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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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舅来妈妈家了,打算在这里住些日子。北方农村的冬天是很冷的,而滨城的气候对四舅的哮喘病有好处。四舅已年过半百,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家。见到四舅,见他比前年来这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中等偏瘦的身材,微黑的脸庞依旧透着沉默的坚毅。

    四舅终生未娶。他很小的时候,便得了哮喘病,以致本来很是聪明的四舅竟无法读完小学。孱弱的身体,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份重创,况又早早结束了学习生涯,便也断了飞出乡村的梦想。也正是因其体弱,自己的生命尚且顾不得,更无法养家糊口,只好让感情的田野成为亘古的洪荒。如此他一直跟有着同样患哮喘病的姥姥一起生活,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一到冬天,他们俩都极需保暖,以免会发病卧床。

    有关四舅年青时留给我最美的回忆便是他带我跟姐姐去山上捕鸟了,捕鸟的最好时候是在春季。春走过的山林总是透着青草的气息,白杨吐着黄绿的新叶,使山林在通透中充满着生机,鸟儿啁啾着欢迎我们的到来,全然不知道这几个人带来的是危险与不安。四舅捕鸟的工具很多,有铁丝煨制的夹子,有用铁丝和橡皮条制成的弹弓。夹子通常是在林里捕鸟之用,四舅选好鸟儿爱落的位置,在地上扒一小土坑,将夹有虫子的夹子放在里面,之后将除虫子以外的其他部分小心地用薄土遮掩好。做诱饵的菜青虫通常是活的,一端夹在铁夹的锲子上,另一端还在那里挣扎着,这样鸟儿见了便会来捉,当然也会将夹子捉翻,将来不及飞走的自己夹住。弹弓则是用来弹射村头街边大树上、电线杆上麻雀的。弹弓用的小泥丸通常都是我跟姐姐用小手抟出来的,然后规规矩矩地摆在太阳下晒干。四舅的弓法很准,每次打鸟的时候,总是将拉开的弹弓放在左眼边,将右眼闭了,很专注的神情。四舅用弹弓少有虚发的时候,这样我便会在他发完弹丸之后欢天喜地向着鸟跌落的方向跑去,拣回尚有体温的鸟儿。这鸟儿通常是放在灶火上烧了,做我馋嘴的美餐的。为此儿时的我非常崇拜四舅,觉得他是极灵巧极能干的人。

    四舅勤奋好学,做事专注,到他手里的东西没有摆弄不好的。由于身体不好,不能务农,便自学了些手艺活儿,比如修钟表,修电视机之类。于是村里人常常来找他解决家用电器的故障,当然也会给他一点儿钱,使其赖以维持生计。姥姥去世以后,大姐在乡里为四舅找了份晚上打更的工作,四舅便搬到镇上去住了。这样也使其有了稳定的收入,足够维持平素的吃穿用度及医药费用。白天赋闲的四舅便拿本字典学习生字,为其后来写自己所认为的论文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在乡下的时候,四舅曾对航天飞机感兴趣,对于这些东西写过近十页稿纸的设想,还曾寄到过中科院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之后的日子便和姥姥一起憧憬着他的发明会被采用之后,赚了大笔的钱该怎样花掉的美事儿。期待的日子总是分外的快乐,四舅也整天笑意盈盈的。可最终四舅的那封信被退了回来,只是在稿纸上多了一个长条的红色戳子,写着无意义而退回的话。

    后来四舅又对星系等的一些情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能是提出了一些假说,而且还将这些想法工工整整地誉写到稿纸上,并把自己所写的东西拿给我们看。说句实话,我大体是看不大懂的,唯觉在语言文法上已远远超过了四舅所能成就的水平,但对其所阐述的东西着实是没有什么信心,所以每次他说让我们试试能否在网上发出去,我都搪塞过去,少有认真面对。只所以鼓励其写得不错,是想人闲来总是要找点事儿做的,谁知这鼓励并未成为好事。四舅对此竟是执著起来,且将稿子从家乡捎过来让姐姐打成铅字,再打印出来,然后总是想着寄出去。可是由于渠道不畅或是可想见的原因,他所写的内容总是没有得到认可。于是四舅便有些精神恍惚起来,以致于患了精神官能症,每天总是说有人要害他。后来四舅的病又奇迹般地好了些,偶尔发作一时。

    如今在妈妈家生活的四舅精神很是正常,生活得也颇愉快,可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仍见他伏在桌上写着他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