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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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含着

    徐惠然目光在店铺里转了圈,又看回王掌柜:“我听闻王大奶奶性情娴淑,尤善女红,于织布上也是颇为精通,正想跟大奶奶讨教一番。”

    王掌柜立刻笑了:“贱内也一直久闻五奶奶之名,想见见,可惜没有机会。要不今天就请五奶奶移步去我家。我家就在这附近,内人也在家?”

    “那就烦请王掌柜领路了。”

    王掌柜跟店小二交待了两句,前面带路,领着徐惠然去了家。王掌柜的家确实离着铺子不远,走几步就到,一个二落的宅子。

    家门口王大掌柜的孩子正在玩。王掌柜对几个孩子说:“跟你娘说,家里来客了。”

    儿子好奇瞅了眼徐惠然,转身就往里跑还喊着:“娘,咱家来仙女了。”

    徐惠然听着想笑。

    王大奶奶从里面跑了出来,对着前面跑的男孩挥手就打在了头上:“大早晨的,说什么呢?哪来仙女,就算有仙女也到不了咱们家。”

    蚕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大奶奶猛然站住,看着徐惠然发愣。虽说徐惠然的面上有帷帽的薄纱遮着,可隐隐透出来的那点姿容,就已经让人惊艳了。

    “还真是仙女来了。”王大奶奶缓了半天神说出了这么一句,把孩子给拨拉到后面去。

    王掌柜对着徐惠然抱歉地说:“这是贱内,没见过什么市面,五奶奶别笑。”又对王大奶奶说,“还愣着做什么,这是陆秀才的娘子五奶奶,快请了家里面去坐。”

    王大奶奶走上了几步,尴尬里又带着欣喜,咧着嘴笑,福了两福:“五奶奶,来,进来坐。”

    徐惠然回了两福,跟着王大奶奶走了进去。

    王大奶奶边走边看徐惠然,越看越爱,这笑就收不住。在堂屋里请徐惠然坐,又奉上了茶点:“五奶奶,你可真是长得好,真像我们毛小子说的,这是来仙女了。”

    徐惠然低下头笑了:“大奶奶,别笑话我。”

    “我可没有。五奶奶,我好歹也三十多岁,平日里我们当家的不在家,这里里外外我也得张罗,也不是不出门的人。再者,你看看我们家这位置,吴泽县的女人,平日里街面上来往的,我怎么也见过不少了。像五奶奶这样人品的真是头一回见。”

    王大奶奶笑了起来。

    徐惠然瞧着王大奶奶的样,便知道这是个女中豪杰,不像一般的女子那般小肚鸡肠,倒是欣慰,今天来王掌柜家,倒不用顾忌什么。日后有什么,也可以常来这里了。

    王掌柜看向徐惠然:“五奶奶,前面的账,我们先结下吧。”

    “这倒不急,我想先说说旁的。”

    “五奶奶,请说。”

    “王掌柜,我最近织得多。可以多卖些。”等离了陆家,这样的布是不能再这样卖了,不然可能会露了行踪。陆璟一向情明,顺着布也能查到她的。

    王掌柜点了点头。

    “有件事,我想麻烦王掌柜。”徐惠然看着王掌柜,心跳了起来。如果王掌柜拒绝,她再找一个能办成此事的,一时间还不知道去哪里找。

    “五奶奶,什么事?”王掌柜猜着会是什么事,若是生意上的还好,若是旁的那就不一定能办了。

    “是这样的,王掌柜。我有位族兄,秋闱下场几次,可是都不成。王掌柜也知道,南直隶这里人才济济,考中举人实在是太过艰难。所以族兄想换个籍去考。我就想到了王掌柜南来北往认识的人多,看看是不是能帮着换个籍。这人名什么的都不是问题,等日后考中了再说。”

    去别地参加科考,这种冒籍的事也不是稀罕事,每次春闱、秋闱都有这种。至于给查出来,也有褫夺功名的。但是富贵险中求,这种都算不得多险,那更是让不少读书人趋之若骛。

    王掌柜听是冒籍,倒觉得也不能算太难:“五奶奶说得这事,我去寻寻看。不知道五奶奶想寻个什么地方,南边还是北边?”

    离陆璟越远越好。按着前世来说,陆璟考中进士后,直到四十岁都是在北边的。她自然在南边好。

    “南边吧。”徐惠然笑着。

    王掌柜点了点头:“那好,我去寻寻云贵粤这种地方的。这些地方,我是不常跑,不过倒有相熟的朋友去。我可以拜托给他们。”

    “那谢谢王掌柜。我先把这几个月账留这,且当应酬之用。”徐惠然站了起来,“我还要去娘家,今日就先告辞了,日后再来拜访大奶奶。”

    王大奶奶笑了:“五奶奶要是不嫌弃,我可是希望五奶奶天天来我们家。”

    “真是不会说话。”王掌柜看了眼王大奶奶,似在责怪。

    徐惠然笑着谢过了王掌柜和王大奶奶,没想到一开口,王掌柜就答应了。满心欢喜地又坐了船去了娘家。

    王掌柜和王大奶奶一直送到码头边。回来的路上,王掌柜琢磨着说:“五奶奶大概是怕自己的夫君明年秋闱不过,想这么预先准备上。也是贤德呀,处处为夫君着想。”

    王大奶奶笑了:“我听说陆秀才可是神童,会考不中举人?”

    “这种事,神童考不过的也不稀奇。科举固然要才学,也要运气。”王掌柜看着天叹气。

    王掌柜跟陆璟的来往,一半是欣赏,一半可是押宝。当然宝押错,也不会让他的损失有多大,可自然希望这宝押对,能中个好彩头。

    徐惠然的船到了徐家附近的码头,岸上已经有鲁妈和管事的站那等着。杜阿福把船靠好,踏板搭好。蚕姐扶着徐惠然下船。

    徐惠然一抬头,看到陆璟奔了过来,倒吓到了。不知道刚才去王掌柜那是不是给陆璟知道。

    徐惠然只顾着想,没注意脚下,一下踩空,人歪了下去。

    陆璟紧跑一步,伸臂一揽,把徐惠然给抱在怀里:“娘子小心。”

    徐惠然站直,赶紧推开陆璟:“别,这在外面。”眼睛往徐家的窗户那看,就怕爹娘看到,那多羞人。

    陆璟松开了手,看着徐惠然笑。

    鲁妈和管事的抿着嘴笑,眼睛在陆璟和徐惠然身上来回转。

    徐惠然端了下姿势:“相公怎么来了?”

    “岳母的生日,我怎么能不来。”陆璟陪在徐惠然的身边往徐家大门走。

    “相公功课要紧,我娘都说了不是整生日,不用大张旗鼓办的。就家里人聚聚好了。”

    “这才对,家里人聚聚,我这女婿怎么能不来。”陆璟看着脚下的碎鹅卵石。

    “家里人”,他不是家里人。这话似是没错,他不姓“徐”,可却觉得别扭,徐惠然把他排除在外了。徐惠然的“家里人”没他这个当丈夫的。

    进了徐家,徐礼和徐苏氏笑着拉着陆璟和徐惠然。陆璟自然去跟徐礼探讨学问。徐苏氏则拉着徐惠然去了自己的屋子,问些琐事。

    看着徐惠然,徐苏氏最关心的是:“可有了感觉?”

    “什么?”徐惠然话出了口,知道徐苏氏问的是什么,脸微微红了。

    成亲一年多,要是还没有怀上在婆家压力就大了。

    “我去寻了个方子,你吃吃看。让蚕姐给你熬了就成。”徐苏氏把张药方子放到了徐惠然跟前。

    徐惠然看着那张方子,差点没跳起来,面色都有些激动:“娘,我不要。”

    “怎么了?然然,你这是怎么了?”徐苏氏想不到徐惠然的反应这么大,担心地看着徐惠然,“是不是他们家对你怎么了?还是姑爷对你怎么了?”

    徐惠然吸了口气,前世那些不好的事,现在不要想起来。她不要想起来。要是给父母知道,不是白让父母难受,又帮不了自己什么。

    “我没事,陆家的人也没有对我怎么样。相公一直忙着学业,都不在家里,哪有人会关心这个。”徐惠然坐了下来,喘着气。

    徐苏氏往那张方子看了看:“这是了,倒是我急了。就怕你婆婆会说什么。你婆婆没提就好。这药先吃,也不是立刻就起作用。女人得养,养好了,生孩子这事才好水到渠成。”

    徐惠然怕徐苏氏再说,把桌上的方子拿起:“娘,那我收着。回头让蚕姐买了药给熬着。”

    徐苏氏不放心地问:“然然,你告诉我,你跟姑爷的感情怎么样了?”

    “娘,你也看到了,刚才在码头他多紧张我,怎么能不好。”徐惠然把目光垂下,用长长的眼睫毛盖住眼睛,怕给徐苏氏看出真心来。

    徐苏氏把徐惠然仔细看了看,再想了想刚才,这才放心点了点头:“你也别急,晚些有孩子的多着呢。只要你跟姑爷感情好,还怕以后没孩子。”

    徐惠然不吱声,嘴角翘起的很勉强。她今世都不要生孩子的,也不会要男人的。

    从王掌柜那拿到了户籍,她趁着陆璟去殿试,悄悄地从陆家走,女扮男装去了南边。陆家的人叫起来,就怕会来为难父母。到时还要弄个事,让陆家的人以为她是投水而死,这样子倒是父母能寻陆家的不是。

    等陆璟回来,就算要找她也是不容易。更何况,陆璟殿试后就做了官,又哪里能轻易回来寻她。

    这么会儿功夫,徐惠然已经把以后的日子盘算了几次。再忍一年就好。

    在徐家吃过了午饭,徐惠然就告辞,要赶着回婆家。徐礼和徐苏氏送着徐惠然上船。陆璟说让船送他回县学,也跟着上了船。

    船一离了码头,陆璟就悄悄握住了徐惠然的手:“娘子,我猜你会来,就特意跑了来。果然你来了,我们真是心意相通。”

    徐惠然看了看左右:“阿福和蚕姐都在。”

    “他们俩在船尾,你没看蚕姐嗑着瓜子哪顾得了这里。”陆璟把手伸了过来,揽住了徐惠然的腰,拉近自己,“这么跟娘子待一会儿也好。等我秋闱后,咱们就能待在一起了。”

    陆璟秋闱后,到时陆李氏就不会让她跟着去春闱的。前世,这个时候,陆李氏说了什么没让她去。

    徐惠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相公,到底功课要紧。”徐惠然嘴上说着,心里指望杜阿福摇橹能快些。

    平日里杜阿福摇得橹都快,今日偏慢,应该说这时偏慢。徐惠然估计一定是陆璟让的。杜阿福如今很听陆璟的话,幸好今天是打着去“王记布铺”结账,不然还怕杜阿福给说出去。

    船驶到了一条安静的河道,两边的岸上没什么人,就是河道里也只有这么一条船。陆璟把脸贴了过来。

    徐惠然用胳膊肘捅了捅陆璟:“相公……”

    陆璟不答,胳膊上却用力,把徐惠然又拉过来些。

    “相公……”

    陆璟目光垂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徐惠然翘起的眼睫毛,在秋日的阳光下,发着幽蓝的光。再往下,这是徐惠然翘起的鼻尖,还有殷虹的嘴唇。

    陆璟从徐惠然的脸上蹭了过去,感受肌肤的每一厘的接触,细腻、温软、甜蜜,让他的心尖不停颤动,就像经历一次冒险,全身的经脉都在颤动,让他不受控制要移到能让他平静的地方。

    他吻住了徐惠然的唇,只是含着,就已经让他更不平静,整个人要飞起来。他要飞,飞进去,整个人飞进去,飞起来。

    徐惠然的眼睛惊悚地看着陆璟,身子在抖,连带着船也开始抖。

    陆璟没飞进去,也没有飞起来,而是落了下来,退出回来。陆璟看着徐惠然,眼底的雾色浓得看不清颜色,但可以分辨出的就是失落。

    蚕姐往回看:“五奶奶,怎么了?”

    徐惠然说不出话来,袖子里的手紧紧抠着一样东西,指甲都掐了进去。

    陆璟回答的:“没事。阿福,还有多久到县学?”

    杜阿福看了看,这是五少爷挑得路,这么绕下去,晚上也到不了:“得穿过城去。”

    “那就穿过去吧。”陆璟说。

    徐惠然慢慢恢复,手指松了开来,一直抠着的东西从袖子里落了出来,已经给抠烂的一张纸。

    陆璟捡起了碎片,可以看出是个药方,瞧了几味药,是妇科用的:“你在吃药?”

    “娘刚才给的。”徐惠然要拿过来,她怕陆璟问。陆璟粗通医术。

    读书人有句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她知道陆璟看医书,似乎是在做了官后看得最多。有阵家里老有药味,她的鼻间好像又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药味来。

    她做鬼后,倒不见陆璟看医书,也闻不到药味了。

    这么说来,倒是当鬼好。

    陆璟把碎纸收了起来:“既然是岳母的心,回头我抄好了,给娘子送来。”

    “不用,我自己抄吧。”徐惠然从陆璟手里拿了过来。

    陆璟已经记住了。方子上的药似乎是用来调理妇人经期的,这是岳母想早抱外孙。那应该是好事,徐惠然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陆璟看了眼徐惠然,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杜阿福终于把陆璟送到了县学。徐惠然催着杜阿福赶紧回家,要是回去晚了,陆李氏会以为她不想回来。

    徐惠然进陆家门的时候,还算好,不能算晚。

    把徐家给的礼物,徐惠然给了陆源、老陆蔡氏和陆李氏,再听了几句话,这才往屋走。经过陈冬梅的屋子,徐惠然让蚕姐把银耳送过去。

    上楼的时候,徐惠然走得慢,想听陈冬梅说什么。

    “银耳?家里吃完了?”陈冬梅叫了起来,“凝芳,去把蕊香叫来。我前儿才给她一包,这么快就给我糟蹋完了?是不是养了什么野汉子。”

    徐惠然抿着嘴笑了,她并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