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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漫舞-飞霰-碧落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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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龙吟

    一阕清丽的词?

    一把可以削铁如泥的宝剑利刃?

    一架永远也弹不绝音的稀世七弦琴?

    一件世间少有的珍奇异宝,如水玲珑?

    他们欲寻找的到底是何物?

    一路行来,花非离不知道。萧蝶楼亦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水龙吟”不惜任何代价!

    这,才是他上恒山的真正目的。

    半个月十五天。这个数字是他最后的期限。因为即将出世的水龙吟等不得,花非离身上所中之毒等不得。

    九月初七,积善之家天隐山庄惨遭灭门一案,传遍大江南北,武林震惊。

    流言碎语,永远是一道辛辣的佐料,调拌出亦真亦假的江湖。

    九月初八,市井之中开始流传出慕容世家长女慕容罗衫为宗主之位亲手弑父,并令其生不如死这一让人震惊的说法。

    刻意地放出风声,人云亦云是最好的传播途径

    九月初九,相继得到证实,这几年来各地的灭门惨案,全部是天隐山庄所为。众人不齿,官府重金悬赏沸沸扬扬的寻仇报仇行动,就此渐渐没了声息。

    ++++++

    九月初十,北岳恒山。

    听不到江湖上、市井间,由自己主导放出去的一丝传言,已经与世隔绝,忙于在山间探寻的萧蝶楼与花非离,缓慢蹒跚地走在崎岖的峭壁上。

    嵩山如卧,泰山如坐,华山如立,衡山如飞,恒山如行。

    恒山如行这四个字,尽数道出恒山的气势是如何的雄伟壮观。然,九月的恒山苍劲不减,虽然遍布衰败的枯草,依然随处可见苍松翠柏挺拔于奇峰之上,零散的枫叶更是于暗淡的幽绿中渗出凄厉的红。

    无心于古寺悬空、虎口松风、断崖啼鸟、石洞流云、幽室飞窟、夕阳晚照落日西坠之前,花非离终于在一棵古松下,寻得一处可以栖身的茅草屋。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于距河道不远的背风处,结庐于此。

    茅庐很小,但容两个人栖身,却也足矣。

    取出火摺子,点着堆好的枯枝。眼见火苗窜起,直起身来躲开随之腾起的黑烟。折断手中的树枝,花非离顺手添了一段干柴进去,经过几天的风餐露宿,她做得很纯熟。

    铺好干草,靠在墙壁上,挡住偶尔灌进的冷风,花非离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萧蝶楼睡得不甚安稳的脸,飘渺的视线于虚无中游移。

    破旧的木门外,月色惨白,轻易地为静默的山峦、婆娑的树影,勾勒出苍俊清冷的轮廓。夜间的山林很静,尤其是深秋的深山里,耳边只闻得风声戚戚而过。

    抬眼看去,苍碧的天,蒙上层层薄纱,一弯半残的月,在云中若隐若现。

    天,略有些阴沉。

    花非离的心更加阴沉。

    果然是,动情不得啊!

    苍白如纸一般的脸色,微微颦起的眉,没有血色泛着紫的唇是苦熬出来的干涩,没有了往日的润泽。他背着她呕血,大口大口的,仿佛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呕尽一般。呕出的血已经从鲜红变为暗红。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侧的人明显日渐憔悴,苦于身子不适,夜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亦难以成眠。

    原本可以漠视的情形,现下看来只有不可抑制的心痛。

    她清楚,这几天在山野之地里不停地奔波累坏了他。即使如此,面对她时,他的嘴角仍挂着一丝笑意,虽牵强,却温柔依然、暖意依然。

    她深刻地感受到他在搏命。无知且无力的她,却帮不上他任何忙

    衣袂窸窣,名贵的白裘紧紧地裹住了兀自陷于自己思绪中的花非离,也成功地拉回了她散落的心神。

    “公子,你!”睁大了眼睛瞪着环住自己腰的萧蝶楼,花非离除了受到突然的惊吓外,还混有蓦然涌上来的羞赧。她还是不习惯两人之间过于亲呢的举止。

    “我冷。”萧蝶楼理直气壮地分享着花非离的体温。

    “公子”原本放于两侧的手,现下实在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好。

    “我非常冷。”萧蝶楼更加偎近了花非离。

    “耶?”

    “我非常非常冷。”加重了语气,萧蝶楼动了动身子,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满足地喟叹一声,好暖!

    略一犹豫,花非离轻笑着拢了拢盖住两个人的白裘“天色不早了,公子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在操无用的心,非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萧蝶楼眨了眨眼睛,浅笑着抗议“我已经睡得够久了。”

    “”久吗?刚刚躺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到底是否真的睡着还是个未知。亦或是昏迷得够久了?

    “非离,我们一共走了多少天?”

    “四天四夜。”

    “四天四夜了啊”花非离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里,我一句也没有解释过。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

    “公子”

    “到了现在,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说”

    “那么,公子想说些什么?”花非离轻轻地道“不论公子说什么,属下都会认真地听。”柔柔的语调如和煦的春风。

    “称呼该改了,非离。”萧蝶楼笑了笑,倏地提醒道。

    “啊?”看着萧蝶楼晶亮的双眼,待短暂的愕然退去,花非离只觉得脸上的温度骤然上升。

    “你已经不再是聚蝶楼的月使,又何必自称为‘属下’。”

    “属下”

    “非离”

    闻言,花非离连忙改口“我”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半阖上眼睑,扬起一丝浅笑“我听到了。”萧蝶楼很懂得把握时机地要挟道“作为补偿,就在‘萧’或者‘蝶楼’中随便挑一个吧。”

    “啊?”

    “我个人比较喜欢你唤我‘萧’。”

    “啊!”“既然你没有别的意见,那么,就这样定下来了。”萧蝶楼不由分说地为犹在错愕的花非离下了决定。

    “啊?”什么?!什么时候定下了什么?

    “从现在起,你就唤我‘萧’吧。”刺骨的寒气透过了白裘,透过了层层衣物。缓缓地侵入身体内部。好冷!萧蝶楼缩了缩身子。

    “这个这个”终于消化了这一讯息,花非离只得任自己本来就不灵巧的舌头打了个结,一时难解。遇到他,她冷静的理智只能兵败如山倒。

    定定地看着神色略有些慌乱的花非离,他知道,她的慌乱只为他。浅浅地笑着,萧蝶楼没有多言,只是很自然伸出手去,顺手拉下她遮脸的面纱。

    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思绪终于平复下来的花非离很平静。

    温柔的指尖抚过她布满伤痕的脸,停留在新添的红色伤疤上“你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复发了。”萧蝶楼亦平静地陈述事实。

    “是。”身子微颤,语气波澜不兴。

    “会没命的,非离。”手中的动作没有停,萧蝶楼低低的声音中听不出悲喜“虽然我也一样”

    “公子?!”心一悸,花非离猛地抬眼,眼里满是藏也藏不住的纷乱。

    “萧。”

    “啊?”

    “叫我萧。”神情一肃,萧蝶楼对这点很是坚持地道。

    咽下暗叹,经过短暂的沉默,花非离终于启双唇,轻唤了一声“萧。”

    声音很小亦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萧蝶楼的耳中。轻轻展颜,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的是橘红的火焰,干燥的木柴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哔哔剥剥地燃着。

    “你知道疏影吗?”萧蝶楼忽尔问道。

    “与我身中的暗香并称奇毒之首”眼里的纷乱缓缓沉淀,闪过一丝冷静“疏影?公子”花非离蓦然一惊。想到初识梅心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公子时,念在口中的两个字即为

    疏影!

    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体内还可以称之为冷静的弦断掉的声音。

    难道

    “你身中疏影?!”

    “算是。”

    “算是?”对这个模棱两可,可以说极为诡异的回答,此时的花非离只有愕然以对。

    “与非离中毒的情形正好相反。”萧蝶楼略一沉吟,放开了咬住的下唇“并不是有人想要我的命,而是为了能保住我的命。”

    “保命?”毒,也能保命吗?

    “是那个该死的老头下的黑手。”每每想到这一点,萧蝶楼就会感到气血上涌。

    “老头?”花非离忽然发现自己从混乱的大脑中,找不出任何头绪。

    “还有谁?”嘴一扁,萧蝶楼万分不屑地道“就是你口中的长老那个该死的老头啦!”

    “”好,好不敬的称呼!甩掉因良好的礼教而忽然冒出来想法,花非离不解“长老,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做?”而且,长老之所有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吧。

    “保命吗?”

    “因为我有病,一种很严重的病”身体很沉,四肢无力到连抬起都很费力,没有了刚才的灵便,神志却是意外地清醒,暗自庆幸之余,萧蝶楼一直知道“全靠疏影得以保我性命至今。算算时间,已有十年了吧”

    十年之期将满。眉头缓缓地颦起,萧蝶楼不知道该如何把下面的话平静地说出口,只得渐渐无言。

    十年?

    十年之后又如何?

    花非离没有追问。只有在这一刻,她恨起了自己聪慧的头脑。如果如果自己没有理解他那句未完的话中之意该有多好。

    闭了闭眼,花非离不禁问天、问地、问自己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似浅啜的一杯香茗中,所品出的化也化不开的苦涩,漫开在心底。

    是不是在做梦,谁能给她答案?

    她何时才会醒?

    醒来以后,才发现窗外天色未明,红烛泪垂,桌案上的账薄、书册、资料、信笺等等罗列,自己的工作没有丝毫的减少。

    顿时了悟,此身依然在焚心谷的温泉碧水旁,隔着婉蜒二百里的莲池上所笼的如纱氤氲,与清心小榭中清逸的身影遥遥相望。

    风,穿透茅草,扫过脸颊,激起的是如针刺一般的痛。

    “啪”的一声脆响,烧焦的干柴在烈焰中折成两段,整个塌了下去。随着细小飞灰的扬起,火势渐弱。

    树魅山影之后的天,不见星,不见月。没有边际的黑暗骤然压了下来的同时,花非离咬紧下唇,心中一阵凄然,始终清楚地知道

    于宽广的时空面前,此生如蜉蝣一般,在十丈红软里拼尽了力气挣尽了一生,终究是命如朝露,太过于渺小。也,太过于短暂

    周身,是通体的寒。

    拾起一截枯枝,投入篝火中。放手的一瞬间,尖锐的小刺划破了指尖。花非离微微茫然地看着伤口泛红,看着鲜血流下掌心,感受到的是无法忽略的刺痛,一直痛到心里。

    “怎么如此不小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萧蝶楼拉开了白裘,慌忙把花非离受伤的手指纳入口中。待血止住,摇去越来越沉的昏眩感,牵出一丝浅笑“不会有事的。只要找到水龙吟,非离的毒就可以解了。”

    不、是、梦!

    伸手扶住眼前摇摇欲坠的身子,触到的是冰冷的体温,看到的是苍白的脸色,温柔的眼神。花非离向来宁谧的双眸中笼上了一层薄雾。

    轻轻地吐气,轻轻地吸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萧蝶楼嘴角的浅笑依然没有逝去“你在担心聚蝶楼?”

    “公子”聚蝶楼?

    “放心。”稳住微静的眼险,再也无法忽视全身的虚软,萧蝶楼缓缓靠在花非离的身上“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萧,不是!

    “对了,我好像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萧蝶楼苍白的脸上尽是倦态与疲色,连声音都染上了倦意“星隐萧书御,便是我的大哥。而,梅心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星隐,名为萧书御,是他的大哥?

    花非离眉头微锁。

    梅心,那位梅公子,不仅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星隐的未婚妻?

    眼睑低垂,从纷乱中理出一丝头绪。

    敝不得。

    敝不得每每在见到她的时候,一直觉得哪里有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因为梅心,根本就不是少年,而是少女。

    只是星隐萧书御是谁,梅心又是什么身份,聚蝶楼会如何,这些与她有何干系?现在,她只想问怀中阖上双眼,陷入沉睡中的人

    “我身上的毒可以解,那么,你身上的毒呢?你身上的病呢?”公子!

    耳边,风声狂肆而过。

    惟有冰底水,无语东流,徒留凄凉满屋。

    ++++++

    下雪了。

    清早时还只是零星的细霰,现下已然变为成团的冰片,如雨点般急急落下。虽急虽快,仍然带着特有的安静,特有的从容。

    青山原不老,遇雪白头。

    大雪漫恒山,须臾,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分辨不出天地的界限。

    空寂中,偶尔,可以闻到一两声寒鸦的啼鸣。

    越积越厚的雪层拖住了衣摆,飞旋的冰屑迷上羽睫,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双腿机械地重复着费力地抬起又放下的动作,逆着风雪,萧蝶楼与花非离步步小心。

    爬上一段通天路,雪渐小,虽如此,来时的脚印早就被飞雪所掩,旁边便是不见底的山涧,隐约可见,无数奇峰林立,乱石穿空而起。

    如此情势,如此境况下,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继续前行一途。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吸人的空气很凉,如冷凝一般,连带着冻结了整个肺部。脚下步子一顿,萧蝶楼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到震了心肺再次呕出血来。

    待剧烈的咳嗽平息下来,拭去嘴角残留的血丝,萧蝶楼握住花非离忙着帮他顺气的手,摇了摇头“没事了。”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

    被握住的手感到的是如雪一般的温度,花非离的心早已降到了冰点。自从看到他呕血的那一刻起,郁闷的心结一直没有打开,揪得她的心阵阵泛痛。

    就势扫开头顶石壁上的浮雪,清晰地显出斑驳的“黄泉”二字。透过飞雪,萧蝶楼抬眼看向仿若近在咫尺连接两峰的悬空铁桥,浅笑回眸“非离,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四句歌诀吗?”

    侧了侧身子,挡去大半的风雪,花非离想也没想,张口便道:“欲问水龙何处吟,奈何居中奈何寻。奈何却是难相见,黄泉路上觅踪音可否是这四句?”

    点了点头,抚过石壁上的字迹“黄泉路上觅踪音”萧蝶楼收回冻僵的手,声不可闻地喃喃自语“此处便是黄泉路吧”

    走上黄泉路,回头尚可以。

    饼?奈何桥,一切成定局。

    几经辨认,苍劲的“黄泉”二字旁,还刻着带有警告之意的两行小字。语意平和之中,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即使如此,仍然是非过不可!

    一步、两步十步一百步两百步

    花非离扶着萧蝶楼步步艰难,离名曰“奈何”的悬空铁桥越来越近。

    “欲过奈何桥,先喝孟婆汤。”透过雪幕,有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仿若自幽冥深处传来。

    运足目力,萧蝶楼与花非离二人,这才勉强看清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身形矮小的白发老妇人。她立于桥头,神色木然,双手平稳地托着一木制托盘,托盘上,赫然有两只正冒着热气的白瓷碗。

    这是一副很奇异的画面。奇异就奇异在即使风再狂,雪再大,老妇人依然不为所动,站得安稳,冒着热气的自瓷碗里依然冒着热气,木制的托盘上始终不见一片雪。

    这些都足以证明

    眼前的老妇人,是一名武功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

    她,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欲过奈何桥,先喝孟婆汤,”用平板无情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老妇人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把萧蝶楼护在身后的花非离。

    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寒冷冰雪的肆虐下冻得有些僵硬,花非离艰涩地开口道:“这位老前辈请了”

    “欲过奈何桥,先喝孟婆汤。”

    “老前辈”

    “欲过奈何桥,先喝孟婆汤。”

    “老”

    “非离。”萧蝶楼拉过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做无意义的举动,轻声道“没有用的。再唤多少声也没有用。”

    看着老妇人木然的表情,花非离暗叹了一声“确是如此。”

    浅笑着,萧蝶楼神色自若地拂去花非离发上的落雪“非离,你讨厌我吗?”

    微微一愣,在血液—亡涌之前,花非离摇了摇头“不。”

    “留在我的身边,你觉得困扰吗?”

    “不会。”想也没想,花非离仍是摇了摇头。

    萧蝶楼嘴角的浅笑缓缓荡开“那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注意到萧蝶楼的神色略有些好转,花非离微微放心地后退了一步,把空间留给了萧蝶楼,便没有再说什么。

    萧蝶楼松开手,缓缓前行“要过奈何桥,这孟婆汤真的是每个人都要喝吗?”

    “每个人都要喝。”

    缓缓地,与花非离拉开了距离“没有人例外?”

    “没有人例外。”

    缓缓地,来到老妇人跟前站定,没有多说赘言,萧蝶楼取饼其中一碗“那么,我喝。”话末落,很干脆地把暗红色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棒着惭渐淡化的氤氲,依稀可以窥见老妇人奇丑的脸上,有一双慈悲的眼。觉察到口中弥散的不是浓重的葯味,而是传说中的淡雅幽香,萧蝶楼惨白的颊上显出一层极为不自然的淡淡绯红“忘尘花”

    十年散忧,百年忘尘,千年魂断

    罢才所饮的汤中所放便为这百年忘尘百年才得—朵,可以使人忘却前尘、长于悬崖断壁的绯色之花。

    孟婆汤不愧为孟婆汤

    若无其事地放下空碗,萧蝶楼微合羽睫。

    花非离没有言语,只是默默上的,伸出手欲拿剩下的那碗,却错愕地发现,属于自己的,已经被萧蝶楼端起。

    “非离,这碗不是你的,刚才的那碗才是。”萧蝶楼没有回身,他只是淡淡地陈述“对不对呢?婆婆。”

    “欲过奈何桥,先喝孟婆汤。”依然是那句老话,老妇人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接着道“是亦是非,非亦是是,人间最多的便是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老太婆经历过太多。所以,到底是是还是非,是真还是假,我,已经看不真切了。”

    也许是因为风雪的细吻,亦或是别的缘由,萧蝶楼面上的绯红,越来越明显“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原本就不必计较太多,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忠于自己的原则便可。”

    “公子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孟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只是,忘却了,不是很好?”

    萧蝶楼只是默默地端碗就唇。

    此时她,该怎么办?

    花非离知道,她自始至终做不出违背他意愿的事情。看着萧蝶楼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慢慢变冷的盂婆汤,她深刻地体会到她根本无法护他周全!

    随着全身泛起凄苦地无力感的同时,占满了思绪的是,她,应该做些什么?

    为那个用荏弱的身子护着自己的人做些什么?

    软若无力的思绪飘零,她发现,她找不到任何答案。

    还是,本来就已经有了答案,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鲍子,我会在你身边的,不管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随你而去!

    如此想着,心便定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许久,当忘尘花的葯效开始融入血脉,萧蝶楼抬起苍白的脸“因为我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死亡吗?一丝鄙夷不由自主地显露于孟婆的嘴角。

    “害怕会被人遗忘。”萧蝶楼缓缓地睁开双眼,语意清冷。

    “原来如此。”暗暗吐了一口气,孟婆合上眼,便没有再言语。矮小的身子如一座雕像,坚毅地立在风雪中的桥头。

    刺骨的风,早巳带走了身上所有的暖意。

    无情的雪,在跌落的那一刻,总是温柔得让人心碎。而更让人心碎的则是从雪幕的那一端传来的轻言细语与氤氲后深邃的眼瞳。

    “非离”萧蝶楼轻唤着她的名。

    骤然回神,花非离脱口而出的是“公子”二字。

    “我就知道,你依然改不了口。”一字一字飘忽地融于雪,萧蝶楼笑着看向花非离“‘萧’可以,‘公子’也可以。就随你的意,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不应该太苛求她的。这个时候,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明明有千言万语,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一句也无法成言?

    “非离,我只想跟你说”萧蝶楼缓缓地道“我知道,我很自私,亦是无可救要地任性。在这个世上,我只希望,你能记得我。”因为动了心,动了情,所以不想放手,也不愿放手。只是,到了必要的时候,又不得不放手。

    自私?任性?希望?“公子,你说什么?”你不明白吗?是了,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也很自私啊!

    “今天的雪,真是很大。”

    你在逃避什么?“是很大”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去寻你。

    “你们可以过桥了。”

    一句话,穿透了风雪,打乱了一切,孟婆终于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