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翠楼吟 > 第十一章巧相逢

第十一章巧相逢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郭南风离开六安,继续北上。

    他一路走得很慢,逢镇勾留,心中的情结始终拆解不开。他想去灵璧,又怕去灵璧,他想念林白玉,又怕见林白玉。他总觉得帮助别人容易,而帮助自己则似乎太难了。

    这天到了巢湖和正阳关之间的桑家堡,因为桑家堡一带都是植桑养蚕户,桑树之外,最多的便是桃树。

    这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处处桃花成簇,景色美不胜收。

    郭南风被这处处桃林的绮丽景色迷惑了,由桃花他想到杏花,由杏花他想到杏花三娘,一片幽幽的怅惆,又使他想起了酒。

    这一次,他想到了一个很别致的喝法。

    他选择了镇外官道旁,一处土埠上的桃林。桃林下面是桑林,桑林嫩绿,桃林嫣红,远瞧近观,都有另一番醉人风味。

    为了能尽情喝个痛快,他切了四种卤菜,装在一个大瓦罅里,浇上香料酱油,另外买了七斤重的整坛子酒,用布兜背上,手提着大瓦钵,穿林走上土埠。

    这时约摸申初光景,他准备喝足了酒,就在土埠上过夜。这种纵酒高歌,随遇而安的生活,他已睽违得太久了,仗着一股豪情,他想再温一温年青时浪荡扛湖的旧梦。

    他喝酒的这座土埠,深藏桑林中,从埠顶枝叶间望出去,官道上的车辆行人,可以望得清清楚楚。而官道上的行人,却无法穿透桑林,望到土埠的一切。

    天色慢慢灰黯下来了,郭南风坛子中的酒去了三分之一,这是酒坊里新蒸的二锅头,酒味香,劲道够,价值也不便宜。

    郭南风有了几分酒意,脑海中浑浑陶陶,空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一个人独斟自酌的最好境界,郭南风闭上眼皮,斜靠在一株树杆上,准备好好的享受一下这份解脱的情趣。

    忽然间,他听到一个低促而兴奋的声音道:“约定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交代老八他们,人一逮到,就往这里送,让咱们哥儿俩先好好的痛快一下。”

    另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道:“巢湖牛粪岛上的大蛮牛,晓不晓得我们要动何家小寡妇的消息?”

    “很难说。”原先那人道“老八的酒癖你是晓得的,他一喝醉了,就口没遮拦。他想在哪儿喝酒,就在哪儿喝,我告诫他多少次,完全不管用。”

    声音有点沙哑的汉子道:“老八人够机警,武功也不错,我们螺丝岛上的确少不了他,要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找还真有点他妈的郭南风从这段对话里,很快地听出了事情的概略。

    巢湖里的几个小岛上,住着很多小股劫匪,其中以大蛮牛为首的一股,跟这股以兄弟排行相称的一股,都看中了陆安城内一个年轻的何姓寡妇。

    如今,以兄弟排行相称的这一股,先下手为强,打算将这何姓小寡妇携来这座桑林中逼奸,又担心大蛮牛半路阻挠。

    郭南风暗暗冷笑,这事碰上你家郭大爷,你们这班巢湖的土匪,也该算劫数已尽了吧!

    他振身而起,打开酒坛子继续喝酒,现在喝下去的酒,性质完全不同了。刚才是为了怡情悦性,现在则是大开杀戒前的自我庆祝i埠下桑林中的两名头目仍在喋喋不休,但郭南风已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全集中在下面官道的两端,静待事情发展。

    不一会,从桑家堡方面一阵急蹄传来,只听下面桑林中那个老二低声欢呼声:“噢噢,来了!来了!”

    接着,蹄声愈来愈近,一行大约七八人.只听为首的一人大呼道:“停,停!就是这里,不会错了。这妞儿交给我,你们大家散开,等会听到哨音,再集合上路!”

    就在这时候,桑家堡方面又有急蹄传来。

    只听桑林中那个老二促声招呼道:“老八,快进来,把坐骑也拉进来。来的这两骑可能是大蛮牛的人,别让对方看到。快,快!”

    来的两匹快骑,并不是大蛮牛的,这时只听蹄声一顿,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小枫,贼人忽然不见了,大概就在这附近,你望着大路两头,我到这片桑林中去搜一搜!”

    郭南风听这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但因距离较远,对方话又说得急促,一时难以分辨.只好蓄势以待,暂观事情如何发展。

    这时天色已暗,官道上一片迷蒙,一切就全仗耳力了。

    自称“老大”“老二”以及“老八”的三个匪徒,就藏身在郭南风喝酒的土埠下,那名发话招呼小枫守在官道上的女子,显然在入林时走岔了路,已经搜去林中别的地方去了。

    这边土埠下,只听老八压低声音暧昧地道:“老大,老二,我说那追过来的两个妞儿,比这个何寡妇只强不弱,尤其那个二十四五岁的更他妈的要人命!“声音沙哑的老大一哦道“有这种事?那就他奶奶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

    老二抢道着:“对!老大说得对!我有这个主意,玩一个是玩,玩三个也是玩,横竖巢湖一带,谁也管我们不着,只要对大蛮牛防着点就行了。”

    老大忽然有点犹豫地道:“这两个妞儿既然敢管闲事,恐怕有点来头,我担心咱们是否降服得了,别弄个灰头土脸,可就要让大蛮牛他们笑话了。”

    老八连忙道:“我有个主意。”

    老大又哦了一声道;“什么主意了?”

    老八压低声音道:”咱们带来的这批兄弟,多是莽撞货,让他们先打头阵,好吃咱们就吃,要是不对头,咱们撒腿就跑!”

    老二附会道:好主意,我赞成!”

    没有听到老大开口,大概他对老八的主意也不反对。

    就在这时候,林中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叱喝之声。入林搜索的那名女子,似乎已跟螺丝岛的那批匪徒遭遇上了。

    这边上埠下的老大、老二和老八,嗖、嗖、嗖,相继冲向发声处。

    郭南风也不迟疑,一个纵身,掠过林梢,循声搜去。

    跟螺丝岛匪徒交手的那名女子。脸上蒙了一幅黑纱,她以寡敌众的经验,似乎相当老到。

    这时她陷身在七八名匪徒的包围中,手执柳叶刀,冷静沉着,一面应付近身的匪徒,一面缓步退向林外。

    这是一种很有智慧的决定。

    她是一个女孩子,不管武功多高,但她必须记住,她面对的是一群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土匪,她只能赢不能输,一有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种情形下,她唯一的选择,便是退去空旷之处,以真功夫放手一拚。

    就在那蒙面女子退出林外之际,三名湖匪头目,老大、老二和老人相继赶到现场,树林上空,微风轻掠,郭南风也到了。

    他看出那名蒙面女子独斗这群湖匪,凭武功虽然不致吃亏,但这群胡匪都是亡命之徒.又都怀着不轨企图,万一使出下作手段吃亏的还是那名女子。

    他尽管不像朱磊那般急性子,到了紧要关头,他一样也是个难缠的人物。

    他虽有快手之称,平常却很少把刀带在身上,遇上任何物件,他都能信手拣来,当成兵刃使用。

    这时他趁下落之势,拉下一截带叶桑枝,不待双足找实地面,横身一点树杆,身躯向前身出桑枝跟着出手。

    第一个倒霉鬼,是湖匪中的老八。

    刚才湖匪中那个老大已经说过,这名老八不但武功好,人也十分机伶。这一次,他坏就坏在为人过分机伶上!三兄弟同时自土埠下桑林中起步,他的武功不在老大和老二之下,本可以赶在前面,但前面就是战场,走得快并不是好事。

    因此,到达现场时,他是最后一个,郭南风现在从后面一桑枝扫过去,他便成了三兄弟中遭殃的第一个。

    那老八听得身后锐啸破空之声,正待回首张望,桑枝已如利刃横腰划至,脖子尚未扭转,腰杆已啪的一声折断!前面的老大和老二,发觉身后声响有异,一致转身查看。

    郭南风手中桑枝,一招“分花撒柳’左拨右荡“老大”

    “老二”手上虽然各执钢刀一把,却如同两柄废铁,未待念动势起,已遭桑枝刮得面目全非,一声惨嚎,弃刀掩面,倒地不起。

    刚才那七名匪徒,大部分已追出林外,但他们不知道那蒙面女子并非“逃避”最先出林的两名匪徒,碰上柳叶刀,一人一刀“透心凉”当了阴魂“领队”

    跟在这两人身后匪徒,眼看大势不妙,掉头便想再窜进桑林中。

    可是,这一着已嫌太迟了。

    郭南风解决了为首的三兄弟,一路挥桑枝,见一个打一个,等他打出林外.活着等他的人,只剩下那位蒙面女。

    郭南风丢掉手中桑枝,抱拳一拱道:“这位女侠,你受惊了!你要救的那位小娘子,就在后面林中的一座土丘下。”

    那蒙面女侠的眼睛眨了一下,忽然掩口一笑道:“这么说,就要谢谢郭大侠了”

    郭南风一怔,接着也笑了起来道:“你看我的一双眼睛多差劲?连你都没有认出来。”

    那女侠抬手一扯,摘下纱罩,露出一张娇俏的面庞,正是林白玉。

    两人情不自禁的各上一步,紧紧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

    郭南风带着歉意道:“玉妹,对不起,这些日子”

    林白玉忽似有所警觉,一面放开她的手,一面挣脱被郭南风握着的手,含羞低低地道:

    “后面有我们第二代的弟子,她叫小枫,别叫这丫头看到了。”

    郭南风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已去过灵璧好几次,她们这些孩子,懂事的都看得出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白玉低声道:“话不是这么说,像马大哥和朱二哥他们,就用不着”

    郭南风心中一动,忙问道:“他们的婚礼都举行过了吧?”

    “举行过了。”林白玉低下头去道:“依马大哥的意思,一定要等你回来,朱二哥则说不必,你要收拾的中原第一帮,是个大帮,也不晓得哪一天才有结果。”

    “如果因为你的缘故,而耽误了他们婚事,将来被你知道了,一定不高兴,所以才在上个月底举行了婚礼。”

    郭南风点点头,又道:“你这次出来”

    林白玉回头望了望后一眼道:“有话等等再说吧?我们先去招呼小枫一下,顺便也好把那位何家小娘子救出来,她是好人家儿女,别给吓坏了。”

    小枫十六岁,已经很懂事了。

    她似乎很明白郭南风跟她们林帮主的情感,自告奋勇的说她可以陪何大嫂先回城中客店,等明天大家再为这个何家娘子作妥善的安排。

    小枫带着何家小寡妇离去时,也牵走了林白玉的那匹坐骑。

    她知道她们帮主不会和郭南风共乘一骑,留下来反而是个麻烦。

    林白玉登临桃树林,看了看郭南风原先喝酒的地方,她觉得一个大男人会找上这种地方一个人喝闷酒,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也有点可笑。

    郭南风又搬来几块砖石,叫她坐下来,先看看天上刚刚升起的明月,再看看四下里的风景,准备过会儿再问她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喝酒,究竟是种享受,还是幼稚得可笑。

    酒还多得很,都装在坛子里,却连酒碗也没有一个。郭南风先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然后将酒坛递给林白玉。

    “你能喝就喝,喝多少也随你。”郭南风笑着道“喝完了凭良心告诉我你的感想。”

    林白玉好像也很有点酒量,她接下酒坛子,先浅浅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之下,发觉气味和品质都还不错,便又喝了一大口。

    “是很不错。”她微红着脸.带笑道“我只怕你喝醉了,躺在这里被饿狼衔去了怎么办?”

    “放心!”郭南风笑道:“野狼不管如何饥饿,都不会对有酒味的醉汉发生兴趣,倒是体质虚弱的人,感了风寒可不是要的。”

    “你经常以这种方式喝酒?”

    “冤枉得很。”郭南风笑道“第一次如此放荡,就被你抓到了,可见坏事还是做不得。”

    “我只觉得一个人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身体,我可并没有批评这是一件坏事。”

    “噢,对了!”郭南风忽然想起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你这次出来,为了什么事?就为了窝藏在巢湖湖心岛上的那几股小土匪?”

    林白玉摇头笑道:“不,巢湖的土匪.好几十年前便有了,只要他们不过分骚扰附近的居民,单凭我们万凤帮,哪有这分多管闲事的力量?”

    “你们本来想去哪里?”

    “开封。”

    “开封?”郭南风有点诧异道:“方向不对啊!去开封怎么会走到这条路上来?”

    “我还没有说完啊!”林白玉也笑道“我们到了凤台,想走阜阳,经临泉人豫,无意中听几个客商谈起,说巢湖有批土匪,想到桑家堡作案,我们一时好奇,便拐到这边来了。”

    郭南风道:“你们又为什么要去开封?”

    林白玉笑道:“灵璧有马大哥和朱二哥,一时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我不自量力,想赶去开封帮你的忙,难道你不欢迎?”

    郭南风又惭愧又感激,不免暗道一声好险,假如林白玉带小枫赶去开封,发现第一帮已被剿减,而他郭南风却不知去向。他离开开封的这段行程,又将如何交代?郭南风想着,心里不禁矛盾万分。

    首先是他辜负了林白玉,后来因为不能早一点赶去黄梅,又使他觉得有点对不起杏花三娘。

    现在,杏花三娘去世不久,他又来找林白玉,而且掩瞒了很多事情,不敢说出真话,这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行为?林白玉拉起他的手,低柔地道:“怎么不开口了?是不是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

    郭南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时常想,我既赶不上马大哥的沉稳老练,又不及朱二哥的坦诚爽直,我平常自以为光明磊落,其实,唉做人总有这么多烦恼!”

    林白玉低低一笑道:“我替你开个方子,只有两味药,包你一帖见效!”

    郭南风道:“哪两味药?”

    林白玉笑道:“第一味:为所当为,问心无愧。第二味:不为过去自悯自怜,永远寄望未来!”

    郭南风不禁点头道:“玉妹胸襟豁达,不愧为一派领袖,我对得失之间,有时的确太计较了。”

    他愈想愈觉得林白玉说得有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去苦苦思念追悔,又有何补?又有何益?他想着,捧起那坛酒,大大灌了两口,然后将酒坛交给林白玉道:“玉妹,谢谢你.请你也喝一口,算是我敬你。明天我们一起回灵璧,去分享马大哥和朱二哥的新婚之喜。”

    林白玉带着思索的神情道:“灵璧当然要回去,不过,我想另外有个地方,我们该先去一下。”

    郭南风道:“什么地方?”

    林白玉道:“巢湖。”

    郭南风一怔道:“人已经救下来了,还到巢湖干什么”

    林白玉道:“这次救下何家娘子只是一种巧合,假如你不打这条路上经过,或是我们不听城中客商谈起,这次土匪抢人的事还有谁管?”

    郭南风点点头道:“这倒是的。”

    林白玉道:“救人只是消极的治标方法,我们不住这一带,也不可能天天来管这种事情。

    以前我们不管,是为了力量不够,难得今天你也在,我们何不多辛苦一下,来个一劳永逸?”

    郭南风不觉又点了一下头道:“对,对,玉妹所见甚是,巢湖的股匪存在一天,终究是个祸患,我们的确不该半途而废。”

    他们回到城中的客栈,已是四更左右。

    好在现在不是隆冬季节,半夜吵醒店家,还不算什么。伙计替他们烧了一锅热水,让他们净了手脚,又煮了些点心,另外清出两个房间让他们歇下。

    第二天.午牌时分醒来,昕小枫报告,那位何家小寡妇的身世实在很可怜,不但死了丈夫,上面还有个婆婆需要扶养,自己又有个才三岁的小女儿,祖孙三代全靠她一个人替人家洗衣服,赚点微薄的工资维持。

    而她,命这么苦,却偏偏有副好容貌,常常引起附近一些无聊男子的骚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林白玉道:“她在这里有没有产业?”

    小枫道:“什么产业?两间破草房,下起大雨来,连雨水都挡不住。”

    林白玉道:“这样反而好办,你再去问问她,问她去不去灵璧?她手脚勤快,灵璧要她帮忙的地方不少,那里环境安定,也是个住家的好地方。”

    小枫只去了一会儿,便兴奋的回来道:“何大嫂很高兴,也很感激帮主。她说她很早便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是没有地方可去。帮主肯收留她们一家三口,她一定天天烧香,向上天祷告”

    小枫掩口一笑,没说下去。

    林白玉道:“祷告什么?”

    小枫低头笑着道:“祷告上天开眼,保佑帮主将来嫁个文武全才的好丈夫。”

    林白玉笑骂道:“死丫头!”

    郭南风笑道:“上天一定开眼,这种好丈夫你们帮主已经找到了。”

    林白玉扭过头来道:“你在小枫面前这样说话,像个什么样于?”

    小枫笑道:“我没有听到。”

    腰肢一扭,格格地笑着奔出去了。

    林白玉道:“小枫,你回来。”

    小枫有点惶恐地走了回来,以为她们帮主生了气,担心会受责罚。

    林白玉取出一小袋碎银,交给小枫道:“等下你去雇辆车子,带她们三个人先回灵璧,见了蒋姑姑,就说是我的意思,要蒋姑姑好好的为她们安顿一下。这点事情你办得了吗?”

    小枫带着惶惑之色道:“帮主?”

    林白玉道:“我跟郭大侠要去巢湖去一趟,如果事情顺利,最多半个月左右就会回到灵璧。”

    巢湖又名焦湖,为淮西巨浸,纳诸水而入江,港汊纵横,水产丰饶。

    湖周数百里土地,土质极为肥沃,居民务农为主,桑茶出产为大宗,只有近湖少数居民从事渔捞,生活俭朴。

    古代巢湖原为陆地,因地层下陷而成湖,原有之山丘则为现今之湖心岛,久为莠民所盘踞,倚仗人多性残,专告劫掠为生。

    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便是巢湖西南方,靠近舒城,以大蛮牛张天柱为首的那一伙。

    大蛮牛张天柱原是陕西佛坪人,犯了奸杀案,为官家兜捕,一路逃窜到巢湖,为当时的湖匪赵霸天收留。不料,赵霸天这种做法竟成了引狼入室。

    原来赵霸天也是个酒色之徒,仗着金钱来得容易,竟先后讨了六房妻妾,一个人妻妾多了,当然会有雨露不均的情形发生。

    大蛮牛张天柱入伙不到两个月,便跟赵霸天的四妾朱玉娘勾搭上了。

    也是合该有事,赵霸天有一天喝醉了酒,他本意是想去五妾房中安歇,不意一时糊涂,竟走错了房间,一头撞进四妾朱玉娘的房间。

    朱玉娘的床上躺着两个人,另一个人正是大蛮牛张天柱!大蛮牛张天柱刚到牛粪岛不久,慑于赵霸天的名气,本来相当害怕,颇想夺门一走了之,四妾朱玉娘这时冷冷地发话了。

    “当强盗的人,富贵都是性命换来的。”她问大蛮牛:“谁该怕谁?什么事不能一刀解决?”

    大蛮牛如醍醐灌顶,顿时领悟。

    对了,他往哪里跑?陕西方面,官府正在通缉他,如果他再从这里逃出去,又多个赵霸天不放过他,他这样跑跑跑,跑到哪一天为止?哪里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什么事不能一刀解决?赵霸天的武功本来就不如大蛮牛,加上酒醉之际,神志迷糊不清,连走路都走不稳,哪里还是大蛮牛张天柱的对手?赵霸天这样被解决了,尸体被当场剁碎,洒人湖中喂了鱼。

    第二天,大蛮牛就装作若无其事,赵霸天则不知所之,音讯杳然。匪群不能长久无主,大蛮牛不久后便被匪徒推举为新头目,他接管了赵霸天的基业,也接收了赵霸天的几房姬妾。

    只有大老婆蔡氏夫人,因为年纪大了,又长年吃斋念佛,不理山寨中事,越大蛮牛付了一笔银钱,着人把她送到庐江乡下去郭南风对巢湖并不陌生。

    当初,巢湖二十八宿为了扬名立万,想找他这个快刀郭南风斗一斗,结果被朱磊代劳,冒充他的身份,一举杀了二十七人。

    不过,当时他对巢湖的情形还是不太清楚,像赵霸天和大蛮牛这种角色,当然更不在他的眼里。

    现在,林白玉既然要把巢湖中土匪清一清,当然得从目前名气最大的大蛮牛下手。

    巢湖南边有个小镇,叫珍珠港,据说在早年,这里曾经有人发现一颗蚌珠,由州县呈献皇帝,经皇帝赐封而得名。

    珍珠港为巢湖鱼货的主要集散地,地方虽然不大,市面却极繁荣。

    一些心肠阴狠的商人,为榨取渔民间有限的收入,相继在附近设立了酒肆、烟窟、妓馆、旅店等诱人消费的行业。

    这里的各行各业,均按营业收入状况,每月向大蛮牛缴交一定的数额,比政府征收厘捐还来得彻底。

    大蛮牛靠了这笔积少成多的收入,养了五六十名部属,生活过得相当富足而安逸。

    自从巢湖二十八宿被消灭之后,他在巢湖“一枝独秀”更没有人敢来惹他这条“蛮牛”

    了。

    林白玉扮成男装,与郭南风兄弟相称,他们投宿在镇上一个小客栈里,准备先了解一下牛粪岛上的情形,再决定清剿方式。

    林白玉虽然贵为一帮之主,年纪也二十好几了,有些地方还是一副孩子脾气。

    第二天,她跟郭南风参观了渔市场,还买了几条连巢湖也罕见的连花鱼,带回旅店烹煮,作为下酒之物。

    午后,天气暖洋洋的,郭南风想小憩一下,等天黑后再去打听牛粪岛的情形。

    林白玉不知从哪里想出的主意,一定拗着郭南风陪她去看看赌场,因为她从小到大,还没有看人家赌过钱,想看看赌博的魅力究竟在哪里,竟有那么多人沉迷此道,常为嗜赌而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在这种以渔民为对象的赌场,当然不会高级到哪里去。

    郭南风吩咐她换穿了一套流里流气的夹褂裤.摆出一副二流子不务正业的样子,然后带她到港后一条小巷子里.进入一户人家。

    进入低矮的屋槽,里面闹哄哄的,挤满一屋子人。烟味、酒味、鱼腥味,中人欲呕。林玉白潇洒不起来了,眉头皱了皱,便想转身退出。

    现在,转到郭南风“整”她了,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低笑道:“入宝山,空手回,怎么可以?是你要来的,既来之,则安之,来了不看个清楚,岂不对不起自己?”

    林白玉“狡”辩道:“聪明的看一眼,傻子看到晚。我来过了,也看过了,再看下去有什么意思?”

    郭南风笑道:“你还没有看到赌钱迷人的地方。”

    林白玉道:“你回去说给我听,也是一样。”

    郭南风道:“很多事情,只可意会,无法言传,赌博也是一样,用嘴说怎么说得清楚?”

    林白玉看出他是故意要自己受点罪,便改变主意,装得很大方地道:“看看也没有什么。你当我不敢?笑话,我不但看,还要下注呢!”

    她接着又问道:“这里赌什么?如何下法?怎样分输赢?”

    郭南风忍住笑说道:“跟你解释,一时也说不清楚,被别人听到了更会笑话。总之,你跟着别人一齐下注,别人赢,你就赢,别人输了,你也一样。这样还不够简单明了?”

    林白玉点点头,只好照办。

    他们挤入人群里,当庄的是个烟鬼子,脸孔黄黄的,手指头也是黄黄的,唯一有血色的地方是一双跟睛。

    他今天的庄似乎不怎么顺利,这种人人穿夹衣的天气,他额角上居然冒出了汗珠子。

    他身旁站了个帮手,那个帮手不是替他照顾赌注,而是替他装旱烟。烟装好.点着了,他歪着脖子吸两口,然后便忙着吆喝,打骰子.开门,分牌。

    庄家的牌抓到自己面前,再歪着脖子去吸两口烟,然后一边咳嗽,一面滴滴答答的快速翻牌瞄点子。

    庄家的手法纯熟,就算有人站在他的后面,他那闪电般翻来翻去的动作,也恐怕很少有人看得出他抓的究竟是什么点子。

    林白玉站在庄家对面,占的是“天门”

    押牌九的老行家,除非开出特殊的牌,一向都不怎么注重天门。所以,一般赌牌九的场合,天门上的注子经常都是稀稀落落的。

    林白玉虽然不懂牌九怎么赌法,但她毕竟是个聪明人,郭南风教给她的方法,她运用得很好,人家赢她赢,人家输她输,只须动作慢一步,时时注意别人如何行事就行了。

    这种赌法,等于驴子戴着眼罩拉磨,只知道踏着一定的步伐往前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然一点意思也没有。

    林白玉押了五六把,庄家手气忽然转好,吃多赔少,林白玉虽然只输了两吊多钱,但兴趣已经完全没有了。

    她正想收手,要郭南风陪她回去,忽然发现她身边的一个汉子叹了一口气,也停止了继续下注。

    林白玉望了那汉子一眼道:“这位老大哥,这一注你不下了?”

    那汉子尴尬的苦笑了一下道:“钱全辅光了,拿什么下?”

    林白玉一个女孩子家.生平从来没有进过赌场,既不懂牌九怎么赌法,也不懂赌场的规矩。

    她见那汉子长相老实,只想到这汉子家中如果有老婆孩子.钱输光了怎么办?却没有想到这种坠落的地方,正经人根本不该涉足。

    “我先借你两吊,赢了再还我。”

    她把两吊钱塞去那汉子手上,根本没有想到如果对方输了,将拿什么还她。再说,她这种冒昧行动,在赌场里也是个笑话。

    郭南风暗暗着急,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好在她衣背上轻轻拉了一下,意思叫她不可再做这种傻事。

    林白五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那人万一还不出来,反而有损大家的情面,便又对那汉子道:“输了也没有关系,总共才两吊钱,不算什么。”

    那汉子当然想不到在这种地方有人会借给他赌本,话又说得这么慷慨,以为碰上了阔气的公子哥儿,连忙道谢收下。

    赌这玩艺儿,手气经常站在钱多的一方。那汉子凭空得到两吊钱,满以为翻本有望,没想到这一次输得更快,只押了五六把牌,便又输光了。

    林白玉押的跟那汉子是同一门子,注子大小也差不多,那汉子输了四五吊,林白玉输得当然更多。那汉子无法再赌下去,林白玉也对赌完全失望。

    她觉得赌牌九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什么竟有人迷上这项不良嗜好?她怕那汉子为还不出两吊钱而羞赧,出门时望也没望那汉子一眼,不料她和郭南风刚走出那条巷子,那汉子竟从身后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林白玉和郭南风只好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那汉子,看他想说什么。

    “我叫唐吉祥,每天都到牛粪岛附近打鱼。”那汉子结结巴巴地道:“这两天天气好,大概会有好收成,过两天卖了,我一定还钱,请问两位住哪里?”

    郭南风笑着道:“没有关系,兄弟。古人说得好,十赌九输,世上没有靠赢钱起家的。

    我身边这位兄弟也一样,以后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妙。”

    林白玉沉不住气,把郭南风底下想说的话,抢着说:“听说牛粪岛上住了一批‘好汉’,你们在那一带捕鱼,不怕惹麻烦?”

    那汉子道:“我们一条船,一个月都付三两银子的‘保护费’,船头上只要插了该岛发的黄旗子,太平得很。”

    郭南风道:“你有没有见过那位张天柱张大爷?”

    那汉子连忙道:“见过,见过。”

    他以见过大蛮牛张天柱是种很大的荣耀,说时面有得色,好像这样一说,无形中增加了自己不少的分量。

    “哦?真了不起!想不到你唐兄还是张大爷的朋友。”郭南风顺水推舟,送上一顶高帽子:“唐兄有没有去过牛粪岛?”

    “没有去过。”唐吉祥有点难为情,但还是说了老实话:“牛粪岛上,规矩严得很,一般渔船。除非遇到大风浪,平时谁也不许轻易靠近。”

    “唐兄不是说”

    “我是有一次网到几条连花鱼,想卖个好价钱,在小柳腰家里见到张大爷的。”

    “小柳腰?”

    “小柳腰是柳驼子的小女儿,她人姓柳,腰又细细的,大家便给她取了这个外号。”

    “她跟张大爷是亲戚?”

    “哪里是什么亲戚?”唐吉祥嘿了一声道:“假如这也算是亲戚,柳驼子家的亲戚就未免太多了。”

    郭南风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又问了一句道:“那她跟柳驼子是什么关系?”

    “小柳腰是我们珍珠港的‘万人迷’,就连我姓唐的”唐吉祥发现说溜了嘴,连忙更正:“不,我意思是说,我姓唐的对这种事,完全清清楚楚。柳驼子一家五六口,就等于全靠着他这个小女儿吃饭。”

    郭南风有点明白了,一个女人如果有点姿色,而又对追求者来者不拒,在珍珠港这种居民复杂的地方,当然会造成很大的哄动。

    “现在呢?”他问。

    “现在小柳腰姘上了张大爷,别人谁敢上门!”

    “我们是舒城来的,有点小麻烦,想找张大爷为我们摆平。”

    郭南风道:“如果我们现在去小柳腰家找张大爷,张大爷这时在不在?”

    “这时候”唐吉祥沉吟了一下道:“恐怕还嫌早了一点,假如等到天黑,他来柳鸵子家的机会就大了。”

    “柳驼子就住在这附近?”

    “从尤二拐子住的地方再过去三四家,门口有棵大桑树的那家便是。”

    “尤二拐于是谁?”

    “我们刚才耍钱的那一家啊!”“我们就住在‘丰满客栈’,唐兄要不要过去坐坐喝杯茶?”

    “两位什么时候走?”

    “不一定。”

    “那两吊钱?”

    “我不是跟唐兄说过了么?”郭南风笑笑道:“这种小事情唐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几天我们如果不走,再去市场里找唐兄拿几斤鱼就行了。”

    “好,好,一言为定,两位可别忘记,到时候一定要来哟!”

    “当然,当然,唐兄再见!”

    两人回到丰满客栈,郭南风一路连说刚才那几个钱花的值得。

    林白玉笑道:“这就叫做好心有好报。”

    郭南风接口笑道:“这也就是牌九迷人的地方对不对?你要不是对牌九发生兴趣,又怎么认识这位唐大仁兄?”

    天黑下来了,郭南风和林白玉用毕简单的晚餐,向栈伙交代了门户,声称要去看看湖景,便这样摇而摆之地走出客栈。

    郭南风道:“对付一个大蛮牛,用不着我们如此大张旗鼓,你还是去尤二拐子那边玩牌九,我一个人去柳二驼子那边看看,碰到特殊情况,我再来招呼你。”

    林白玉道:“像大蛮牛这种人,能混到今天,说来也必有他的生存之道,你千万不能托大,要小心一点才好。”

    郭南风道:“我知道,快刀郭南风能混到今天,凭的也不是匹夫之勇。”

    两人在尤二拐子门口分手,郭南风打量清楚左右无人,轻轻一纵身,走了房顶。柳驼子的住处很好辨认,最后面一户人家,门口果然有棵大桑树。

    乡下人家,灯熄得早,郭南风观察桑树后面这户人家,前面是一排篱笆墙,后面是座三合院,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灯火。

    那个大蛮牛,今晚来了没有?郭南风没有把握,他轻轻一跃,上了那棵桑树。忽然间,他似乎看到三合院的西厢房中有火光一闪。郭南风怔住了,难道是他眼睛出了毛病?

    噢,对了,那是火摺于,有人在吸旱烟。

    谁会在这个时候吸旱烟?郭南风点点头,心里有数。他估计了一下,这棵桑树跟西厢房之间还有六七丈的距离,他今夜的行动也未免太谨慎了。

    他想到这里,真气一提,迅如一缕轻烟般,飘落西厢房下,蹑步凑近有火光闪现的那个房门。

    “死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想通了没有?古大娘上个月抹掉了零头,少付四钱银子,这个月又过了三天,还没付一个子儿,你叫我二哥去收这份规费,是你的好意,可是,人家付得不干不净,你叫我二哥有什么办法?”

    接着,是一阵呼噜噜的响声,果然有人吸旱烟。

    “这是我的意思!”一个低沉的男音。

    “你的意思又怎么样?真是一条死牛。”那个娇滴滴的声音仿佛有点生气:“人家怕的是你这条大蛮牛,我二哥全身没有四两气力,难道你叫他去跟人家吵,说这是他妹妹陪人家睡觉的代价?”

    “嗨,看你说得多难听!”

    “我是老实人说老实话呀!”那女人道:“难道我陪你睡觉是假的?珍珠港这一带,谁不知道我小柳腰是你大蛮牛的人?”

    “好啦,好啦!”那男人屈服了:“上个月连这个月,一共还欠多少,明天我补给你就是了。古大娘明天不说出她拖欠的原因,我会叫牛粪岛上的弟兄全部到她那里去,轮流白玩三天,看她的姑娘吃不吃得消?”

    那女人高兴了,格格一笑道:“这才像话嘛”

    那人暖昧地道:“现在,我要先玩你,这次换个花样,你到上面去”

    “死蛮牛!”

    “快上来。”

    床铺发出一阵格吱声响,似乎有人在翻身。

    “你真折磨人。”

    “不然人家怎会叫我蛮牛?咦,慢一点.外面好像有个人突然间,一切声响停止,房中的大蛮牛似乎有了警觉。

    “外面是谁?”

    “我。”

    “你是谁。”

    “郭南风。”

    “郭南风又是谁?”

    “要债的。”

    ‘什么债?”

    “血债!”

    厢屋中嘿了一声,跟着是有人匆匆穿衣的塞牢碎响。再接着,砰的一声大震,一条板凳穿窗而出。

    郭南风向一边稍稍偏开身子,这是江湖上打斗的老套,他以为那条大蛮牛会借凳问路,随凳穿窗而出。

    板凳飞出窗户,足足两丈多远,方才砰然落地,摊了个四分五裂,可见屋内这条蛮牛腕力的确惊人。

    可是,这一次郭南风失算了。

    林白玉心细如发,曾交代过他:“像大蛮牛这种人能混到今天,说来也必有他的生存之道,你千万不可托大,要小心一点才好”这种“妇人之见”果然不幸言中。

    厢屋中,自板凳扔出之后,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郭南风为防奸人多诈,故意发声相激道:“大蛮牛,你也算是巢湖一条汉子,怎么老躲在娘们被窝里,不敢出来?”

    厢屋中传出小柳腰的娇笑道:“外边这位爷,大概年纪还轻吧?蛮牛早就从后面溜啦,你怎么样要不要进来?”

    郭南风狠狠向地下啐了一口,心里好不窝囊。他纵身上了屋脊,跃落屋后一看,厢房左侧果然开着一扇小门,尚在阴暗中微微晃动。

    他出道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厉害角色都碰过,想不到这次有林白玉走在一起的时候,偏偏在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等下他将如何向林白玉解释这次行动的经过?尤二拐子屋里,赌得正热闹。

    郭南风跨进门,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那位看上去人很老实的渔民唐吉祥。

    “这小子昨晚输得袋底翻天,怎么又来了?”他想,有点纳闷。

    再看林白玉正跟唐吉祥站在一起,很热心的互相研究着下一注应该下多少,哪一门比较旺,押哪一门较有把握?林白玉当然只是为了好玩,借机会消磨时间而已。

    而唐吉祥这家伙,四十岁还不到,人也的确老实,竟不念捕鱼辛苦,省吃省用节余几个钱,全送在这上面,赌真的戒不了?郭南风走进去,跟唐吉祥打了招呼,后者有点难为情,好像今晚在这里又被郭南风碰上,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唐兄今晚手气如何?”

    “还好。”

    “相当好!”林白玉接口道:“我们才押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位唐兄就赢了三吊多,我也赢了差不多快两吊。”

    她一边说,一边向郭南风投出询问的眼光,意思好像说:事情办得怎么样?郭南风假装没看到,又对唐吉祥说道:“唐兄,我们到外面找个摊子,喝上一杯怎么样?”

    唐吉祥居然毫不恋战,高兴地道:“好啊,我请客。”

    三人出屋走出巷子,找到一个小卖摊。

    因为赢了几吊钱,唐吉祥今晚情绪很好。为补偿林白玉始终不提他借钱的事,他一再表示要郭南风和林白玉两人多叫点东西,由他付账。

    喝了几杯,郭南风慢慢转到正题:“湖边这一带,晚上有没有人出去捕鱼?”

    唐吉祥道:“怎么没有?四月以后,有一半以上的渔船都是夜里干活,第二天一早赶个新鲜,价钱也稍为好一些。”

    郭南风道:“晚上也得避开牛粪岛?”

    唐吉祥道:“那也不一定,只要你没有登岸的意思,就是从岛旁经过,他们也很少干涉。”

    郭南风道:“这里到牛粪岛多远?”

    唐吉祥道:“大约四五里吧?只要天气好,岛上的一草一木,全部都可以望得清清楚楚。”

    郭南风道:“水路要走多久?”

    窟吉祥:“这要看是什么船,大船四人摇橹,大约半个时辰可到,小船不载货,两人划桨,一顿饭光景就到了。”

    郭南风道:“唐兄用的是什么样的船?”

    唐吉祥有点不好意思,赧然道:“是条小船,不过我和我老婆,还有一个弟弟,使用起来倒蛮方便,三二百斤鱼货照载不误。”

    郭南风又敬了唐吉祥一杯酒,然后慢慢地道:“今天真不巧,去柳家没有会到张大爷,而舒城那边事情又急得很.真想晚上到牛粪岛去见张大爷,又担心找不到船,实在伤脑筋得很。”

    唐吉祥一咦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载你去啊!”这正是郭南风跟这位唐吉祥攀交的目的,既然对方一口答应下来,他自是却之不恭。三人又喝了几杯酒,然后乘着酒兴,往湖滨走来。

    唐吉祥使用的那条船,果然是条小船。他招呼郭林两人上船,解开船缆,开始很热练地划着船桨,向牛粪岛驶去。

    四月的夜晚,星光满天,凉风拂面,湖上波平如镜,远处渔火点点,如幻似真,真是一幅美妙如诗画般的人间仙境。

    唐吉祥正值壮年,气力充沛,运桨如飞,不消片刻,已驶近牛粪岛。

    郭南风道:“张大爷平时前往珍珠港,使用什么船只?”

    唐吉祥道:“牛粪岛上有大船也有小船,张大爷平时前往牛粪岛,贪图便捷,都是乘坐小船。岛上很多部属都是划船高手,比我们还要在行。”

    靠近牛粪岛,郭南风叫唐吉祥选一处僻静的岩石停泊,他吩咐林白玉留在船上,他一个去见张大爷就行了。

    林白玉趁唐吉祥上岸系缆的空档,朝郭南风低低说了几句话,郭南风先是一愣,接着不住点头,连称好主意。

    唐吉祥回到船上,郭南风不敢施展武功,怕吓着了这个老实的渔民,他奋力一跃登岸,朝着岛上有灯光隐约透出的地方走去。

    估计已经离开唐吉祥的视线,他才施展提纵术,只三五个起落,便到了岛腰的山寨。

    这片山寨依山形地势而建筑,占地很广,也很粗陋,要在这样一片山寨中找出那位大蛮牛来,当然很不容易。

    郭南风想到这里,不禁暗暗佩服林白玉的细心之处。

    山寨前面有道粗木栅门,门后边有间小屋,似为守门值班者所在,屋内有灯光人语透出,只是不知共有几人。

    依了郭南风平日的行事作风,他大可以避开这道耳目,径自跃身过去,直捣山寨腹地。

    可是,这片山寨相当辽阔,他怎知道那个大蛮牛歇宿什么地方?再说,对方刚从珍珠港受惊回来,是否已提高警觉,躲去什么隐秘处所也很难说。他蓦然冲进去,岂不等于打草惊蛇?他在仔细打着那道栅门,大喊道:“大蛮牛快出来,老子找上门来了!是个有种的,你就替老子滚出来,跟老子见个真章。”

    他的嗓音洪亮,值此深更夜半,经过山谷回响,更是相当惊人。

    紧接着,有人从守备屋中探出头来道:“喂,你是谁啊,怎么三更半夜的在此喊叫?”

    那人语气中没有怒意,也没有惊奇,更没有问他何以在这个时辰出现牛粪岛。

    这跟林白玉预估的情形完全一样,对方显然已经有了准备,他若凭武功强强闯,一定难有结果。

    郭南风佯装怒气冲冲地道:“去叫你们的张头儿出来,奶奶的,他一个人霸主牛粪岛,吃饱喝足,还把柳家小骚货当成禁脔,我郭某人可看不过去”

    那人提了一盏小灯笼,走近栅门,将横闩拉开,口中说道:“原来是郭大爷,有话好说。”

    郭南风大声道:“姓张的在哪里?”

    那人道:“我们头儿去了珍珠港,还没回来!”

    郭南风大怒道:“放你娘的驴屁!”

    他一拳直捣过去,那人当然闪躲不开,通的一声,仰面栽倒。他这一拳完全未使真力,那人虽被打倒,却未受伤。

    那以怪叫道:“咦!这位朋友,有话好说,你怎么出手就打人?”

    他这几句话似乎是种信号,话声未已.小屋中已奔出四五人,全是宽腰阔背的精壮大汉,有的手中还抄着家伙,一冲出来,不由分说,围着郭南风便来个拳脚齐施。

    郭南风按照林白玉的吩咐.一开始也装作认真拚斗的样子,拳打脚踢,放倒了好几名汉子。

    不料,牛粪岛上做了有计划的安排,那些壮汉竟然越打越多。

    这些家伙的功夫不怎么样,却显然都有一般悍不畏死的勇气。郭南风守着林白玉少伤人命的吩咐,手脚实在施展不开。

    他只好提前依林白玉的安排,佯装一个闪失,跌翻在地。那些壮汉呼的一声,扑上七八个,将郭南风重重压住。

    有人拿来一捆粗麻绳,熟练地将郭南风捆了个结结实实。

    林白玉的下一步”妙着”郭南风不敢照办。林白玉要他粗俗些,破口大骂,郭南风却紧紧闭口不语,因为他实在担心那些家伙在他嘴里塞团脏布什么的。

    两个大汉搭着他,往山寨里拖,一大群壮汉跟在后面,一个个显得都很高兴。

    拖着他的汉子,一个开口挪榆他道:“朋友,你是不是也他妈的看上柳家小妞儿?”

    “我看中的是你家大姑奶奶!”

    “好啊,沈老二!”另一个汉子大笑道:“柳家妞儿原来是你沈老二的姑奶奶,以后在头儿面前要多关照关照才好啊!”众人哄然笑闹着,爬上一处山坡,转一个弯,在一座马厩旁,叫沈老二的那名壮汉大声道:“老大,姓郭的小子带来了。”

    隔了不久,只见一束干草凭空飞了起来,跟着自草堆中钻出一颗脑袋,正是那个大蛮牛。

    郭南风心中又高兴,又是暗暗佩服,要不是林白玉定出这条妙计,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大蛮牛会隐藏在这堆干草里。

    再说,万一这堆干草下另有秘道,他顾前不顾后,对这条蛮牛岂非更是无法可想?

    不过,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暗暗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气,这座牛粪岛方圆也有好几里,他若一个不慎,被这条蛮牛溜了,再抓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大蛮牛瞪着一双田螺眼,在月光下将他上下仔细瞧了个清楚,见他绑得像个粽子似的,才放心地嘿嘿冷笑着向他走来。

    走近之后,大蛮牛冲着他阴阴一笑道:“这位讨血债的朋友,看来你的几手玩艺儿也满有限的嘛!嘿嘿,嘿嘿。”

    郭南风暗暗调息运气,一面佯怒道:“姓张的,你少得意,你将来的下场,也绝不会比赵霸天好到哪里去!”

    大蛮牛脸色一变道:“你认识我们以前的赵大哥?”

    郭南风啐了他一口道:“你他妈的不要脸!把人家剁碎了,洒在湖里喂鱼暇,又霸占住人家大小老婆,居然还喊得出一声赵大哥!”

    大蛮牛当惯了土匪,心变黑了,皮也厚了,居然声色不动,又嘿了一声道:“你晓得的事情不少啊!”郭南风也冷笑了一声道:“我晓得的事情当然不少,你在巢湖待了这么多年,大概总听说过巢湖二十八宿他们一伙兄弟吧!”

    大蛮牛一怔道:“巢湖二十八宿你也认得?”

    郭南风暗吸一口气,缓缓道:“知不知道二十八宿最后是死在什么人手里?”

    大蛮牛又是一怔道:“听说是江南一个什么姓的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郭南风!”

    “啊啊”大蛮牛一声惊叫,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其余匪懵懵懂懂,愕然不知所措。

    巢湖二十八宿他们有点印象,至于郭南风是谁,他们根本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候,郭南风真气业已运足,手足伸展处,砉然一声,绳索进裂,大蛮牛正待转身奔跑,郭南风已如脱弦之箭,一个腾纵,扑上前去,一把扣住他的琵琶骨。

    大蛮牛自知不敌,逃生无望,只好软下口气,带着哀求意味道:“郭兄弟有话好说,小柳腰那里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那些匪徒见头目受制,一个个张目如痴,战既不敢,逃也不是,都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郭南风也懒得去分辨小柳腰的事,左手五指一送一拉道:“山上的银库在哪里?”

    大蛮牛误会他是为钱财而来,忙说道:“在后面的忠义厅旁边。”

    郭南风道:“里面还有多少银子?”

    大蛮牛道:“大概五千多两,细数要问师爷才知道。”

    郭南风扭头沉声道:“都跟我来,谁想开溜,我就叫他先向阎罗王报到?”

    所谓“忠义厅”便是匪徒们平时议事、分赃的地方。一排七间瓦房,看上去还有点气派。大蛮牛平时食宿之处,便在大厅后面的两排厢房里。

    郭南风将大蛮牛点了穴道,上了五花绑,拴在大厅一根柱子上.交代一名匪徒去把大蛮牛的几个大小老婆和那位师爷找来,按匪徒人数,一人给了五两银子,叫他们即刻乘船离开牛粪岛,如有人敢再留在巢湖为恶,巢湖二十八宿便是前例。

    大蛮牛的老婆一共七个,五个是赵霸天的未亡人,另外两个是刚掠来的,郭南风叫师爷每人给了她们五十两,等天亮后各回故乡。

    那名师爷才三十岁出头,郭南风叫他自己取了五十两银子,另行安顿自己,不得再在巢湖停留。

    剩下的银子还有四千两左右,郭南风拿麻袋装了,扛在背上,押着大蛮牛走下山寨,找着唐吉祥那条小船,唐吉祥到这时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船之后,郭南风吩咐唐吉祥将小船向湖心划去,到了无人处,郭南风将大蛮牛连绳一掌拍落湖水里,然后于黎明曙色中再驶回珍珠港。

    天色大亮后,郭南风找到珍珠港的里正,又找了珍珠港两位颇具名望的老儒生,请他们召集地方上受牛粪岛大蛮牛勒索过的商家,依过去缴交规费的比例,将四千两银子完全分配出去,并告诉他们.牛粪岛上的歹徒已经全数驱除干净,今后可以不受要胁,正常生活了。

    最后,郭南风又去小巷尽头的柳家,将柳老头和柳家兄弟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吩咐他们应该自食其力.赶快将小柳腰许配人家嫁出去,不可再让女儿家污辱门楣,使整个珍珠岛蒙羞。

    在清明节这一天,郭南风诸事处理顺遂,便带着林白玉再返灵璧。

    七八天后,两人到了怀远,这是皖北的一个大县份,离灵壁已是不远。郭南风提议在怀远多住两天,买点孤儿们需要的东西,顺便带回去。

    林白玉笑道:“孩子们需要什么?他们有得吃,有得穿,又有素芬和小凤她们教他们练武功,一般说来,他们的日子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郭南风道:“那就买点东西送给素芬和小凤好了。”

    林白玉笑道:“也不需要,她们跟我多年,都过惯了平淡的生活,如今她们又都嫁了个理想的丈夫,心满意足得很,你认为她们还会需要什么?”

    郭南风道:“那我们就买点脆饼、散子回去,给孩子们泡着当点心吃罢!”

    吃过午饭,两人向秀才场的茶点店走去.打算买些零食带回灵璧。

    走到十字大街口,忽见一个青年男人脸色惨白地奔跑过来,大街两边店檐下很多小伙子则在窃窃偷笑。

    郭南风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白玉道:“你问我,我问谁?”

    正在说着,那个脸色惨白的青年男人已经奔跑过去,迎面接着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郭南风好管闲事惯了,这次当然不肯放过机会,横跨一步,拦住那女人道:“请问这位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气咻咻地道:“你,你,你去问那个杀千刀的你叫他说,杀千刀的”

    郭南风有点明白了,听这女人口气,大概一对小夫妻偶尔发生了口角,只是这女人开口一声杀千刀的,闭口一声杀千刀的,骂的未免也太毒了些。

    丈夫真的被人“杀千刀”做妻子的还有日子过吗?郭南风偶尔瞥及两边店檐下的那些伙计们笑得更厉害,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也更抱定了非管不可的决心,因为他想起刚才奔跑过去的那个年青人,似乎并不像是个“坏丈夫”

    “这位大嫂,你平平气。”郭南风耐着性子道:“有理大家公评,你男人欺侮了你,我们‘夫妇’两个决不会放他过去。”

    他说的“夫妇”当然包括林白玉在内。

    林白玉虽是个江湖儿女,但一念及两人尚未成婚,便被郭南风占了“便宜”不禁脸蛋一红,狠狠白了郭南风一眼。

    那女人见他喋喋不休的拦住去路,不由得又气又急道:“我找我家那个杀千刀的算账,关你屁事,要你来管?”

    郭南风当然可以不管,不过,他见这女人又泼辣,又粗俗,比一个卤莽的男人还要野蛮,不禁油然升起一股反感,心中暗暗作了决定,这件事情他是管定了。

    “我是帮你打抱不平,大嫂。”他觉得该换个法子了:“你把他的罪状宣布出来,我帮你拽街坊一起向你那个杀千刀的讨回公道就是了。”

    他这样一改变语气,果然马上收到效果。

    那女人似乎想不到他们夫妻吵架,居然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嘿嘿嘿,那个杀千刀的呀!”她先用一阵冷笑加强她的语气,然后喘息着忿然道:“一太早,我在隔壁摸牌,叫他照顾孩子,他竟然饭也不煮,也不喂孩子米汁”

    郭南风一怔道:“多大的孩子要喂米汁?”

    “两个多月。”

    嘿!好个尽责的妈妈,孩子才两个多月大,就跑去隔壁人家打牌,还抱怨丈夫没把孩子照顾好,真是个好妈妈,嘿!“这种男人,也太粗心了。”郭南风顺着她的意思道:

    “不过.这种事骂他一顿也就可以了,追到大街上来这又何苦?”

    “你们这种臭男人,都是一种料!老娘再不教训他,他就要爬到老娘头上来了。”

    好了,连劝架的也一并骂上。

    “大嫂打算如何教育他?”

    “我要剥了他的皮?”

    “他除了不带孩子,不做饭,还有哪些让你大嫂不高兴的‘毛病’?”

    “毛病?黑!那可多了。”那女人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道:“一个大男人家。什么也不会,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啃‘躺尻’”郭南风又是一怔道:“啃躺尻’”

    那女人道:‘是啊,什么‘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现在这种天气,哪来的风雨?再说,花落知多少,又干他屁事?”

    “躺尻”者,唐诗也。郭南风忍住笑意道:“唔,的确不像话,那该”

    他朝林白玉瞟了一眼,算是求援。说实在的,对付男人他有一套,如今碰上这么个泼辣的女人,仅管他一肚子弯扭,想给这女人一点教训,却不知如何着手。

    林白玉看出他的穷境,连忙靠过来笑着道:“大嫂贵姓?”

    “姓李。”

    “你男人呢?”

    “姓郭。”

    “哦,原来是郭大嫂。”林白玉说着,也朝郭南风瞟了一眼。

    意思似说:你帮忙的,原来是你的同宗,即使受点闲气,也不算冤枉了。“我们并不是天生爱管闲事,我们实在是受人之托,迫不得已。”林白玉接着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女人叉腰如故,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事情是这样的。”林白玉接着解释:“我们我们我们两个,这次到凤阳来交一批货,大嫂有没有听说过凤阳这个地方?”

    “凤阳是个省城,怎么没有听过?”

    “那就容易交代了。”林白玉接着道:“凤阳的郭老板,郭老太爷是个生意人,他趁我们顺路回蒙城之便,委托我们替他老人家办件事情你说你男人叫什么名字?”

    “郭家和。”

    “那就完全对了,我们要找的正是一位郭家和郭相公。”

    “找他干什么?”

    “有包银子要交给他。”

    “银子?”那女人两眼睁得好大好大。

    “喂,郭老三,你说那包银子有多重?”林白玉转问郭南风。

    他们要在这件事情上花多少银子,她希望先取得郭南风的同意。

    郭南风并不明白她花这笔银子的方法,只好信口回答道:”大概总有二十多两吧?”

    二十多两银子,在郭、林二人不算什么,但在当时的一般中产之家,却是一个大数目。

    就以眼前这位郭家娘子来说,郭南风敢赌她自出世以来,绝未见过十两一锭的银锞子。

    “那那现在要去哪里去找那个那个死人?”那女人有点慌乱,也不问凤阳的郭老太爷和她男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她男人一大笔银子?唯一有所改善的是,她已将“杀千刀的”降格为“死人”了。

    郭南风说了不算,还真的从褡裢中摸出两大锭银子和几两碎银,在手上掂了几掂,好让那女人看个清楚。

    那女人看得两眼发直,几乎晕厥过去。

    郭南风又把银子收回褡裢中,眼望林白玉,只等后者继续表演。

    林白玉接着问那女人道:“你意思是说,你也没有法子一下找到你家男人的下落?”

    那女人忽然两眼发亮,迫促地道:“先把银子交给我,等他回来了,我再跟那死人说一下也就是了。”

    郭南风暗暗冷笑,你倒想得好!他想,林白玉心肠再慈软,谅也不至于糊里糊涂答应你这种一厢情愿的要求吧?林白玉果然一板正经地道:“这可不行,郭老太爷一再交代,银子一定要交到郭相公郭家和手上。”

    那女人道:“为什么?”

    林白玉道:“因为你男人的父母”

    那女人插口道:“两个老不死的早翘辫子啦,这是家和的事,跟那两个老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碍着林白玉在场,郭南风真想上去先给这女人两记耳光。天下女人都这样子称呼他们的公婆,这还成个什么世界?果然,林白玉也起了反感,淡淡地道:“郭太老爷一向不跟你们夫妇来往,就是因为听说你们夫妻不和,既然无法找你男人,我们就把银子带回去,将来再交回给郭老太爷。”

    那女人慌了,连忙道:“别忙,找得到,找得到,我一定找到那死鬼就是了。”

    林白玉道:“而且,像你们这样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郭老太爷若是知道了,他也一定不乐意把银子交给你们。”

    那女人更慌道:“那要怎么办?”

    林白玉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还是先把你男人找到,听听他的意见罢!”

    那女人道:“好,好,你们跟我来,那死人我猜他一定躲去八太爷那儿去了。”

    林白玉道:“八太爷是谁?”

    那女人道:“是我们城里最爱管闲事的一个糟老头,我们那个窝囊废,仗着曾替他四个孙子启过蒙,便一有事就往那里钻。”

    林白玉道:“你们时常吵架?”

    “窝囊废”当然又比“死人”高一级,但那女人没想到说得口滑,又将时常当街追打男人的“杰作”无意中泄露出来。

    “也不是时常吵。”那女人尴尬地道:“只有在我手风不顺的时候”她大概觉得愈解释愈糟,便住口没有说下去。

    郭南风乘机再提出他最后一个疑问:“以大嫂这般‘气势’,八太爷包庇得了他?”

    那女人显出一副不提还罢,提起来气煞人的神情,又哼了一声道:“谁会怕了那个糟老头?只因为糟老头早年在京城里做过官,家中养了一批身高力壮的杀坯,我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去跟他们斗?”

    郭林两人互望一眼,会意地点点头,原来这个泼妇也怕挨揍。

    林白玉接着道:“好,那我们就去八太爷住的地方找找看!”

    八太爷显然有过功名,门口竖着六根旗杆,还有两座石狮子。

    郭南风示意林白玉陪着那女人在门外守候,他一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向宅中走去。

    门房中一名长衫家人迎出来询问来意,郭南风据实说了,想找郭家和出来研究一下应付的办法。

    那家人笑着道:“这在他们郭家已是家常便饭,再怎么研究,也研究不出个名堂来。”

    郭南风道:“这种事一再发生,难道八太爷不嫌烦人?”

    那家人道:“我们府中几位护院早就计划要把那女人狠狠教训-顿,无奈八太爷心肠慈软,总是不肯答应。除此而外,我们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来。”

    那家人进去不久,领着郭家和走了出来。

    郭家和经过这一阵子休息,气色已平静得多,果然是个秀秀气气的读书人,只是受惊过度,眼神仍有点张顾不定。

    三人在门房中坐定后,郭南风开门见山地道:“这位宗家请勿见怪,恕我冒昧直言。凡是男人惧内,多半有其形成原因。请问宗兄你如此畏服嫂夫人,究竟原因何在?”

    郭家和嗫嚅地道:“我我自成亲以来,从未嫌过一文钱-我觉得,我,我对不起她”

    郭南风诧异道:“那你们夫妇靠什么生活?”

    郭家和叹了口气道:“靠十来亩薄田,一年收十几担觳子过日子。”

    郭南风道:“这十几亩薄田是她娘家带来的陪嫁?”

    郭家和道:“是在下的祖产。”

    郭南风更诧异道:“日子过得虽不丰裕,总还是你在养她啊!你为什么要感觉对她不起?”

    郭家和苦着脸道:“那那我就说不上来了,每次一吵起架来,她就凶巴巴的要打我,我就吓得双腿发抖,不得不往八太爷这里跑。”

    郭南风道:“你们夫妇这样闹下去,已成了怀远城里的-桩笑话,你怎么说,总是个男人,难道你就不感到惭愧?”

    郭家和低头道:“我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可是我就是无法可想。”

    郭南风沉吟了片刻道:“我现在有个法子”

    他低低的说出了他的方法,郭家和有点犹豫,也有点惊惶。

    好像这剂药下得太猛了,他实在得罪不起那个泼婆娘。

    碰上这种没骨气的男人,郭南风实在有点恼火,真后悔自己不该揽上这桩麻烦。

    但现在已经插手过问了,他更恼火那婆娘的气焰,觉得不把事情摆平,心里真是窝囊得很,只好忍耐一些,再下点功夫了。

    “这是你个人的事,跟别人无关。”郭南风最后道:“你不怕街坊笑话,也是你的事,我们只是过路客,一离开就什么也管不着了。但是,你要想想,你儿子将来大了怎么办?你要他尊敬这样一个凶悍的妈妈,畏首畏尾的爸爸?他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将来会变成怎样一个人?”

    郭家和脸色变了又变,终于点头道:“好,就依了你郭兄弟吧!”

    郭南风正色道:“这种事要有决心,一时三刻的热度,成功不了。你是个读书人,应为你郭家血脉长远着想,你如果中途泄气,就什么都完了!”

    郭家和又点了一下头,毅然道:“我完全遵照郭兄弟的吩咐就是了!”

    郭南风把那二十多两银子拿出来,交给郭家和,要他暂存八太爷处,撙节些慢慢贴补家用,以及作为奋发读书的油火之资。

    郭南风从八太爷住宅走出来,林白玉和那女人仍然等在街角。

    郭南风慢慢走过去,望着林白玉道:“事情结束了,我们走吧?”

    那女人抢着道:“家和在不在里面,你跟他谈得怎么样?”

    郭南风缓缓道:“郭相公的确在里面,我也跟他谈过了。”

    那女人道:“他怎么说?”

    郭南风道:“他说,你对打牌有兴趣,他管不了你。而你大嫂又泼辣得很,抓起东西就砸就打,在怀远城里已经成了笑话。

    现在,他为了过几天太平日子,决定仍在八太爷处坐馆,这个家就交由你一个人处理,爱怎么踢腾,就怎么踢腾。”

    那女人一怔道:“那孩子怎么办?”

    郭南风道:“你打牌比什么都要紧,孩子还管他干什么?饿死他,或者送人,都随你便。”

    “这个杀千刀的!”那女人切齿道:“还有.还有那些银子呢?”

    郭南风道:“那些银子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如今你们分开了,更用不着你来操心。”

    那女人哇的一声,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郭南风趁机朝林白玉使了个鬼眼色,表示他刚才这番话,都是惩治这女人的一种手段。

    等那女人哭了一阵,郭南风故意提高声音道:“白玉,这里没有我们的事情了,我们走吧!”

    那女人忽然止住悲声,一把拉住林白玉道:“林姑娘,好人做到底,你得帮我想个办法,我不是天生好赌,我实在是无事可做”

    林白玉道:“哄孩子、烧饭、洗衣,收拾屋子.还不够你忙的?”

    那女人道:“我以后听你们的话,不赌就是了。”

    郭南风道:“这种话你跟我们说又有什么用?而且一个人要把癖好改掉.也不是一朝半夕,嘴巴说说就改得了的。有那么一天,等你改掉了,你再来八太爷这里向你男人说才是正经。”

    郭南风说着,取出两吊钱,交给林白玉。

    林白玉接过去,交给那女人道:“我们要走了,你大嫂回去想想,赌钱跟丈夫儿子哪一个重要?改也随你,不改也随你。还有,一个妇道人家,一开口便骂男人‘杀千刀的’,‘死人’,‘窝囊废’,似乎也不中听。你大嫂回去一并想想吧!”

    在回去灵璧的路上,林白玉笑向郭南风道:“细想起来,你这个人还真是好管闲事,夫妻间吵吵闹闹,本是家常便饭”.郭南风缓缓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所谓行侠江湖,严格说起来,本就是多管闲事。而一般人的看法,好似排解纷争的对象,是个会武功的人才算是行侠,从没有人想到影响方面去。”

    林白玉道:“哪方面的影响?”;郭南风道;“风气。”

    林白玉道:“噢?”

    郭南风道:“强盗恃势压迫良民,如不予以阻止,会养成一般人取巧的观念,认为一个人只要孔武有力,就可以不务正业.谁的财富多,只要举起拳头,或是扬起刀子,威胁对方分出一些来就行了,抑制这类人的嚣张行为,一般人都公认为是行侠仗义。”

    林白玉道:“难道这种看法不对?”

    郭南风道:“当然对!不过,我认为除此而外,规劝一个浪子不要狂嫖滥赌,迫使一个逆子孝顺父母,甚至表扬一个妇人的坚贞茹苦,都应该属于侠义行为的一种。”

    林白玉道:“就像这次对待郭家娘子一样?”

    郭南风道:“正是如此,郭家夫妇生活行为反常,如不协助改正,很可能会影响到别人。

    这种事街坊邻居当然无能为力,而在我们则不费吹灰之力。”

    “想想看,如果郭家那位悍泼娘子能戒绝赌博,全力关心丈夫孩子,全城传为美谈,你知道这种影响力该有多大?”

    林白玉嫣然一笑道:“你说的话经常都好像很有一点道理。”

    郭南风笑道:“也有没有道理的时候,只不过你没有听到罢了。”

    这一天,两人到了离灵璧只有五六十里的盂涧湖,又碰上一件不得不管的怪事。

    孟涧湖与沱湖和天井湖相通,另有水路可达洪泽湖,由于湖水的挹注,是皖北相当富庶的区域之一。但这一带也跟巢湖一样,有时碰上荒年,也颇不平静。

    两人在黄昏时分抵达湖旁的芝麻镇,这是个林白玉时常经过的地方,镇上的双喜客栈林白玉歇过很多次,里面的老板和伙计们,林白玉大部分都很熟稔。

    现在他们经过芝麻镇,当然又在双喜客栈住下。

    林白玉以表兄妹名义,向栈方要了两间相连的客房。掌灯时分,栈中忽然涌进大批渔民,一个个大声喧嚷,显得甚是气愤。

    郭南风私下询问栈伙,才知道这批人准备今夜三更左右,要在五里坪跟野马镇的一批渔民械斗。

    两镇的渔民都靠盂涧湖捕鱼为生,为什么要以兵戎相见?原来早从去年秋季起,野马镇方面仗着镇上有几名弟子从嵩山少林寺习了武功回来,忽然改变了捕鱼方式。

    过去,两镇渔民曾经有过协定,在盂涧湖捕鱼,网眼不得小于寸半平方,意思民就是说,不到半斤的鱼,应该留在湖中,任其生长。这样,鱼产才不会枯竭,渔民的收获才会有稳定。

    可是,野马镇的渔民忽然破坏了这项协定,渔网偷输改成了细眼密网。这样一来,渔获量当然大大增加,但也对盂涧湖的渔产生很大的损害。

    芝麻镇这边的渔民发现之后,一再抗议无效,便由怨生恨,不时在湖面上发生纠纷。

    因为野马镇那边有人学会了武功,芝麻镇这边的渔民当然不是对手。双方的仇恨愈结愈探,终于引发了两镇不定期的械斗,还曾出过好几次人命,每次死伤的,都是芝麻镇这边的人。

    郭南风查明了原因,私下跟林白玉商量,觉得这两年年成不好,渔民火气特旺,如不设法制止,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实在是个大悲剧。

    林白玉也觉得野马镇有人习了武功,却拿来运用在乡亲们身上,实在太不应该。

    当天晚上,郭南风和林白玉换了紧身衣服,找到芝麻镇这边渔民的带头人物胡二铁棒,陈说种种利害,要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尽量避免两败俱伤。

    胡二铁棒咬牙切齿地道:“郭大爷,不是我们爱惹事,事情是他们挑起来的,哪一次打斗,不是我们吃亏?可是我们一点办法没有,只好拚了。你郭大爷的一番好意,我们当然遵从。然而,他们答应吗?”

    郭南风道:“这种情形我们知道,你们不念旧恨,先答应了事情就好办。今夜,你吩咐这些渔民兄弟都留在客栈里,只我们三四个人去,大家讲理,不管讲得通讲不通,一切由我们表兄弟担待。”

    胡二铁棒道:“郭大爷,这样做冒险了,他们那边每次都有三四十人,其中练过武功的有三个人,我们全部只去三四个人;准没活路。”

    郭南风笑道:“这个就用不着你胡二爷担心了,我们是去讲理,不是打架。”

    胡二铁棒道:“他们如果讲理,就不会改用细网捕鱼了,我看,我们”

    郭南风知道这批朴实的渔民,光凭嘴说,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便从桌上取起一支粗海碗,食指轻轻一点,穿碗而过,然后将那支海碗,含笑递给胡二铁棒。

    “这就是我们表兄弟去讲理的本钱。”郭南风笑着道:“现在你胡二爷该相信了吧?他们野马镇的人,不管从什么地方学过武功,要想办到这一点,大概还不太容易吧!”

    胡二铁棒看得呆若木鸡,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野马镇的年轻人虽然练过几天拳脚,又哪能跟这种功夫比?一干渔民见了,轰然欢呼,这才知道这对表兄弟不是普通人物。

    当晚,由郭南风出资请客,请那批渔民吃了丰富的一顿。二更敲过后,胡二铁棒挑了个沈姓汉子做伴,带领郭南风和林白玉向三里外的五里坪迸发。

    五里坪是坐落湖滨的一块大荒地,如就事论事,倒是块械斗打群架的好地方。

    三更初,他们到达时,对方的人马也陆续到达了。胡二铁棒没有说错,对方来的人,高高矮矮,总有四五十人上下。

    郭南风吩咐林白玉护着胡二铁棒和他的伙伴,守在一座土墩旁,他一个人空着双手,迎向野马镇来的那批渔民。

    对方已将阵势排开,带头站在前面的,果然是三个只有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郭南风见这三个年青人都拿着一根五六尺长的齐眉棍,心中暗暗感到一阵安慰。

    看来这批野马镇的渔民,械斗动械都很单纯.他们目的只在占得上风,心肠并不如何狠毒。

    那三个年轻人体格都很健壮,看得出是练过功夫的人,不过相貌并不如何凶狠,站在他们的立场,也许都有他们不得已的动机。

    “兄弟姓郭。”郭南风走过去,一抱拳道:“三位壮士怎么称呼?”

    站在中间的一个青年道:“敝人姓吕,他们一个姓石,一个姓张。”

    郭南风接着道:“兄弟只是一时路过,并不是芝麻镇人,偶尔听说贵镇与芝麻镇的乡亲有点小纠纷,而争执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揣冒昧,想从中调解一下。”

    吕姓青年将郭南风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这是我们两镇渔民捕鱼的事,跟阁下一名过路客搭不上任何关系,阁下何必强出头?”

    郭南风从容地道:“盂涧湖出产鱼贝,是一种天然资源,人人都可以捕捉捞取,人人也都有善尽保护的责任。贵镇当初与芝麻镇订定渔网的规格,实在是一种很有远见的作法,贵镇何苦一定要破坏这种协定?”

    旁边那个姓石的青年插口道:“我们吕兄问你阁下为何强出头,你仁兄还没有回答,是不是收了芝麻镇的什么好处?”

    郭南风微笑道:“三位在少林寺,跟的是哪位师父?”.石姓青年傲慢地道:“说了你也不一定认得。”

    郭南风微笑道:“少林弟子不下三千人,不认得也是情理之常,你兄弟说出来又有何妨?”

    石姓青年道:“是寺中香积房的悟朋大师,你认得吗?”

    郭南风听了,心底不禁暗暗好笑,所谓香积房,即大厨房是也。少林寺目前的排行,是“层”“缘”“了”“悟”四代,在少林弟子来说,不过是一名末代火头罢了。

    “少林寺的和尚,我只认得一个。”郭南风:“方丈室有位缘正大师,石兄见过没有?”

    石姓青年大吃一惊,强持镇定道:“你指的是方丈缘正大师?”

    郭南风道:“是的。”

    石姓青年讷讷地道:“我我们的辈分太低了,没有见过。

    尊驾跟缘正大师是什么关系?”

    郭南风道:“缘正大师是家师的方外之交,两人时相往还,在下曾见过缘正大师一次,大师对在下‘刀过水无痕’的刀法,曾指出两三处瑕疵所在,对在下的一套刀法,很有裨益。”

    “‘刀过水无痕’?”三名青年人齐齐一怔,吕姓青年张大眼睛道:“阁下是江南快刀郭南风郭大侠的什么人?”

    郭南风道:“快刀郭南风便是区区在下。”

    吕姓青年左右望了一眼,接着三名青年人齐齐上前一步,一致躬身长揖道:“请恕在下三人年幼无知,务乞郭大侠前辈万勿见怪!”

    郭南风昂然不动,坦然受了这一礼,待三人揖毕,缓缓道:“野马镇和芝麻镇原是兄弟之镇,大家靠盂涧湖打鱼为生,应该共同协力,维护孟涧湖的生态环境,才有日子过。纲眼改密了,一次多捕几十斤小鱼,又能对几十户人家的生活有多少帮助?”

    吕姓青年又作了一揖,赧然道:“郭前辈有所不知,这两年郭南风拦着道:“这两年,年成不好,我知道。可是,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又能维护多久?将来总有一天,盂涧湖的鱼贝愈来愈少,那时又怎么办?”

    三名青年默然不语,郭南风接下去道:“郭某人既然插手这件事,当然得为诸位想个办法。明天,请贵镇找四五位族长前来芝麻镇,我们在双喜客栈见面,由郭某人提供一笔资金,大家公推几位可靠人选保管运用。”

    “凡属盂涧湖的渔船,一律先办登记,遇上鱼积不佳,便由公费酌情贴补,渔获量丰收时,则酌捐少许.以保资金永不枯竭,详细情形,我们明天再商量如何?”

    第二天中午,在芝麻镇双喜客栈,仍由郭南风作东,由野马镇和芝麻镇各推出四名有声望的父老,合组一个公会,郭南风提供白银三百两,交公会保管,作为基金。

    经过整天研议,终于订出一套可行的办法,两镇的渔民,无不合掌称谢。第三天,郭南风和林白玉方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芝麻镇,返回灵璧。

    灵璧一切如常,马如风和朱磊两对夫妻,将灵璧大小事务整理得井井有条。

    何家祖孙三代,均已妥为安置。

    当晚,灵璧万凤帮有如过年,人人喜上眉梢.除了几个尚须喂奶的小娃儿,人人上了酒席,林白玉即席以主人身份,宣布他的另一个计划。

    她决定将灵璧的孤儿,依年龄分为大中小三班,去县城请三位儒生,讲授经文及读书写字,何家娘子与蒋素芬则负责大班孤儿的女红。

    朱磊笑着道:“另一件事情怎么样?”

    林白玉道:“什么事情?”

    朱磊笑道:“主人的终身大事啊!”林白玉脸一红道:“你呀!就是永远长不大,专爱淘气。”

    朱磊笑道:“小郭又该怎么说?我跟小郭谁大?”

    马如龙接口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明天我们先去城里找批工匠来,再盖一排新房子,在一个月之内,家具都办妥了,再举行婚礼。”

    林白玉道:“小郭是你们的弟弟,为什么论到小郭的事,就要费这么多周张?”

    马如龙道:“小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是一帮之主,如果不把这种大事情办得慎重庄严些,如何说得过去?”

    叶小凤道:“这两年来.本帮人手增加不少,一切都在扩充.多盖几间房子是很必要的。

    我还计划跟小枫把后山的空地再开垦-片出来,多种点蔬菜瓜果,以供全帮食用。”

    林白玉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

    蒋素芬道:“本帮各方面都已能自给自足,等这件大事过去后,我们应该分组再出去走动走动,我们已有能力再收养更多的孩子。”

    林白玉又点头道:“这也是个好主意。”

    郭南风道:“我打算到山东楱霞去做趟新婚之旅,顺便牵几匹种马回来,这里距省城很远,办起事来很不方便,养一批良马就方便多了。”

    朱磊欣然道:“好主意!”

    马如龙笑道:“别人效神仙眷侣游山玩山.你兴奋个什么劲?难道小郭跟白玉新婚期间,会一路带上你这个歪脖子胡的?”

    这几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全仔之家扫描thxde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