知得,但究有何种秘密?也是一样不知,先师还是由一遁居世外高人口中获悉,那么这买画之人,一定是一种无因的巧合”

    自己从幼就不为父母所喜,不知为了何故?生母冲龄即逝,继母视他如眼中之钉,宠爱其所生子女,父亲则偏爱大哥,是以自己视家有若栓桔,每日游荡在外,父母也不管,自己像一只无目的之鸟,盲目飞翔,这种无声无息的痛苦,是任何人不能想像的;

    偶然遇上了先师,贫病交迫,孤苦伶仃,以自己有限的能力济助,得以苟延残喘,先师总说自己根骨甚好,将来在武林中必有一番作为,于是他每日在病榻之上传授内功基础,及用竹筷比划讲解一些掌式、剑法、身法等。

    四年来他所获甚多,然而他不自知那些却是上乘武学,临终之前才说出“幽山月影图”蕴有秘密,并命自己留意寻购,只一发现,在任何危难情况下,均要获得,又留下一封密函,在未得手前,不准拆视。

    一种无形的重担落在自己肩上,自觉是一极有作为的人,他平时忍受著父母、朋友及下人的冷潮热讽、鄙视,也就是等候此一刻的到来!他每每顾镜自怜,像自己如此英俊、朗逸、翩翩才华,不会没没无闻,只是丧失信心;然而,从他遇见其师后,自卑的阴影才渐渐在心境中缓缓抹除!

    此刻,到手之物又被失去,李仲华眼光缓缓投在店主脸上,眼帘中突现出一个贪婪、无耻的面孔,暗说:“如非你这势利的小人失信,哪会议人捷足先登?如嫌价钱过少,至少也要等自己再来!现在自己蒙上了一个凶手名字,只有亡命天涯了。”

    本想放松扣紧店主的右手,猛一转念道:“不对?自己误杀魏老夫子的事,无一人知道,现在店主瞧见这些银子与那包袱,明天一传出李府账房被杀之事,他一定知道是我所为,这怎么好?”不知不觉中右手又加了三成劲。

    那店主痛得大叫:“救”命宇尚未吐出,李仲华一只左掌已如风似地,抵住店主张慌著的脸。他不知他自己本身功力具有何种程度?

    其实其师含有莫大之心意,因为其师本人也不是他口中所言的泛泛之辈,至少在今日武林中可算高手之列,只为被仇家所害,避来都城,一眼看李仲华是个上乘根骨,传授的都是些绝伦武学,暗视为衣钵传人,只以他是宦门子弟,又胸合愤怨,深恐他少不经事,过于炫露,为他招来杀身大祸,这不是爱之反以害之?

    所以伪言所授武学,都是些粗浅浮技,但事实上李仲华现时之功力,端的不可小视。此刻,店主瞳孔中露出一种极恐怖的光芒,但这神光渐渐消散

    李仲华只觉左掌有种冰冷异样的感觉?仔细一瞧,店主面色纸白,气息俱无!这一骇,不禁神颤魂惊,额角冒出豆大汗珠,今晚,二条性命都丧在自己手中,虽说是误伤,但有甚么人会相信呢?走!走为上策,这个念头在脑中闪电掠过,手忙脚乱地把银两包好,转身启步正在这紧急的当儿,忽间门外高唤:“店主店主”眼看步履声传来,每一声都是震荡心弦。

    堆书栈间并无其他通路可出,李仲华一横心,便提起包袱望外窜去,一出得门外,便见有人飞步走来,李仲华手出如电,疾至那人胁间“天枢”穴戳了一指!只间得那人只哼得一声“噗咚”倒地!

    李仲华已飞步掠出店外,插入如潮的人群中,瞬眼,即消失无踪!夜凉似水,天际挂著一轮皓月,清彻而又现一阵淡淡的光辉,柳烟夜雾,将都城的南下洼陶然亭平添了一种静穆宁谧的美。

    李仲华自琉璃厂“宣和坊”内出来,心慌意乱,不辨南北东西,转来转去,不禁去到南下至陶然亭上。

    他定了一定神,手抚著亭栏,双目向亭侧江藻所自题之诗句:

    愧吾不是丹青手写出秋声夜听图

    不由一腔干愁万绪,齐都涌上心头

    方才闯的漫天大祸,都是由丹青引起,但这尚是一个开端,以后还不知怎样?

    茫茫天涯,何去何从对这陶然亭,依恋倍至,缅怀著昔年春秋佳日,三二友好皆聚会于此,击缶高歌,放浪形骸,如今被迫将要离此,不知何年何月,得返回古色古香的都城,伴妻儿在此陶然亭上遨游?

    他对陶然亭四周做最后的一瞥,林木阴荫,微做啸涛,池水清碧,波光邻邻映月,亭西流泉,铮淙戛玉,令人神往,远远稀疏的欲隐欲现的灯光,夜空欲现的繁星,这些都是他所留恋的;

    不禁长叹了一声:心想:“我该走了,不要等城门紧闭,风声一传开,天明就插翅难飞了!”

    提起包袱,往西走去。他对魏账房和“宣和坊”店主之死,自觉死之有当,毫无半点惋惜,只是高唤店主之人,被他在“天枢”穴戳了一指,令他愧疚难安,希望那人仅昏倒一会儿就好。

    哪知“天枢”穴是人身重穴,李仲华情急之下出手较重,哪还有命在?月光泻地成银,李仲华拖著一长条人影,拔足飞奔,却见迎面走来四人,醉意阑珊,步履歪斜,面目因是背月而行,瞧得不甚清楚。

    李仲华心神慌乱,哪顾及这几人是谁?擦身而过,掠步如飞!突地其中一人回头高叫道:“仲华兄仲华兄”其余三人也发觉了,同声高唤。

    李仲华才不过掠出丈外,闻唤不得不收住脚步,暗忖:“怎么今晚霉星高照,偏偏又遇上了他们?”

    急急回身“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端兄你们!雅兴不浅,踏月寻醉,乐何如之?小弟因有事郊外,不暇把晤,明日小弟再来邀谒吧!”

    说罢,拱了拱手,就要转身走去。“那怎么行?”发话人一个虎步纵前,两手执苇结陆手臂,张著红丝满眶的醉眼,似鄙屑地瞧李仲华脸上。其余三人都一窝蜂似地将李仲华团团围住!

    原来这四人都是王公子弟,纸侉亿薄,在自己府中蓄养的武师习得一身武艺,在外任性妄为,寻花问柳,平日李仲华与他们都有交往,只以阮囊羞涩,仰人鼻息,受尽他们闲气戏弄,李仲华也真能忍?

    在他们嘴中私底下称做“软骨头”李仲华往事真做到“忍、让、谦、蓄”地步,但是今晚竟小不忍而乱大谋,自紊步骤,可见人真能做到心止如水,万物无动我心,实在很难。

    且说执著李仲华手臂的人叫做端刚,是步军统领端魁庶子,眼神落在李仲华的包袱上,泛上一丝诡笑道:“仲华兄,你这么急著去城郊,一定有甚么好事?何不咱们也跟著去玩玩?”

    李仲华心中大急,一时想不出话来答覆,只立在那儿发楞!

    突然另外一人用手摸了包袱一下,竟叫了起来,道:“哎哟!原来是一包银子,哪来的呀?”

    李仲华竟听而不问,两眼发直,心头思绪紊乱潮涌,暗说:“人走霉运时,祸患便接踵而来;明日家中事发,魏账房之死,他们一定知是我所为,哎!糊涂蒙上一个杀人凶手的名字,这该怎么说?”

    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只觉六神无主这时,端刚忽然面色一沉,道:“仲华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你有了钱,就忘了咱们,想你无钱之时,喝咱用咱,我姓端的皱了一下眉头没有?”

    这种奚落难堪的言词,任谁都受不了,何况李仲华外貌和顺,其实内极强傲?听完面色大变,猛喝一声道:“端刚,你说话究竟有了没了?我姓李的恕不奉陪了。”两臂一拧劲,端刚登时踉跄退出三步,虎口发麻!

    这一来,端刚酒醉吓醒,然而却未思索出李仲华为何有这大力气?自恃武艺颇高,冷笑一声,向三同伴招呼道:“他有了钱就认不得人,竟敢在端少爷面前耍威风?咱们惩他一下,瞧瞧他这软骨头怎么变硬的?”

    这时,李仲华已走出一步,他平时最气这“软骨头”称讳,不禁气上加气“霍”地一个旋身,朝端刚胸前撞出一掌,凌厉非常,端刚虽是武学粗浅,但他学而知用,双肩一晃,错出一步,被他逃出快速无比的一掌,但仍然为劲风扫中一点肩胛,疼痛如割!

    这不但使端刚大出意外,其他三人亦愕然而视,因为他们素知李仲华是个文弱书生,遇事畏缩不前,今晚,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李仲华究竟是初次与人动手,大有手足无措之感!

    这也难怪,其师当年缠绵病榻只能对他讲解精要诀窍。武学之道,最重要的诀窍,一窍通,则百结自解;其次就数经验、阅历,所谓“习武最重窍门,对敌莫过经验”真是一针见血之谈!

    再说端刚平日颐指气使,几曾吃过这种大亏?不禁虎吼如雷,双拳一份“呼呼”使出武当长拳,缤纷似雨,投向李仲华身上。

    一刹那间,便攻出了九拳。

    李仲华体内潜在强傲之性,见踹刚如此恃势欺人,不由激怒,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两掌平平一弧,倏然击出,此一式精妙非常,该“先天太乙掌”式,真是武林绝学,只有老一辈人物或能知之,试想端刚怎能接得下来?

    所幸李仲华仅只运出三成火候,虽然如此,他那发出的无形劲气,已使现既驳震退数尺之外!

    李仲华实未想到,自己一掌竟能把劣名昭彰的都城三少之一,震退数尺?不禁惊得呆了一呆!

    李仲华初次试得“先天太乙掌”有如此妙用,信心大增,一掠而前,右腕疾翻,出手如风,迳把在端刚左掌虎口穴上,这是手部麻筋部位,他施出的手法实在玄诡,竟是“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

    端刚急避不及,一把把了个正著,立觉如中钢钩“哼”的一声,立时痛麻得昏了过去,颓然倒地。其他三人看得神骇心摇,一见端刚昏倒于地,大叫:“杀了人啦!”声彻夜空。

    李仲华一听,也顾不得察看端刚,吓得拔足飞步。他掠出十数丈外,只觉一条黑影,闪电似地越过自己身前,眨眼身形俱杳。

    他以为神经紧张所致,一时眼花,也不留意,一意逃出北京城;这一来,遂注定了他半生落拓江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