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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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子儒下了飞机,才出关,马上有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迎上来。

    他以满脸的微笑接过卓子儒手边简单的行李,说道:“卓先生,董事长请您回家一趟。”

    “董事长没在公司里?”一身轻便打扮的卓子儒任由年轻男人走在身前带领。其实坐了老半天的飞机,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躺到床上大睡一场,然后最好可以赶在柳绪晰下班前去接她。

    “近来天寒,董事长他老人家染上风寒,今天稍事歇息,放半天假。”男人解释着,两人不多时便出了机场大厅,上了一辆加长型房车。

    卓子儒一坐进车里,平日舒缓的眉心便微微一靠拢,但很快又放松,以温文的口吻道:“董事长。”

    “子儒,这里没有别人,叫我爸爸就行了。”傅太研的嗓音也十分温和。

    暗太研身形相当高大,双鬓花白,五官端正而分明,从卓子儒脸上可以看见几分父亲的影子。但是,父子俩肖似的脸庞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与卓子儒温文儒雅的斯文模样相较,傅太研这个商业强人,精光内敛的双眸与温文的语气虽然显示出他圆融的性格,但周身所蕴含的气势却是掩不住的精明干练。

    暗太研老成持重,相貌英俊,五十七岁,但还是商业界出名的伟俊男子,可惜多年日理万机的操劳下来,让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爸爸,近日来辛苦了。”过了三十年私生子生涯,卓子儒对生身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倒是很崇敬父亲的经商手腕。“英国总公司饭店新一季行销计画已经完成百分之七十,英国地区行销经理的想法是”

    “子儒。”傅太研打断他的演示文稿。

    卓子儒停下话,看着父亲。

    “放轻松点,”傅太研带笑的脸庞上有几分不予赞同的意味。“你还年轻,别让工作这么早就绑住自己。英国方面,我已经决定让行销部的刘副理接手。你先放两天假,这半个月的行程就排在台湾,我听子龙跟他姐姐聊天,知道你最近又交女朋友了,记得多陪陪人家。”

    卓子儒斯文的脸上稍稍露出一抹僵硬“爸爸,这个行销计画我参与将近百分之九十,现在只差临门一脚,您”这样不等于是将他所有的努力结果奉送给那个靠裙带关系、只知道争功诿过、一天到晚拍董事们马屁的刘副理吗?这叫他怎能甘愿!

    “自己人不要这么计较。”傅太研知道这个优秀的私生子平时温和,其实入公司四年来,行事低调却很明显地具有企图心。“你看你妹妹,跟赵总监也挺和睦,这样不是很好吗?公司不是一个人就能撑得起来的。”

    卓子儒烦躁地耙乱一头黑发,紧闭上双眼,语气极其疲惫:“爸爸,你这样让我很难受”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付出没有任何价值,而智真只要与别人相处和睦,就足以胜过他所有的努力。

    “爸爸只是认为你的步调不需要这么快。”傅太研自认已经将基业打稳,卓子儒大可从容地循序渐进,稳稳当当地走,根本无须跟其它伙计搞内部斗争。

    “这一个案子,我是不会妥协的。”卓子儒年轻的脸庞上明明已经写满疲倦与辛劳,但眼底的火花依然不曾消退。“三天后飞英国的班机,我不会取消。”

    “但我听张秘书说,你半个月后还要去拉斯维加斯?”傅太研摸了摸下巴,轻笑几声:“子儒啊,看来你比我这个董事长兼代理执行总裁还忙哪!”

    卓子儒语气生硬地提醒他:“我在今年年初已经大致将行程整理出来,面呈过董事长爸爸您了,当初您并没有反对。”

    “哦?”身为大忙人的傅太研转头去问身旁的张秘书:“行程表还在吗?让我看看。”

    “请董事长稍等一下。”适才那个年轻男人迅速地从笔记型计算机里开出几个旧档,才移至傅太研膝头上放着。

    “嗯、嗯”傅太研再次端详过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卓子儒。

    卓子儒只是淡淡地回视父亲,没有说话。

    暗太研非常疑惑:“看起来你整年度有半年时间没待在台湾里,你的女朋友都没意见吗?”

    “我被甩了很多次。”是的,因为工作卓子儒自己心底很明白。

    暗太研沉吟半晌,慢吞吞地将计算机挪回张秘书手边,才缓缓道:“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你三十岁了,好像还没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卓子儒闭上眼,一副倦容,没有正面回复父亲。“载我回我房子,我累了。”

    张秘书看着傅太研,无声地以手势询问。

    暗太研摆了摆手,示意随他的意见,也颇无奈的模样。

    张秘书按下通话键与司机对话:“麻烦将车开到卓先生公寓,谢谢。”

    靶冒病毒在工作室同仁中反复转了几手,导致一度恢复健康的柳绪晰再次中标。柳绪晰实在不意外这种小病会经常发生她向来对流行性感冒病毒最没办法。

    坐了一整天的办公桌,镇日没在活动的筋骨加上难缠的感冒,柳绪晰顶着一身的腰酸背痛,总算回到家里了。

    柳绪晰进了屋,关上大门,与外头明亮的光线相比,屋里显得一片黑暗。她伸手摸索着玄关处的小灯开关,还没点亮灯,忽然感觉有人轻柔舒缓地将她抱住。

    起初柳绪晰怔住,全身僵硬,但随即又放松了肌肉。她信手让皮包滑落地面,在将身子更加偎进对方怀中之时,也伸手揽住他的腰。

    “你回来了”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来人轮廓,但这一缕相当有格调的古龙水加上他本身干净的香味,柳绪晰绝对不会认错。贴在他胸前,她安心的语气彷佛寻到最可靠的港口。

    全世界的男人理应没有任何一个会知道女人在疲惫的工作后,也需要一个简单而温暖的怀抱卓子儒也许是个异类,才会总是让她感到很贴心。

    两人静静地分享彼此的体温,久久,卓子儒才缓缓开口:

    “我应该到公司接你的。”他低头亲吻她的额角,双掌贴着她脑袋拂顺长发而下。“对不起,这么久没见面。”

    柳绪晰轻哼了几个虚词,不算是回答他“没关系”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毕竟她是真的有点在意。

    “我保证之后会经常留在台湾”他轻柔的声音几近叹息“请再给我半个月”

    卓子儒感觉得到柳绪晰在叹气。她挣出他的怀抱,推开了他,虽然是轻轻地,但他很明白她的不满。

    柳绪晰步入客厅,扭开客厅大灯,室内登时大亮。她闷不作声,径自坐到沙发上。

    卓子儒走向前去抱住她“不要这么不开心,我下星期到英国前的这三天都放假,让我好好陪陪你。”

    “子儒”柳绪晰轻蹙眉头,手指抚过他满脸的疲倦“你总是往国外跑,在台湾时又反而比较有空,这是代表你的主要事业建立在国外吗?”

    “不是的。”卓子儒很清楚她的言下之意是担忧他的心思全放在国外,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你跟我的事业,对我而言都相当重要。但请相信我,我并不是重视事业超过于重视你。”

    “。”柳绪晰在沙发上端正地跪坐起来,很正经地看着他。“那么,请告诉我,一般行销经理的公务都是这么忙吗?一个月里,你有几天待在台湾?为什么公司不干脆将你派驻到英国算了?”

    她并没有非难他的意思,但天性冷凝的面容加上微蹙着的双眉,那模样确实具令人歉疚的威力。

    “我没有离开台湾的打算。”卓子儒不喜欢这个话题,尤其是今天一早与父亲那场谈话,已足够使他经筋疲力尽。

    “你下半个月要去哪?英国?”柳绪晰冷淡地说着,没有丝毫火葯味,也不是高守志那样气死人的冷淡却嘲讽的揶揄语气,然而如此平静的陈述,却让卓子儒更加难受。

    “拉斯维加斯。”他赶紧补上一句:“这之后,今年我都不会再出国了。”

    “你不必为了我将这几个月的公务排开,我知道每年年底劲捷的分支企业总是招开很多讲习会和检讨会,时达饭店行销经理,应该正忙吧?”

    柳绪晰尽可能让自己平心静气的说这些话,她的确办到了,因为卓子儒几乎被她的疏离击溃。

    “你我宁可你直接对我发脾气叫我别老出国,责难我,说我不对,我也不要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将脸埋进自己掌中,压抑地低喊着。

    “好吧,”柳绪晰掌心抚过卓子儒后脑,依然淡漠无温地:“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看起来明明不是个工作狂,却对劲捷这么卖命?你对它付出这么多,公司董事哪一个知道?他们哪一个心领?”

    这些话正好踩到他的痛脚。卓子儒闭紧了双眼,有着无比感慨,沉默良久,他才极缓慢极缓慢地说道:

    “劲捷集团的总裁我是个私生子。我们父子都很低调,公司员工里没几个人知道,但董事和那些大股东哪个不晓得?他们当然不会心领,董事们全等着看我笑话。就算我从行销副理开始干起,他们还是说我是大少爷,不会有人认为我有能力。你叫我怎么甘愿?我就是偏偏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可是,可是即使他再努力,他父亲非但没有夸过他,竟还说他急功近利。他四年来的血汗只换来一句急功近利

    “子儒”柳绪晰抱住他,真的不了解他的想法“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偏激?你工作只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而已吗?这样工作起来会开心吗?”

    卓子儒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心伤。“我以为你会了解的。”

    柳绪晰指尖企图抚开他眉心的皱痕。“你有权利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

    卓子儒心灰意懒地拉下她的手,勉强撑出一抹笑,摸了摸她的头顶心,然后站了起来,显然是决定离开了。

    柳绪晰也连忙起身“子儒。”她不要他逃避现实。

    卓子儒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平静得几乎接近没有温度。柳绪晰心疼地伸出双手抚过他的脸庞,细嫩的指尖悄悄传达着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爱意。

    “等他们肯定我,我就会开心了。而目前,我正在努力使我开心。”卓子儒相当具有风度,只是不着痕迹地微微退开,露出了一抹笑。但她怀疑这抹笑里真正的情感是甜还是苦。

    “只要你肯定你自己就够了。”柳绪晰直到卓子儒开了门,才轻轻地说,后来门关上,他没有任何响应,但她知道他听到了。

    柳绪晰挫败地坐回沙发,觉得自己差劲到了极点。卓子儒一定很累,特地跑来让她开心,她却让他更加难过地离开。

    眼眶有些湿润,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想哭,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她太不体谅他了吗?

    蓦然电铃响了,柳绪晰抹去眼角泪水,到门上猫眼看了看,发现是傅智真,才启开大门。

    “怎么来了?”柳绪晰背过身,尽量低着头,不希望让傅智真发觉自己哭过。

    暗智真一把将柳绪晰翻正,抬起她的脸,忧心地蹙了蹙眉,轻轻将她纳入怀抱,安慰孩子般地抚着她的后脑勺。“不要为任何人流泪,要哭,只为自己哭。”

    她上来之前看到子儒大哥刚出公寓大楼,就猜到一点大概了子儒大哥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出门,还不带着柳绪晰?真是吵架了

    “我觉得我很蠢,可不可以哭?”柳绪晰咬着唇,将脸埋到傅智真肩窝,紧紧地回抱她,眼泪果然掉得更凶了。

    暗智真没再说话,任由她的泪水浸湿她的衬衫。

    柳绪晰第一次真正体认到她的温柔。而在卓子儒冷战出走后的现在,一时之间,她竟然不能分清两人的怀抱,哪一个比较温暖

    在卓子儒的班机飞往英国的同时,柳绪晰也来到了日本。

    因应负责人傅智真派遣,柳绪晰预计在东京停留六天。但劲捷集团日本分部的广告企划案比稿,其实早在她停留的第三天已经宣布结束;柳绪晰顺利为幻象争取到明年日本时达饭店开春一季的广告案。

    她在拿到广告案后立即向傅智真致电报告好消息,偕同柳绪晰前来的同事也于当天赶回台湾,将日本方面的书面要求一并送回台。

    至于柳绪晰,傅智真刻意多让她在日本待上三天,美其名是留在日本以便与日本分部联系,其实是行放假之实,公司甚至还帮她省了一趟机票钱,让她在东京逛逛街血拼,也算给她散散心。

    暗智真的心意让她很感激,但柳绪晰自己是一点游玩的心情也没有。

    入夜后的日本,许多商店早早就关门了;她从饭店出来,待在日本的最后一夜,她如同前几天一样,随便在车站附近找了间居酒屋,点了些小菜和啤酒。

    酒菜很快送了上来,柳绪晰窝在店里的某个角落,手边翻着从台湾带来的待办文件,正在思虑明天是否要提早回台,而不要选择太晚的班机。

    忽然听得居酒屋的木门刷地打开,再刷地一声关上,店家小小的空间顿时充满此起彼落的“欢迎光临”声。

    柳绪晰就杯口喝了口啤酒,真的觉得日本服务业活力十足,每一个客人进店里来,绝对少不了热烈的欢迎声。

    将手边文件再翻过一页,同时,柳绪晰蓦然感觉有个高大的人在自己桌子的另一边坐下,的脱鞋声接着传来,来人已经大大方方地坐上榻榻米,她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大概能看出是个男人。想是店里没座位,让人凑个桌也无妨,也就继续将精神专注在文件上。

    片刻后,店员将男人点的食物一一送上,搁下餐点后干劲十足的说出制式话语:“请慢慢享用。”之后就走了。

    柳绪晰忽然发觉不对之处。店员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让人跟她并桌?她以为又是前来搭讪的怪男人,正想开口让来人知难而退,但当她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时,却忽然怔住了几秒钟。

    怎么会

    “嗨。”高守志朝她扬了扬眉,勾起的淡淡笑容中没有丝毫温度。“来日本工作?”

    “嗯。”虽然高守志一点也不可爱,但久久没听见中文,柳绪晰还是笑了。“在日本还碰得上面,真巧。”

    “呵,”高守志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总是那种戏谑又平淡的语气:“我还以为你是冰块做的,真没想到冰块女人笑起来可以让春天出现。”

    “多谢恭维。”柳绪晰着眼看他,然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微笑道:“你在日本没有朋友?”居酒屋这种地方,只有一个人来实在太奇怪了,除非是像她这种短暂停留的旅人过客。

    “我外祖父母是日本人,偶尔来探望他们。日本,我不熟。”高守志桌前全是热食,生鱼片那类东西一概没有。其实他向来不爱日本料理。

    “那你会讲日文?”她听到了高守志点菜时的一口流利日文。

    斑守志微微一笑“你也会日文,难道对日本就很熟?”

    柳绪晰没费神去分辨他话中究竟嘲讽与询问哪个成份多些,只是一径的笑。其实她只见过高守志一面,当时也没特别对他有好感,或许是远在他乡吧,她竟然觉得他不错,虽然不贴心温柔,不过说话很有意思。

    “没有人听我说话会觉得我幽默,你竟然会想笑?”高守志慵懒地支着脸颊,拿起特大杯的啤酒却还是一副轻松模样。

    喝啤酒喝得像贵族真稀奇。柳绪晰兴味十足地看着他包裹在合身上衣底下的手臂,臂肌微微偾张,但又不会太超过,恰好是结实又线条明显,加上他宽阔坚实的双肩,整体来说是健硕高大,与卓子儒的修长精健完全不同类型。

    “你”高守志有力的手指轻轻扣上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她的脸,他那双狭长的双眼晶光灿烂,直勾勾地望着她,彷佛别具深意,但却又全化作打量的眼神。“没有人说你很迟钝吗?”

    竟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男人?卓子儒没教好她吗?

    “不少。”柳绪晰笑笑地将他的手拨开“智真和谨儿知道你不规矩,应该会不开心吧?”

    斑守志收回的手又搁回自己下颚,含笑道:“你这种说法,好像意味着她们都是我的女友?”

    “那么这样问吧,你是她们的男友?”她眼中闪烁着顽皮的光芒。

    “嗯这两句话听起来意思差很多。以你的说法,好像我只是个共同用品。”不过她的反应真的挺快。高守志欣赏聪明的女人。

    柳绪晰耸肩,不是很想打听这种八卦“她们两个都是好女人,哪一个跟你在一起,都是你幸运。”

    “女人的友情,真是美好得教人嫉妒啊!”高守志淡淡讥讽着。

    “在台湾的话,我们绝对不可能凑在一起。”柳绪晰举杯,朝他露出笑容“算庆祝这个缘分吧!”

    斑守志好笑地跟她碰杯“缘分,哈!”令人嗤之以鼻。

    当柳绪晰张开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时,有一瞬间还不能反应过来,只觉得浓浓的睡意还在眼皮上盘旋,直让眼皮向下掉。

    “你还没睡醒啊?”懒洋洋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低沉、带一点点沙哑,饱含磁性的嗓音高守志!柳绪晰极感莫名其妙的张开了双眼,巡视四周,在自己身旁不远的躺椅上望见高守志。

    “你呃,咦?”柳绪晰摸着自己的头,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斑守志迈开步伐,没两步就坐到了床沿。他帮柳绪晰拉紧了微微松开的衣衫领口,然后才伸手去端桌几上刚煮好的热茶,轻轻地放到柳绪晰手中。

    “你大概太累了。怎么,在日本水土不服,症状是会失眠啊?”他的口气从来没好过,现在当然也不例外。看着柳绪晰满脸不解与纳闷,难得心情不坏才会帮她解惑:“你在店里睡着了。真是,小孩子就不要在晚上出来乱跑!”要不是知道傅智真会担心她,他管她怎么自生自灭!丢在他家门口他都不管。

    柳绪晰揉了揉惺忪睡眼“最近真的没睡好”热茶还烫着,她习惯性地咬着杯沿,任由水雾迷蒙双眼。

    “烫就别喝,不要咬杯子。”高守志拿回热茶,摆在一旁,觉得自己像是她的褓母。

    “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概凌晨两点二十”高守志低头看腕表,没想到柳绪晰会横身过来。她从他的右侧身子边横过,双手握着他粗壮的左手腕,没戴眼镜,只好俯近一些详看,浑不知自己几乎半个人已经进入他怀抱范围之中。

    “喂!”他低沉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悦还是什么其它情绪。

    柳绪晰微微侧脸抬头,才发现两人靠得很近。高守志忽然俯低脸,薄唇已经非常靠近她的双眼,几乎抵到她纤长的睫毛。她正要退开,没料到他忽然朝她吹了一口气,柳绪晰反射性地闭上双眼,然后感觉鼻尖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她张开眼,呆住了,只有愣愣地看着高守志。

    “我是个缺乏道德的男人,谨儿说的,你没忘记她的告诫吧?”高守志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容,轻讽地说。

    柳绪晰稍稍退回刚才的位置,但两人依然无法拉开比一张双人床更大的距离谁让他们在同一张床上呢?

    柳绪晰抿着唇笑了。“你真的很危险。”

    “寂寞的女人才觉得我危险。”高守志时而慵懒时而嘲讽的双眼里有着无比洞悉的神采。

    “我不否认我害怕寂寞,也容易感到寂寞。”

    “诚实的孩子。”高守志赞许她,但促狭的眼神还是没放过她。长臂慢慢地朝她伸出,他修长的手指细细抚过她的眼眉。

    “我有男朋友了。”柳绪晰轻轻拨开他的手。

    斑守志目光停留在她胸前的白金钻戒,缓缓地笑了笑。“我知道。”但紧接着,他轻轻抱住她,俯下首,在她胸前的戒指上印下一吻,然后退开。

    “你是个绅士。”柳绪晰微笑,觉得心头有点温暖。

    “我还是个柳下惠。”他张开双臂,拉开了笑容,总算有一点温文体贴的模样。“仅此一次。我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这么好。”

    “算我相信你。”柳绪晰其实一直很困,马上躺回床上。反正是明天晚上的班机,不怕赶不上。

    斑守志关上灯,在柳绪晰身后躺下来,将她纳入怀中。

    “你不会对任何人好,那你为什么对我好?”柳绪晰纯粹好奇,其实她几乎已经困到说话含糊不清了。

    斑守志想着,其实他这个人,谨儿的评语也没错,他没有什么操守道德,大家因为乐趣才在一起,他实在觉得不需要看得太严重。柳绪晰这个女人有趣,所以他喜欢,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

    “她叫我不要动你。”因为傅智真只有她,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一个,他可以无视道德,但不愿让她不悦或是伤心。

    柳绪晰轻笑几声“你喜欢她。”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来。

    斑守志没有响应,长吁出来的一口气却像是叹息。

    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怀中,柳绪晰安心地幽幽睡去。他强健的双臂不属于她,但此时却彷佛是她最坚固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