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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没钱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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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没钱的日子

    花季少女们开始对痴迷于精神王国的莘莘学男敬而远之,于是营造过无数斑斓梦想的校园上演了更多的悲欢离合。

    没钱的日子清苦。读书的时候,校园里虽没有那么多的推销广告、维修信息,也未有被“随身听”、机、名牌时装、金首饰武装到牙齿的学友。书不敢放肆地买;朋友同游,还要为是否购买彩色胶卷踌躇,只好让欢乐的瞬间显影于心灵的底片;手拎饭盒检阅食堂菜谱,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从味觉的贪婪中抢出一本心爱的书籍没钱的日子,心算的本领大大长进。

    花季少女们开始对痴迷于精神王国的莘莘学男敬而远之,于是营造过无数斑斓梦想的校园上演了更多的悲欢离合。一位少女对一位男孩说:“你穷,我料定你这辈子不会有出息!”说罢,断然离去。她转身的时候,美丽的发梢高高扬起。多少年后,那男孩挣了大笔的钱,相逢的时候,他把大把的钱往她头顶的天空猛地一掷,钞票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已大踏步走远。这是一部台湾电影中的情节。许多男孩子流泪了。一位刚刚失恋的同窗说:这正好是他昨夜的梦。

    没钱的日子,在人前便多少有几分气短。虽不愿放弃对理想的执着而惶戚戚去“捞世界”然而初入校园时眉宇间透出的自信和伟傲,多少也打了几分折扣。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因何缘故,摸ney开始和自尊有了联系,以至于有人不是出于对经商的兴趣,亦非为了满足物欲,而完全为了自尊,为了给“书呆子”争回一口气而下海。有人说:摸ney成了现代人的一块遮羞布,倘连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也失掉了,赤裸裸站立在人群中,自会显得可笑又可怜,又怎能昂起头来?然而,尽管“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古训早已不如“红太阳歌曲”那般流行,尽管没钱的日子不潇洒,还是有那么多学子甘于寂寞,寸心如秋之安澜,弄趣“闲花落地”处,逗情“细雨湿衣”时,处世若清风徐徐,情界是青山绿水

    那天黄昏,那位自我少年时代就敬仰的老作家,在他堆满书籍的寓所里向我讲述了他的信条:“物为人所用,人不为物所累。”尽管他像我这个年岁时就被戴上“为三万元而奋斗”的莫须有罪名,尽管他如今在经济利益主宰的出版界出版著作有时不得不面对许多新的难题,然而他依然固守着他的心灵家园,辞官不就,默默耕耘,潜心构筑他的艺术世界。他的人格令我敬重不已。

    没钱的日子里,心中可以想起一连串的名字——马克思、伦勃朗、曹雪芹、梵高想起少年时代就学过的、由一位英雄撰写的一篇叫清贫的文章,想到他们在物质世界里的窘迫和在精神世界里的伟岸。

    没钱的日子里,更多地在精神的瀚海里畅游,企盼与人类智慧的神灵相遇。一位同学这样写道:“四壁雪白的教室会萦绕一种意识的分子,像空气中的微量元素,源源不断吸入我等肺腑。于是拥挤的走廊便有男女同学用力扩胸,以使自己把那伟大精神像‘汁’一样化为血肉。”

    没钱的日子里,便以朴素的方式对待朋友,悉心倾听彼此的心音,诉说彼此生存的艰辛与美丽。心灵相投契而彼此无所求,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没钱时结交的朋友是真朋友,那份友情比水还纯净。

    我想,没钱是一种清福。穿不起高档服装,闲散时刻则可无所顾忌地席地而坐而不怕弄脏衣服,细细品味自然的芬芳;吃不上珍馐美味,则无须因担心体态变形而忐忑不安;进不去高消费的娱乐场所,则可更多地在林中散步,或面湖而坐,让整日蜗居的心灵得以充分地舒展

    以一颗波澜不兴的心去对待没钱的日子,真真是一种境界。最佩服梁实秋,读其雅舍小品中关于雨天雅舍的一段描写,颇有茅塞顿开之感。梁先生的“雅舍”实为陋舍,遇雨时“屋顶湿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绽,砉然一声而泥水下注”由屋顶崩裂而联想到奇葩初绽,好一种中国士大夫“游心于物外,不为世欲所累”的处世哲学和超功利的人生态度。环顾我的陋室,便也觉出几分自足。拥有一张桌、一盏灯、一捆书、一支笔,于我,已足矣。“文章千古秀,仕宦十年荣”这正是部分学人淡泊浮华、潜心进取的浩荡胸襟的真实写照。

    没钱的日子,对生活的体验更加本色,生命的追求更加执着。我们不甘于平凡却在追求不平凡中不断地品尝各种痛苦,我们因此显得与众不同,我们骄傲。

    没钱的日子里,为了那个不清晰但一定充满希望的未来,我们,唱着歌,走。

    2。冬天里的柴火

    喝到高潮时,苦难兄弟们纷纷议论起爱情,大多与我的观点一致,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真爱。

    那年的冬天很冷。没有一只鸟在我的眼底飞过。爱情销声匿迹,没留下脚印让我去寻找。我整天蜷缩在自己的屋子里,望窗外昏暗的天空与冷冷的红尘。

    我不会冬眠。我还必须在这个冬天里活着。我想到给自己创造温暖的日子,那么,首先必须有足够的柴火。

    卖柴火的是个将近古稀的老头儿,干瘦干瘦的,虽然年迈却很有精神,只是稍微有些驼背,他几乎天天都从我的门口经过,带着那头跟他一样干瘦的小毛驴。这一天,我叫住他,问他柴火是怎么卖的。

    “50块钱一车,便宜卖了。天太冷,早卖了早回家。”他说。

    “40块怎么样?”我跟他砍价。

    “这是俺花了35块钱从20里以外的木材厂买的,您再给添两个子儿,怎么也得让俺们挣点儿,行不?”老头儿憨厚地笑了笑。

    我打定主意只给他40块,多一分也不给。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觉得这车柴火,他少说也能挣上二三十块。足足磨了有半个多钟头。最后老头儿终于“俯首称臣”了。

    有了柴火,屋子里渐渐有了些生活的气息。我也渐渐开始适应没有女人没有爱情的日子。

    一天,邀了几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单身贵族相聚喝酒,喝到高潮时,苦难兄弟们纷纷议论起爱情,大多与我的观点一致,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真爱,爱情不过是一场游戏或者交易;至于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那只是人们一种美好的向往而已。只有林阳与我们的看法相悖,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他还特意举了一个实例。

    “有个老头儿无儿无女,天天来我们木材厂拉柴火卖。我们同情他,只卖给他35块钱一车。你们知道他每天挣来的钱都用来干什么吗?”林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除了买些吃穿用的以外,剩下的全买了药!他老伴在病床上已经整整躺了40年!”

    林阳叙述说,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是地主家的长工,却偏偏与地主的女儿相爱了。他们一起逃脱了家庭的羁绊,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沟里生活,彼此都刻骨铭心地爱着。

    在婚后的第二年,妻子怀孕难产,结果孩子没了,大人也大出血,进而导致下身瘫痪。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妻子治病。他拼命地挣钱,然后用这些钱给妻子买药,带妻子上出名的大医院治疗,可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医生曾跟他说:“这个病几乎是无法医治的,除非能创造奇迹。”

    他却一直坚信这个世界会有奇迹发生。他继续拼命地挣钱,下矿、钻砖窑、开荒种地几乎所有的体力活都干过。他始终怀着一个希望拼命地努力,好像他生命中全部的动力都源于这一个希望——在这个希望的前面是一个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奇迹。

    有人劝他,别再浪费钱财和精力了,好好攒点钱过完下半辈子吧。妻子也常常哭着闹着,让他不要管她,甚至还偷偷地自杀过几次——都碰巧被别人救了过来。他就很自信地对妻子说:“老天爷都不准你死哩,你一定会好好地站起来的!”

    妻子便不再去想死了,也开始怀着同样的一种希望活着。她希望自己能站起来,哪怕只有一次,只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丈夫做上一顿饭。

    就这样挨过了40多年,他们越来越老了,那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但它依然在他心中亮着,尽管那么微弱,却时时刻刻指引着他前行。

    现在他老了,再也干不动那些体力活了。他只好每天赶着小毛驴车,到20里地以外的木材厂去拉些柴火,然后在冰天雪地里拉着沿村沿街叫卖,这样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老伴的病好了吗?”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林阳。

    “这个问题还重要吗?我只是想问,这种爱情还能被称做游戏或者交易吗?”林阳情绪非常激动。

    这个故事让我们感觉到自身的卑微和渺小。我忽然想到那天买柴火的事。想到老汉最多只能挣上五元钱,我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带刺的东西扎了一下,很疼。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补偿一下我的心债。

    那天下班回来,我终于看见了他。风很大,天很冷,他站在桥下,双手操袖,两只脚不停地跺着。天色已经很晚了,可这车柴火还没有卖出去。

    “80块怎么样?我买了。”还没等问价我就已经起价了。

    老头儿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把车赶到我的家门口,看到院子里已经有一大堆柴火了。

    “怎么买这么多柴火?”老头儿问我。

    “天太冷,多烧点儿暖和。”我随口应了一句。

    把钱交给了老头儿,老头儿喜滋滋地接过,却又很仔细地数出了三张“大团结”退给我。

    “为什么?”我惊讶。

    “50块就够了。”他憨厚地笑着。

    我顺口问了一句:“你老伴怎么样了?”他有些兴奋地说:“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走了。”

    我想这是上天被感动了吧,看着老头儿眼里燃烧的一团火,我一下子温暖了许多。

    很久没这么温暖了,真的。

    老头儿赶着毛驴车走了。我的眼前浮现着这样的一幅美丽的画面:他老伴已经给他做好了饭,正拄着拐杖,像一个少女等待情人一样痴情地等待着他

    老汉的身影渐渐远去。在他消逝的地方,升腾起一片火焰,映亮了我前面的路。

    3。听说爱情回来过

    一个清爽的早晨,我意外地发现书包里放着一个装帧很美的信封,上面用很秀气的字写着我的名字。

    学校安排毕业实习。正巧姑妈家经营了一家小打字复印社,这对我这个在计算机系读了四年的大学生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初秋的微风已有阵阵寒意。我独自坐在微机旁发呆。

    “有人吗?打字。”

    我不由得一惊。

    说话的是一位20多岁戴着宽边墨镜的青年,高高的个儿,淡灰色的西服,白皙的面庞,举手投足无不流露着他的文化涵养。

    “能把它打下来吗?”他把文稿递给我。

    “可以,稍等。”

    只有一张纸,短短的几行字,没有称呼和落款。

    “起个文件名吧,”我说。

    “就叫‘第一封情书’。”他彬彬有礼地回答。

    我不知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他在嘲弄我。但一个打字员的职责就是按顾客的要求去做。这是我刚来时姑妈就反复叮嘱过的。

    怀着几分新奇,我稳稳地坐在微机旁,飞快地敲打起键盘:

    分手数载,一朝相逢。你知道我的心吗?

    九年前,我们分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无时无刻不找你。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今生今世。这朵玫瑰你喜欢吗?愿它伴你快乐到永远。

    这时我才注意到一枝火红的玫瑰平躺在一旁的茶桌上。

    我把打印好的稿递给他。

    “谢谢,免费?”他微笑着说。

    我被他的这种幽默逗笑了。

    “不,三元。”

    “正好三元。再见!”他转身就走。

    “等等,你的玫瑰。”我急忙拿起那枝火红的玫瑰,紧走两步递给他。

    “噢,瞧我。”他脸上似乎有一种复杂的不可琢磨的表情。

    “看你打字真是一种享受,下周六我还会来的。”

    那青年走后,我不禁有些茫然。连情书都要送来打印。是不是浪漫得昏了头了。不知怎地,那神秘的墨镜、古怪的信、新奇的文件名、火红的玫瑰,时刻萦绕于脑际,挥之不去。或许他还会送来他的第二封情书,我想。但愿他下周六真的还能再来。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轻轻地洒在桌面上,给这个清寂的小屋平添了几分温馨和生机。

    “有人吗?打字。”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淡灰色的西服,宽边的墨镜。

    “请进。”我微笑着说。

    这时,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枝火红的玫瑰。他把它轻轻地放在茶桌上,像是呵护着一颗年轻的心。

    “文件名?”

    “第二封情书。”他很坦然地回答。

    我预感到他会用这个文件名的,但还是无法同平日一样那么气定神闲。

    我理了理有些乱了的思绪,稳稳地敲打起键盘:

    你现在还好吗?上次见到你仍旧是那么美丽。黑黑的头发轻轻地泻落在肩上,朗朗的眼睛,似水的衣衫,盈盈地向我走来。还记得九年前你在舞台表演时演唱的那曲东方之珠吗?“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就是我的东方之珠。我将用一生的柔情,开启你尘封的记忆。愿你心随所想,事成所望。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桌面上的那枝玫瑰上,它真美。

    “这次我决不会忘掉,你放心吧。”

    我再一次被他的话语逗笑了。

    “欢迎再来。”

    “下周六。一定。”

    时光如落花般纷纷飘逝。那位戴墨镜的青年每周六都如期而至,一转眼,已经来了八次,完成了他的第八封情书。每一封都那么短,却又那么情真意切。

    现在,我隐约地感到有些嫉妒那位不知名的女孩了。不管她是谁,能同如此爱她的青年相伴永远也就此生无悔了。多美多好的一对伴侣,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幸福的。然而,属于我的那份情感的天空究竟在哪里?

    我天生是一个腼腆的女孩。虽然我能够在众目睽睽的舞台上尽情歌唱,能够和女伴们大声说笑,甚至同她们开某一男生的玩笑,但我并不怎么单独同男生说话。一旦我发现只有自己一个女生站在男生堆里,便会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马上逃开。

    记得那还是上初一的时候。一个清爽的早晨,我意外地发现书包里放着一个装帧很美的信封,上面用很秀气的字写着我的名字。我惴惴地撕开,里面竟是两粒红豆!便连忙做贼似的把信塞进书包,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远处的他默默地看着我,灼灼的目光烤得我浑身不自在。

    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男孩,又瘦又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在他身上我几乎找不到任何令人满意的优点,更谈不上感情了。

    晚上,我壮着胆约他出去,讷讷地告诉他:“我还小。”看到他有些沮丧,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如释重负地跑开,耳畔只传来他的呼喊:“我会等的。我发誓。”那夜,瑟瑟的风和萧萧的雪成为天地间惟一的风景。

    后来,我患了重感冒住进了医院。痊愈归校后才得知,他由于家庭搬迁,初一上半学期还没读完就转学了。腼腆的他没给任何人留下通讯地址,从此我们就再也没见面。

    现在回想起来,感到既美好,又可笑。如今我脑海里甚至连他的相貌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瘦小的身躯,灼热的目光。偶尔在记忆深处把此事翻出,当成孩童时一种爱的游戏,慢慢回味,也别有一番情趣。

    时已深秋。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浓黑的云低低地压下来,令人喘不过气。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秋雨轻轻地扑在梧桐叶上,似乎讲述着绵绵的爱情传说。

    他可能不会来了。一种莫名的失望涌上心头。

    大街上,人们纷纷撑起了雨伞,行色匆匆。啊,玫瑰!一把花伞下有一枝火红的玫瑰!我眼睛一亮。是他,他的第九封情书来了。

    “啊,好大的雨。”

    “快进,‘情书天使’。”我上次同他开玩笑时已经这么称呼他了。“你的第九封情书出炉了吧?”声音略显激动。

    他笑了。“错了。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是第十封。”他看出了我的不解,接着说:“我对‘九’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我的许多成功细细想来都与九有关。我希望爱情也是如此。所以”他顿了一顿“我不敢写。我要把第九封情书当做最美好的礼物献给她,让她真正知道我的真情,使我们永久相伴。”

    他简直是一位诗人。我微笑地望着他,不禁一阵心动。

    怀着一种崇高,我稳稳地坐下,打下了他的第“十”封情书:

    你是我的惟一。

    我还从未说过我爱你。今天,就让我说一声

    我爱你。

    “她真幸福,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这”我觉得有些冒失了。

    他第一次缓缓地摘下那副令人百般琢磨的墨镜,露出灼热的目光,似曾相识。

    “她在初中时的一篇获奖作文上,用了‘辛尉’的笔名。我是永健。”他狡黠的一笑,抓起伞,逃似地走了。

    我足足愣了一分钟。心中默念着:“辛尉永健永健辛尉”

    是他?!那灼热的目光,那个风雪之夜,那个发誓要等的男孩——永健!他真的在等,等了整整九年!

    我激动地一股脑儿把永健写的情书全调出来,细细品读着爱的甘甜。

    那“第九封情书”是什么?我没有答案。但永健说它是最美好的礼物。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金色的阳光动情地洒在桌面上,永健未带走的那枝火红的玫瑰熠熠地闪着艳丽的光泽。

    4。这盘棋我们都赢了

    你连一次机会都不愿给我吗?你怎会践踏我们共守的约定和规则来伤害女孩子那美丽的心意呢?

    我与欣相识是在一次棋赛。

    那次,一位著名象棋大师来大学表演,同我们大学生棋社的十人对弈,下盲棋。我是当时的女子象棋冠军,也上场同大师开了战。

    我们败得很惨,我在13着内便溃不成军。只有一个男孩子顽强地坚持到最后,拼得精疲力尽,直到主帅被大师挥兵团团围住才降下白旗。他大概是我们一群中最有成就的一个英雄,隐约听到大师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说道:“小子,好沉着,我记住了你!”于是,我也记住了他,他叫欣,高我一届的大男孩。

    这场棋赛的棋谱在校报上连续刊出,我最先被点评,只因为我败得最快。欣是我们的评论员,他用语犀利,毫不留情,不足三百字便用尽“下着”、“坏招”、“臭棋”之词。

    我心里怨恨这家伙,输棋评评就得了,何必尽出我这冠军的洋相。

    哪知有一天晚上,他竟挟着一盘棋径直来到我的宿舍。同寝室的“妖精”们以为是我的男朋友,便怪怪地笑着,悄悄地溜出门去。那时只有我和他。他西装革履,颇有风度,一脸的正经。

    “其实,那盘棋你也下得不错。”天啊,他仍谈着那盘棋。我瞧见他在桌子上摆出了那棋局,他竟对那天我与大师的棋局记忆犹新,一招一式地开了战。“瞧,这匹马不该跳卧槽,心急了。”他极认真地分析着第一步,他对棋谱极熟。我听入迷了。

    望着他侃着,我真怀疑他心怀鬼胎,找我仅仅是为了那盘糟糕透了的棋局吗?我决定将他一军:“喂,想听听我评评你那局臭棋吗?”

    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怪怪地笑着,摆出了那局棋的残局:他的帅被大师的兵马围得动弹不得,顿时,欣傻了眼,刚才那指点江山的神气烟消云散,喃喃地说:“你没有给我机会!”

    那一刻,我喜欢上他,这真是诚实的大男孩,他可是认真地找我谈棋的呢。我所有的警戒撤销了,松了口气,因为这以前我曾被一些男孩子绞尽脑汁用花招追逐过。

    他没有谈别的,告辞了,留给我的是一种隐隐的失落。后来有一天,我忍不住打电话约他来下棋,他便兴冲冲地来了。以后便常来,谈棋,摆一些怪怪地残局,在周末他竟放弃回家,陪我度过那段孤寂。我变得对棋有一些难以割舍的依恋了。每次我送他一段路,在幽幽的校园小道上,默不出声,悠悠走着,很惬意、充实。

    直到有一天我俩身边有了新朋友,那种能喃喃说爱的异性朋友,有好长时间没有下棋了。突然间我感到我曾拥有的那一份丰富与真诚是多么使人依恋。几次在路上相遇,在许许多多人中我们都能辨出对方,隔着很远我们的眼睛相遇,有一种楚楚的缠绵与渴望。

    终于感到心很寂寞。在耐不住寂寞的那一天,我知道他很快会毕业了,便拨通了他宿舍楼的电话。真巧,他就像守候在电话机旁一样,没等我说话,那边便传来他的声音:“慧子,你好!”不由分说地喊道,几分兴奋。

    “你好!”不用通姓报名了,仿佛是默契,我们注定在这一刻相约,接下去是长长的沉默。电话里似乎听到对方的沉重的喘息和心跳。

    “信收到了?答应我吗?”那一头传来欣的声音,有些急促而慌张。

    信?他给我写信了?写的什么?我不容细想便回答:“答应你!”说得无怨无悔,心里却别样的慌张,我答应他什么呢?

    我跑到收发室,在一堆信中一下找到那封信。信极短,只有一行字:明晚在“梦园”咖啡厅一叙,盼来。

    不知他会告诉我什么?告诉他有女朋友了,告诉他知道我有男朋友后的那种宽厚的祝福,告诉我们将是最后一次相聚吗?

    那一夜,我如约而至。我下了很大决心,在今晚告诉他一个女孩子的心思,不论他是否接纳,我不在乎。

    “梦园”如梦,简直是为情人们而设立的,那一个个双人餐桌上燃着幽幽的烛火,情人们在这里低吟私语。

    欣很早就来了,在那一角等候着我。我默默地坐下,喝着不愿意加糖的咖啡,相视无语。

    欣拿出那熟悉的象棋,摆出,看着我:“我们下盘棋好吗?好久没有对弈了,很想的。”

    见我默许了,他又说:“今晚只下一盘,我们赌些什么?”

    赌什么?我的眼睛望着他,肯定满是惊疑。

    “赌一个愿望,输了棋的一方一定要满足赢家一个愿望。”他没有正视我的眼睛,坚定地说。

    “这愿望对你我有多大的份量和权威呢?”

    “以生命为代价!”他一脸的凝重,我知道他是个极认真的人,说到这份上实在不易。

    我心里好慌张,他会提出怎样的愿望呢?听说他的女朋友追他很紧,他会请我冷静地倾听他无奈的选择吗?他会让我潇洒的祝福他未来的幸福吗?他会让我友好地向他道一声“朋友,一路平安吗?”不论是哪一种愿望对我都是一种残酷。

    这一刻我思如闪电,只有一个念头在支配我的意志:表达这个愿望的权力属于我!

    这意味着我一定要赢这局棋。

    “我同意,”瞧着他那一刹那间掠过的欣喜。读懂了他的心思。他好自信能赢我。每次下棋他总赢我,尽管我悔棋偷棋,他总是认真耐心地赢我。

    然而我又说:“但你必须先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他一脸的得意,一副凯旋的样子,宽容地说:“行,什么条件都行!”轻松而慷慨。

    “让我一车一马,”轮到他悲哀了,我还加了一句:“还有一炮。”他犹豫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一脸的沮丧,男孩子那份豪迈使他难以拒绝我那“小小的条件”

    我们开了战!这是力量悬殊的“战争”我虽少谋略但拥有雄兵强将,我挥动兵马黑云一般压向他的城池,我的兵团遍布战场,横扫一切。他可怜地只有招架之功,左冲右突,很难抵挡我猛烈的攻势。每步他都考虑长久,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然而一脸的顽强不屈。一刻间我又看到他与大师决战时的那种刚毅,双眼紧紧盯着棋盘,仿佛寻找着机遇。

    这是一场生命之战啊!

    此时轮到我悠然,只需几步棋便可赢他!这将是我对他的第一次胜利。我呷着咖啡,有一种轻松,有一种缠绵,我胜券在握了,我能让他用生命来支付我的愿望了,我要让他知道我原是爱着他,让他来选择我的爱,承受一个女孩子的生命之托啊!

    没容我在陶醉中悠然品味,我看见那绝望的眼睛迸放一种亮光。他的手如闪电般敏捷,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一个炮,轰向我的“帅”然后左手将我的“帅”紧紧抓在手心,护在胸前,他蛮横无理地欢呼道:我赢了,赢了啊!

    这炮轰得我魂飞魄散!这海盗般的男孩子一刻间失去了那份认真,竟没有起码的规则。我愤然地瞪着他,所有的怨恨倾向他,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再望他。你连一次机会都不愿给我吗?你怎会践踏我们共守的约定和规则来伤害女孩子那美丽的心意呢?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坏男孩,快讲你的愿望,然后我仍依约祝福你,然后我离去,不会有眼泪。

    这时,仿佛有一个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向耳畔:“慧子,慧子,在听我说吗?”那是欣,他说愿望了。

    他细语如诉:“我想吻你,不长,就一生。”

    顿时,我泪如雨下,不住地流,我拼命地点头

    5。小巷深处

    我的视线顷刻间模糊了。朦朦的泪眼中,我依稀看到了村旁那条长长的路,路旁那弯长长的小巷,巷里那根长长的竹棍,竹棍后蹒跚着,长长的,长长的一个人影。

    很早就知道,我是从村那头的坡顶上捡来的。

    据说,当时的我只是被一条破蓝布袄草草包裹着,有很多人围在那个坡顶上,却好像没有谁打算把我抱回去,就有好心人跑到巷口对瞎眼的英姨说:“天赐给你的呢!总比不知冷热的竹棍强。”又有人附和:“收下吧,老来也有依靠。”于是,英姨麻利地收了生意,颇有节奏地用竹棒叩击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来到我身边,随即央求热心人把幼小的我放进了她瘦弱却温暖的怀里。

    第二天,整个巷里的人都看到她拆掉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小木棚,搬进了小巷最深处,门口有两个青溜溜石凳的小房子。为此,她从一双破棉鞋里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150元。

    于是,我成了巷口卖冰棍的瞎眼姨娘的女儿。

    据说,我那盲眼母亲是极为泼辣,以厉害出名的。在我被抱回时,她抱着我处处炫耀:“我丫头多可爱,多漂亮,肉滚滚,嫩生生。”

    自我有记忆开始,家的概念就是一张厚重的、结满油腻的木桌,一碗拌着焦黄猪油渣的酱油饭,一杯用折价过期的奶粉冲调成的牛奶和一只好大好长的冰棒箱。让很多人费解的是,在这个四壁空空的家里,我居然也能顺顺利利地长大,顺顺利利地代替了母亲常年用的那根光润的竹棍。小巷里人们就不曾再听见那日日重复的青石板上有节奏的叩击声。人们常年见到的就是我——一个好丑的小女孩,每天搀着一个盲眼娘从小巷深处缓缓行至巷口。

    巷口摆着的小摊就是维持着我们这个微寒家庭的惟一希望。夏天,母亲总会如一尊凝固的雕像般执著地守候在几个大大的冰棒箱旁,毒辣的阳光把母亲原已黝黑的皮肤晒得通红,日复一日竟成古铜似的颜色;因盲眼而被忽略了的手,总是留着黑而尖的指甲;身上的衣服早已辨不出色彩和式样来。但令人不解的是,我一直觉得她的生意总比别人好,有时一天下来,竟收入十多块,这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很让人满意的数目。

    我曾问她做生意的秘诀,她总微笑着说:“坐在太阳最毒的地方守着卖,是绝对不会错的。”那时,我才知道,这比别人多赚的每一分钱都凝聚着母亲加倍的血汗啊!到了冬天——冰棒无处可卖的季节,母亲就会操起针线缝制出20多条棉被,租给赶集的或帮工的乡民,每晚租金四毛到六毛不等。由于她的辛勤劳作及苦心经营,我们这个家居然也过得有声有色——饭桌上经常能点缀上荤菜,我衣服上的补痕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少以至没有。

    有很多次,看着母亲太劳累,我极想帮帮她,可她总是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要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好生读你的书去,妈是什么样子,你是什么样子,也能做这种事儿。”所以,在这个家里,虽然苦点,我却被调养得像个千金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知读一些母亲也不甚懂的书。

    而母亲却是极以我为骄傲的。上小学二年级那会儿,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大概我写得还比较通顺,而且某些不会写的生字我用拼音代替了的缘故,反正老师把我大加表扬了一番,说了一些诸如“小小年纪,大有作为”之类的话。回去,我便把作文给看不见的母亲看,还得意地向她转述一番老师的话。母亲竟高兴得落了泪。她一直就把那篇作文珍藏着,逢人便拿出来给人看,说:“我家莉儿可了不得,老师说她有出息,从小就聪明,长大了怕是要出国留洋呢!”甚至卖冰棒时,我都成了她的广告宣传:“吃我的冰棒呢,吃了便煞是聪明,跟我阿莉一样。”说得多了,弄得那段时间我很是难堪,从此,即便得了表扬,也不敢说了。

    开始的时候,我很满足于自己那油黑潮湿的板壁、熏黑的炭炉、烂糊糊的菜饭构成的生活,我总是极自豪倚在极为疼爱我的母亲身边,总是极自由地吃那令小朋友眼馋的永吃不完的冰棒小巷深处,经常有我们一老一少蹒跚着的身影,还有人间或地说:“一直听不到您竹棍点地的声音,倒还怪想的。”母亲这时便会骄傲起来。扬起头,握紧我的手,而我也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大功臣。

    渐渐地,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同学们异样的目光,老师分外的关切,无不时刻提醒着我——“我”是一个瞎子捡来的女儿“我”拥有的是一个与众不同,格外贫寒的家。

    我开始变得沉默,我开始回避一切同学,甚至我开始厌我的家。我不再与母亲相伴而走,也不再从母亲卖冰棒的那条路经过。那段时间,除了几顿饭外,我几乎整天地泡在教室里,只是为了能在那个卑微的家里少呆几分钟。间或,别人向她问起我,她依旧满面春风:“莉她学习忙呢!老师赞她有出息呢!哪会在家耗时间。”除了我谁也不可能看出她眼中深深的落寞。

    时间飞逝,终于,在中考过后的一个月,我接到了县城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而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自己家庭的阴影,全日住读进那隔了一座又一座大山的县城一中。

    临行前,当我穿上母亲用本已微薄的生活费购置来的连衣裙,当我看见穿衣镜中颇具城市少女风采的“我”时,我终于下了决心,转向母亲,吞吞吐吐却又异常清晰地说:“妈您以后,别如果没急事的话不用去找我”“为什么?”母亲眼光更是黯淡了些。好长好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她点了点头,顺手取过她那根不知啥时候已从角落拿出来并已磨得锃亮的竹棍,叩击着地面向厨房走去。

    “您”我上前扶住她,可她轻轻推开我:“我去帮你弄点好吃的,食堂太寡油。”我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却什么都没有说。高中新鲜的住读生活很快让我忘掉了曾经的自己,忘掉了烈日、冰棒、瞎眼母亲带来的烦忧与卑微,也忘掉了临行前的那一点点不安。谁都不知道我是谁,谁都以为我也同他们一样拥有一个幸福而宽裕的家。

    漫长一段时间,母亲果然守诺,除了每月由一位已住进城里却经常回乡的老婆婆帮我捎来家里的土产品、营养品及生活费外,坐落在小巷深处的那个家似乎与我完全隔绝了。我似乎真的开始淡忘了——那剥落了油漆的大门,那斑斑驳驳的锈锁,那圆润光洁的石凳,甚至包括那黄昏后,母亲倚在门旁殷殷的召唤声。这样的日子平和而又迅速地溜过去,一直到我临近毕业的那个学期。

    那个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当老婆婆将一包鸡蛋和50元钱塞给我时,我床对面的一位室友发话了:“莉,你妈对你多好,毕业聚会把她也请来,你的优秀成绩定会让她感到光彩!”

    “哦这?”我迟疑了瞬间“我妈太忙了,她抽不空,你瞧,连带东西都一直请别人帮忙,哪有时间呢?”那一刻,我惊异自己说的假话如同说真话一样。

    送老婆婆出门时,我衷心地对她说:“谢谢你这3年来为我操心,让您受累了。”

    “你”她看来有些激动,停了一会儿,又说:“你考得真的很好?”我点了点头。

    “造孽罗!”她竟长叹一口气“你你妈怎么那么死心眼!”

    “怎么回事?”我突然有点紧张。

    她不再说话,拉起我的手直冲出校门,然后拐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老远,我便看见了,看见了她——我的母亲。在风中,她无助地倚在墙边,凌乱而花白的头发微微拂动在苍老的脸颊,深凹的眼,布满青筋和黑斑如枯竹枝似的手,还有那根光滑锃亮的竹棍。

    “莉啊,你有出息啦,可不能没良心啊。这3年我哪这么有空个个月回乡,都是她央人把她送上汽车,下车后又摸到我住的地方,把东西交给我再带给你,然后又孤零零摸上汽车”

    我的视线顷刻间模糊了。朦朦的泪眼中,我依稀看到了村旁那条长长的路,路旁那弯长长的小巷,巷里那根长长的竹棍,竹棍后蹒跚着,长长的,长长的一个人影。

    “妈妈!”我奔过去,为自己的虚荣,为自己的无知流着泪。在风中,她的脸是那么黝黑,她的手是那么粗糙,她的眼睛是那么黯淡,然而她立在那儿却是那么挺拔,那么坚定,仿佛在憧憬,又仿佛在等候。

    妈妈,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我其实还记得,还记得来时泥泞的山路,还记得赤足跑过青润石板的清凉,还记得家里厚重的木门栓,还有,还有我们曾共同相偎走过的那条、那条深深的小巷。

    6。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追求和希冀,都曾洒过自己的汗水。对于过去,我们都不必再说什么,成功、失败尽不可论,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慷慨地付出了青春。

    又是满园浓郁的桂香,在八月的风中扑鼻而来。这时有许多人徘徊在花树下,我猜不透他们心情如何。他们缓缓地,缓缓地从一树桂花走向另一树桂花,他们的脸上弥散开一片若有若无的微笑。远远望去,黄色的桂花都隐在枝叶间,只有桂花香阵阵飘过。

    我是第三次经历这样的情景了。想到已经消磨于此的两年和即将消磨于此的另外两年,我不知道该使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真的我不明白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以及未来。在珞珈山下的桂花香中,我惟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注视,注视着那些或年轻或苍老的背影。当那些背影逐渐消失在桂树丛中时,我的心总是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经飞过。”我仿佛看到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两年在花香中隐去,而我只能注视。满园却是躲避不开的花香,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然而桂树们却不知道寒冷。

    我常常想,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美丽的珞珈山的,那时我的心会撕裂一般疼痛。挥挥衣袖,我们会在苍茫的景色中悄然离去,挥洒不去的是和曾经得到的欢乐相当的感伤。那时也许我会痛悔,也许我会满足,用各种各样的心情来追忆自己的校园生活。但我决不会快乐的,在过去的两年中,我感到自己的生命之树已经深深扎根在珞珈山下了。为了那些难以忘怀的日日夜夜,我必须付出欢乐作为离去的代价。

    那些躁热的夏夜,许多蛾虫和我们一起围绕着一点烛火,当手中的书本被汗水滴湿时,总会有一只飞蛾在烛火上烧伤了翅膀,我们会抹去满脸汗珠笑了。那些飞雪的冬日,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滚成雪团的就曾经有我们。那时站着和躺着的人都笑了,只有雪花在不声不响地飘落。许多次我们在樱花大道走过,樱树上或是虬枝盘曲或是群樱怒放,而我们的脚步总是很轻捷,我们似乎看到东湖上遥遥的帆影,在我们匆匆走过的时候。许多次我们从别的地方赶回校园,那时晚霞如火,我们带着回家的心情,带着疲倦的身体从外面回来了。

    是的,这些谁能忘得掉呢?珞珈山记着我们一切的欢乐、痛苦、追索、彷徨。今天,我们说:“我们的珞珈山。”我们的语气中充满了亲切和自豪。两年后,我们同样会说:“我们的珞珈山。”那时,会不会两行泪悄然滚落呢?不,你不要背转身去,再看看我们的珞珈山吧,即使是用模糊的泪眼。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追求和希冀,都曾洒过自己的汗水。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们都珍藏了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我们的青春火一样在珞珈山下燃烧,我们的梦想随着桂花开开谢谢。对于过去,我们都不必再说什么,成功、失败尽不可论,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慷慨地付出了青春。

    那么,为了那些忘也难忘的日夜,为了那太多太多的欢乐、泪水,为了那匆匆逝去的两度春秋,我们该继续挥洒汗水,用我们朴实的劳作去维护自己光荣的称号。我知道珞珈山不会忘记我们,我们也忘不了珞珈山。因为,这是我们的珞珈山,我们的珞珈山。

    7。最后的冬天

    犹如一瓣最娇媚的春花,腐烂成泥,许久许久不敢捧出的青春的秘密在相对而笑的一刹那破了!

    很小时,我就已学会了形容冬天的两个造句:阳光下,大地银装素裹;冬夜,万籁俱静。也是很小时,我就从浩繁的卷帙中,知道世上还有一种纯洁的感情。那时我不明白的只是:大多的感情在燥热的夏天开始,却非要在洁净的冬天结束。那时,我有纸糊的风筝,有纸折的小船,有暖暖地萦绕着我的母亲的眸光。

    都说年轻时喜欢说疲惫,甚至说活着太累了,这是因为每个人要从涂鸦期的画面上回到现实。我也总以为我的磕绊、我的意外已是不少,伤感的只是不轻易说累的我还是不懂得那时的问题。

    冬日里,有蓝色的沉静。在校园里呆了五年的我不说心静如止水,也已学会了忍耐和习惯,忍耐失望,习惯失望。我从不相信什么命定,我只说:麦田的守望者没有权利收割!

    我对自己说:即便是奢望,你也得用心去做!

    于是这五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并不丰富的大学日子也不算平平淡淡。当然,有些并不是无力得到的,我也没得到。

    在这个冬天,漫天的大雾里,我常一个人行走于其中,个中滋味并不是凄迷和朦胧,校园里的路应该是熟悉了,我的眼看不到的地方也能知道那里有怎样的内容。我常有一种清新的骚动的感觉,只为了活着的美丽。

    在这时,直觉是我旅途中的站牌,它应该是我不算丰富也不算贫乏经验的瞬间喷涌,然而,直觉在这个冬天变得并不可靠。

    也许在这个冬天我不该非得认识一个清纯的小女孩,她静默了快两年,在一个冬日的晚上告诉我她早想说点什么;也许这个冬天我不该再苛求一份真情,有一个雪夜我邀她看雪去,她依然平和地微笑着:“我想有些话已说清楚了!”

    那一夜,雪轻漫地舞蹈着,舞出我这个冬天的情愫。我不知道,我所谓的直觉到底是什么东西。

    犹如一瓣最娇媚的春花,腐烂成泥,许久许久不敢捧出的青春的秘密在相对而笑的一刹那破了!那笑,好苦好涩,似五月的青樱桃。

    我对她说过:“爱你无悔。”我也一直要把无悔当作今生的心愿,有些时候,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也要继续做下去,并在某个时候相当微妙地让这事被人不易察觉地变得应该起来。可是对我这份没有回报的爱,我心力交瘁,我只有任风冰凉自己。

    她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恬静柔媚,特别是一双眼睛说话时总在骨碌灵转,可爱得荡人心魄;还有那润红的脸颊艳若孩童。她也像其他漂亮的女孩子一样,喜欢男生突兀的打搅。而我,也是一样的荒唐,说不定也是她唇齿间的虚荣,这是女孩子的虚荣,并不影响我对她的守候,并不会教我淡然一句:“大街上美女若云!”

    也许那个冬日的晚上不该轻易许诺给她!也许那个冬日的晚上对于她平平常常。

    等到酣睡醒来,又是一个雾天,玉树琼枝,小树林宛若一片童话中的伤心林,那里再也走不出我寻求的白雪公主了!松软的雪地上,一些彷徨的脚印不知走向何处!

    这个夜里,外面大风肆虐,狂呼而来。我立于窗前,感觉混沌,大概是最后一个刻骨铭心的冬夜了,在母校。

    她还是一个白雪公主,但她不是我的。这情感的渐悟类及生活。我不哭泣,青春的歌喉还没有喑哑。在我的母校,我并不流畅地走过五年的时光,有些东西我还贫穷,可是我真实地走过。

    虽然人生不可能完美,可这个冬天我已是要离开窝巢的鸟儿,前面还有许多未知的新鲜,我依旧无悔地要去直面,去追求!真做错了,还有来世。我对母校微语,对她微语。

    8。我的对手钦佩我

    刚推开门便看到杨小姐正满面泪痕地伏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哭,见到我急忙站直身,满眼的惊惶与窘迫。我同她是一样地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吐出“对不起”三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胜败乃商家常事,只要有竞争,便会有输赢。可是在这次广州佳乐公司竞选业务经理的角逐中,我却悟到了一条立于不败之地的常胜法门。

    上个月初,总经理召集了我们五个制版组的领班开了一次例会,会上宣布将于两个月内从我们五人中间选出一位业务经理,待遇较目前提高近一倍。

    自此,五个制版组之间便展开了激烈的竞争,而其中入选呼声最高的便是我与丁组的领班杨小姐。小杨是广州当地人,比我早来公司一年,天时地利都较我胜过一筹,尤其是在“人和”一条上更是处处压我。欺负我不会说粤语,便常常当着我面对我客户大献殷勤,横刀夺“客”偶尔接到找我的电话也总是说我不在,想方设法撬客户,这令我深为烦恼却又无计可施。

    我们组的鬼精灵阿梨便悄悄对我献计:“那个杨小姐听说现在正犯桃花呢,对方好像是个有妇之夫。要是能抓到她一点把柄,一定可以搞得她灰头土脸。”我大不以为然,也就没有出声。

    没想到事隔一个多星期,有天我下了班回到宿舍正看电视,忽然想起有份急件今晚要赶着出片的,其中烫金部分要额外出一张专色版,不知车间是否予以特别处理了。越想越担心,反正离公司不远,索性亲自回去看一看。

    刚推开门便看到杨小姐正满面泪痕地伏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哭,见到我急忙站直身,满眼的惊惶与窘迫。我同她是一样地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吐出“对不起”三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这以后杨小姐再也没有找过我的麻烦,却也刻意地不同我接近,望向我的目光总是带着探究与戒备。阿梨有一天幸灾乐祸地对我说:“mi杨八成和那男的闹崩了,早晨来老是眼睛红红的萎靡不振,工作不出错才怪呢,等着瞧吧,过两天准得出岔子。”我笑着嗔她:“乌鸦嘴。”

    可这回又让“乌鸦嘴”给说中了。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正在对一批新输出的胶片进行最后质检,丁组的小罗捧了套胶片走来对我说:“西小姐,你等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印刷厂?我们领班杨小组今晚有事先走了,让我替她跑印刷厂,您要是顺路,能不能帮我把这套片子一块儿送过去?四色印刷,印15万份,已经同厂里打过招呼了,今晚就开机。”

    我接过胶片,出于职业习惯,本能地浏览了一遍,做惯了杂志制版的我一下子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条形码呢?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缺少条形码的后果有多么严重,那将意味着十五万册杂志的印刷费都要付之东流,而且还会因耽误发行周期被罚巨款,更重要的是,公司信誉将受到极大影响。

    小罗额头见汗,手忙脚乱地翻找杨小姐的联系电话与传呼,过了半个多小时却带着哭腔抱怨说:“到处都找不到人,打她手机回答说‘不在覆盖区域内’,打传呼也不见回音,我估计是周末出城去哪儿玩了。”

    我安慰她:“沉住气,你们杨小姐通常将条形码放在什么地方?”小罗想了想:“我想起来了,我去找找看。”过了不到五分钟,小罗欢呼着跑了过来,我将条形码用透明胶带固定在封底黑版上,然后沿长方形将四块版在透台上对齐了细细刮去有网点的部分,再也看不出疏漏了,才满意地拍拍手:“行了!”

    周日晚上我正在看电视,听到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杨小姐提了一大兜水果站在门前,极不自然地笑着说:“西小姐,我刚刚和小罗通过电话,要不是你帮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诚心想请你吃顿饭,也想好好同你聊一聊,不知道”

    “那好啊,我正懒得做饭呢,”我爽快地答应了,同她一起来到粤秀食苑。她端起一杯酒敬我,困惑地说:“西小姐,你的技术我一向很佩服,只是不明白,你不是也很想做业务经理吗?你本来有两次机会可以轻易击败我的,我要是败了,业务经理就非你莫属了,怎么你不懂得抓住机会呢?”

    我微笑着抿了一口酒,轻轻地却是坚决地说:“我的确很想赢你,但是我要凭借真正实力和你公平竞争,光明正大地赢你,乘人之危,利用同事的某次疏忽侥幸取胜,胜之不公,这可不是我的求胜之道。”

    “值得为你这番话干杯!”她同我重重碰了一下杯,豪情大发“西岭雪,我昨天刚刚解除了一份‘心魔’,今天又从你这儿取了一份‘心经’,我要振作精神大干一场了。做人,我敬重你,做制版,我却不会输给你。你可别指望对我有恩,我就会在竞争中手下留情。你说过的,要光明正大地打一仗。”说罢哈哈大笑。

    我为她的豪迈所感染,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我们击掌为誓,拭目以待,看最终鹿死谁手!”

    杨小姐举掌与我相击,一击之后却紧紧握住了我,由衷地说:“西岭雪,无论最终我输了还是赢了,我都会认你是位最好的朋友的,其实,今天你已经赢了很漂亮的一仗了!”

    9。梦河岸边

    微风吹皱了湖面。湖水很清,我觉得这清澄澄的湖水就如我梦河中的水。我又一次感觉到,我站在梦河岸边。

    关于梦河

    我终于圆了儿时的女兵梦,像我这样的军人后代,有谁会不知道“飒爽英姿五尺枪”呀。每天早晨,嘹亮的起床号总是准时惊碎我们女孩儿那色彩斑斓的梦,我们在晨光中跑步操练,但我脑子里昨夜的梦依然不会消失,有时梦还会跑到脸上,使我的脸变得流光溢彩,引得那些男兵在向右看齐时竟听不见首长又喊了向前看。当兵这三年,我感觉梦就像一条河,源源流淌,波光粼粼。但现在,我终于在这条梦的河里游到了终点,准备上岸了。

    我要复员了。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孟姜。因为我爸姓孟,我妈姓姜,他们懒得给我起名字,顺口就叫孟姜,连个小名都没有。我们又是在长城脚下当兵,因此很容易让部队首长把我和很早很早以前那个哭倒长城的怨妇联系到一起,一下子对我警惕起来。在他们看来,就算我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至少是个好哭的软弱的女兵。

    偏偏我又哭过,但总共也只哭过两回。第一次是刚到部队。参军离家之前,我妈对接兵首长说:“我女儿这一头秀发是她最钟爱的,像命一样。中尉同志,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她把头发盘上去?”接兵的干部当时也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可我一到新兵连,连背包都没打开,连长就把我拖到一边,连镜子都不给照一下,就拿着剪刀咔嚓咔嚓铰到耳根,我立即感觉脖子像长颈鹿似的,连头都不会动了,叫我怎么能不伤心落泪呢?

    后来好些天我没有再哭。穿一身新军装,匍匐前进过泥泞水坑时我没哭;单眼吊线,手托挂着三块砖头的半自动步枪练射击瞄准,练肿了胳膊,我也没哭。我还很同意那些男兵私下的说法,部队最让人受不了的一条规定是:开饭时不让跑进饭堂还要站在食堂门前唱歌。我也饥肠辘辘,但我昂首挺胸歌声响亮。但那天开饭后我却哭了。当我正吃得香甜无比,不知不觉拿起第三个馒头时,我听见邻桌有个男兵对同伴喊道:“瞧那个傻妞,嗨,一顿吃3个馒头!我才吃5个。”他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我又羞又气,将啃了一口的馒头砸进菜盘里,捂着脸跑出了饭堂。

    一出门,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回到宿舍,仍流泪不止。我在楼梯口对着整容镜一照,还真吓了一跳:镜子里的这个胖姑娘是谁呀?腰粗得吓人,胸脯挺得老高。我发誓要节食减肥了。可是睡到半夜,我的肚子就饿得打鼓了。我甚至梦见自己越过长城来到北方的大草原,坐在蒙古包里啃一只烤全羊。出操时窥视其他女新兵,谁不像是刚发起来的馒头。于是我暗自拿定主意:去他们的!我就做傻妞。我还要吃4个馒头!

    新兵集训结束开联欢会时,我走上台,对大家说:“我给大家献一首歌,叫‘我的眼泪在飞’,但我从此再也不会哭了。”大家便拼命鼓掌。

    分到话务班后,我的饭量也自然减少了。有一天我们班的若兰对我说:“你知道‘三驾马车’怎么说你吗?他们呀,说你现在是不该粗的地方细了,该挺的地方依然挺着,‘这才是我们心目中的女兵啊。’”她拿捏着嗓子学道。我大声抗议:“这叫什么屁话?!”

    三驾马车

    “三驾马车”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名叫刘全胜的家伙自封的外号,特指刘全胜本人及李晨晨、王大江三个人。他们三个是老乡,都有高中学历,训练成绩都很棒,而且,三人还都是本班队列的排头兵。当发现了这些共同点后,刘全胜兴奋地对他们二人说:“我们像不像三驾马车?”那意思是说,他们将会是我们这批兵中跑得最快也是最远的。他们的梦是考学、入党、提干,这也是所有男兵、特别是农村兵的梦。据说王大江还有点不好意思,谦虚道:“你们是马,我是骡子。”刘全胜便说:“马是男人,骡子是太监。”

    新兵连结束后,我和“三驾马车”一起分到师机关。刘全胜在司令部文印室当打字员,李晨晨学驾驶回来后,给一号首长开小车。只有王大江干的是没有技术的活:升旗。

    因为是从同一个新兵连里滚出来的,这“三驾马车”找我的次数自然要多一些。先是李晨晨,有事没事,总爱把那辆全师最好的小车——火红的桑塔纳2000停在警通连楼前,人站在我们班宿舍门口,和我说话。他手里总是夹着一支烟,一号首长最爱吸烟了,因此他偶尔能蹭上一支两支的。他说:“明天我要进城,你去吗?可以捎你一程。”然后吸一口,好像很潇洒的样子。我们班长看不惯了,她指着李晨晨的鼻子说:“我们刚当兵那会儿,不管在哪儿,见到老兵就双脚一碰喊班长好,瞧你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李晨晨赶忙给我们班长敬礼,说班长好。我在一边捂着嘴偷笑,说他:“知道了吧?没事的时候,不要往女兵宿舍跑。”

    刘全胜吸取了李晨晨的教训,改在我值班时用电话找我。刘全胜一直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因此一开口就是:“刚作了一首诗,念给你听听:‘我的心里,一直有一首歌,我说不出它的名字,我也唱不全它的曲调,可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大笑,讥讽道:“哈,你也真不害臊,居然冒充席慕蓉。”刘全胜忙说:“好,我再给你念一首。”刚念了个开头,我就指出那是汪国真的诗,然后我挂了电话。他哪里肯善罢甘休,又把电话拨过来,说:“这一首真是我作的。”我悄悄把电话接到军务科长家里,可怜这家伙竟全然无知,兀自朗声念他的歪诗:“啊,今天真好,阳光像小猪的脚。”军务科长大怒,喝问道:“谁这么无聊,想吃猪蹄子到服务社买去!”以后他再来电话,总要先央求:“好姐姐,千万别把电话接到首长家里!”我说可以,但要拣正经的说。

    相比之下,倒是王大江找我的次数少多了,他本来就较腼腆木讷,因此偶尔来一次,也都是和另外的“两匹马”同来。见王大江,通常是在我值完夜班之后。我交完班,站在机房的窗口,看着他手捧着那面鲜艳的旗帜,在两个持枪的士兵的护卫下,踏着正步,迎着太阳,一路走来。特别是在升旗的一刹那,他紧紧地握住旗布,自左而右,大幅度甩开,动作漂亮极了。

    10。与往事干杯

    说起来我们是在北京当兵,其实与真正的京城相距甚远。三年来,让我们自己进城去逛一逛的机会屈指可数。平时我们总埋怨这里要么飞沙走石,要么蚊叮虫咬,在最好的季节,又要被拉到最恶劣的环境里搞野营拉练,实战演习。但现在真的要走了,却又觉得恋恋不舍。何况还有这些共同战斗了三年的战友,还有“三驾马车”

    在离队的前一天,我们相约在营院后面的山楂林里野餐。

    说好了,我带一瓶红酒,四双卫生筷,四个一次性纸杯,其他吃的皆由他们出。我到时,刘全胜、李晨晨已经等在那里了,落满橘红色枯叶的草地上,一块塑料布托着各色熟食。他们正左顾右盼呢。

    我们等着王大江,这两个家伙又难免对大江有几句微辞。后来刘全胜说:“真可惜,孟姜,你要考军校,肯定能录取。”我笑笑。其实,我的父母也是希望我考军校的,凭着父亲少将的头衔和众多的战友关系,送我当兵本就铺平了上学、提干的路子。我只不过是不想在父亲的翅膀下过一辈子,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这时李晨晨对刘全胜说:“你不是考了吗?”我一听乐了,不禁笑出声来。刘全胜去年曾考过一次军校。到军里的文化补习班报到前,我还去送过他。我对刘全胜说:“你要是考不上,就在基地那边找个村姑做个倒插门女婿算了,就别回来了。”他信誓旦旦:“就这么定啦。”但最后他还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刘全胜从草地上爬起来,说他去找王大江。我便批评李晨晨:“你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一会儿,刘全胜像押着俘虏似地把王大江带来了。刘全胜说:“他还一个人在宿舍里发愣呢!”王大江说:“我没来得及买吃的。”我知道他是不想来,这三人中数他家最穷,夏天又遭了水灾,抠一点津贴费,全寄回家了,因此我并不怪他。我们都说:“这么多菜,足够了。”

    我们举起杯,碰了一下说:“和往事干杯!”

    酒是甜的,喝进肚里是热的,然后,脸也热了。刘全胜说:“孟姜,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军民关系了,可以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了,你就从我们三人中挑一个,嫁了罢。”

    这话真让我感动。我感到有些微醺了。我说:“行!一年后的今天,即10月25日,我们在颐和园昆明湖见,那时我会告诉你们我的选择。”

    他们一起击掌叫好。

    谁来赴约

    一年之约,听着像一个玩笑。

    但谁又能说这就是玩笑呢?难道不能理解为这是一个青春和友谊的诺言?

    其实,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北京。我父母在我复员的同时也调到了北京,复员后我在三环路上一家合资公司找了一个职业。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们。这一年中,我不断接到从原址转来的“三驾马车”的来信,其中,刘全胜16封,李晨晨11封,王大江3封。但谁的信我也没回,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过。反正从理论上讲,一年后会再见。这算是考验,不算无礼。

    10月25日,我准时来到颐和园,昆明湖畔。

    就算散散心也好。

    我在十七孔桥上徘徊。我的心填满了温馨的往事。

    忽然,我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向我匆匆走来。他走路的样子我是太熟悉了。过去有三年的时间,几乎每天早晨我都会看见他迈着这样的步子迎着太阳走来。

    是王大江。第一个见到的是他,这倒有点让我意外。忙迎上去,问:“他们呢?”王大江笑笑说:“我叫他们来,他们骂我是傻蛋。”

    他用左手和我握了一下。这时我才发现他的87式士兵服军装已经去了肩章、领花。还有他的右手,手指齐齐地短了一截。

    我惊问他的手是怎么回事,他用左手捧着右手,许久,才说:“部队领导为了让我学一门技术,调我到炊事班,将来好转个志愿兵。有一天绞肉时,绞肉机坏了,我便拉了闸掏肉馅,这时正好有个新兵过来,顺手合了闸,就这样”我叫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复员?”他想一下,答道:“如果我有一双好手,我会留下来,争取转个志愿兵,但现在,我不能留了,我不想让人说我是拿一只废手要挟组织。”

    我叹了口气,说他:“难怪他们说你是傻蛋。那两个混得好的都不来,就你傻乎乎地跑来了。”大江说:“我是一定要来的。我想,要是你来了,万一一个人没见到,那该多失望啊!”我觉得鼻子一酸。为了掩饰窘态,我低头从包里取出名片,大江伸出一只半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去。他一看,孩子般天真地叫道:“你就在北京啊!还是个不小的官呐。”我说:“大江,你留下来吧,我介绍你到我们公司来。”

    大江摇摇头。他把名片装进胸兜,低声说:“也许将来我会来找你,但现在,我要回家乡去。”顿了一下,又说:“我要走了。今天晚上参加最后一次点名,明天早晨统一乘车离开部队。”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声说:“给我写信啊。我一定会给你回信的。”

    微风吹皱了湖面。湖水很清,我觉得这清澄澄的湖水就如我梦河中的水。我又一次感觉到,我站在梦河岸边。

    新的梦又要开始了。

    11。千千阙歌

    原来离别总是美丽的,即使是眼泪,也“祈望可体恤兼见谅”幼稚和无知也许是感触不到这种美丽的惟一错误。过去的十几年总以为自己已长大得足以去忽视这种情感,这种美丽在父亲看来,只要他们在,我就永远是孩子。

    17岁那年上大学,母亲本说好了要送我,但在临走的那一刻却变了主意,兴高采烈、满怀着闯世界念头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她挥完手转过身去眼角的那一瞥闪光。父亲送我到车站,我还穿着那个夏天一直穿着的短裤和背心,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种孩童似的想装潇洒的幼稚。父亲把钥匙从我的脖子上摘下来,说:“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这时开车铃响了,父亲朝我挥手,然后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立成我17年中一直不变的风景。

    那一路上我有初脱樊笼的快感,一直与人侃着,少年老成似的。而火车离父母是越来越远了。

    第一学期有着新生通常的求知冲动,把饭钱省下来买书,弄得面色黄黄的,头发又很长时间未理,在脑后飘着。寒假回家,母亲来接站都没有认出我,直到我走到她身边,哑着嗓子喊了声“妈”她才回过神来,接着便是夺眶而出的眼泪了。在这个冬天,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集贸市场买肉,给我煨最喜欢吃的排骨汤补身子。当我狼吞虎咽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我,露出高兴和满足的样子。

    然后便是暑假、寒假、暑假,岁月悠悠而过,让我历练出几分自以为是的“成熟”有了几次离别之后,便对这套仪式看得比较淡了,每次都不要父母送,但他们每次都坚持要送,这似乎也成为一种仪式,没有太多的意义,在我看来。

    某次快放暑假的一天,我穿过午后的校园,广播里响起了这首千千阙歌,心的硬核被音乐冲触出一个漏洞,并从那一点上开始破碎,那是我一直都忘却着的一种感觉,一丝情愫。在缠绵悱恻的音乐声中,我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眼角的闪光,父亲摘下我的钥匙串,冬夜里的排骨汤,我17岁那年夏天的短裤、背心音乐陪伴着我走过整个午后校园,那结尾的repeat还在一直响着,响着,使我感觉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长大,在我生命里一直回旋着这首歌曲。

    原来离别总是美丽的,即使是眼泪,也“祈望可体恤兼见谅”幼稚和无知也许是感触不到这种美丽的惟一错误。过去的十几年总以为自己已长大得足以去忽视这种情感,这种美丽在父亲看来,只要他们在,我就永远是孩子。母亲呵护而浓浓的爱,父亲严厉而淡淡的爱,纵使远隔万水千山,也一直伴随着我,激励着我,只是自己感觉不到而已。

    这以后的几次别离都让我有了一种别样的情绪,每次坐在38次列车上,我总听到列车播音室播放这首千千阙歌。也许以前一直有,只有我感觉不到而已。每次我总会在心底轻轻合唱着,以前那些在父母膝下承欢的美丽岁月,如花一样地在脑海中次第绽开,是一生中最最美好,最最温柔,最最无瑕的回忆。

    上次寒假为了一件小事和父亲怄气,并且粗暴地拒绝了他的“讲和”到上车的时候,本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却不知父亲已把行李包背在身上,去火车站的路显得如此漫长,父亲不停地叮嘱:“回去后一定赶快来信,免得我们挂念”“要注意身体,晚上11点钟睡觉,别熬夜”“要舍得吃,营养要跟上,钱不够家里寄”同样的话听了五年,我都听烦了,只是机械地应和着。上车后,我检查背包,发现里面偷偷塞了一袋水果和饼干,知道我有洁癖,不喜欢在火车上吃东西,父亲特地用消毒液把苹果浸泡一遍,还有一篇我即将要写的论文的参考书目,是父亲的笔迹,怕被水弄湿,他细心地用一个塑料皮套起来。我几天来努力营造起的矜持与冷漠一瞬间如破碎的面具簌簌落下,我急忙朝车窗外望去,是一片黑暗,已离开站台很久了,我又忽视了父亲的道别。我静静地坐了许久,列车上的“点歌台”开播了,如同往昔一样,又有那首千千阙歌,又是那熟悉的曲调,我哭了,像个孩子似的,流着泪大声唱起来,周围的人都以诧异的眼光看着我,而我却并不在意,我为无知的冷漠而流泪,为平时觉得很“婆婆妈妈”的爸爸的细心流泪,为我迟到的愧疚流泪,让我在歌声中大声地再哭一次,再重温属于我们彼此的晚上,不管明天怎样,就让我再做一回不懂事的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一个穿着短裤和背心,挂着钥匙串上大学的孩子

    歌声越来越弱,渐至消失,但在我模糊的泪眼中,整个的晚上、整个的天空、整个的我21年的岁月都充溢着这首歌曲,唱彻千千遍,永不停止,阙阙回复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12。告别象牙塔

    的确,这样季节的你很容易跃入往事的漩涡,回忆如小舟在人生窄窄的河床上很累很累地滑行。

    不再为考试而紧张,不再为旅游而奔忙,不再为忐忑不安的爱情而踏入心的陷阱,从此现实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人为你承担一份重量。

    夕阳的唇吻红了整个校园,渐稠的暮霭将远山化为隐隐的轮廓,你痉挛的神经努力把昨日单纯的线条还原为充溢的面孔。但此时你的感觉像遭受一个强大磁场干扰的触须,失去了以往的灵性,面对逐渐张开的现实的网,你莫名地有些迷惘和惆怅。但执拗的你却依然用感觉的钝刃切割着这个沉闷的黄昏和你昔日写在脸上却浑然不觉的沧桑。

    的确,这样季节的你很容易跃入往事的漩涡,回忆如小舟在人生窄窄的河床上很累很累地滑行。灵魂的脚步也沿着这些歪歪曲曲的文字走进了丰富多彩、高雅幽深的大学生活,灿烂的阳光从四年前照到了你的脸上,那曾经的历往以及那种种或浓或淡的心情都在此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漫过你的全身

    四年的生活不算短,在你的笔下稍一加工和润色简直是一部长篇小说,而此时你即使有这份灵感,也缺少奋袂而起的冲动,或是害怕从所谓的意境忽然落入现实的尴尬吧?现在的你总该整理一下自己了,理顺头脑中纷乱如麻的思绪,调整心里种种不平衡的沉寂,为自己开始走下一步而蓄足心力和体力。

    你常常伫立在图书馆、阅览室,面对苍白的四壁,静静地聆听伟人那可以穿透一切的声音,广阔的气息便逐渐展开:河流汩汩奔涌,山峦厚重在那博大精深的睿智中,你感受到那些朦胧的身影,有些像幽长幽长的梦的片断,然而却没有梦的那份恬淡和宁静,你毫不掩饰让自己欢悦的虔诚和倾慕流淌在脸上,你感觉到对于很不风景的自己毕竟少一份成熟多一些浅薄——忧伤的来源总是起于丰盈之后的风华正茂的你,友情与事业正沿着长长的轨道铺向天涯,一颗经世事磨练的心,已沉寂下来,幻化为一种成熟和理智,随潮涨潮落,看大喜大悲,不再躲避阳光和人流,抛开躁动和喧嚣,琐碎和牵绊,相信世界,相信蓝天,相信真诚可以打动一切。

    或许只是你的牵挂和思恋有如康桥上志摩久久不忍挥去的云影吧?你真的无法道一声清脆的“拜拜”只有轻轻吻着流泪的校园,匆匆逃离。

    13。自己的风景

    在无奈与伤感中,我开始埋怨造物主的不公,并且固执地认为,不好看的女孩只是一朵小小的野花,不会有人欣赏她的清淡。

    我长得——说丑太伤自尊,但绝对不好看。小时候,我常常忽略这一点,照样玩得潇洒自在。

    若不是那个漂亮女孩,上大学后的我会继续忽略下去。那是在一次返校的汽车中,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大概耐不住旅途寂寞,和我樊谈起来。得知我的地址后,她突然问:“你认识王冬梅吗?”我说我就是。她惊讶地盯了我好久,又问:“那个在楚天电台写音乐心情的就是你?”得到肯定后,她好看的樱桃小嘴张成一个“o”型,脸上渐渐浮出一层失望。我明白,她心中那个用想象美化起来的形象悲哀地坍塌了。

    一个从未见面的笔友写信说想见我。我委婉地拒绝了,怕他失望。然而,他还是来了。后来,他在信中告诉我:你有一种纯纯的气质。我黯然:他仍然没说我漂亮。

    第一次发现,不好看原来是这么一个很悲伤很凄然很尴尬的字眼。而我,又是如此执著地欣赏着美丽啊。

    在无奈与伤感中,我开始埋怨造物主的不公,并且固执地认为,不好看的女孩只是一朵小小的野花,不会有人欣赏她的清淡。

    只是,平时我仍然收到许多陌生朋友的问候,生日我依然收到好友深情的祝福,仍然会有朋友把我的文章精心地配上美丽的画送给我许多的感动让我明白,我依然是那个被朋友当作小妹呵护的女孩。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常常被别人关心、爱护着,也愿意以自己的爱心去关怀、帮助别人。每当这时,都会被深深地感动。既然能够享受到爱与被爱的欢乐与幸福,漂亮与否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时,也觉出自己刻意追求的浅薄,不是为了赵传那句“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无可奈何的洒脱,也不是为了那句“容貌与才华成反比”的莫名其妙的兴奋。我所高兴的是美丑并不能妨碍人去追求美好的生活,去感受世界的温馨,去实现人生的价值。

    我可以在有月亮有星星的晚上独自坐在草地上看天,在沉默中向远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或者,在雨打芭蕉的夜,坐在窗前细细地描绘心情故事,听窗外细细碎碎的雨声,给自己带来一份宁静与圣洁。于是,在心底悄悄地对自己说:

    其实,你可以活出一道自己的美丽风景。

    14。今夕是何夕

    赏月的人渐渐地走了,湖边的一切显得格外地静谧而安详,让人顿时萌生出“风物依旧,人事已非”的怅惘。

    多少个中秋了,总是在融融的月光里,拥着灿烂的微笑,和朋友们一起,带着令人微醺的飘然,揣着无限的憧憬与明媚,在这满月的湖边,欣欣然然地度过。

    今夜,波光月影,连天一碧,湖边的风景依稀如旧,而昔日的朋友们却星散各地。独自漫步湖边,走过年年今夜必走的小路,仰望悠远湛蓝的天空,凝视明净如水的圆月和波光粼粼的湖水,凝聚在心头的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孤独与惆怅。

    日复一日的磨砺中,我不知道自己的心灵是变得衰老了,还是稚嫩了。多少个夜阑人静的深夜,我的灵魂又恍惚回到熟悉的校园,迷迷蒙蒙的睡梦中,脑海里就仿佛张好了白幕,过去自以为平平淡淡的一切,又一幕一幕地映现出来,昔日或亲或疏的朋友,镜花水月般地飘浮在眼前。让人强烈地感受到生活的疲乏和对生命的惶惑。

    天上没有一丝儿云,一轮清冷的圆月,贴在柔润的蓝天上,晶莹璀璨,清辉如霜,仿佛高僧的冷眼,寂静而安详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远处是繁华的都市,壅塞着鳞次栉比的楼房。层层叠叠的窗户,将昏黄的灯光拉得老长老长。歪歪斜斜地倒影在湖面上,有如游子散淡的倦眼。近处的跳台上,影影绰绰的,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学子,围绕着升腾跳跃的篝火,在一起嬉戏赏月。六弦琴淙淙的闷响,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单调有力的节奏,一个沙哑的声音,悲伤地诉说着魂牵梦绕的故事: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恰似一张破碎的脸

    低回哀婉的音调,随着空气的震荡,轻轻浸入到灵魂的深处,让人有说不出的悲凉。

    忽然记起赵嘏的诗:“独上江楼思茫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旧年!”今夜可以说是“月光如水水如天”了,亲爱的朋友们,此时此刻,是否也在望这天、这月?

    远处的湖水流动着寒栗的清光,吹过湖面的风,夹杂着丝丝的寒意。赏月的人渐渐地走了,湖边的一切显得格外地静谧而安详,让人顿时萌生出“风物依旧,人事已非”的怅惘。也许人生说到底就是一种缘份,一种机遇,大家偶尔相识、相知甚至相契,便种下了日后悲欢离合的种子,埋下了人生恩恩怨怨的芥蒂,一旦遇到和风细雨,便长成一脉剪不断的柔情。多少年之后,或许自己的眼角已如这微风的湖面,叠起了层层的皱纹,生命的爝火更是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到那时,再看这样的天空、这样的满月、这样的湖水,再遇到这样的夜晚,自己的心情是否会无限漠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