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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娘亲殉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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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爷经常往秋水阁走动的消息传扬开,王妃邹氏心里多少不舒服,只不过到现在,谁也说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对郁泱。

    当媳妇?万一诚亲王造反,躲都来不及,谁还巴上去,又不是傻了!可誉儿的话让她颇犹豫,倘若释慧法师说对了,她是誉儿的命中贵人呢?

    誉儿同意参加科考,乐坏了他们夫妻,早先打也打、骂也骂,什么手段都使尽,他就是自暴自弃不肯读书。

    认真算起来,他这辈子大概只有在顾檠丰没死之前还乐意拿起纸笔书册,有几分儒生模样,可之后如果说害死顾檠丰这件事有没有让她后悔过?有,那就是看见儿子自弃、自毁时。

    她知道儿子在和自己赌气,他再也不碰书册,甚至狂言道:“圣人所言皆是屁,读遍圣人言,行事皆无耻。”

    他这是在讽刺王爷啊,王爷怎耐得住?

    那回,王爷打他打得凶了,他回嘴说:“如果你那么喜欢状元儿子,为什么要害死大哥!”

    那句话让王爷一个激动,差点儿失手将他掐死。

    她不晓得誉儿怎会知道这个秘密,但这种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怎么也不可以说出口!

    那天,她守在儿子床前等他醒来,她哭着把他紧紧攥在怀里,求他把这件事彻底忘记,求他千万不能拿顺王府上下的性命去赌一口气,然后她把霍秋水、顾檠丰与皇帝的关系说了,她必须让他知道利害关系。

    从那之后,他果然半句不提,却是从此再也不与母亲亲密了。

    他说她可怕!但她之所以可怕,不就是为着替儿子争取未来吗?

    没想到儿子掉进池塘后居然变回以前的誉儿,他看着他们的目光里不再充满恨意,他似乎彻底遗忘那段过去,这样的转变她不喜欢周郁泱,却无法不感激。

    这消息也传到邹涴茹耳里,眼见状况失控,她心急火燎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才不愿意踏进秋水阁一步,就算那里没有闹鬼的传言,她也觉得那是不祥之地,可是表哥去了,停留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她怎能不心慌?最重要的是,连姑姑的态度都变了。

    表哥说什么秋水阁环境好,在那里才定得下心读书。

    说谎!那里除了地方大了点外,有什么好的,屋子旧了、院子老了,枯藤蔓草一片荒漠,哪里比得上他住十几年的院子?偏偏王爷请来的师傅,总说表哥的学问进步,文章越做越好,照这样子下去,明年的春闱确实有机会。

    一听这话,王爷和姑姑都松口了,往秋水阁送炭送火送吃食,连雨前龙井都送去两斤,那可是难得一见的贡茶呢。

    她见过周郁泱,她的样貌不如自己,可她有一股从容自信的气度,让人别不开眼睛,她个性并不张扬,说话的口气令人舒心,她不愿意承认,但周郁泱确实聪明,那张仅称得上清丽的脸庞,会让人越看越想亲近。

    如果表哥喜欢上周郁泱,怎么办?在身分上,她已经矮人一截,万一表哥的心又不在自己身上,她可还有活路?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邹涴茹下定决心,唤来婢女替她沐浴打扮。

    她换上一袭薄如蝉翼的银红色纱罗裳裙,飘逸却不透明,整个人彷佛笼罩在烟霞云雾中,绝俗的容颜,有着芙蓉般的清姿雅质,乌溜溜的头发松松地绾成髻,鬓上斜插着一支云纹白玉簪,额间一点嫣红的莲瓣花钿,更增娇艳。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么美丽,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拢回表哥的心!

    秋水阁里,一派热闹。

    芍药和牡丹在晒新被,刚写完一百个大字的顾玥、顾祺被放出来,绕着芍药牡丹又玩又闹,银铃笑声响彻天际。

    郁泱喜欢孩子们的笑,她坐在屋檐下,一身粗布衣看起来和芍药牡丹差不多,若非通身气度不同,还真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小姐。

    檠丰手持一本书册坐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看着两个小孩与丫头的嘻闹。

    她们笑得恣意,再无半分压抑,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曾经,阿松形容说:“大爷的两个女娃儿像老鼠似的,痩痩小小、畏畏缩缩,看见人就躲得没影儿。”

    阿松的形容让他心疼,那是他的女儿,身上流着他的骨血,他却从来没有为她们尽饼半点心力。

    “一块千层糕,层层洒芝麻,粒粒眼前过,能看吃不下,猜一样东西。”顾玥一面跑一面绕着芍药,都快把她给绕晕啦。

    “不知道。”芍药被小丫头们的怪问题问到发脾气。

    “是书,芝麻是上面的字,当然不能吃喽。”顾玥得意洋洋地解答。

    “我也会。一口吃掉牛尾巴,猜一个字。”顾祺问。

    “是告诉的告。”顾玥不厚道,一下把顾祺的答案给公布出来。“轮到我,苹果姓什么?”

    “我知道,姓萧,削苹果嘛!”不厚道是会传染的,顾祺也公布顾玥的答案。“马的头朝东,马尾巴朝哪里?”

    “下面啊”顾玥抢着回答。

    本来是给牡丹、芍药猜谜,玩到后来倒变成两个人在比赛谁记得的谜语多。

    她们一来一往的,小小的院子里充满笑声,不自觉地,檠丰和郁泱跟着笑出来。

    忽然,檠丰转头问:“在诚亲王府时,你都这般穿着吗?”

    “是。”

    “就我所知,皇上对诚亲王府还算宽厚。”

    确实,在金钱银项上头,皇帝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只是娘把那些银钱全投资在他们的教育上头,请最好的师傅、买最昂贵的书,凡能让他们的脑子扎实的事儿,娘从不吝啬。

    当然,娘也攒下不少银子,在哥哥出门游历时让他带在身上,娘说:“出门在外,银钱是最重要的朋友。”

    郁泱冋答他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娘清楚我们早晚会成为白丁,与其届时措手不及不如预做准备。”

    准备过辛苦日子?诚亲王妃是真有远见,那么早就训练两个孩子以平民的方式活下去。

    “可你现在已经嫁进顺王府。”

    “嫁进?明眼人不说暗话!”

    她不想与他打太极,她相信顺王猜得到的,他一样猜得到,几次交手,她看得出这男人的本质。

    这人的奸猾狡诈比起他家老爹,有过之无不及。

    檠丰不确定如今郁泱手边有多少钱,但确定她的嫁妆被扣在邹氏手里动用不得。让他感激、感动的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分给玥儿、祺儿和锦锈,这样的女子,何等宽阔。

    “你不喜欢顺王府?”

    “我有道理喜欢?”她不答反问。

    对,是没道理,他凝睇着她,如果她那么不喜欢,有没有可能拉她成为盟友?

    在他凝思间,邹涴茹走进秋水阁。

    一进园门就被奔跑的顾玥撞上,她吓得重心不稳,差点儿往后摔,幸而丫鬟及时扶住她,否则肯定要出糗。

    一站稳,她忍不住扬手要抽顾玥嘴巴,眼见躲不过,玥儿缩起脖子闭紧眼睛,准备挨这一下,但芍药不舍得,赶紧上前把玥儿护在身后。

    啪!巴掌落在芍药身上。

    瞬间檠丰脸上凝起一股寒意,他阔步上前,郁泱却抢在他身前快步走过去,顾玥、顾祺见到她,下意识躲到她身边,她一手揽住一个,冷眼望向邹涴茹。

    邹涴茹看一眼护着孩子的郁泱,怒火中烧,却在发现檠丰时口气瞬间变得又软又甜“这是谁家的野孩子,也不看好,要是撞了人怎么办?表哥,我好疼哦”那声“哦”拉得很长,搞得郁泱鸡皮疙瘩全身上下到处乱窜。

    那种软弱甜腻的口气对誉丰很有效,但对檠丰就效果不显了,更何况她嘴里的野孩子就是他亲自出产。

    “谁让你进来秋水阁?”檠丰寒声问。

    邹涴茹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怎么搞的,明明是她受委屈啊,表哥怎么还凶她,噘起嘴,未出声,已是梨花带泪。

    “我总得到姊姊跟前立规矩呀。”

    郁泱翻两下白眼,这是找男人找到她的地盘了。

    怎地?他好端端的干么冷落小表妹,让人家独守空闺、寂寞难耐、以退为进,想到立规矩这个破方法,想在他面前露脸

    噢,不,不是露脸,是露肉,这个秋凉季节,大伙儿棉袄都上身啦,她竟穿着薄纱夏衫,是顺王府没给姨娘缝制冬衣,还是她想男人想到肝火上升、荷尔蒙狂奔?

    推开檠丰,郁泱站到前面,她不需要世子爷当自己的保护伞。

    “我已经讲得够明白,皇上赐婚不过是赐个保命借口,邹姨娘大可不必把我当成正经世子妃看待,我这人最不讲究规矩,你要到我这里立什么呢?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从哪里来便往哪里去,地方简陋,就不送客了。”

    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拉着小孩子离开。

    走了几步,郁泱弯下腰说:“玥儿、祺儿,泱姨去做饭,你们让绣姨给你们洗洗澡,再背点书,就到厨房来吃饭,行不?”

    “行!”

    看着郁泱和叔叔为自己挺身,刚刚受的惊吓消失无踪,两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回自己屋里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檠丰和邹涴茹,她泪眼与表哥相对看。

    他无半分动容,只是冷冷地撂下话。“以后,别让我在秋水阁看到你。”说完,转身欲离。

    邹涴茹哪肯这样放过他,一个急扑从背后抱住檠丰,哀哀啜泣道:“表哥,涴茹到底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表哥不再理我,你告诉我,我改、我改嘛!”

    她用力蹭两下,企图用胸前的丰腴勾引他。

    但他未如她所愿,扯开她的手,嫌恶地将她往后一推,道:“我说错了,不是别让我在秋水阁看到你,而是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不要让我看到你。”

    “表哥,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我是变了,以后我只会这样对你,如果你无法忍受的话,我可以让母亲给一笔钱送你回娘家。”

    回娘家?她怎么可以回娘家,没有顺王府这棵大树,她会过得生不如死,那些个贪婪的嫂嫂们早就对她不怀好意。

    “表哥,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得告诉我,否则我不死心!”

    非要自找难堪?可以!他不是誉丰、不会怜香惜玉。

    冷冷地,檠丰吐出两个字“蕊儿!”

    这事是黑大告诉他的,他调查誉丰这些年发生过的事。

    邹涴茹倏地脸色大变。表哥知道了!他知道蕊儿的死与她有关,他知道她的心不似表面上温柔?他瞧见她面具上的裂缝?她吓得全身瑟瑟发抖。

    他无心欣赏她变化多端的脸色,当下头也不回地离去。

    檠丰径自走进厨房,看见一锅已经熬煮大半天的骨头汤呈现乳白色,郁泱正陆续往里头加菜。

    “解决了?”郁泱头也不回地问。

    “你关心?”他扬眉,乐着问。

    “我只是不耐烦有闲杂人等闯进我的生活。”撇撇嘴,她懒、她不耐麻烦,更受不了邹涴茹抢男人的烂招。

    她的不耐烦没有吓退他,檠丰道:“放心,她以后再不敢上门打扰你。”接过她手中的汤勺,他道:“汤好了吧,两个小丫头已经等不及想进来吃饭了。”

    郁泱回头,发现顾玥、顾祺两颗小小的头颅从门后探进来,脸上的馋样儿让人忍俊不住。

    目光与郁泱对上,两个小丫头一前一后进屋里。

    “泱姨,我默过书了,牡丹姨说我很厉害!”顾玥拉起郁泱的手说。

    “很好,明儿个让芍药上街再给你们买新书。”

    “泱姨说背完五十首诗就可以吃咸鸭蛋,我和玥儿都背好了。”顾祺道。

    郁泱莞尔,食物的魅力无远弗界,一瓮咸蛋居能引得她们拚命,再难、再无法理解的诗也能强记下来,她们真不是普通厉害。

    “背这么快,可是咸蛋还没腌好,现在拿出来蒸虽然可以吃,但味道不好,再等几天吧。”

    “还要等几天啊?我每天作梦都梦到咸蛋在嘴里的滋味。”顾玥噘起嘴巴,可爱得让人想捏几下。

    “早上起床,玥儿的枕头上面有口水,原来你是在梦里偷吃咸蛋了。”顾祺爆料,乐得郁泱笑不止。

    “我哪有偷吃,我明明有叫你一起吃!”顾玥抗议她说法不公。

    “要不,你们再临五十张大字,明天芍药上街买新册子,我让她顺便带几个皮蛋回来,等咸鸭蛋腌好,我做三色蛋给你们吃!”

    “三色蛋?是三个颜色吗?”顾玥瞠大了眼睛,嘴角有口水泡泡。

    “听起来很好吃。”

    “是很好吃,泱姨保证你们会一口一口,吃不停。”

    顾玥才要点头,顾祺立刻阻止,她叉着腰,像个小大人似的指着顾玥的鼻子说道:“这可不行,又为吃的乱花钱,芍药姨会叨念的,泱姨快被咱们吃穷了。”

    噗哧一声,郁泱笑弯双眉,那么久的事还记得?可以见得,不能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那次不过是她们说说笑笑间,牡丹提起福满楼的糕饼很好吃,她见两个小丫头听见吃的,眼睛登地亮起来,就让芍药下回上街带一盒回来,没想到她这个管银钱的户部大臣一毛不拔,非但一口拒绝,还义正词严地训大家一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坐吃山空易、聚沙成塔难。

    训得所有人低头沉默不语,包括她这个“小姐”

    从那时候起,顾玥、顾祺心里便有了把尺,知道她这个“有求必应”的泱姨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的穷光蛋。每次给她们一点好东西,两人就要转头看看芍药的表情,好像她脸上记载了自己的贫穷指数。

    “不会,只是几颗皮蛋要不了几文钱。不过你们得去催催鸭子,让牠们再下几个蛋,多攒几个新蛋才做得起来。”

    “没事儿,这个交给我们,明儿个去池塘挖些虫子拌在米糠里,牠们肯定会吃饱饱、下蛋蛋。”顾祺自信满满道。

    敢情小丫头以为下蛋和拉屎是同一回事,吃越多下越多?听着她们的童言童语,檠丰忍不住笑出声。

    顾玥看檠丰一眼,再一眼,突然间想起一个重大问题,于是走上前开口问:“叔叔,你要一直在这里吃饭吗?”

    都已经吃那么多天了,现在才想起来?檠丰看着她们的表情,知道顾玥在烦恼什么,小小丫头有良心,知道该替她们的泱姨着想。

    露出温润笑容,他回答道“是,以后每天,我都会在这里吃饭。”

    没想到檠丰理直气壮的回答竟引得她们头痛,只差没开口——大叔,你饶了我们吧!

    “你们家没有饭可吃吗?”顾祺也是满面踌躇,既觉得这样问话没礼貌,却又觉得不说不行。

    “没有你们这边的好吃。”一句话,他把球投回她们这边。

    “可是、可是我们的米不多、菜也不多,阿良叔叔没送东西过来的话,咱们就会饿肚子。”顾祺讲得满脸纠结,这会儿不光檠丰,连郁泱也觉得有趣了。

    阿良?她身后有人?她母亲在把女儿送进顾府之前,已经替她把后路铺好?

    檠丰继续逗她们说话。“有什么办法解决吗?我着实喜欢这里的饭菜呀。”

    顾玥看看郁泱再看看檠丰,半晌后回答“咱们一院子都是女人孩子,没有人可以出去赚钱,坐吃山空,生活艰难,叔叔,如果不麻烦的话,你还是在自己家里吃饭,好不?”顾玥端的是凡事好商量的态度。

    坐吃山空?生活艰难?听到她把芍药的口头禅背得顺溜,郁泱额头浮上几道黑线,真该好好管管芍药的,别让她成天把钱挂在嘴上。

    这次檠丰不回答,却用一双万分为难的目光望向她。

    顾祺看见心里也难受,叔叔待自己和玥儿很好啊,何况自己也是来蹭饭吃的,怎么就教别人不能蹭饭,只是泱姨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

    她老成的学大人叹口气,说道:“要不,叔叔有没有银子,您把银子给芍药姨,她就不会担心没钱。”以她的年龄,这是她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我懂了,给银子就可以来这里蹭饭?”

    “对。”顾玥赞美地地拍拍顾祺的肩,顾祺的脑袋果然很好。

    “所以你们来蹭饭,也给芍药银子?”檠丰反问。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瞬间垮下肩、垂下头,满脸的羞愧。

    这是在欺负小孩!郁泱不苟同,才要插话,但下一刻,顾祺就抬头挺胸,大声回答“我们现在没有银子,但是等我们长大会赚很多钱给泱姨。”

    她脸上净是不符年龄的坚毅。

    挺有志气的嘛,不愧是他的女儿。檠丰骄傲地抬起下巴。

    顾玥接话。“对,我们会照顾泱姨、绣姨、芍药姨、牡丹姨,还要保护她们。”

    “两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保护那么多人?”

    “阿良叔叔说好了,只要泱姨同意就要教我们武功。”小丫头也骄傲地抬高下巴,十足十和檠丰一个款样儿。

    檠丰回望郁泱,微皱的眉间写着:为什么不同意?

    郁泱撇开头,她当然不同意,教她们功夫的第一步就是阿良得住进秋水阁,她都在想办法把芍药和牡丹给弄出去了,怎么能让阿良进来?

    转身,刻意背对他们,她不回答这个。

    最后把切得极薄的肉片放进热汤里,一遇到滚烫的汤汁,肉片立刻变了颜色,时间掐得极准,水饺一颗颗浮在汤面,膨涨的面皮下几乎可以看见红色的虾肉,还没吃呢,两个丫头已经开始流口水。

    “去盛饭。”

    郁泱一声令下,顾玥、顾祺连忙摆碗筷,可是走到桌边看见等着蹭食的大叔,顿时苦恼了,想起每次叔叔来,泱姨就会打发她们离开,可是她们喜欢和泱姨、叔叔一起啊!

    两个人你挤我、我推你,磨蹭个老半天,最后才由顾祺开口问:“泱姨,我们可以待在这里吃吗?”

    檠丰径自替郁泱决定。“留下来吧!你们得帮叔叔算一算,看吃掉多少东西,回头我把银子给送过来。”

    顾玥、顾祺闻言,像是得到什么天大恩惠似的,眉开眼笑道:“那好,叔叔尽量多吃,我们不会太计较的。”

    她们的童言童语让郁泱笑得开心,才一会儿功夫,小气财神就大方起来啦。

    她们快手快脚布好碗筷,又收拾四副餐具和半锅米饭,便跑回屋里叫人来端菜,郁泱拿起锅子分热汤,才弄好一转身,发觉来取饭的竟是锦绣。

    有些惊讶,虽然自从她开始教导孩子们读书后,锦绣已经不再拘着顾玥、顾祺,但锦绣对她始终是有多远避多远,起初她甚至宁愿吃前头厨房给的冷菜饭,也不愿碰牡丹送过去的温暖,没想到

    其实,郁泱并不在乎她对自己的观感,她只是习惯用自己的态度去对待每个人,她总认为,人嘛,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因为一生并不长;也应该对别人好一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遇得上,她希望上辈子的遗憾,下辈子不必再尝。

    所以这段日子下来,对于锦绣,她抱持着不刻意、不勉强的态度,在院子里遇上了,锦绣愿意,她便点头微笑,对方不愿意,就擦肩而过各走各的方向。

    今天她居然愿意踏进她自己划下的“禁区”郁泱无法不惊讶,是那些棉布新衣和木炭把她的心给焐热了,还是这些天的共餐拉近她和牡丹、芍药的距离?无所谓,她不会在乎这些。

    她隐下惊诧,笑得自然,问:“玥儿、祺儿想在这里吃,晚上让牡丹和芍药到你那边吃,行不?”

    锦绣带着警戒的目光朝檠丰望去,明知道主子与四少爷感情好,但想起他的双亲,她飞快垂下眉睫掩饰眼底的恨意。

    “可以。”她低低地回了一句。

    锦绣进门,檠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老了许多,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烙下深刻印记。他心头微动,这六年来为了保住玥儿、祺儿,她过得很辛苦吧。

    歉意上心,檠丰却在与她四目交会同时发现她眼中的痛恨。她把对顾伯庭、邹氏的恨,转嫁到誉丰身上?

    锦绣很快转身离开,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檠丰的幻觉。

    郁泱端菜上桌,发觉他盯着锦绣的背影,她说道:“锦绣从小把玥儿、祺儿带大,已经二十几岁还尚未成亲,如果世子爷能够帮忙的话,顾家欠她一个前程归宿。”

    郁泱倒不是乐于做媒,只是觉得这样才合理,对顾誉丰,也许锦绣就是个低下的婢女,下人照顾主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她而言,锦绣值得一个好结局,不管她的性格多孤僻。

    毕竟没有她,那两个小丫头还能存在?

    这两个美好的生命是她在夹缝中求生存保住,并且带着她们活下来的!

    “我明白,这是顾家欠她的。”檠丰眼底透出一丝狠戾。

    顾家欠下的人太多,但天底下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靠着出卖别人,得到优渥的生活,邹氏不能,顾伯庭更不能!

    顾祺是个敏感的孩子,发现檠丰的目光丕变,心头微惊,下意识握住郁泱的手,郁泱也发现了,她向他投去一瞥,不理解他凌厉且带着杀气的眼神为何而来,是她哪句话触动他的神经?

    檠丰转眼,发觉郁泱和顾祺在注视自己,他飞快转换表情,尴尬笑两声“快饿坏了!”

    他把两个小孩子一一抱上桌,从没让男人抱过的顾祺一下子就忘记刚才的事,只满脑子感觉叔叔好强壮、好有力气哦,靠在他怀里真舒服,如果可以一直抱着不知道有多好。

    两只眼睛始终盯住菜肴的顾玥根本没发现任何事,在檠丰替她夹满一整碗的肉片后,她就直接把他当成亲爹了。

    他是个小吃货,和檠丰很像。

    檠丰一面吃,一面问着她们的功课,餐桌上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气氛比想象中更欢乐,意外的是,吃过饭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帮着收拾了,还和她们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之后他又进屋陪两个丫头练大字,那是要换三色蛋的功课,他慢慢盯着她们,不急不躁,孩子心野,自然想快点完成、快点交差了事。

    但他的态度慎重,写不好重来,再不好再重来,不肯轻易放水,顾玥唉唉叫,不时向郁泱投出求救目光,却总是让他给阻了。

    也好,她们皮得很,郁泱又疼爱孩子,过去两个人一闹,她就会放松标准,现在有人可治治她们,不是坏事。

    就这样,一天天相处、一天天熟悉,因为熟悉所以付出感情,因为付出所以得到,渐渐地,他们成为一家人,顾玥、顾祺嘴里虽然喊叔叔、泱姨,但打心底将他们当成父母亲。

    这天深夜,敲开郁泱房门的不是女鬼,而是狄清叔叔。

    当年郁泱的外祖对名满天下的江南四杰清、风、明、月有恩,四人从了狄家姓氏成为狄家下人,后来郁泱外祖把他们送到狄氏身边,是他们亲手教导周珽襄武功,后来周珽襄诈

    死,狄明、狄月跟着周珽襄离开,狄清、狄风留在京城保护郁泱她们母女。

    “清叔,娘好吗?”见到他像见到亲人似的,郁泱紧紧抓住狄清的手急问,好几个月了呢,她完全不知道娘的消息,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皇上有没有为难她?

    “王妃不在宫里。”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宫里的轿辇到府里接娘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狄清。

    “郡主出嫁当天,王妃就从宫里出来了。”他不敢与郁泱视线相交。

    “所以,娘回王府吗?”

    “没有她领着我和秋风以及皇帝的人,我们直奔诚亲王军营。”

    “娘去找父王?为什么?!娘还想劝父王不要起异心?”父王早就不要他们,对母亲的感情怕是在许多年前便淡薄了,娘没道理劝得动父王,娘这样聪慧,不至于看不透更不至于天真。

    “表面上是的,但事实上”他顿了顿之后,续言道:“王妃毒杀了王爷。”

    “什么?!那我娘呢?”她的娘全身而退了吗?焦惧掩住双眼,她几乎看不清眼前。

    “郡主,你很清楚王妃病得很重。”

    “所以”

    他沉重了口气回答。“王妃已经为王爷殉节。”

    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殉节呵呵,郁泱终于明白,母亲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她摇头苦笑,用两条人命换取几万人活命,这对皇帝而言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但那是她的爹、她的娘,是付予她此生之人啊。

    “这场仗不会打了,对不对?”皇帝得到他要的结果,很高兴吧、很得意吧,即使这个结果是用亲人的性命换得的,他也无所谞,对吧?

    “皇上派去的人,已经顺利接管王爷的军队。”狄清回答。

    没有人可以否认王妃是个巾帼英雄,她用自己的才智、勇气拯救数万条性命,那些兵丁将领,那些家眷亲人,甚至整个大周朝上下都该感激王妃的贡献。

    “那个梅姨娘呢?”

    她知道自己不理智,男人的罪不应该让女人来承担,但她在父王身边啊,如果她肯规劝几句,如果她的娘家不要大力支持父王造反,如果她不要贪婪地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当皇帝,是不是她的父王就不会造反?

    “她带着几个孩子试图逃跑,但被宁将军的人马拦下来就地正法!”狄清咬牙切齿。

    没错,姓梅的该死,整个家族都该诛杀!他们看不清朝堂动向,看不清当今皇上是怎样的深得民心,他们不想世世代代当北疆一霸,他们想谋夺更大的前程以至于造就今日的局面,该死!

    郁泱以为自己听这个消息会开心,可她泪崩了,心像瞬间被谁掏空,灵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令她无法呼吸。

    因为他们就算死一百次,娘也不会活着回来了!“娘说,不管在哪里,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娘背信!”

    垂头,狄清红了眼睛,没人比他们兄弟更清楚这三个母子有多么不容易。他轻轻搂住郁泱的肩,凝声道:“郡主,王妃临终留了言。”

    “娘说什么?”

    “王妃不允许你为她哭泣,她希望你为她骄傲、开心,为她多年筹划成功终于得到的完美结局而得意,王妃说,她本就不指望能活过年底,她用不长的寿命做成这件大事,拯救无数条性命,皇帝将会因此优待她的泱儿,她觉得很圆满。

    “所以别哭、别伤心,振作精神,别让任何人看出来你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因为王爷不是王妃杀的,是梅姨娘因为嫉妒、想谋害嫡妻而下的手,只是王妃侥幸逃过,而王爷回天乏术,但王爷夫妻情深义重、至死方休,所以”

    “所以殉节?”

    这个故事编得够凄美、够动人,这样一篇故事掩盖了皇上弑弟之举,也抹平父王的造反痕迹,娘的高洁将永传人心。呵呵,皇上真真是面面倶到呀!

    看着郁泱的冷笑,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别哭,你没有时间哭泣,清叔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你,这事非常重要,你得听仔细”

    觑了郁泱一眼,檠丰确定她不对劲,她在强颜欢笑,她的笑意达不到眼底,那里藏着的是浓浓的悲戚。

    什么事让她伤心了?他细细回想从昨天到现在发生过什么,顾祺、顾玥惹她生气?

    不她是伤心,不是生气。

    是邹涴茹又到这里来找她的麻烦?更不可能,她不是没挑衅过,人家根本没把她那只小虾米放在眼里,寻衅寻到把自己活活气死的,天底下大概只有邹涴茹那个蠢妇。

    既然如此,不过一个晚上能发生什么事?

    眼神示意,阿松机灵地朝牡丹、芍药身边凑去,笑咪咪地与她们攀谈。

    牡丹她们看不起阿松的奴性,爱理不理的,幸好阿松脸皮够厚,凑来凑去在她们身边打转。

    走进厨房,檠丰发现郁泱愣愣地看着灶里的文火,锅子里的汤冒出香气,是鸡汤,掺了药材炖出来的,虽然嫁妆不在身边,郁泱也没让自己或身边的人饿过一天肚子,他很佩服在邹氏手下讨生活,她还能如此自得。

    拿过一把小凳子,他坐在她身边,她始终维持一贯的姿势与表情,她用行动表现出“拒人千里”

    他并不在意,拿起火钳子轻轻拨动灶里的柴火。

    “什么消息让你这样哀伤,却又急欲掩饰?”

    郁泱猛地回眸,她表现出来了吗?他又观察到什么?连牡丹、芍药都瞒着的事,他没道理看出来。

    见她不语,他径自往下讲。“有人替你从外面传消息进来吧?什么消息让你这么难过?”他望向她,郁泱虽极力隐瞒,表情却还是出现一丝波动。“让我猜猜,你最关心的人有谁?父亲、母亲、哥哥?周珽襄已经在两年前过世,而诚亲王在你一岁时就离开身边,你对他或许早已无印象,所以是诚亲王妃的消息让你悲恸难忍?”

    天,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怎能三两下推敲就猜出来?!

    郁泱形容不出心中的波涛起伏,只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害怕,京里人人都传顺王世子俊美无俦、性情暴躁、武艺高强、性情正义、不求功名

    所有的传言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与睿智聪明有关,可为什么他能猜到?是清叔泄露了行踪?不可能,清叔武功高强,轻功无人能及,那么是

    她惊疑不定地望向誉丰。

    “诚亲王妃不在了吗?她用自己的性命,与皇上交换女儿的平安?”

    郁泱把下唇咬得死紧,与檠丰对视的目光一眨也不眨,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没有否定,但不过片刻,他又推翻自己的猜测。

    “不会这么简单,诚亲王妃的性命对皇上而言可有可无,真正能够交换的是诚亲王的性命。我明白了,诚亲王妃以身涉险,到北疆暗杀诚亲王?

    “她是用什么方式出现的?为什么诚亲王会相信她是投奔,而非有其目的?保护她前往北疆的人受重伤了吗?皇帝这场追杀的戏码演得够逼真,逼真到诚亲王没有道理不相信?

    “还是皇上刻意传出错误消息,说你被皇帝和顾家连手逼死,以至于诚亲王妃狂怒投向丈夫阵营,要与丈夫连手向皇帝和顾家讨回公道?”

    寒意一寸寸攀升,背后却沁出缕缕冷汗。

    天!他是神吗?她连想都没想过的问题,居然他在自问自答间推敲出真相。

    没错,经过确实是如此,母亲因为儿子、女儿惨死,心性大变,本不欲丈夫背叛朝廷,转而改变心意。

    皇帝一路追杀,清叔、风叔身受重伤才将母亲送往北疆,母亲本就才智过人,献出的每条计策都让父亲的幕僚衷心敬佩,而后她取得父王的信任,顺利在他的酒里下毒,接着诬告梅姨娘,最后以身殉节,陪伴丈夫长眠。

    他聪明到让她害怕,郁泱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深怕自己的目光泄露出更多的讯息。

    所以他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刻意装傻避祸?他现在的表现与册子上所写、京城上下所传的顾誉丰,迥然不同。

    他点点头,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推论,接着说:“毒死诚亲王,王妃定然无法全身而退,她殉节了吗?所以你才会这样哀伤。

    “那么再过不久,诚亲王与王妃的灵柩运回京城,皇上定会为他们举办一场盛大丧礼,爱屋及乌、怜屋及乌,弟弟与弟妹相继死亡,皇上定会好好照顾你这个郡主,无数赏赐定会纷沓而至。”届时,顾伯庭和邹氏的态度要大转变了吧!

    忍不住,他冷笑连连。

    郁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寒着脸冷声问:“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他回望,目光在她脸上胶着,缓缓地摇头,回答道:“你比我幸运,至少你很清楚父母亲是因为什么而死,我母亲死的时候,我还认贼作父,把仇人当成恩人。”

    这不是语误,而是刻意透露。

    他不确定她能够接受到什么程度,不确定可以把话说到几分,但她是诚亲王妃的女儿,他看好她。

    她听不懂他的话,清晰的脑子被他混淆,他的母亲不是邹氏吗?堂堂正正的顺王妃,什么时候死了?

    难道他并非邹氏所出,是顾伯庭某个外室或姨娘所生,长久以来他误以为邹氏才是亲生母亲、认贼作父?

    他迎上她疑惑的双眼,又道:“我见过诚亲王妃几回,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见过娘?这是胡扯了,他现在才几岁?十九岁,而自从他们被留在京城为人质后,娘便鲜少参加豪门权贵的邀宴,府里也不曾招待任何客人,就算他真见过娘,当时他了不起六岁,才六岁的孩子能分辨什么样的女子值得敬佩?

    这是客套话吧?可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她胡涂了。郁泱不是个蠢人,但是在这男人面前她觉得自己很笨,她知道不该被他牵着鼻子走,但他的话题落在母亲身上,她无法不追究。

    “世子爷还记得我母亲?”

    “没错,你母亲和你长得完全不一样,你的五官细致清丽,诚亲王妃却是个颇有英气的女子,尤其是那两道浓眉反映出她性情中的坚毅。”

    他还记得娘的长相?没错,自己的容貌更像皇太后,哥哥才像娘,尤其是那双泼墨似的浓眉。

    “你母亲和我母亲很要好,我的母亲出身商贾,你母亲是官家千金,照理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她们都善棋艺、喜欢下棋,有释慧法师居中牵线,她们成为闺中密友。我娘经常提到你母亲,说她足智多谋、机敏勇敢,能够娶到她是你父亲最大的幸运。”

    是吗?可惜父亲并不认同这份幸运,他被那把龙椅冲昏头看不清朝堂局势,以至于走入灭亡。倘若当年父亲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他愿意效忠皇帝,成为皇上的左右臂膀,是不是他们不会骨肉分离、散居各地?

    “我的母亲比你母亲大十岁,经常以姊姊自称,娘让我唤你母亲萱姨,她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这个小孩子对奕的大人,那个时候我才五岁,她尚未成亲,一有时间就往我家跑,下棋时不让我半分,杀得我片甲不留。

    “你母亲擅长诱敌,等对手一步步落入圈套再也动弹不得时,她便像只高傲的雄狮将对方一吞掉。但她更擅长的是两手准备,你以为她只有一条路,殊不知她永远会在明面以下,替自己布出另一条退路。

    “所以我总是输得奇惨无比,但我性子骄傲、输不起,天天缠着萱姨想尽办法磨着她陪我下棋。”

    直到九岁,他才赢她第一盘棋。

    那时,萱姨对他语重心长道:“檠丰,你非池中鱼,可惜你冠上的是顾姓,此生注定与王位无缘,但人生值得追求的东西很多,并非只有那张龙椅,想想你父皇,他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有机会便让自己高飞吧!”

    他听进去了,把萱姨说的每句话记在脑海里,他从未想过蹚后宫浑水,他只想以自己所学还报父亲恩惠,他想有朝一日领着皇差游历四方,当父皇的耳目,他想看看在父皇治理下的大周朝是多么辽阔与壮丽。

    可惜,女人的妒忌、男人的贪婪、后宫的权谋,连手谋杀了他的性命与梦想。

    顶着那样的身分,他从未恨过任何人,但现在他恨了,他要害死自己与母亲的人得到报应!

    檠丰的话在郁泱心里绕几圈,怎么算都不对啊。

    五岁?他五岁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闭府筹划,想尽办法为自己和哥哥谋求活路,怎么可能天天到家里陪他下棋?

    但顾誉丰没说错,娘习惯把情况估到最坏,习惯做两手准备。

    她预估父亲会将他们视为弃子,只待准备充足便会举事,所以她让哥哥学商,自己学医农,图得是一个自保,她都决定要往北疆行刺父亲了,却还是让哥哥死遁,让她嫁进顾府,不就是担心行刺失败,自己断送性命前,至少得保住一双儿女。

    可是时间兜不上呀,完全没道里,她归纳不出合理的关联性。

    见她望住自己,时而蹙眉、时而咬唇,檠丰知道自己把她弄昏了却硬是不肯解释,笑着说:“相信我,你母亲是个智比诸葛的巾帼英雄,她会选择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别为她伤心,要为她感到骄傲!”

    郁泱苦笑,他怎么连讲话都与母亲一模一样?

    他把凳子挪到她身边,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在她耳畔道:“如果忍不住伤心,就痛苦一场吧,我让你靠!”

    让她靠?天底下伤心女人都想要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合适,但她确实感到淡淡的幸福,有股冲动想往他怀里钻。

    一个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在她心底扩散,没道理的,但顾誉丰让她想起一个在记忆中尘封的男人。

    这天晚上,郁泱在床上翻来翻去辗转难眠,脑子混沌得厉害。

    她不断回想,企图想起母亲有哪个好友,可几乎没有啊!

    自从他们被留在京中为质,便与所有人断了交往,高门大户惯是会看风向行事的,一个被留做人质的诚亲王妃,不落井下石已属宽厚,怎么还会上门攀交,那不是给皇上难看吗?

    至于曾经的朋友,娘说:既然是朋友,怎么能害人家,既知对方为难,怎能替人添难。

    娘是个宽厚人,她的性子随了娘,遇事总会多替人着想,所以自她晓事以后,娘没有来往的朋友。

    但不管是娘的棋路或释慧法师的事,她都是清楚的,如果真要翻出一个条件符合顾誉丰嘴里的女人,也只有霍秋水了。

    册子里提到,霍秋水与娘私交甚笃,所以娘知道顾府的秘密、知道顾伯庭的卑鄙,知道邹氏的狠毒,知道他们攀上贤贵妃

    但这些都跟顾誉丰套不上关系啊,他不过比自己大五岁,和哥哥同龄,娘与他对奕的时候不可能尚未成亲,所以是他说谎。

    可是他的态度、表情那么真,除非是最高明的戏子,否则做不出那等诚挚。

    何况他若真是那种人,洞房花烛夜怎会露出掩饰不住的嘲讽与厌恨?

    她想不通、越想越紊乱,缓缓叹口气,她不是自我纠结之人,算了,不想了。

    闭上眼睛,一只只数着羊,慢慢地数、慢慢地算,慢慢地在似睡非睡、即将进入梦乡那刻,突然间灵机一动,她清醒了!

    像是装上弹簧似的,她跳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