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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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后

    同样的初冬时节,窈窕身姿走出机场,淡淡的凉意袭身,她神智略微恍惚了下。

    久违了,台湾的冬天。

    轻轻呵出一口气,白色烟雾淡淡缭绕,而后淡去。

    放掉长发,如瀑的云丝披泻而下,散落肩头,自成风情。

    “妈妈”

    柔柔细细的叫唤拉回注意力,沈雪融低下头去。“冷吗?恩恩。”

    那是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他始终紧跟在母亲身后,不吵不闹的沉静姿态看来,应是自小即受极好的教养。

    周遭投来几道惊异眼神。

    她看起来好年轻,风情优雅,体态纤盈修长,一点都不像生过小孩的女人。

    “这就是台湾吗?”小男孩好奇灵动的眼,骨碌碌地转着,四处打量。

    “对呀,这就是我们的家乡哦!”拉了拉男孩身上的外套,确定没有感冒的风险后,她牵起男孩的手,走向成排的计程车,报上一串地址。

    “妈妈,我们要回家了吗?”

    “是啊,我们要回家了。”沈雪融抱着男孩,轻抚他的短发,目光飘向窗外。

    家

    是呵!她回家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屋子里外环境,四年没住人,清出来的灰尘足够用来盖一座摩天大楼了。

    说到大扫除,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四岁要大不小的孩子了。

    只见恩恩拿着他的小水桶、小抹布,东擦擦、西抹抹的,自觉像个小大人,开心得意地直笑。

    “恩恩,地板滑,小心哦。”

    “好!”他朗声应道,两只小手使力提着小水桶,踩着小碎步出去倒掉污水。

    敖近的流浪狗由他眼前晃过,他两眼一亮,开心地追着跑。“波波、波波”

    狈儿被惊扰,不爽地停下瞪他。

    “呵呵,波波”不懂狗儿已蓄势待发,男孩兀自开怀的靠近。

    “呜汪!”就在那一瞬间,狗儿扑了上去,发动第一波示威性攻击。

    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笨小孩。

    不远处的言立冬早将这里的状况尽收眼底,在狗狗扑上来的同时,上前张手揽抱起小孩,一脚毫无同情心的踢去。

    “死贱狗,你连小孩都咬,有没有一点狗品啊!”四年前被咬过一次就够不爽了,从那天起他就聊,这只贱狗就不要再让他碰到,否则见一次扁一次。

    他言立冬有个特色,什么都记不住,偏偏就记恨。

    合该天要亡它,四年的时间,已经让这只狗一见到他就吓破狗胆。

    “波波”见狗儿落跑,男骇望地直喊。

    “波你个头啦!笨小孩。”他敲了男孩的头一记。“那只贱狗是这一带的地方路霸,见人就咬的,以后离它远一点,知不知道?”

    男孩似懂非懂的抬眼,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叔叔,对小动物要有爱心。”

    言立冬呛了下。“你教训我!小表,这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他在横行乡里,鱼肉乡民时,这小表都还不晓得在哪儿呢,敢训他!

    “谢谢叔叔。但是对小动物还是要有爱心。”很坚持地又重复了一次。

    说不通的小表。

    言立冬放下他。“是,小的受教了,大哥请回,不送!”潇洒地摆摆手,千山独行。

    “恩恩,你在哪里?”找不到人的沈雪融沿着巷口找来,见儿子站在路中央发呆。“恩恩,你在看什么?”

    “一个很奇怪的叔叔。”

    “叔叔?”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敝叔叔?听起来就是很像日本的变态怪叔叔的感觉。

    她斟酌了下词汇,告诉儿子。“恩恩,台湾和新加坡不一样,以后不认识的陌生人,尽量不要太靠近,知道吗?”

    “知道。”男孩乖巧地点头。

    “好,那我们进去洗手手,等妈妈整理好,我们就可以去买恩恩喜欢吃的小点心了。”

    打理好居住品质,第二件事,就是添购日用品。

    超市里,小小的身影忙碌穿梭着,这里选一点,那里挑一下,下过才一会儿,小小的怀抱就已装不下。

    他小跑步回去找妈妈,在置物架的转角处,撞上迎面而来的人,东西掉了一地,小屁股当场亲吻地球表面。

    言立冬煞住脚步,俯视跌坐地面上的男孩。

    “小表,又是你。”经过一番“调教”过后,言立冬这回对“小动物”很有爱心,伸手救起他。

    “叔叔好。”

    言立冬瞥他一眼,一一拾起地面上的物品。“卫生棉?巧克力?保险套?”每拿一样,眉毛便挑高一分。

    这小表才几岁?就懂得体贴马子了?

    他记得他把到的第一个马子,是五岁幼稚园中班的时候,大哥知道时还一脸晴天霹雳呢!

    而眼前的小表,他敢打包票,最多绝对没超过五岁,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家子的家庭教育也未免太open了,令人羡慕。

    “嘿,小表,现在才发现,你挺帅的哦,将来的成就肯定和我有得拚。”

    “我不知道什么是成就,叔叔,你东西要不要还给我了?”

    哼哼!你以为我稀罕?再过十年,我就不信你还有脸拎着这些东西逛大街!

    将东西物归原主,又见他跑跑跑,跑到展示架的另一方,停下。

    言立冬视线追随那道小小身影,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会教出那样的小孩。

    不经意地,眸底映入一道熟悉的倩影,还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前

    “妈妈!”

    一声清稚呼唤,震得他脑子一片僵麻!

    妈妈!

    雪融是那小表的妈妈!

    男孩献宝似的,雪融微笑蹲低身子。“让妈妈看看你拿了些什么东西。”

    一项项取出他怀里的物品,她无法不讶异。

    没想到恩恩平日陪她购物,将她固定会买的东西,都努力记住。

    “恩恩都买妈妈要用的,那恩恩想要什么?”她思忖了会儿,取下架中的饼干。“旺旺仙贝好不好?”

    “好。”男孩开心地笑了。“妈妈,我帮你提”

    “不用了,妈妈提得动,恩恩拿这个就好”声音渐行渐远,一个提着购物篮,一个抱着饼干,身影在眼前消逝,言立冬静伫原地,许久、许久,都还回不过神。

    心情忽然之间差到极点,在开车回家的半途,手机正好响起。

    “喂,言立冬?”

    “嗨,还没守寡?”认出方歆的声音,他顺口抛出一句。

    “你都还没死了,言仲夏哪敢抢先一步。”方歆马上顶回去。

    她已经很习惯了,别人打招呼方式常是“最近好呒”、“呷饱未”、“还未睏”之类的,但是言立冬那张嘴,出口的总是“你还活着?”、“还没当寡妇?”等等,适应能力差点的,三桶血都不够吐。

    “噢,那现在是怎样?谁要我去参加告别式?”

    “干么?欲求不满啊?情绪这么不稳定。”

    “我还经期不顺,内分泌失调,有没有什么秘方报一下。”他皮笑肉不笑。

    哦喔!看来不太乐观。“好,那我这通电话的目的,应该是通知你,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你可以不用来参加今天的家庭聚会了。”

    自从结婚后,他们就各自搬离,只有大哥仍住在原处,并且为他们保留了原来的房间,偶尔有空,兄弟就会回来聚聚,品尝大哥的手艺。

    “很抱歉,本人已经在门口了。”停妥车,推开没锁上的厅门,大步走进去。

    方歆吐吐舌,切断通话,将手机往一旁的言仲夏身上丢。

    “大哥呢?”左右张望了下,只看到大娃娃在角落堆积木,小娃娃在地上爬来爬去,直爬到他脚边,他干脆一把捞起爬行动物,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妈妈呢?跟人跑了?”

    “言立冬,我再一次严正警告你,不许教坏我女儿!”正在摆碗筷的苏妍舞丢了记白眼过去。“自己看不住老婆,还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

    言立冬当作没听到。这四年当中,类似的话早听得麻痹了,要还会再被刺激到就逊毙了。

    “呵”即将迈入一岁大关的小娃娃吹着口水泡泡,倚臂卖笑。

    “啧,言子萱,你少恶心了好不好?”本想再放她回地上去自生自灭,但想起这个长牙的小娃娃最近很喜欢咬东西,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想想还是作罢。

    “小叔,抱。”堆积木的大娃娃不甘寂寞,也来分杯羹。

    “言洛宇,带把的话,就像男子汉一点。”根本连瞄都不屑,极度唾弃。

    端菜出来的言孟春,听到儿子被羞辱,笑笑回他一句:“带把的言先生,你三岁时还是会要我抱。”

    “是是是!抱就抱。”不敢再自取其辱,他一手捞一个,抱坐在大腿上,揉了揉言家长孙的小脸蛋。“咦?小宇,你怎么长成这德行?”

    “我儿子什么德行了?”

    对照了下由眼前冒出来的大美人。啧,就是毁在这里!明明生了“蛋蛋”怎么净遗传母亲的美艳容貌,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成什么德行啊?

    似是感受到四叔的嫌弃,小洛宇嘴巴一扁,眼看着眼眶就要红起来

    “小宇乖,妈妈抱,我们不要理他。”叶初晴马上抱走儿子,不让他留在这里继续任人糟蹋。

    留下尚不解世道险恶的言子萱,犹兀自天真的笑着,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牙床痒了,爬到哪里,就咬到哪里。

    “还算可口吗?言小姐?要不要加点番茄酱或胡椒粉什么的?”

    “呵”听不懂外星球的语言,迳自咿咿呀呀,发出她刚学到的音律。“把拔”爱娇地倒向他怀抱。

    言立冬呆掉,不知怎么反应。

    “喂,言子萱,你这人尽可爹的不挟,你老子在这里,请下要六亲不认。”苏妍舞完全无法原谅女儿的谬误。

    她一直都认为,她老公和言立冬,一个是集言家男人的优点于一身,另一个是集言家男人的缺点于一身,差那么多还会搞错,女儿的眼睛是被蛤仔肉ㄍㄡ到哦?改天要带她去检查视力!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言季秋,笑笑地拉开爱妻。

    “你做什么?这不是年幼无知就可以推卸的错误”

    “我都不晓得,原来立冬这么爱小孩。”

    咦?还打算冲出厨房的苏妍舞停住步伐。“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他爱小孩了?”

    一个差点被弄哭,另一个还不晓得会怎么被污染幼小纯真的心灵,这叫爱小孩?

    “他对小孩很细心,一进门就抱起萱萱,没让她在地上爬;萱萱在你身上磨牙时,你塞奶嘴,但是立冬任她咬,那是一种纵容与疼爱;不爱小孩,不会耐心的抱她、宠她,没有期待,不会因为一声意外的爸爸,而起了震撼与感动。立冬变了,他和四年前已经不一样,洒脱不羁的心已经倦了,他开始会渴望稳定,渴盼一份固定的爱。”

    苏妍舞哑口无言,丈夫的观察入微,她除了心折,还是心折。“他曾经有过这个机会的,是他自己不懂得把握,我们又不是没劝过。”

    “能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套一句网路名言,他们是在错的时机,遇上了对的人,换来一生叹息。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或许,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吧!

    再一次走入这栋熟悉的大楼,沈雪融的心境是复杂的。

    在别人眼中,她是成功的女强人,但是说了也许没人会信,工作在她心目中,一直都只被当成生活稳定的必备模式,并没有太强烈的企图心,她是很传统的女人,结了婚,满心只以丈夫、以婚姻为重,为了家庭,她什么都可以舍去。

    就在和言立冬结婚之后的第三个月,公司有意栽培她,要地前往新加坡的总公司受训,她明白这代表什么,一旦点了头,她的前途将会是无可限量。这样的机会是公司多少同仁求之而下可得的,羡煞了不少人。

    然而一去就是四年,这成功的代价,或许得以她的婚姻为赌注。

    也许立冬能等,也许不能,这她无法预料,事实上,舍不下的人,是她。工作与心爱男人的比重,她连犹豫都不曾。

    她并没有告诉他,悄悄的回绝了公司的好意,基于爱才心理,上司仍不死心的给了她几天时间,要她好好再考虑。在上司惋惜的眼神下,她只是一笑置之。

    她只想要一个家,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全心全意守着他们温暖的窝。

    这在别人眼中,或许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愿望,却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

    然而,可笑的是,她全心经营的,最终只落得一无所有,而她曾经想舍弃的,却成了这四年当中,她生活的重心

    止住纷乱的思绪,她深吸了口气,走出专属电梯,推开的那扇门上,印着烫金字体:执行总裁特助。

    回到台湾的第一项挑战,便是为公司重塑形象,旧式商业观念已不适用,除了行销之外,还需兼具社会公益的诉求,而一支成功的广告,代表公司形象,有着举足轻重的关键性影响。

    桌上电话的红灯闪起,她按下通话键。“什么事?”

    “沈特助,几家有意争取我们公司形象广告的代表人已经到了,人在会议室,要马上开说明会吗?”

    “好,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到。”翻阅几份资料,确定准备齐全,她拢了拢长发,确定仪容端整,她挺直腰杆走出去,步伐坚定地旋开门把。

    所有人都已在座,一见她,会议室中十来人不约而同地起身。

    苞在她身后的助理带着甜美笑容,适时引见。“这位就是我们新上任的特肋,沈雪融小姐。”

    接着,一一介绍。

    “这位是华声音乐的企划总监,言立冬先生。”

    乍闻深深刻划心底的名字,她浑身一震,愕然仰首。

    “幸会了,年轻有为的沈特助。”他一字字说得清晰,唇角噙着别有深意的笑,朝她伸出了手。

    在那样的子下,她几乎虚脱得站不住脚。

    迎视他全无意外的挑弄眼神,她马上恍悟,他打一开始就知道了,甚至今天的重逢也不是巧合。

    暗暗吸了口气,她伸出手,放上他等待的掌。

    这曾是她最熟悉的温度,单单一个简单的握手礼仪,就已足够唤起曾有的感官酥麻。

    她心一慌,马上挣开,果然见着他嘲弄的眼神。

    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助理接着又介绍下去。

    “沈特助,这是原发的代表人,吴中鼎先生。”

    “您好。”双方握手致意的同时,吴代表人自然脱口而出:“沈特肋真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吧?”

    “二十七。”言立冬冷不防接口,一伙人全讶异地看过去。

    他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不信的话,问问看就知道了。”

    沈雪融暗暗咬牙。“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