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乐香转身,不理会小扮追嚷,直直走向那间包厢,急着想阻止,手刚摸上门环,便听见里头一个醉糊涂的声音高调呼嚷

    “都是假的!爱夫人故意吓他们白家嘛!”

    说出来了!

    乐香心悸,瞪着手里冰冷的铜环。他说出来了,他真说出来,在这种地方!

    后头小扮追来,对着发怔的乐香直催。“快走啊,爱姑娘!”

    清水大师醉倒温柔乡,什么都说出来,让一房烟花女全听了去。

    “没想到弄假还成真哩!大师我批过他们命盘,嗟,那爱乐香哪有什么福气庇荫白微生?”

    小扮也听见了,怔住,但听清水大师还在嚷

    “他们两个真成亲就惨喽,爱乐香命子硬,会把白微生克得死死地,根本他们不相称,这门亲事,呸,只一个字,烂!那白夫人糊涂,拿他们两人八字给谁相,谁都会说,这两人不适合当夫妻,这两人互克,这媳妇根本不会旺夫,旺自己倒差不多!”清水大师双手抱着女人,被灌了烈酒,便什么都胡说出口,完全不知将闯下怎样大祸,也糊涂地忘了在这烟花地,什么消息都传得特快。

    小扮惊愕得瞠目结舌,忽然不知怎么和爱姑娘说话,尴尬着。偷偷瞅向爱乐香,她却一脸平静,美丽的指尖慢慢松开手上门环。额头抵在门扉上,听着周身客人们玩乐的喧闹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她平静的表情却像蒙上大雪。方才还绽着笑靥,转瞬间,却恍若都凝上一层冰霜。

    小扮似也感受到她的悲伤,竟安静地不再开口催促她离开。

    爱乐香沉默着,半晌,忽地抬眼瞥视那名小厮,看见他脸上同情的表情,忽地心痛。抿嘴,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我自己出去!”

    她走得疾快,冲出挂月楼。猝然掩面,满街灯笼,照得她无所遁形。乐香掉头便仓皇奔走,只想快快回家藏住自己哀伤的表情。错身的灯笼,那亮光尖刀似地刮痛脸颊,她怕哭泣,人们手上的灯笼不再美丽,红的绿的紫的,都叫她怵目惊心,都怕被照见了一张欲哭的脸。

    乐香躲着那扑涌的**,恐惧狼狈地像得了失心疯,没头没脑地直往前奔走,像要逃离什么,人潮中她奔得那样急,就怕被悲伤攫住。

    忽然一只手自身后横揽住她的腰,跟着一只大掌扣住她手腕,硬生生拦下她。

    乐香猛地回首,却见点点**中,白微生一张俊脸,眼神满是担心。

    微生俯望她,低哑问道:“我喊你,你没听见么?”她的脸白得似纸,大大眼睛空洞茫然地傻傻望住他。

    乐香傻愣愣地,仿佛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见**闪烁,微生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夜,闪得像世上最遥远的星。他们的距离,到底多远?到底多长?上天为什么要一再捉弄她的缘分。她的真命天子呼之欲出,却总要在最紧要时刻错身而过么?

    白微生肃容,抓紧她双臂。乐香异常的表情令他担心得蹙起眉头,细细审视她空洞失神的大眼睛,又开始捉不住她的思绪。她怎么了?在想什么?为什么脸色那样苍白?双臂那么冰冷?身体在他掌下微微颤抖,是在怕着什么?

    “乐香?是什么吓着了你?乐香?说话啊”他小心翼翼地问,也放柔了嗓音。

    是命运吓着了她,是一双无形大掌翻云覆雨吓着她,是月老的恶意玩笑吓着她!

    爱乐香傻傻望着微生,那一张脸英俊出色,眉宇轩昂,哪怕立在拥挤的人群中,那高挑的身影,俊逸非凡的气质,只一眼便可认出他。

    他如此非凡,如此出色,飘逸俊朗,却高不可攀。乐香紧抿着唇,生平头一回,失却了自信。小手握紧,不禁怀疑,这真是属于她的缘分么?

    微生黝黑的眼却直直盯牢她,还问:“怎么了?”从没见她这样恍惚的表情,好像快要倒下。“你说话啊?”

    乐香目光闪烁起来,莫非他们真的无缘?忽然脸上一凉,伸手抹,一点一点的湿意滴落脸颊。抬头,斗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密云叆叇,天堕泪了?

    微生也注意到了,低咒道:“该死,要下大雨了。”

    长街上,人们开始走避,预料将来的一场骤雨。人潮散了,街霎时冷清空荡,却只他们面对面伫立,不走,不躲。

    微生气恼,对天咆哮:“该死、该死,每次没带伞就给你爷爷下雨!”低头,见乐香仍发着愣,嗓音放柔。“你怎么了?别直发呆啊!”雨点粗大,稀疏的答答落下,落得有些意兴阑珊,不干不脆。有的打湿他,有的打湿她,乐香垂眸,眼睫也湿了。他的声音不该这么温柔

    微生以为是雨,湿了那纤纤长睫,急急拉住她小手,环顾着。“不行,咱快找地方避雨。”便拖着她走,她却不走。微生愕然,回头,真开始觉得不对劲。“乐香?你傻啦!”

    直至这刹,雨终于才爽快地一片片哗哗落下,急骤猛烈,打上他们。那么大的阵雨,打在身上脸上都痛。

    直至这刹,微生才看清楚了乐香美丽的长睫底,也下着一场雨,泪海似的,两痕直淌,和雨一起濡湿美丽的脸。

    她低头,只倔强地收紧一双小手,任眼泪直直滴下来,像在跟谁负气。

    从未见乐香哭,白微生怔住,有一刹还以为自己看错。一直被他握在手底的她的手,慢慢抽离。

    乐香退一步,垂眼,凛着脸,长睫在泪中颤动,声音破碎。“我想在雨中走一会儿,你快找地方躲雨吧!”她掉头便走,将微生抛在后头。

    白微生愣了愣,雨大得他快睁不开眼,追过去,陪她身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有些不知所措,便只好罗罗嗦嗦唠叨她。“唉呀!淋雨要生病的,你要雨中散步这么烂漫,也不必非挑这么大雨的时候嘛!”心疼她湿了一身,伸手将长袖挡在她顶上,但雨势太大,长袖也无济于事。

    乐香漫无目地立着,冷着一张脸,也抿着冻紫了的唇。微生看着她眼角不停淌下的泪,像伤心的小河一般,便忘了打在自己身上的雨。

    他故意以轻松的口吻问她:“你急着要上哪啊?要不,我去给你找把伞来,你先歇歇行么?”她越安静,他越心慌。

    乐香听了,走得更急,像是要逃避他。

    微生也加快脚步,还是死皮赖脸陪着她淋雨。唉,从不知自己也会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敢情这爱乐香真是他克星?长臂仍挡在她顶上,却拦不住急落的雨,把她淋得湿透。

    他好说歹说,难得不发脾气。“我的姑奶奶,你这样走下去,风吹雨打的,肯定要着风寒了,你到底在生谁的气,还是谁欺负你了?我白微生啥都多,朋友多银子多,跑腿的更多,你爷爷我去帮你出这口气,你行行好,说句话行么?”

    两人身子湿透,寒冷的雨水渗进裳底的肌肤,乐香身子单薄,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个喷嚏。

    微生怪嚷:“唉呀呀,你看你,难病了。”

    “微生”终于开口,微生帘停步,附耳倾听。但见她低垂眼睛,濡湿的长睫伤心地颤动着,只望着地上脏了的绣鞋,久久才挤出一句:“我的鞋湿了。”

    “姑奶奶,我买一百双给你。”真冷啊。她可不可以快些和他去躲雨?

    “微生”乐香还是低垂着脸,小乎忽然握得好紧,像在赌气似地。“我好气”

    “气什么?”只要不是气我就好!微生追问。

    “气老天爷。”她说。明明给她好运,却又忽然打雷闪电。乐香清楚,清水大师闯祸,很快地消息就会传遍雨维城,他们这婚事成不了。什么八字不配?什么相生相克?一草一木,凭什么要让生辰掌控?她不甘心,她恼、她气!

    微生听了失笑,放柔嗓音。“你气老天爷?很好”他忽然大吼。“我跟老天爷还结仇哩!”猛然仰头,指着老天狠狠放话。“妈的,你这个什么爷的给我听好,咱没带伞你偏下大雨,安计么心眼啊你,了不起啊你?会下雨狂啊?”

    乐香不禁笑了。微生注意到,忙抓住她肩膀。

    “有了,会笑就行了。”他急问。“还气什么?我帮你骂,别哭了,高兴了就和我去躲雨,你看你,一身湿的,脸都冻得发白了。”

    可是她的笑只一瞬,神色黯然,忧郁地抿着唇、“微生你信命运么?”

    “信个屁!”微生爽快道。“别忘了我被那个迷信的娘整得多惨。”

    乐香终于抬首正色看他,那盈满泪的眼睛叫他心都碎了。他喜欢她会笑的眼睛,他不喜欢这样伤心的眼睛。他会不知所措,他会跟着难过,好像这样看她伤心,自己都要难堪。

    乐香定定望住他,低声一句:“我不嫁了,微生。”这事白夫人知道了,绝不会善了,恐怕还会给“永福”带来灾难。

    乐香忽然这么一句,这会儿倒换微生傻了,说不出话。

    只听雨哗哗打在他们身上,打落他们身畔。街上水花溅洒,天冷得叫人发颤,可都不及乐香一句话,令微生震撼,煞寒。

    好久,他才找回声音,冰冷的视线瞅着她。“你说什么?”表情阴郁。

    “我不嫁了,微生。”她看着他寒冰似的眼眸。

    微生松开她肩膀,一把火猛然烧上胸膛。“你搞什么?拿我玩么!”

    乐香忽然蹲下,蒙住脸,哭起来。从来也没尝过这么挫败的感觉,像打了一场仗,却在最后一刻被击倒,输得莫名其妙,筋疲力竭,一身狼狈。一直觉得哭泣好傻,一直也以为,人活着就要开心,就不要强求,就要找快乐,何必自找苦吃?但是为什么,也会有这么难堪的一刻叫她遇上,她原来也有忍不住泪、躲不开伤心的时候。这莫非是人都该受的,这泪水的滋味,一脸的热,心却冷得发颤。

    原来眼泪要淌时,强要忍住,真是不可能。

    乐香消瘦的肩膀剧烈颤动,雨中她的哭声、瑟缩的肩膀,把微生的世界震得四分五裂,也把他的心揪扯得四分五裂。

    印象中乐香不曾这样慌乱,不曾这样失措,她永远都镇定,好似永远有办法,就连他说要纳妾,也不见她掉一滴泪,但此刻的她竟哭得这般惨烈

    微生沉默,静静俯视她,好像忘记了大雨是怎样无情地不断打湿他们。

    半晌,他开始感到事态严重,他也蹲下来,伸手,将她披面的发拂至腮后,露出一张泪湿的脸。

    “乐香?”抬起她的脸,拨开她额上湿透的发,对着她哭泣的眼睛,用着他生平最认真、最严肃的表情,郑重道:“别哭啊,你把我吓坏了。”她在他掌中嘤嘤啜泣,他垂眸,温柔的嗓音像条毯子,将她密密裹住。“我不准,不准你不嫁我!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不能这时才反悔。”将她护入怀中,让她泪湿的脸靠上他肩膀。“乐香,你的身体好冷。”

    他的话却好暖,乐香闭上眼睛,张手抱住他温暖的身体。

    就是爱上这样的微生,最伤心的时候,他最是温柔,害她眼泪淌得更多。

    是大雨把元宵美丽的灯笼淋湿,但在微生心上,一盏灯方亮起。

    抱着湿透颤抖着的爱乐香,她的眼泪、她的悲伤令微生心悸,胸腔抽痛,宁愿陪她淋雨。

    心如明镜,心如明镜啊!在这一场雨中,如果可以,他愿意卸下骄傲的面容,只求乐香止住眼泪。

    如果她不嫁他,如果她不要他他怕得像被抛落银河,空虚如堕深海。好像他的世界失去颜色,他的眼睛再看不见。

    心如明镜啊,心如明镜!

    或许这双手天生要来抱拥乐香,这聪明的脑袋天生要来安慰乐香,这心只为她悸动,哪怕是雨,也不能浇熄心头那方亮起的明灯,他爱着乐香。

    她的眼泪一颗颗都像打在他心上,那么重、那么重地痛着他。

    “不哭乐香,你不是最爱笑的么?”他小声在她耳边呢喃,把她的心都弄拧了。

    当清水大师那样糊涂地将事情于挂月楼说穿,乐香心悸,可以想见她与微生是不可能了。事情一旦传开,定难收拾。

    生平头一回,爱乐香没了主意,微生却非常清楚要怎样安置她。雨势太大,他们湿透,绝不能就这样走回去。

    微生只固执地拉着乐香进客栈,不顾人们暖昧的眼神,跟掌柜要一间上房,买了替换的衣裳应急。

    乐香没意见,任由微生安排。

    一番折腾,两人都换上干净衣服,肌肤一接触到柔软干爽的绸子,乐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冷,她忍不住发颤,连打了几个喷嚏后,脸腮就异常地红了。

    微生在房外嘱咐着小二哥送热茶。乐香连打的几个喷嚏,教他听得皱眉。

    “再来一锅姜汤。”他嘱咐。

    回房,见乐香披头散发,穿着过大的绸衫,坐在椅子上哆嗦着。微生不知怎地,竟愣在门口。

    窗外雨声哗哗,案上一盏油灯滋滋燃烧,跳跃的火焰映在乐香白净的脸上,映着她低垂的长长睫毛,映着她凛着的略略哀伤的表情。

    乐香安静地倚着长桌,柔软粉绿的衣裳将她纤弱无骨的身子衬得好似仙子,湿发缠绕着她素白纤细的颈。

    微生愣着,猛然惊觉,原来这是他第一次瞅见不穿白布衣裳的乐香。一身粉嫩的绿,虽没有丝毫装饰,却更雅致纤柔。好似注意到微生的视线,乐香转过脸来,定睛看他,因为刚哭过,黑黑眼瞳显得朦胧氤氲。这一注目,微生怦然心动。她是如此纤弱,怎么从前却不觉得,她其实很需要保护?

    微生走向她,停在她身前。她开口,声音浓浊沙哑。“微生,我今日失态了”她眨了眨眼,疲惫地傻傻微笑。“我歇一会儿就好。”她浑身慵懒,四肢酸痛,怎么也没力气走回去了。

    微生不语,看她一眼,便抓了案上干净的巾帕,将她按在自己腰前,帮她撩起湿透的发。乐香贴着他胸膛,任他双手温柔,帮她将访干。

    难得脾气急躁的白微生,竟这样站着耐心帮她理起头发。

    贴着微生温暖胸怀,乐香不禁叹息。“微生,你今日对我真好。”

    “说话要凭良心!”微生边擦边骂。“我几时待你不好了?偷我字迹也不跟你计较,上回还拿背让你踩”他喃喃数落起她的不是。

    乐香听着听着,眼皮沉重,好暖、好热、好困啊!“微生我想睡”

    白微生没听见,他还没骂够。“还有啊,你今儿个发神经,雨中漫步,你爷爷我不也奉陪到底!真是胡闹,这么大雨,要多伤心,都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方才还直打喷嚏,你要是”忽然没了下文,低头见伏在怀里的乐香动也不动,微生蹲下,将她推开。“乐香?”

    爱乐香睁开朦胧的眼睛。“嗯?”一脸恍惚,双腮绯红。

    不对劲!微生凛容,伸手摸上她额头,好烫!又摸摸她的脸跟颈。“唉呀!”心急地对她咆哮。“你看你,发烧了吧!这下你高兴了!”

    乐香恍惚着,只是困。“我很想睡”一离开他的胸膛就惊觉到冷,埋首又在他怀底蹭。

    微生揽住乐香软倒的身子,将她一把抱起,朝外边嚷嚷:“店小二!店小二!妈的,给你爷爷我过来!”嘴上吼着,双手却很小心,将乐香放置床榻,盖上厚毯。

    “乐香?乐香!”拍拍她迷糊的脸。

    乐香睁眼,对不准焦聚,微生的脸模糊了,但听得他的声音焦虑。

    “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去请大夫来。”

    “我想睡”

    “不行、不行!先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

    “我的心”她迷糊着。

    “痛么?还是怎地?”微生慌张。“你说清楚啊!”乐香迷迷糊糊又闭上眼,昏眩着,四周的景物好似在旋转。

    微生固执地催促。“先说清楚了,我好帮你跟大夫说,你怎了?怎样不舒服?告诉我”

    一只大掌抓紧她软软小手,乐香心悸,脱口便说:“我怕”模糊喃道。“微生怎么办怎么办”

    微生听得糊涂,也跟着着急。“什么?什么怎么办?”

    “我们”乐香开始盗汗,额头布满细汗。

    “暖!”微生搁下她的手。“我看你啥也说不清楚。”急着就差人去请大夫。方到楼下,就见自家个人寻来了,一拥而上。

    “少爷!快回去”

    “夫人急着见您。”

    “您跟咱走”大家七嘴八舌,倚地慌张。

    微生隔开他们。“别烦我!”只忙着嚷来店小二。“去帮我请大夫来,快!”

    家丁们拦住少爷。“少爷,白夫人取消您与爱姑娘的婚事。不得了啊,听说清水大师是爱夫人熟识,串通好骗婚哪,方才在挂月楼,这事可是”

    白微生诧然怒叱:“胡说什么?”愤怒地打断他们的话。

    “真的,清水在挂月楼什么都说了。现下,夫人正在爱府和他们对质,您快回去啊!”白微生瞅着一对剑眉,瞪着下人。夜深,客栈内冷冷清清,外头雨下得急骤,空气湿冷。

    风吹入客栈,他身上衣袂缓缓飘动。

    微生一双眼在浓眉下精湛锐利,他静了半晌,肃然道:“我不走,爱乐香病了,我要照顾她。”什么取消婚约,竟没人问他一声,总是这样任意安排。

    “可是他们爱家”

    “住口!”他勃然怒叱。一干人骇得全闭了嘴,但听微生笃定放话。“谁敢说爱姑娘不是,我便赏谁耳光。”脸色阴郁,认真警告。“都给我听着,她是你们未来的少夫人。现下”他敛容怒视。“都给我滚回去!”

    大伙儿摸摸鼻子,唯唯诺诺离开。

    微生却怒火难消,灯旁,握紧拳头,横眉怒目。什么清水大师〔么狗屁,妈的,一群人被耍得团团转,荒谬!微生振振衣袖,忿忿地冲上楼。呔!他不吃这套。下回再见那神棍,定扁得他哭爹喊娘!这乐香他是非要不可,非娶不可!

    雨直下不停,湿了一夜。乐香昏睡,流了很多汗,微生亲自照顾,一直没歇。

    寤寐中,睡得迷糊,似梦非梦,但听微生不时在耳畔命她饮葯喝水,额上总有干净的帕子替换,一双大掌不时轻轻拍抚她脸腮,将汗水拭净。

    乐香终于醒来,像脱去一层皮,喉咙干哑,头痛欲裂。一转脸,便看见微生。

    他坐在床前,见她醒了,眼睛一亮,像等了好久,微笑,忽尔伸手向她,挑眉“答”地一声,变出一朵玫瑰。

    乐香怔了怔,看着那朵鲜红玫瑰,缄默着。目光闪烁,鼻间酸楚。胸腔抽紧,泪光闪了起来,不住讶然失笑。

    “送我玫瑰么?”

    微生否认。“不。”仍逞强地道。“只是让你瞧瞧,没啥了不起,我也会变。你喜欢?嗟,拿去!”

    乐香笑着。“我闻闻”微生将玫瑰递至她鼻前,她深吸口气。“嗯好香。”取走玫瑰,闻着,又抬眼瞅住微生,笑意浮上眼睛。“怎没回去?”

    “谁叫你病了。”摸上她额头,这才放心展眉。“退烧了。”又说。“乐香,足足有一、二十人看见咱俩住进客找。”

    乐香挑眉。“嗯?”

    “所以”微生返身,长肘搁床上,手撑着下颚,斜脸看她,黝黑的眼睛直盯进她眼底。“所以咱非得成亲。”

    也不知怎地,微生说的好正经,乐香忽地红住眼眶。也不知怎地,很是感动,她眨眨眼,问着微生:“你的意思是你要负责?”

    微生看着她泪闪闪的眼睛,好似对着个小女孩,他笑了。“傻丫头。”随即又说:“正是这意思。”

    他说这一句,原是要她安心,没想到她眼泪忽地直淌下。微生倾过来,揉揉她脑袋。“你把我整得七荤八素,鸡飞狗跳,难不成现在想脱身?不不不,没这等便宜事。”他掐掐她的脸颊。“等我把你娶了,再跟你算这笔帐。”

    乐香低头拭去泪渍。“但是我们命盘不配。八字不称,你母亲”

    “唉呀呀!你几时变得这么婆妈?”微生长手一伸,将她撑起,坐稳床上,凑身盯牢她眼睛。“你怕啥?你不是最福气的么?”

    乐香皱皱鼻子,深吸口气。“我是吗?”

    “你真笨,我白微生挑剔得很,我说是就是,你等着瞧,我非把你娶进门,谁要敢拦我,我就咬谁!”

    乐香失笑,将玫瑰收进袖内。“我信你,微生。”又低声一句。“我知道,你待我好,我真喜欢你。”

    微生听了,尴尬地清清喉咙,得意洋洋,又开始孔雀展屏似地昂首道:“当然喜欢我,我聪明嘛。”

    乐香伸手,摸上他脸,眼睛看在他,低道:“暮雨半床留鹤睡,秋风老剑做龙吟”微生讶然,但见乐香笑得一脸眯眯,凑身亲吻他耳鬓,悄声道:“你一早就想出对子了?是,你最聪明,微生”她低首,抚了抚被上绉褶,烧退了,心头也清明了。乐香微微笑,垂着眼。“微生,你对上了词,按咱们约定,婚事就这么罢了。”事情不该更复杂,也许这样就好。

    微光中,她的嗓音幽幽柔柔思地稀松平常,微生却听得心悸。

    “原来如此”微生双手收紧,肃容道。“不是我不娶,是你不想嫁。为什么?”

    “清水大师他”

    “别理这事,我只问你嫁不嫁我!”他轩眉,强硬一句。“我可不想自作多情!”

    “微生”到底乐香思虑较多,抬首,一双大眼清明如水,子微生。“你聪明,应当清楚,强娶我的后果。”绝对是一场风暴。这样强求,教她害怕。

    白微生又不糊涂,当然知道后果。他正色,瞧着爱乐香。

    窗外有雨,屋里有灯,微生黝黑的眼睛底燃着光,一张俊容熠熠发亮,坚决悍然。

    忽地,他抓住乐香双臂,一使劲,便将她拉近眼前,瞪住她。

    “在你眼中,我像是这样怕事的人么?”

    那攫住她臂膀的大掌非常用力,乐香头一回见着微生这样震怒强悍的眼神,呆了呆,便解释道:“我以为这样对我们都好,事情还不够棘手么?”

    微生动怒,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你未免太小觑我了。”他白微生岂会这样软弱,连个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

    乐香不语,望着微生。“那么,你又能怎样?”

    “你说呢?”微生忽笑。“我这么聪明,定有法子。”镇定极了。

    “什么法子?”她不比他笨,倒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微生挑眉,双眸刹地乍亮,像黑夜里一瞬的星光。一个使劲,便将乐香揽入怀中,低头笑望。

    乐香便看见,那一双黑眼睛,笑意昂扬,他暖暖的呼息拂上她的面,乐香仰望,不知他为何能如此有把握,傻傻地问:“什么法子?告诉我。”

    他低低笑着,热烫的胸腔震动了她。

    微生说了四字。“先、斩、后、奏。”低头便吻上她。

    乐香诧异,低呼一声,他便像山一般压下,将她压倒床铺。热情地吻她脖子,吻她小巧耳朵,也吻她弯弯细细的眉毛。蜻蜓点水般温柔细碎的吻,像雨密密落至她脸上。他的身体好热,乐香头昏目眩起来,好似又发烧了,要出事了她平时恁地镇静,这会儿倒慌,一边低喘,一边急急警告。“微生,你要想清楚。”

    “怕什么?”他是铁了心要娶乐香。解她腰带,吻她脸和颈。

    乐香羞地直躲,急急叫嚷:“微生、微生,你冷静、冷静想清楚,别冲动,微生”还帮他留后路。

    他觉得荒谬,笑着追吻她。他是非常冷静、非常镇定,慌张的是她吧?攫住她手腕,吻她长睫。“乐香别躲,让我吻你。”很赖皮地缠她。

    乐香瞪他一眼。“想想你爹娘!”这事可不能糊涂。

    微生想得很清楚,就是知道父母会拦阻,这才非先做了不可。还是执意、放肆而贪婪地吻她美丽的脸。

    她急得出汗,忽抓来枕头挡他。“微生”脸红得似火,心跳如擂,一下下打上胸口。“你你你你”她娇喘着,瞪着微生他发鬓都散了,一张脸清俊爽朗,剑眉星眸。他笑着,眼色极认真。她慌张失措,他却悠哉自在,好像拥她吻她是那么的天经地义,反正他娶定了,他不怕。

    这刹倒换乐香六神无主,像走到了岔路,彷徨至极。

    “这不是好方法吗?”他问乐香。“生米煮成熟饭,我爹娘再不能拒绝这亲事了,真不让我娶你,你就大大方方告上官府,把我的名誉毁了。”微生想得清楚。“我娘绝不肯丢这个脸,我爹还算半个官人,更不能砸了自己声誉。你告诉我,这方法不好么?”他摸着下巴想想。“咱这叫置死地而后生”不禁得意洋洋。“还挺轰轰烈烈的!”

    微生说得乐香没话反驳,直到这刻,望着他笃定的表情,才真的明了微生认真,待她情深。

    白微生拂开披面散发,好看清楚伊人轮廓。原来爱乐香也有这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眼着她一张绯红小脸,斯文俊逸的脸容在微光中看来带丝邪气,眼色亮得像剑,那么果断坚决。

    乐香望着他那斩钉截铁似的眼神,恍然明了他真豁出去了。一直以为她喜欢他多些,但这刹不放她走的却是他。

    乐香抿唇,傻傻抱着枕头。“你果真想清楚了?”

    “再清楚没有,你呢?”他问,俯身过来,眼睛对着她眼睛,捧住她的脸。爱乐香便再也躲不了那火一般热情的目光。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好野蛮地瞪她。“你想撒手,不理我了?你想逃,不管我了?你问问你的心,就算过程恁地荒谬,也走到这田地。我们的缘分来得糊涂,婚约更是订得莫名其妙,但我对你却真动了情,你甘心放手?”一双大掌暖着、烫着她。忽然间白微生说的好似他是神,法力无边,啥都不怕。他是磐石,顶天立地,无坚不摧。他是她爱乐香唯一可倚靠的男人,他也深信自己可以办到。

    爱乐香一直觉得自己聪明,有时更认为自己聪明过白微生,可是就在忽然之间,微生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揭破她盲点。

    他字字真理,像铁桩那样钉上她的心。

    “我不迷信,乐香。我坚信所有幸福都靠自己争取,我定要争取你,我定要强求,哪怕他人不明了,你有多好,只我一人相信就够。我感觉,我们相称。我深信,与你一起,这是我福气。你也和我一样这么想么?”

    相较之下,乐香这才发现自己何等懦弱,不禁汗颜。

    乐香红着脸,隔着一只枕头,犹能感受微生身上传来的热气。

    是,是她低估他了。他比她想的还有担当,还要坚强,甚至强过她。他保护着爱,却不是只等着爱。他守护着爱,不像她害怕时便选择好走的路;他不同,他情愿徒手斩荆棘,也不随便抛弃钟爱,他不怕会受伤。

    是啊,从来他就不是见着风雨便撒手的人,从来越是复杂闲难,他便越要理出方向—个明白。

    他可以为一朵平空来的玫瑰,便追根究抵彻夜失眠,更何况爱上一个女人。如果要爱她,即便说出一百个理由,恐怕也说服不了他的决心。

    靶情是两个人的事,白微生捧着她的脸,像擒住了她的心,是她朝思暮想希冀他爱她,现在他来了,她怎能这么怯懦得只为求得一个安稳?

    雨声淅沥,乐香气息紊乱,对着微生,也铁了心了意。

    “是,我糊涂,你说的对。”怎么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微生一句话,倒叫她破涕为笑,豁然开朗。

    你爱我、我爱你,干八字称不称?管相命怎么说!又干谁的事了?他们哪里知道,当事人心底感受。

    这不是梦,微生近在眼前。这更不是儿戏,他神色那么笃定。

    而微生清朗的嗓音,是世上最好听的语言,他说:“我爱你,乐香。”

    在不歇的骤雨声中,在微弱的烛光映照底,微生拥住乐香,他们之间再没距离。如果没有爱人傍身,天大的福气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