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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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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上路后,华云表对小玉女那种昂脸不屑一顾的神气,愈瞧愈觉得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段故事再不公开是不行的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直接去找小玉女说出这段故事,小玉女信不信尚在其次,很可能一开口便得碰上一个难堪的大钉子也不一定。

    因此,华云表带马绕去七绝飞花身边,在马上从容将在马鞍山遇见那名魔宫第十八分宫娘娘的经过说了出来。

    七绝飞花等人听了,无不为之惊讶不置,小玉女脱口抢着道:“你”

    挣了挣,终于接下去责备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华云表苦笑道:“这二天事情这么多,我怎么想得起来?再说大家一直都在紧张之中,纵然想得到,又能说给谁听?”

    小玉女甚为气恼地道:“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我问你:现在怎么办?以后你再到哪儿去找人?你可知道那座第一分宫在什么地方?就算你知道,你能进得去?哼,糊涂!”

    华云表苦笑不语,小玉女乌眸滚动一阵,忽又哼了一声道:“你呀像你这股糊涂劲儿,别救别人了。一个弄不好,会将自己一条小命弄丢了都很难说,这个,唔,看样子,说不得只好由我来帮帮你的忙了。”

    华云表被她老气横秋地数说得啼笑皆非,神行太保和怒龙眼角互递,会意莞尔。

    七绝飞花刚待叱喝,小玉女忽然转过脸去道:“娘,您说是吗?”

    七绝飞花被爱女问得一愣,半晌回答不出,良久良久,方才深深一叹道:“司徒家男的女的,就只你丫头一个。放你走在外面固然危险,带在娘身边,无论躲在哪里,也不一定就安全。如果娘换了你丫头,在今天,很可能也会如此要求,唉唉,随你丫头去吧”

    傍晚到达泰安,华云表和小玉女易容悄悄离去。七绝飞花、怒龙,和神行太保一行则暂时留在城中丐帮分舵上,拟俟神行太保伤势好转后再一起取道奔赴山西太原丐帮总舵。

    今天,不论血剑魔徒如何猖撅,凶焰于一时间大概还不致延伸向丐帮总舵所在的太原方面。七绝飞花和怒龙赵子昂决定投向太原,是一种明智的抉择,一方面可藉此获得暂时的安全,一方面,人才与力量集中,也可就此共商来日平魔大计。

    华云表和小玉女司徒芳卿,另外换了两匹品种较劣的坐骑,华云表化装成一名中年商人,小玉女则化装成一名带傻气的小伙计。一路上,为了使小玉女能够表现得逼真些,华云表现身说法,将自己在金陵魔宫中表演傻小子天赐的种种,不厌其详地一一说了出来,小玉女听了,笑得直打跌。

    两小一路说说笑笑,转眼过了三天。小玉女忽然提出一个问题道:“我们究竟想去哪里?像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难道那座什么第一分宫,有一天会突然落下来挡在我们面前不成?”

    华云表心里好笑:“你这丫头就只一张嘴巴比人强,你丫头不是说帮我忙的么?

    像这样处处还得我来拿主意,岂不成愈帮愈忙乎?”

    华云表好笑在心里,口中仍然认真地答道:“根据用兵之道,这次,魔宫之所以派第一分宫执行任务,必然是为了这座第一分宫距离泰山最近之故;然后再证以上次在洛阳向赵家兄弟下手也是第一分宫派的人,我们不难知道,离洛阳方面较近的,可能也是这座第一分宫。准此判断,我们不妨先在‘泰山’和‘洛阳’测出一个中心点,然后,再就此一中心点加以扩大。我敢相信,这样做,蝇不中,亦不无矣!”

    小玉女连连点头称赞道:“有道理,有道理,总算你还有点头脑!”

    华云表侧脸悠然一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有您司徒大小姐帮了忙的关系?!”

    小玉女双颊一热,老羞成怒道:“你再说一遍!”

    华云表指指身后,轻笑道:“还好路上没有人,不然这还成个主仆样子吗?以后,咳咳,小奴不得无礼!”

    华云表知道底下不会有好挨的,一声干咳,马鞭猛下,箭一般向前猛窜而出。

    小玉女催骑便追,从后扬声高叫道:“你,你说中心地点应该在哪一带?”

    华云表见小玉女谈到正经,乃一笑勒骑,回过头来道:“应该在开封附近”

    小玉女马上长身,玉掌疾伸,啪的一个耳刮子,口中说道:“很好,这是最后一次,小奴以后不再无礼也就是了!”

    一对小儿女,嘻笑追逐,走宁洋,奔滋阳,拟由金乡方面,取定陶,直趋开封府。

    七绝小玉女司徒芳卿慧质天生,尽管在没有人时她刁蛮得能塌下半个天来,但在人前,她却能一板正经,憨态毕露,装得满像那么一回事。

    这位小玉女,唯一的一项缺点是好胜心太强,不论在哪一方面,她都希望表现得比华云表优越。华云表知道她天性如此,而且在日常起居方面,她却能温柔地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每遇争议,华云表总多多少少让他一点。小玉女在口角上占得上风,在私底下也就显得更加体贴。

    这一天,二人过了金乡,在向定陶进发途中,小玉女回顾左右无人,止不住又想要向华云表“发难。”

    她先以非常平和的语气向华云表问道:“前些日子你跟神行太保究竟为了何事发笑?”

    华云表不在意地道:“偶尔谈到些可笑的小话题而已。”

    小玉女追问下去道:“诗词方面是吗?”

    华云表点点头道:“不过随便聊聊罢了。”

    小玉女轻轻一哼,忽然换出一副面孔哂然道:“在这方面,你以为你懂多少?”

    华云表一时有气,不禁脱口道:“比你可能”

    小玉女目不转睛,点头道:“好,说下去!”

    华云表知道要有麻烦上身了,一咳改口赔笑道:“那当然,比你,咳咳,跟你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咳咳,噢,你看,芳卿,那座古堡远远看上去好美?!”

    小玉女不为所动,冷笑道:“少‘顾左右而言他’,谈正题!姑娘知道你在这方面很自负,现在请拿事实出来证明一下!”

    华云表心底道:“想请益?头还没有磕呢!”

    他当然没有胆子直说出来,当下推脱道:“跟神行太保也不过逗着好玩而已,我哪里真的懂什么诗词?如果我真懂的话,为什么大家开口只是‘李白’,‘杜甫’,而没有人提到一个‘华云表’?”

    小玉女冷冷截住道:“少耍赖!”

    华云表无可奈何道:“你是要我来一首‘即景’,还是来一首‘杂感’?”

    小玉女啤了一口道:“谁要听你‘打油’?”

    华云表苦笑笑道:“不然怎办?”

    小玉女乌眸滚动,若有所得地点点头道:“这样吧,你刚才说‘比你可能’,底下就没有再说下去,你那一声‘可能’,‘可能变化相当大’。像你如此善于用‘可能’,‘可能’是诗词中融会贯通而来也不一定。假如‘可能’,就请你在‘可能范围之内’,将‘可能’跟诗或词拉上一点‘可能’的关系,让本姑娘长长见闻如何?”

    小玉女这番话虽然说得俏皮,但华云表却一点也不觉好笑。心想:“可能”两字人诗,例子本来就不多,一时之间,难找固不必说,而且,它出现在诗句中时——

    小玉女催促道:“怎么不开口了?”

    华云表皱眉道:“‘可能’两字,普通运用时,它所代表的语义多半是‘或许’,‘也许’,‘大概’,‘有几分’等等,但在诗中,它却十有十能变成问句,诸如它有时代表‘何至于’,有时代表‘难道’,有时代表‘能否’,有少数例子代表‘却能’;若照一般口语习惯去欣赏那些诗句,实在叫人别扭之至。”

    小玉女暗暗一哦,精神大振,但仍矜持着淡淡地道:“真的吗?!”

    华云表思索了一会儿,于马上转过身来道:“譬如说:李义山的华清宫诗:

    ‘当日不来高处舞,可能天下有胡尘’?!这里的‘可能’,则是‘河至于’。吴融山禽诗:‘可能知我心无定?频凭花枝拂面啼’。这里的‘可能’,便是‘难道’。

    齐己送友人沈彬赴吴郡诗:‘可能更意相寻夜?雪满诸峰火一炉’。这里的‘可能’,便是‘能否’。王安石呈陈和叔诗:‘永日终无一樽酒,可能留得故人身’!这里的‘可能’,便是‘却能’。你想想看,以上这些诗句,如果不加附注,读起来将是一股什么滋味?”

    小玉女大为叹服。她实在没料到华云表竟是如此之博学。不过,她钦佩也只钦佩在心里,表面上却不屑地撇撇嘴角道:“说你着实看过几本书,我承认,不过,以身为一个武人而言,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华云表微微一笑道:“武人最重要的是哪几部分?”

    小玉女螓首一昂道:“第一,武功。第二,品德。第三,江湖阅历。”

    听到江湖阅历几个字,华云表心头一动,忙道:“且慢,卿妹,有个人的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小玉女转过脸来道:“谁?”

    华云表道:“‘爱贞’一个女人的名字。”

    小玉女一愣,忽然瞪眼叱道:“我娘的小名也是你随便喊得么?你,你简直是愈来愈不像话了,这是谁告诉你的,你说!”

    华云表猛然一呆,意外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爱贞”就是七绝飞花公孙玉萍的小字?没有错吗?那么,那位黑衣蒙面人难道竟是第七届武林盟主“七绝剑”司徒兴中不成?

    是的,这一点未尝没有可能!

    那天,在尼山秘谷那间茅屋中,七绝飞花叹息着说至:“我公孙玉萍要不是为了卿儿她父亲最后的死”一语时,忽然警觉住口,七绝飞花底下咽住的是什么呢?“令人不解”?“有点蹊跷”?抑或是“至今没有找着尸首”?

    总之一句话,七绝飞花今天之所以百般容让,忍辱偷生,一定是她夫君的死,多少还存有一丝疑问?

    同时,再证以那夜在中条山承月坪上所发生的一幕,华云表益发坚信自己这番推测十之八九不会错!

    那夜,黑衣蒙面人在施展七绝剑法的那份自豪和自信,除了七绝武学嫡系传人,谁够资格?还有最重要的是,那名玉剑令主给赶跑了,黑衣蒙面人却舍敌不追,遥遥凝眸望着小玉女之后,小玉女奔过来,他竟因七绝飞花的到来而遽尔离去这,为什么?

    最后,小玉女向七绝飞花追问,为什么玉剑令主和黑衣蒙面人都能懂得她们王屋司徒家的七绝剑法?七绝飞花的反应,亦颇惹人猜疑,七绝飞花当时自语般喃喃说道:“娘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那简直是太不可能了”

    七绝飞花“知道”的是什么?什么事情“太不可能”?如说当时的七绝飞花已经有着“某种预感”能说错了吗?

    华云表原只不过随便提出来问问。因为“爱贞”既为过去武林中一名女子“七绝飞花”也许知道这么个人“七绝飞花”知道的事,小玉女即有知道的机会。

    华云表并没有抱着十分希望,不意得到的答案竟然超出自己想得的,不但找到了“爱贞”居然同时发现爱贞竟与七绝飞花同属一人!

    现在,华云表当然无法说明真象,因此,他只好定定心神,强笑着解释道:

    “是卿妹误会,卿妹想想看,伯母她老人家的小名,愚兄又怎么知道?愚兄所说的这位‘爱贞’,是从万里追风那儿偶尔听来的。万里追风说,他要找一个‘爱贞’的人,假如‘万里追风’要找的‘爱贞’就是伯母她老人家,万里追风会不知道?

    所以,一定是愚兄听走了音,‘爱’,可能是‘姓’而非‘名’,以‘艾’‘叶’‘颜’‘言’等字的讹音,‘贞’,也可能是‘正’‘振’‘铮’‘甄’等之字误,所谓‘一个女人的名字’,不过是愚兄凭一时误听,擅自加以料断而已!”

    这种极欠高明的解释,自然难令小玉女满意。不过,小玉女,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再来反驳,一阵哼哼,也就带了过去。

    华云表虽将小玉女应付过去,但在内心,激动异常。他真恨不得化身为二,既能陪着小玉女前去寻找那座第一分宜;又可以赶去太原向万里追风报信,说明“爱贞”就是“七绝飞花”也就是说,那位黑衣蒙面人正是第七届武林盟主“七绝剑”司徒兴中!

    三月上旬,华云表和小玉女到达开封!

    开封,春秋为郑地,战国时为魏郡,秦属三川郡,汉置陈留郡,唐改汴州,宋太祖建都于此。

    开封一地,因无名山大川之障,古称“四战之地”

    宋开宝九年,宋太祖幸洛阳,便想迁都。群臣问故,宋太祖说:“我将来还要到长安去呢,唯长安具山河之胜,方足以言安天下。如果在开封,不出百年,天下的民力财力,早晚会耗光的!”

    何以故?四战之地易攻而不易守也。太祖当年,单京畿之内的卫士,就得经常保持十四万人之众,试问:哪个朝代有此情形?所以,宋太祖的眼光是远大的,可惜晋王赵光义力谏不休,群臣亦因家室所在,一致附和,太祖不得已,只好作罢,此亦宋柞不永之主因!

    不过,在另一方面,就因为“四通八达”之故,开封也就始终保持着“地富人繁”

    华云表和小玉女以主仆商贾之身份在城中留连了四五天,结果一无所获。华云表暗地里向小玉女皱眉道:“这样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

    小玉女想了想,毅然道:“既然找不到魔徒踪影,我们不妨将本身悬为目标,弄点怪异行径,以便将魔徒引来,你看怎么样?”

    华云表点点头道:“是的,那座第一分宫就是不在开封城中,也应离此不远,我也不信这儿没有魔徒出没。”

    小玉女道:“你设计一下看,我们准备怎样做?”

    原来她只想出一个大原则,如何去做,仍又推在华云表身上。华云表甚感为难,于一时之间也无良计可行,做得太过火,容易招疑,过分保守,又似乎不易收效。

    华云表沉吟着道:“让我想想”

    这一天,二人决定分开来走,小玉女向东城,华云表向西城,一方面遣闷思索,一方面再碰碰最后的运气。

    华云表是富贵身份,酒楼茶肆,可说到处进去得,但是,小玉女可就苦了。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童仆,且还得带点傻气,除了溜溜大街,简直没有地方好去。小玉女先还没有考虑这一点,走了几个地方,都是及门警止,这才恼火起来。

    在过去,任你一等一的通都大邑,她小玉女又几曾受过这等限制?于是,她想去逛逛宋故宫。

    宋故宫在北城,另隔屏藩,名为大内。不过,当年的宫墙早就倾圮了,抬头远远便可望见那座崇伟的大废殿。小玉女由东城折来北城,这时约莫已末午初光景,游殿之人极少。小玉女站在残裂的大理石殿上,负手纵目,心神两怡。

    忽然,小玉女似乎感觉到踏足处的地面在轻轻震动,小玉女心知有异,连忙运目四窥。凝神之下,看虽没有看到什么,却于这时听到一阵不知发自何处的细声人语。

    小玉女心神一紧,迅速隐去一根石柱之后,以耳贴地,屏息谛听,但闻一丝细如蚊蚋般的声音道:“娘娘还有多久才能到?”

    另一个声音道:“快了吧!”

    先前那人又道:“除了一个‘翻天掌’,你知道娘娘还有没有面首?”

    另外那人似乎想了一下道:“恐怕没有。”

    先前那人啧啧地道:“真是奇怪,分宫中武士那么多,年轻英俊者有的是。譬如说,你老王,还有小弟,咳咳咳,真想不透咱们娘娘怎么偏偏选中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实在不可思议之至,唔,太费解了。”

    小玉女听到这里,双颊微热,不禁暗暗啐了一口,她本不想再听下去,但是,双方口中提到“翻天掌”也提到“娘娘”和“分宫”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离开也离开不了了。

    只闻另外那人叹了口气道:“小张,你这一点你就外行了。帝君除了总宫无数后妃之外,另外计有分宫十八座之多,就是照轮,咱们这座第一分宫一年也轮不上几次,更何况帝君身兼万机,纵然来了,也不一定就有兴趣”

    先前那人急急插口道:“这个我知道。”

    另外那人接下去道:“所以,你要知道,娘娘这样做,纯粹的只是为了咳,这个所以说,这与年轻英俊并没有多大关系。最重要的,是能保住秘密,本身行动谨慎尚不算数,得别人不起疑这样一说,你该明白了吧?你想:翻天掌丑到如此程度,有谁还会疑心娘娘跟他有一手?”

    先前那人又道:“娘娘今天来,将以何种面目出现?”

    另外那人打了个呵欠道:“管他!总之从外表无法辨认她就得了噢,小张,有句话我得警告你,这个秘密,宫中也许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们以后,仍以多多装聋作哑的为妙,我们应该记住是宫中指派伺候这位拳掌教练的武士,老丑鬼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得怎么做,千万不可表示已经知道他老丑鬼每次藉这座密室个别接见友人其实是”

    先前那人忽然促声道:“嘘,好像来了!”

    接着,人语音然。小玉女先给吓了一跳,哪知大殿上始终不见人影。她这才知道下面这座密室另有暗门出入,在大殿上,是永远也看不到什么的。

    小玉女不再停留,蹑足下殿,匆匆赶返栈房,恰好碰着华云表刚刚回来。于是,她红着脸,将适才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华云表。

    华云表听了,又惊又喜。现在,他渐渐明白过来“翻天掌”何大恭卖身投靠血剑宫,原来其中还掺杂着一丝色情的诱惑。那么,翻天掌,三公主,以及那名第一滚刀手等三人之间的微妙地位,也就不难获得一点端倪了。在名义上,翻天掌因为只是一名“拳掌教练”限于体制,他不得不尊敬“三公主”而第一滚刀手以“总监”身份仍在这名“拳掌教练”面前低头的原因,可能有二点:第一,滚刀手武功可能不及翻天掌,在黑道中,拳头便是权威。第二,很有可能第一滚刀手已约略看出翻天掌与他们分宫娘娘之间的不凡关系,娘娘座前红人,自以礼让一点为妙。

    那么,三公主为什么怕第一滚刀手呢?这一点,仍待查证。

    另一方面,华云表知道,宋故宫地下这座密室,并非血剑第一分宫之宫址,这儿只是这对血魔男女幽会的地方。分宫当在别处,不过也不会离这儿有多远就是了。

    小玉女红着脸孔皱眉道:“底下如何进行?”

    华云表思索了片刻道:“这样好了,现在尚属探查阶段,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先由我一人行动,等有了眉目,或者决定了步骤,我们再会合一起商事。这二天,你可以到处走走,顺便看看有无另外发现”

    一华云表这样说,一方面是为了进行时会有危险,一方面则为了事涉男女暧昧,小玉女参预其间总有未便之处。

    华云表在栈中随便叫了一点东西,之后便向北城宋故宫走来。

    这时约莫未牌光景,仲春午后,天气晴和,故宫一带,游人渐多,这为华云表带来不少方便。

    华云表杂在游人中登临那座大废殿,前后各处仔细搜查,果然毫无迹象可寻。

    于是,他绕去殿后,步下那座亭阁剥落的废苑,在走近一座匾题金辉两大字的小亭子前,华云表游目所及,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金辉亭内,这时正有着一名儒巾儒服的中年人,手执一卷线装文稿,在那里来回缓踱,低声吟哦不已。

    在这种杏花迷眼,柳丝撩人的二月古园中,忽然出现这么一位骚雅之士,照理,可说是相当富有诗情画意的;然而,华云表仅在一瞥之下,即已发觉那名文上眼睛虽然望在手中那卷打开的文稿上,一双眼光却打眼角不断溜向离亭不远的一座残碑背后。

    华云表当下声色不动,负手漫步去另一边。他虽然明知道那座残缺的石碑后面定有可疑之处,但是,他不想马上走过去加以查察,他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碑在那里,不会跑,不会飞,要想考究,随时都可以;如今,他只要暗中牢牢看定这名中年文士就够了!

    于是,眼下的形势便变成,中年文士守候着那座石碑,华云表则密切监视着那名中年文士。

    据华云表猜忖,这名中年文士,很可能是翻天掌或者那位分宫娘娘跟在外面担任警卫的心腹武士。所以,他等会儿只须蹑踪此人之后,就不难找到那座第一分宫的所在了。

    这样,约莫过去顿饭光景,石碑后面人影一花,突然俏没声息地走出一名手挽菜篮的破衣老妇人。

    那名破衣老妇向前走出三四步之后,蓦地定身抬头,眼光飞快地四下一扫,见无异状发现,这才继续低头向园门外走去。

    华云表冷眼观察,他见这名老妇人脸上虽然堆满皱纹,露在青布包头外面的鬓角也已泰半斑白,但是,那双眼神却极明亮动人。因此,华云表断定:此妇准属那位什么第一分宫娘娘所化装无疑。

    这时,那名中年文士已安步下亭,一路闲眺着缀去老妇身后。

    华云表不敢怠慢,丝棉袍袖一卷,露出里面的白衬布,摆出一副十足的市侩派头。然后,有如正在盘算着一批货价似的,口中念念有词,还不时伸手空作拨算珠状,也于中年文士身后跟着向园外走去。

    出了故宫废苑,走没多远,前面那名老妇人一个拐弯,忽由永泰门向城外走去。

    华云表以为中年文士定会快步跟上,但知事实上恰恰相反,但见中年文士脚下一顿,目送老妇背影消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跟着,身子一转,竟然折身走了回来。华云表大感意外,急切间忙朝街角一家古董铺子拢去。中年文士嘴噙着一丝冷笑,似乎正急于要赶去什么地方,与华云表匆匆擦身而过,看也没有看华云表一眼。

    华云表待中年文土走出二十来步,稍作犹豫,最后决定回过头来先将这名中年文士跟个明白再说!

    因为,出了永泰门,只有一座凤凰山可去。凤凰山系宋徽宗以人工所筑,山上建有华阳宫一座,虽说规模不小,但范围毕竟有限。假如那座血剑第一分宫就在城外凤凰山中,将来找起来并不困难。倒是目前这名中年文士,行动着实令人起疑。

    照此人适才那种态度看来,此人显非魔宫之武士。要是此人并非魔宫武士,那么,此人是何来路呢?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少数几家店面已经点亮灯火。

    穿过城中闹区,那名中年文士脚下突然加快起来。华云表当然不会在乎这个,对方就是再快三倍五倍,他相信他也能胜任愉快的。转过几条大街,前面扣年文士身形略顿,左右迅速掠了一眼。忽然闪身进入一家客栈。

    华云表抬头望清店招之下,不禁微微一愣:“悦宾老楼”什么?原来竟跟我们住在同一家客栈之中?

    华云表皱眉苦思,他和小玉女住人这家客栈已经好几天了,每天进进出出总不下十余次之多,栈中旅客,十九打过照面,此人难道是今天他出门以后才住进来的?

    华云表正迟疑间,小玉女忽在门口出现。华云表心中大喜,连忙比了个噤声手势,将小玉女招来身边。

    小玉女低低埋怨道:“你怎么了”

    华云表急急拦着道:“刚才没有多久,有个穿淡青衣服的人走进去,你注意到没有?”

    小玉女惑然点头道:“看到了,跟一个驼背老人住在后院三号上房,就在我们那一间的隔壁。对面一排厢房中,同时住下十来名彪形壮汉,他们进栈,只差前脚和后脚,我很怀疑他们是做一路来的,但是,又没有见他们打过招呼,怎么样?”

    华云表轻声匆促地道:“快进去,留心那名青衣人与那个驼背老人的一举一动。

    如有发现,马上就来通知我,我在这儿过去不远的那家四海茶楼上等你,小心点,知道吗?”

    小玉女眼中一亮,精神大振,不等华云表叮嘱完毕,头一点,转身飞步而去。

    华云表怀着满腹心事,开始移步往四海茶楼这边走来。四海茶楼是他昨天路过这条大街于无意中发现的。茶楼内部情形如何,他并不怎么清楚。如今,上得楼来,举目约略瞻顾之下,他有点后悔与小玉女约在这地方了!

    楼上相当宽敞,灯光也颇明亮,从那些茶客们彼此交谈的神情看来,他们之间似乎全是每天见的熟人。那些人一见华云表上楼,所有的眼光全都集中过来,每一双眼光之中,都好像多多少少带有一股卑鄙之色。华云表还不明白自己遭遇冷眼相待的原因何在,直到坐定后重新将那批茶客们观察了一遍,他终于弄通了!

    原来这是当地文人集会的场所!

    但见眼下这批茶客,年纪虽然老少有都有,但在气习和衣着上,却有着几点共同的特色。领口生毛,衣袖发亮,指甲黄黄的,长长的,年长者不断抚弄颔下胡须,年青者则尽力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谁要说话,必然先以干咳大清其喉咙,每句话中,没有一个“之”字也必有个“者”字,鼻烟壶,旱烟筒,咳嗤,浓痰,一片乌烟瘴气。在这种场合中。华云表现下这身商人装束自然要受到歧视了。

    连过来泡茶的伙计,那股劲儿都是懒洋洋的,就好像为了那批常客的情绪,人们实在并不欢迎华云表这么个客人似的。

    华云表浑身不舒服,可是,他和小玉女已经约好了在这儿碰面,不忍住点又怎么办?

    这样,一直过去足有半袋烟之久,那批常客方才逐渐恢复交谈。华云表稍为留意听了片刻,发觉这批自命清高的家伙,谈的虽然是诗词文章,但内容却甚稀松平常。发觉了这一点,华云表一口气也就慢慢平复下来。

    他心想:哼哼,你们这批腐儒别瞧不起小爷,若在平常时候,小爷肯跟你们这批腐儒坐在一起才怪!

    华云表感觉肚子有点饿,便又叫来两份点心,他一面吃,一面四座打量,想看看今晚这儿是不是真的只他这么一个“俗客”

    忽然,华云表的眼光在斜对面一个汉子身上停下来。

    那个汉子正在以臂作枕,倚柱假寐,淡淡的眉毛,高高的颧骨,脸上没有多少血色,腿弯中夹着一只长方木箱,木箱上串着一根磨得发黑的皮带啊,药筒,原来是个走方郎中!

    华云表为此发现,顿感说不出的高兴,心想:“好,这下有伴了!商人不受欢迎,一个走方郎中大概也好不到那里去吧?!”

    华云表兴奋之余,真恨不得过去将对方叫醒,好好高谈阔论一番,索性将这批腐儒气死了算了!

    不过,华云表也只是想想而已。人家睡得安安逸逸的,他怎可随便打扰?这种人,为了生活,常年奔走四方,尝不尽的辛酸,说不尽的劳苦,偶获小憩,得来不易,说什么他狠不起这副心肠来的。

    “好,好,果然佳妙”

    一阵彩声,突然爆发,彩声之后,接着一片劈劈啪啪的掌声。

    华云表因为一时之间注意力全放在对面那名郎中身上,是以佳妙何事,何事佳妙,他连一个字也没有听得。不过,在他想像中,他知道,所谓佳妙者也,大概不是指一首诗,便是指一首词。虽然他也知道被誉为“佳妙”的那首诗或词,其“佳妙”之程度必然有限,然因他对这一方面一向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这时心中仍然不无遗憾之感。

    华云表正思忖间,那名郎中突然一下坐起身睁眼冷笑道:“佳妙个屁!”

    掌声遽止,满楼寂然而讶然,一干老少文士,个个切齿咬牙,脸色发青,气得浑身打抖而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华云表虽然也嫌这名郎中太过唐突,然于心底仍不免感到一阵快意。

    只见那位郎中哼了一声道:“你们就只知道一个李后主,似乎有了名气的人,放个屁也是香的。是的,‘细雨湿流光’这一句的确‘佳妙’,只可惜前人已有‘一庭落雨湿春愁’之句,要‘佳妙’也轮不着他李后主了!”

    众人为之瞠目结舌!华云表也是暗暗骇异,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是至理名言。

    不错,他是个郎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江湖艺人。但是,他的知识不比你少,他懂的,你不懂,你懂的,他却比你懂得更多,试问:你还有什么理由瞧他不起?

    华云表钦佩之余,同时亦有着一股扬眉吐气之感。

    他含笑朝那名郎中望去,多少带点鼓励意味,似说:朋友,如果肚里还有玩艺儿,不妨继续发挥下去,好叫这批酸了下次再不敢轻视咱们这种跑码头的。干,本人全力支持就是了!

    不意那名郎中看也不看他一眼,脸色一缓,忽向大众赔笑致歉道:“在下一时不检,致有冒犯诸位长者之处,诸位乃一方名士,谅能见宥,在下这厢领罪了!”

    郎中说着,还将双拿高高并起,连拱了好几下。

    华云表看在眼里,很不舒服,心想:“这厮怎么回事?”

    座中一名年事稍长者,轻轻咳了一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谓‘知耻近乎勇’,信不诬也。台端既云知罪,尔后稍敛其迹,斯可矣!”

    华云表大快,暗暗笑骂道:“好,好,自找苦头,怪不得别人!”

    那位郎中连连称是,待老者语毕,缓缓接着道:“不过听诸长者谈了一晚的诗,有一首好诗却始终未听诸位提及,实令人不胜遗憾之至。假如现在由在下补述出来,不知诸位是否在意?”

    众文士脸色再度难看起来,先前那名年长者。勉强以鼻音哼了一声道:“试言之!”

    那名郎中也学众人先清了一下喉咙,方才说道:“昔日,饶州有某女尼,还俗适人,所适者张姓,张亦为僧人之中途还俗者,因之,当时某名士乃为该尼赋七绝一首如下:‘短发蓬松绿未匀,脱却裟袈著红裙,于今嫁与张郎去,赢得僧敲月下门’”

    一话未竟,众文士哄堂大笑,一个个前仰后合,拭眼揉腹不止。众文士正笑得无我忘形之际,不知谁人突然发出一声大喝道:“咄!于夫子,还有蔡夫子,你,你们都疯了么?”

    众文士蓦然凛觉,笑声遽尔静止,这下可够瞧的了,有人猛力咳嗽,有人高呼冲水

    那名朗中大笑而起道:“佳妙!佳妙!”

    洒下数枚青钱,掮起药箱,一路大笑着向楼梯口走去,刚刚下梯踏出第一步,身躯一歪,忽又怪叫道:“哎唷,我的小小少爷,你忙个什么劲儿?”

    那名文士嚷着下了楼,同一时候,一名带着一脸傻气的僮仆,慌慌张张地冲上楼来。人在楼梯口站定,一面大口喘气,一面闪目四扫,华云表心神一紧,连忙自座中站起来招呼道:“喂,小方,我在这边!”

    小玉女一扭头,双手齐招,喘叫道:“啊啊,快,快”

    华云表为防有事,茶资已经预付清楚。这时;忘情之余,足尖一点,竟自七八张桌面上平飞而过。众文士眼光一直,人人为之目瞪口呆。华云表自知形迹已露,当下也无暇计较,伸手一带小玉女,索性舍梯一跃而下。两人手臂互挽,闪身出店,箭一般扑人对面暗巷中。

    华云表于阴暗处身形一顿,正拟开口发问之际,小玉女着急道:“不,快走,再迟就要来不及了!”

    小玉女说着,奋力挣脱华云表的手臂,双肩微挫,领先纵登屋顶,华云表电随而上,一面惊询道:“发生什么事?”

    小玉女头也不回地一路越脊奔向北城门,边跑边答道:“那驼子不是别人”

    华云表心头一震,连忙赶去前面道:“‘血剑魔帝?!’”

    小玉女喘答道:“是的,那那名青衣文士便是上次在中条承月坪给那位黑衣蒙面怪人赶跑的什么‘玉剑令主’!”

    华云表一愣,大感意外,又追上一步道:“那么对面厢房中那些大汉”

    小玉女疾驰如故,一面促声答道:“魔帝近卫,‘十八血剑客’!”

    华云表之轻身功夫高出小玉女甚多,此刻的小玉女已然是香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而华云表,除了心情稍稍有点紧张外,对于这种纵跃飞行,刻下仍是行有余力,若无其事。二人并肩起落,转眼之间,又下去二十来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