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熄了蜡烛、关了窗户,芙影摘下了发髻、和了衣裳,早早上床安歇,等着明日的回程之路。

    才刚合上眼,那贺兰震痛苦流泪的模样,又清晰地搁在她的眼前,还有那份亲密的接触,至今想起,仍是羞愧不已。

    都怪她不经心,没提防到男女相处的分际,虽然她李芙影对贺兰震并无染意,但也难免教他生起揣测或妄下心意。

    或许,贺兰震是遭逢巨变,身心受创,才会误把对他未婚妻的感情转移在她身上吧!

    想不到,这等看似无情的他,竟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而其心底却是如火焰强烈的感情。

    这同她那可汗的温柔浪漫、如绢如丝的缱绻是天差地别的!想到了慕容诺曷钵,芙影睡着也是笑容不停的。

    “你的笑容是为了我吗?”耳际突然有个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响起,吓得芙影立刻睁开眼,坐起身来。

    “是你?!?!”那斗大的眼说出了她的惊愕“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只见贺兰震冷着脸,说:“我还没问你,为何要瞒我?”

    莫非——他已探知她的身分了?!?!芙影直觉地想着。

    “要不是这只背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中国公主的御医呢!”

    “什么?”芙影听得满头雾水。

    “这一路上我尾随在你身后,看见你进入造座慕容氏为中国公主建造的园子,我才恍然大悟。”贺兰震的口气中听不出任何隋绪。

    原来他误认我是——也好,反正将错就错,早早打发他回去。芙影心中算计着。“就为还个袋子,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进入此地?你不咱——”

    “就凭外面几个脓包,我有啥好担心的!”其实贺兰震的功夫底子是挺不错的,否则不会在库拉氏的莴箭齐飞下仍左砍一个、右劈一双地杀出重围,而当前驻守在芙蓉园内的士兵,他自然是没看在眼里的。

    “好吧!既然背袋我拿到了,那你快些离开吧!”芙影催促着他。

    “可是我今晚来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一“我终于想出报答你的方法。”贺兰震的双眸霎时透着诡异,教芙影捉摸不定。“我不需要。”

    “我要带你回海心寨。”他简单俐落地说着。

    “啊?!?!”芙影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意地说:“你疯啦?带我回海心寨做什么?而且我也抽不开身,或许以后有机会我再去作客吧!”

    “不是请你去作客,而是要拜堂成亲。”这话说得没半点犹疑。

    “啊?!”芙影此刻才明白事态的严重,连忙沉下脸说着:“你这是报恩还是占我便宜哪!”

    “芙影,相信我,这是我想过最能报答你的方法。”贺兰震满脸笃定。

    “你的心意我领受了,但——不行,我不会跟你回海心寨去的。”芙影也是肯定至极。

    “不可以不行,反正现在就跟我回去。”说罢,贺兰震便一手扛起了芙影,踢开房门,一路朝芙蓉园外的林子奔去。

    “放我下来,可恶——”芙影气急败坏地拚命挣扎。

    “我说过,只要我贺兰震决定的事是不容改变的。”

    “拜托你放了我,我真的不能嫁给你,因为——我早就有丈夫了。”不得已,芙影打算全招了。

    “哼!这谎编得实在不高明,方才我只见你一人在房里,哪来的丈夫?!再说,即使有,他待你不好,配你不起,我一样带走你。”贺兰震健步如飞,完全不像大病初愈。

    “你是因为新娘子没娶到,就随便抓个人充数。”芙影气得口不择言了。

    突然间,贺兰震停下脚步,把扛在肩上的芙影放下,说着:“我不是随便。”他的神色肃穆,眼光深邃,又说:“小傻瓜,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险,因为你救丫慕容王朝的死对头,这事要是被揭发,就算你主子出面也救不了你啊!唯一的生路就是跟我回海心寨避祸。”

    “不要啊——放开我——”芙影扯着被贺兰震抓着的手。

    “放开她。”一声怒喝霎时响起。

    “沅毓!”芙影不禁大喜。

    原来,在贺兰震扛着芙影飞奔出芙蓉园之时,李沅毓就一直尾随其后,想伺机救出李芙

    “我不会放她走的,有本事你就来抢!”在看见芙影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贺兰震心中也有了底,但他倒想看看眼前这位潇洒不?的青年到底衬不衬他的芙影。

    说罢,一阵刀光剑影霎时错落在黑暗的山林间,李沅毓甩出了一把软剑,犹如蛇影般地向贺兰震吐着舌信,而贺兰震也不甘示弱拔出背于背上的长剑,以电光石火般的迅速猛烈,迎合著李沅毓的凌厉攻势。

    “别打了,住手——”一旁的芙影急得喊叫着,但正杀得专心的李沅毓及贺兰震谁也不理。

    突然间,李沅毓耍着软剑,一阵秋风扫落叶地直扫着贺兰震的下盘部位,而贺兰震纵身一跃。

    “咻——”李沅毓的剑正划中了贺兰震受伤的腿。

    “你的脚有伤?”李沅毓此刻才发觉。

    “好身手!有你在芙影身边,我也放心了。”贺兰震的语气仍掩不住落寞,但依旧以剑撑起自己,正准备转身离去。

    “贺兰震,你的伤——”芙影奔上前,欲探个仔细。

    但贺兰震只是看着她,以无比的遣憾、无法释怀的失望,随后不发;叩的转身离去。

    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的李芙影,心中霎时百感交集。我李芙影何其有幸,能有你如此的盛情,但身为慕容王朝的女人,我也只能铭记在心。

    “他就是贺兰震?公主前些天就是为他解黑蛛毒?”李沅毓是明眼人,心知肚明。

    “嗯,”芙影点点头,说:“我瞒着你们,是不想他的身分泄漏,既然要救他就救到底。”

    “公主做事一向有道理。”李沅毓从不多问,因为他有颗清醒的脑袋及可洞彻事物的眼睛,在方才贺兰震的眼神中,他看见了一位多情、率性的好汉。

    翌日,弘化公主的车队离开了芙蓉园,往王宫方向前进,而这一路上,也就真的没再见贺兰震的踪迹。

    “保重啊!”对他,芙影只有这一句反覆在心里。

    ***4yt。net***

    回到宫里的第二天,芙影一大早便梳妆打理,以最美丽的容颜、最殷切的笑靥等待着她的丈夫——慕容诺曷钵的驾临。

    他会用什么样的热情、什么样的话语来回应着相隔多日的爱妻呢?

    是一个浓情蜜意的拥抱?还是耳鬓厮摩的低语呢?坐落在鱼池前的芙影拨着水波,泛着聿福的笑意。

    “公主、公主,可汗回来了!”银儿老远地就大呼小叫着。

    回来了!芙影急切地站起身,直往宫门外,可汗回营的大道上恭迎。

    “公主——走慢点嘛!”银儿和其他丫鬟都跟得急。

    “瞧!公主可是迫不及待啊!”“是嘛!咱们可汗和公主多恩爱呀!”

    初秋气爽,和风迎人,曳着一缕轻纱的李芙影犹如仙女下凡地站在宫门的巍峨前,等着她朝思暮想的最爱。

    远远地、远远地,在大队人马旗帜飞扬的壮观里,那匹可汗钟爱的黑色劲风马昂首骄傲地出现在芙影期盼的笑容里。

    但,这一瞥,芙影的笑僵硬了——

    她的可汗在哪里?

    那座骑上不见白衣胄甲的勇士,只有一位身穿翠绿红帽的少女飘扬着及腰的发丝,款款多姿。

    她李芙影的可汗在哪里?

    莫非是满天的尘土迷乱了她的眼睛,教她生了幻觉、惹她忧心,这一想,她更专心仔细地往那方瞧去——

    是的,她的可汗就坐在骑上不偏不倚!那抹浪漫多情的神采依旧,那双炽热温存的眼光闪动。

    不同的是,这些以往只有她看得见的温柔,此时此刻,她竟在那位依偎在可汗胸前的少女脸上清晰映着。

    她是谁?怎么可以独占了她李芙影最记挂的一切?

    “公主——公主——”一旁的银儿看着面容惨白的芙影,不禁又忧又急。

    但,唤醒神智的,不是银儿的声音,而是迎面来袭的楚楚痛意,仿?范_套潘你蘼廴绾尾荒苁r舜筇乒?鞯耐?恰?br />

    尘埃落定,慕容诺曷钵跃下了马,抱下那位少女来到弘化公主的跟前。

    “欢迎可汗回宫。”领着家臣的芙影,必恭必敬的姿态中有些隐约的颤抖。

    “这些日子,公王你辛苦了。”慕容诺曷钵笑着,随即对着身旁的少女温柔地开着口:“来!见见大唐的弘化公主。”

    “公主万安。”这少女笑容可掬地对芙影颔首致敬。

    “什么公主?!?!日后要唤姊姊了。”慕容诺曷钵大笑着。

    “姊姊?!”芙影心中一沉,不禁望向兴奋不已的丈夫。

    “喔——她是回族部落库拉拖利的掌上明珠库拉朵兰,我已在半个月前立她为我吐谷浑王朝的妃子,只待回宫之际再重新昭告百姓,大肆庆祝——”

    就从这刻起,芙影是如何进殿、如何回房、如何应对、如何微笑全是恍惚不明、毫无知觉。

    这天夜里,慕容诺曷钵还是来到了她的寝宫,只是对仍陷于混沌状态的芙影而言,已无当初的万般喜悦。

    他只是要来说明一切。

    “公主,你还好吧!”一向细心的慕容诺曷钵不会遣漏芙影悲戚的面容。

    “还好。”芙影喃喃念着,那粉嫩的脸上没半点血色。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是太突然了。”慕容诺曷钵走上前,轻轻地拥抱着芙影“不过,这是唯一免去回族叛乱的最佳办法,库拉朵兰的身分等于是回族的公主一般,还好我先行一步,否则差一点朵兰就成了贺兰震的妻子,那我吐谷浑就后患无穷了。”

    贺兰震?!?!这三个字顿时扎了芙影一下。

    “你娶的是贺兰震的未婚妻?!”她如梦初醒地问着。

    “没错,”慕容诺曷钵有些得意,说:“像朵兰这么美的女孩,嫁给那莽夫是可惜了,所幸我提出了这个婚事才挽回她的一生。”

    在他怀抱中的芙影,突然间被一股力量弹出了他的胸膛,这时的她才错愕地看见,她一向可恣意撒娇的天地早已无她容身的地方。

    但她无处哭诉,因为疼爱她的家人在迢迢远方。

    而她也无力挣扎,因为这不就是宫闱后妃的宿命吗?!

    凭她,更无计可施,纵有万种借口,也掩盖不了喜新厌旧的心是千军万马也挽不回的坚硬。

    “怎么了?公主,你应该可以体谅吧!”

    “可汗是一国之君,自然有权作任何决定。”

    “可是你是一国之后,我也要问问你才好吧!”

    我不是公主,我是你的芙蓉仙子,我也不要是一国之后,我只想当你的爱妻!芙影的内心强烈呐喊着。

    “怎么不说话?”慕容诺曷钵有些沉不住气“我知道你的心里不好受,但是想想,吐蕃赞普即将启程前往迎娶的文成公主不是比你处境更难?!在她之前,早已有位印度公主入主后位,照你们中土的规矩,凡事不是讲求着先来后到的顺序嘛!怎么说,这朵兰还得叫你一声姊姊,听从你的教诲呢!”大男人的说法总是理直气壮、绦条有理。

    遣一字一句听进芙影的耳中,痛彻心扉!

    但她依旧不能忘了大唐天子的教诲,只得故作大方、强颜欢笑说着:“恭喜可汗平定了回部,娶回了如此佳人,在礼教上,咱们是不是该有个仪式,正式颁赐名分封号。”

    “当然、当然——”慕容诺曷钵的表情是释然开怀的“那——我立刻派人去备妥这些仪轨。”

    匆忙离去的他,没发现芙影的眼中正滴落的泪——

    “公主,你多少吃一点嘛!瞧你这般模样,我银儿怎么向长安的王爷夫人交代啊!”银儿端着粥,不禁潸然。

    “爹?娘?”芙影怔仲地低语着。

    “公主,吃了这粥再好好打扮一下,一会儿在殿上才不会输给了那番回女。”

    “再打扮又怎样?空白垂怜、空叹息!”哀怨的口气中有无法化解的沮丧,自从可汗回宫的那天起,芙影的寝宫只有她孤单的身影。

    听着宫中锣鼓齐鸣、热闹喧嚣,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红喜,更对比出芙影的落寞舆说不出口的无奈。

    大唐公主又如何?!?!徒具一身尊贵与华丽,却连起码的尊严都要求不起,尚不如民间的平凡生活,虽是粗茶淡饭,但有发妻共享则香;虽是硬炕草席,则有暖和的襟前可卧矣。

    芙影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谁知简单却是她此生的最难。

    “公主,时辰已到,可汗请你前去。”外面的宫女奉旨来迎接芙影。

    一场仿自大唐的册封仪式正要开始——

    居于上位的李芙影恍如置身于一年前的大婚典礼,那时的她?眺羞涩,那时的可汗脉脉含情,那时的排场也浩大非凡,锦簇的花海一片炫烂。

    而今时,可汗依旧脉脉含情,但她李芙影却换成了库拉朵兰,就连非凡的仍是非凡,炫烂的仍是炫烂,这不就是摆明着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心态。

    “库拉朵兰从今起,赐封为兰贵妃。”

    眼前这女子是美丽脱俗的,难怪可汗对她一见钟情!接过库拉朵兰递上酒的李芙影此番才把她瞧仔细。

    那贺兰震呢?当时的他是不是也如同我此刻的伤心?芙影霎时有了同病相怜的心隋。“我何其有幸哪,右有公主这般的芙蓉仙子相辅,左有兰贵妃相侍,来!大家今晚痛快畅饮,不醉不休。”看得出慕容诺曷钵的欢喜。

    但他心中的那株芙蓉却已连根拔起,那句芙蓉仙子听在芙影的耳中仅是嘲弄而已。

    “公主,你要宽心,事已成定局也无可奈何,况且——况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不足为奇,我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回到寝宫后的日子,银儿总是安慰着日渐憔悴的芙影。

    “我不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是我是我想回家去呀!”扑簌簌地,芙影又是泪下

    “公主——”银儿也心疼不已地抱着芙影,主仆两人哭成一气。

    “要是当年皇上挑的不是你,公主你至今也是个堂堂县主(皇亲国戚的女儿皆称县主),很多将相之门都等着提亲呢!而这些人他们绝没那个胆敢娶妾的。”

    “这是我的命,我该怨谁呢?”拭着泪的芙影,一脸怅然。

    想到当年,她含泪拜别双亲,一路颠簸困顿地走在往吐谷浑的路径,多少次的频频回首、多少回的夜半惊醒,走到了黄河,她的泪也滴在那里,滚滚的黄泥水有她?锢牡乃枷缰?椋你庖磺械目啵你蘸笕?诳珊沟暮腔ぶ忻植褂谖扌巍?br />

    他成了她的丈夫,让她一睁眼就看见一切。

    而如今她的天地瓦解了,要她如何自处?中秋时分,天空一轮明月,偌大的花园里只剩芙影凭吊着往日美景。

    秋凉如水,尤其今夜分外凄清。

    默默伫立一旁的李沅毓黯然地看着芙影的孤寂。

    “要是那天我没及时赶到搭救你,现在的你,会不会快乐一点?”李沅毓知道贺兰震对芙影的心。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快乐和痛苦总是相随不离的。”这半个月来,芙影从十七岁天真无忧的少女转变成历尽沧桑的少妇。

    “唉——”李沅毓只能叹息“公主,我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芙影对月,轻轻说着:“我要的真心——这世上没有,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是的,真心。可以天长、可以地久的真心。

    “沅毓,谢谢你的心意。”芙影转过身望着李沅毓“我想独自静一静,你先去就寝吧!”

    芙影挥挥手,示意要李沅毓及一干宫女离去,随后她便踱个步,想看一看前方不远的花想亭,重温着可汗舆她的花前月下、品茶吟诗之情。

    才到鱼池,就听那亭中传来的笑语——“朵兰,这宫中你住得还习惯吗?”

    “只要有可汗在,朵兰在哪儿都可以。”

    “喔,亲爱的朵兰,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呀!”

    “那姊姊呢?”

    这一问,教芙影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她也是我疼爱的妻子,端庄大方又体恤子民,是不可多得的国后典范,只不过”“只不过怎样嘛?”朵兰一阵娇嗲。

    “只不过我更怜惜你。”说罢,慕容诺曷钵就吻着他怀中的佳人,款款深情,久久不停。

    此刻的芙影,怕是一滴就成决堤,就正掩住心口即将转身离去之际,又有话语吸引了她的注意。

    “可汗,朵兰心中尚有一事忧心。”

    “贺兰震的事吗?”

    “嗯!他们海心寨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会对回部有所行动。”

    “放心吧!这次的突击已教他们元气大伤,虽然贺兰震杀出重围,但那黑蛛毒铁定教他撑不回海心寨的。”

    “可汗,都是为了我,才教你如此耗费心力。”

    “傻瓜,你是我的最爱,我当然得如此保护你。”

    “此番盛情就不知可有止尽之日呢?!”朵兰撒娇说着。

    “此心此情了无尽期,对你库拉朵兰,我终其一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好个不离不弃!记得一年前,芙影大婚的那一夜,慕容诺曷钵不也同样坚定地对她说着造句——不离不才短短的两个月,他就忘了他的诺言,将它践踏一地。

    教奔回房里的芙影,情何以堪?

    第一次,她彻底地哭出了声音、哭痛了心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尽了她这半个月来的辛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你不要这样——公主——呜——”一直没敢就寝的银儿,听到动静便立即冲进芙影的卧房,看到芙影这般前所未有的伤心,着实叫陪侍她十年的银儿大吃一惊,不禁跟着鼻酸哭泣。

    这天起,芙影就病了。

    从中秋过后到初冬乍临,她病得奄奄一息。

    “银儿——”芙影唤着。

    “公主什么事?”

    “请沅毓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没一会儿,银儿便引着李沅毓来到芙影的床前。

    “公主,你好些了吗?”李沅毓的眼光有着心疼。

    “你来啦,来,这玉佩交给你了。”芙影把一直佩在身旁的玉佩卸下来,递给了李沅

    “公主,这——”沅毓不解地问着。

    “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希望日后你能把这块我自小不离身的玉佩带回长安,算是让我归葬故里。”芙影虚弱着托付李沅毓这件事情。

    “不会的,公主不会有事的,只要再加调理,病自会痊愈。”银儿插着嘴,又掉着泪。

    “我要痊愈做什么?囚禁在这宫廷内院,不见亲人不见朋友,每日只是等待着日出日落,这种日子我还要依恋什么?”芙影一向外柔内刚,从长安到吐谷浑这一路,她也撑了过来,但再坚轫的城堡都有个弱点,只要一击中,便会全军覆没。

    而慕容诺曷钵就是她的弱点,对感情的要求也是她的弱点,因而她无法像一般宫妃般可以容忍丈夫的移情别恋。

    名利、权势她全不屑一顾,只有感情,她要全心全意。

    “不,公主,沅毓不会答应你,当初侯爷把你交代给沅毓,若是我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托付,我也只能以死谢罪,哪还会有脸回去覆命。”李沅毓激动地说着。

    “不只李大人,还有我银儿。”银儿也接着说。

    “你们这是何苦呢?”满心的感动是芙影无法表达的话语,因为她知道,关心她的也唯有他们而已,若她真的香消玉殒,伤心的也是银儿及沅毓。

    “公主,求你救救自己,也算是为了我和银儿两条命,你连西域剧毒都解得了,一定医得好自己——”李沅毓费尽唇舌想说服芙影。

    就在这时,有宫女自外宣报:“可汗驾到——”

    他来了?!这是她病中,第一次盼到他的探视。

    慕容诺曷钵一踏进门,便直往芙影的床侧走去“公主,怎么病成这样,都没人告诉我。”

    “别怪他们,是我要他们别说的,这点病不算什么。”看到他,芙影还是高兴的。

    不告诉他,就是不想以此来乞求他的怜悯,既然早已一无所有了,又何必赔上自尊去讨着他无心的问候。

    “都怪我这阵子太忙了,以致冷落了你。”慕容诺曷钵不禁面有愧色。

    他所谓的“忙”不就是在库拉朵兰的粉红帐中流连忘返。

    当然,曾经与他恩爱过的芙影,自然明白这个中情景,或许正因如此,她的病情才一直不愈。

    “只要可汗常来看公主,公主的病一定会好得快。”银儿自作主张地插着嘴。

    “银儿,别为难可汗,他有他的难处。”芙影如此说着,无非是给自己留个后路,免得他在朵兰的怀中,还抱怨着必须抽身来探病的麻烦。

    “公主,别这么说——”慕容诺曷钵握着芙影的手,以那久未曾见的深情说:“我以后会天天来看你,喂你吃药、哄你入睡,好不好?”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担心大唐公主新婚一年多若就病逝,要他如何向大唐天子交代过去。

    总之,那天起,慕容诺曷钵就真的实现了他的承诺,每天都会来芙影的寝宫陪她说话、聊天。

    而芙影的病也就真的渐有起色,那苍白的脸也有笑容出现了。

    “公主,你今天看来好极了,想不到咱们可汗这剂药挺受用的。”银儿正帮芙影梳妆,准备一会儿可汗邀约的野苑狩猎。

    “你想——可汗是不是对我还有情?”这些天来,芙影一直扪心自问着这件事情。

    “当然,公主不论是美貌、才德、心肠都比那回族女子更胜一筹,可汗只是一时新鲜,才会沉迷,如今公主一场病,顿时吓醒了他,立刻就回心转意了。”银儿替主王呙兴。

    “要真如此就不枉我大病一场了——”芙影喃喃自语。

    野苑,有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慕容诺曷钵总爱来此驰骋一番锻炼技击射箭。

    今日,趁着大雪来临之前,慕容诺曷钵领着弘化公主李芙影及回族少女库拉朵兰来此地散心。

    “姊姊,你今天的气色真是好!”库拉朵兰走到芙影的帐前向她请安。

    芙影心中难免阴影,但依旧展着笑容回应:“这地方离妹妹家应该不远吧!”

    “不算近,野苑比较靠近青海湖,而我家则在另一边呢!”库拉朵兰其实是位个性温驯的少女。

    “是啊!再远也不及我的长安远——”芙影感叹着。

    “姊姊,”库拉朵兰轻轻地握住了芙影的手,说:“你也想家吗?”

    “你呢?”芙影反问她。

    “嗯——”朵兰点点头,又说:“虽然可汗对我很照顾,但我还是想我娘。”

    这孩子有着副明眸皓齿,天真无邪的模样直教人看了心疼,难怪可汗会如此怜惜!芙影对库拉朵兰是没有恨的,因为她计较的只是慕容诺曷钵的心。

    事实上,她是输得一败涂地了,只不过心头仍靠着一些借口来欺骗自己——

    或许他对朵兰的爱只是昙花一现,也或许他爱她比爱朵兰多一些。不,应该她才是他的最爱,朵兰只是为了平抚回族动乱的手段。

    “姊姊——姊姊,你在想什么事情吗?”

    “喔——没有,我只是——”芙影突然间想起了另一桩事,问着朵兰:“你——你爱可汗吗?”

    只见朵兰脸上泛起薄晕,点着头说:“嗯!打从我第一眼看见可汗,我就就爱上他

    “那你不顾虑自己已是贺兰震的未婚妻吗?”不知怎地,芙影就想起那位身负重伤的他。

    “这——”朵兰没料到芙影会有此一问,有些愕然,但随即以坚定的语气回答着:“那是我父亲作的主,我丝毫不想嫁给那个莽汉子,我喜欢斯文但又英武的男人。嫁进宫里,不但有温柔的可汗关心,还有尊贵的身分以及享用不尽的富贵,这哪一样是贺兰震给得起?”

    “但他可以给你唯一——你就是他的唯一,不需要在此还得唤我一声姊姊。”“你是不是不喜欢朵兰唤你姊姊?”她有些焦虑,说:“那我改唤你公主行不行?”芙影苦笑着,摇摇头说:“没的事,我只是想知道——唉!或许你还不懂。”朵兰是不懂,但她的不懂是有理由的。

    “姊姊可是要问,朵兰满意不满意现在的生活?”

    “你说说看吧!”

    “当然好哇!有这么个好姊姊不爱叨念我,不像我爹娶的那四房老婆,整天吵闹不休。最重要的,还是可汗事事都依我,他说姊姊是他吐谷浑子民心中唯一的国后,而我是他心底里唯一的皇后,可汗真是好,把唯一送给咱们俩——”

    既是唯一,又如何分送呢?不是一人一半,就是真假掺混充数,而芙影心中想的,却是与朵兰的唯一互换。

    “嘿——”远远地,慕容诺曷钵骑马向她们的纱帐奔来。

    “可汗——”朵兰兴奋地奔上前。

    他神采飞扬地下了马,亲吻了朵兰的额。

    她幸福洋溢地接受它,伸手拭着他额头的汗。

    芙影不说话,因为她寻不出再骗自己一回的话。

    “公主,你的身子还挺得住吗?”可汗没忘记她,还体贴地记挂着她的健康。

    “我很好。”芙影颔着首回答,但心中却清楚看见他眼中的疏离舆淡然,而他话中的礼貌却是失了熟度的周到。

    “我一会儿要到另一头去狩猎,你们不妨四处走走,别等我了。”

    就这样,大票人马有一半几乎随着慕容诺曷钵上山头,只留下一些侍卫士兵留守,保护着同行的家眷仆役。

    看在贺兰智的眼中,这确是大好时机。

    “大哥,可以动手了。”贺兰智已拔出了弓箭。

    “有必要吗?库拉朵兰我根本不喜欢。”

    “大哥,话是这么说,她给了你这么大的耻辱,要不把她掳到手,如何能平心中的恨意?再说,看那方才的样子,慕容诺曷钵似乎挺喜欢她的,抓了她,正可以此要胁库拉氏舆慕容王朝。”说话的是一位身手俐落、眉清目秀的少女。

    “阿静!这种下三滥的事不是咱们贺兰氏的作风啊!”贺兰震不以为然。

    “大哥,他们陷害你的方式又是如何光明正大的吗?”贺兰静愈想愈气。

    “大哥,就你一句话,去或不去?!”贺兰智一脸冷静。

    一阵风起,动摇着贺兰震的决定。

    “好——不过吩咐下去,不许伤害任何一个女人。”贺兰震担心的是他心中始终记挂的李芙影。

    但看在贺兰智及贺兰静的眼中,他这闷声不响的大哥还不忘库拉朵兰的美丽。

    “呵!假惺惺——”贺兰静吐吐舌头,暗自低语。

    海心寨的一千兄弟早就在野苑四周的山林闾等待时机,就等贺兰震一声令下,便直向那处粉红纱帐处,掳掠他们老大的女人——库拉朵兰回海心寨去。

    而此刻纱帐中,芙影与朵兰正在用膳,完全没听见从纱帐后方传来的微细脚步声。“强盗啊——”突然间,有人发现了。

    “强盗?!?!”朵兰与芙影瞬间愣住了。

    “不要动!”几把刀子霎时冲进了纱帐,抵住了芙影、朵兰及宫女们的咽喉。“你们要做什么?”芙影勇敢地问着。

    “要找慕容诺曷钵的老婆,你们哪一个是?!”因为这班弟兄根本搞不清谁是库拉朵兰。这时,一把软剑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进来,就与这帐中的人马猛烈地交手起来。“快走——”李沅毓进出一句。

    芙影拉着朵兰慌忙地跑出帐外找救兵,却看见一片狼藉。

    “姊姊,怎么办?”朵兰已经脸色惨白。

    “走,咱们先找地方躲躲。”

    才说罢,猛然地就从她们背后伸出几双手,硬是捂了她们的嘴巴,扛起她们的身子,把她们塞进了疾驶而来的马车里面。

    “喂,老大不是说只绑一个人就好吗?”

    “可是我也搞不清楚谁是老大的未婚妻呀?”

    “不是说最漂亮的那女人就是——”

    “可是这两个女人都美得不得了啊!”“是这样吗?!”

    “反正她们好像是姊妹,多一个多用处嘛!”

    “哦,这倒也是!”而马车上的芙影舆朵萧偎在一起,盼望着能有奇迹。

    但,可汗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听见这番打斗声音?难不成真要成为阶下囚或俎上肉?正在沮丧之际,芙影看见了马车后方不远,尘土飞扬、蹄踏声杂沓。

    可汗赶到了!芙影与朵兰万分惊喜。

    “可汗——可汗——”朵兰忍不住地喊叫着。

    “糟了!是谁通风报信——”骑在马上的贺兰震看见了超出预期的追兵,知道大势不“大哥,怎么办?”

    “不要硬拚,免得再损兵折将。”

    “那我们马车里的女人怎么办?”

    “不要了,叫弟兄们自行逃离。”

    情势万般危急!因为驾马车的弟兄错会了贺兰震的意思,以为要把掳来的女人做掉,于是一个岔路,他们把马车驶近了一处河谷,再跳上同伴们的马立即离去,任由无人驾驭的马车逐渐疾驶进危险的深崖丛林里。

    “这是怎么回事?”贺兰震惊愕地问着。

    “大哥不是说——不要了吗?所以我们就——”这人以手喻刀,往脖子方向一抹,表示他的“了结”之意。

    “什么?!我是说算了,不是——唉——”贺兰震气急败坏地骑着马穿着小径,追着不远前的那辆马车而去。

    而另一方面,慕容诺曷钵的那匹劲风马的确了不起,早已一马当先地追到了离马车只有几公尺的距离。

    “朵兰,把手伸过来——”慕容诺曷钵的眼中还是只有朵兰,不过他也瞧见了一旁的芙影“公主——你也是,把手伸过来——”

    “这样行不行哪——”朵兰不相信他能一手救一人。

    既然慕容诺曷钵要逞英雄,那我就省了事,躲在一旁看戏!贺兰震心里想着。

    突然间,他发现马车上除了库拉朵兰之外,还有另一个女人——

    是芙影引他顿时惊心。

    “朵兰——快,再近一点——”慕容诺曷钵俯在马上,伸出雨手“公主——你再向前一点——”

    公主?!他竟然唤芙影为公主?!莫非——贺兰震此刻才恍然明白芙影的真实身分。

    眼看着马车即将摔入那万丈深渊,跟随在慕容诺曷钵身后的侍卫们都大声叫喊着——

    “可汗——勒马——”

    不!我的朵兰遣在里面,我不能抛下她,于是慕容诺曷钵奋力向前,果然抓住了芙影舆朵兰的手指。

    “抓紧,我要跳了。”慕容诺曷钵喊着。

    “可汗——来不及了——”侍卫们大呼着。

    只见慕容诺曷钵纵身一跃——

    他自然而然地甩掉左手的牵绊,全心全意的以双手抱住了顺势跌下马车的朵兰,再滚落到一旁的草地上。

    他就这样把我甩掉?!芙影伸出的手,还有慕容诺曷钵的手掌余温,她睁着眼,就这样无法置信地睁着眼看着这突来的一切。

    这一刻,她的心粉碎成灰,随同往日的情义灰飞湮灭。

    他这一放,断了她最后的念。

    他的心只有一颗,不能分割也无力分配,而她的爱却很挑剔,不能要得可怜兮兮。

    随着颠簸的马车,芙影不再呼救挣扎,只是怔仲地看着离她愈来愈远的人群——

    “碰——”马车撞到了山崖前的几棵大树,顿时四分五裂地冲下那令人惊惧的深渊。

    拂着风,发丝成片,芙影任由着这一切带着她飞去未知的世界。闭着眼,她刹那问有了解脱和自由的喜悦。

    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另只手攀附在岩壁上的树藤,飞身降落在半山腰的凹陷平厶口上。

    “就因为这样你要放弃自己?”他满是激动。

    “贺兰震?!”芙影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此出现。

    “不如跟我回海心寨,反正慕容诺曷钵也不把你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的身分了?”

    “嗯——”贺兰震点点头,沉默丫一晌才又开口:“芙影,那混蛋是怎么折磨你的?看你都憔悴成这副模样。”他的眼里尽是心疼。

    “我——我——”芙影无言以对,无泪可落,只倏地扑在他的怀中,让此生的疲倦有个臂弯可靠卧。

    良久,良久,就这样站着不动。

    “芙影,跟我回去吧!”贺兰震吻着她的发。

    “我李芙影生来只有两种选择,一回宫里去,一是以死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还执着刚才弃你不顾的他?”

    “不——”芙影离开了他的怀里,神色黯然地说着:“因为我是大唐公主,我是大唐的弘化公主,不能做出辱没皇上威名的事情!你若不要我死,那就放我回去。”

    “但是,你这一去,我们就是敌人了,我不会因为你而放弃推翻慕容王朝的决心。”贺兰震的语气带着痛苦。

    “那——我们就别说再见吧,”芙影背向他,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她才经过了一番生死劫难,心力用尽,无法再去顾及贺兰震的深情。就像吃怕了的糖,再多诱惑也不想入口品尝,更何况是差点要了她命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