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将军在上 > 第二十六章 决战东夏

第二十六章 决战东夏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月初五,朝圣节,远在他乡的东夏将士,纵不能放松戒备与担子,但依旧要畅饮一杯。

    “喝好酒,呀哟呀,喝好酒,酒一杯,情千里,来吧来吧,姑娘们,跳起舞来劝酒饮,来吧来吧,兄弟们,举起酒杯来共饮,来吧来吧,羊儿满满似白云,不及情谊长,长悠悠,哎哟呀——”豪迈嘹亮的歌儿在清冷的空气中飘荡,不当值的东夏人聚在火堆旁,牛角杯,大块肉,杯到酒尽,尽情庆祝自己的节日。

    金顶大帐内,东夏王设宴招待部族首领们,柳惜音带面纱,着长袖舞衣,露着一截雪白蛮腰,裙摆系着十八个金铃,赤足舞动,铃声清脆,回眸浅笑处,如春花盛开,大地回暖。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恨不得将眼睛挖下来留在她的身上。

    “人美,舞美,身段美。”东夏王见首领们个个为他的美人丢了魂魄的模样,心里更添三分得意。

    柳惜音舞罢一曲,转身端起旁边放着的金壶,长袖搭上壶盖,轻轻摇了摇,然后柳腰轻摆,步步生莲,众目睽睽下,缓步走向王座,来到东夏王面前,敬上满杯,用出谷黄鹂般的声音,娇柔赞道:“满天神佛庇佑,祝最英明的大汗如清晨的朝阳,永远普照在东夏儿女身上,愿最伟大的大汗早日踏破羊圈,带领东夏儿女过上好日子。”

    “然!”众将击掌大笑,“大汗!喝下美人劝酒,定要把那群绵羊赶走!”

    大皇子与伊诺皇子之争越发白热化,两人势成水火,是柳惜音献计,让东夏王将军权统统收归自己手上,以他的号令为尊,终于压下不合的两个人,让局势稳定。他见柳惜音处处为他着想,为东夏着想,对她的宠爱有增无减,如今喝得面红耳赤,听闻美人劝酒,怎能不干?

    他不但喝了,还命柳惜音:“给众将献酒!”

    柳惜音奉命,捧酒一壶,唱着酒歌,逐桌献上,众将看着美人白皙的双手,心荡神摇,只恨不得多喝两杯,唯伊诺皇子对她明目张胆支持大皇子的行为,心里存疑,不愿喝她的酒,待酒壶送到面前,想了想,终于放下,摇头道:“大秦虎视眈眈,不可醉。”

    大皇子耻笑道:“东夏男儿,端起酒杯喝酒,放下酒杯杀人,父皇当年醉酒率军攻入布鲁克部族,杀敌三千,何等英伟?!怎生出你这孬种?!”

    伊诺皇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随后想了想,再次坐下,他隐忍不发,面色如常,唯一双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柳惜音上前再劝,却被他轻轻一挡。

    金壶落地,酒水浸湿羊皮毯子。

    她呆呆地站着,双目含泪,喃喃道:“皇子恕罪。”

    “何罪之有?!”大皇子见状更怒,“他打胜战不行,欺负女人,倒是好本事。”

    伊诺皇子忍无可忍:“我敬你是兄长,一忍再忍,你何曾当我是弟弟?!”

    大皇子冷笑:“我怎会不爱护弟弟?我每年还给巴音弟弟上几柱香,祈祷来世幸福。”

    “够了!再吵就赏你们一人几鞭子!”东夏王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喝止这对无时无刻都在相争的兄弟,忽觉自己醉得更厉害了,招手唤回柳惜音服侍,扶着额头,倚在榻上,过了一会,柳惜音在他耳边吹着气,轻轻道,“大汗,不如回房休息吧。”

    美人吐气如兰,每个字都带着诱惑,那双白玉般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小狐狸般漂亮的眼睛,凝视着他的双眼,似乎在传递着无边情意。

    夜已深,歌已毕,酒已尽,东夏王觉得小腹阵阵发烫,是该回房安歇的时候了。

    众首领见两位皇子闹不愉快,东夏王心情转坏,也不想久留,纷纷很有眼色地站起来告退,回营再喝,柳惜音扶着大汗,回去内帐,放下帷幕,宽衣解带,遣开侍女。

    帐内春光旖旎,不敢外泄。梨花海棠,娇吟阵阵,香汗淋漓。

    “柳儿啊,”快活不知时日过,缠绵半宵,东夏王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的眼皮很沉很沉,神智恍惚,仿佛整个人飘上云霄,看见星星在身边盘旋,处处都是说不出的快活,可是却连动动手指都嫌累,“我好舒服,就像在做醒不来的梦。”

    柳惜音轻轻抚上他赤裸的胸腔,附耳问:“是不是轻飘飘的,从头到脚,就连指尖都是舒畅的。”

    东夏王的双眼涣散,无意识地答:“是啊,柳儿,你怎么知道?”

    柳惜音温柔摸着他花白的头发,含笑道:“传说有草名醉仙,闻之忘忧,开花结果,果如酒香,喝下如登极乐,十日方醒,大汗,你是醉了。”

    东夏王忽然有点不妙的感觉,他迟疑看向旁边的美人。

    烛光下,那是一双如毒蛇的眼睛,似乎在吐着红色的信子。不加遮掩的杀意,铺天而至。

    为何祈王的人要杀自己?东夏王一时想不通其间关节,他想唤人,可是喉咙发出的声音就像醉酒后的呻吟,他只能挣扎着看着柳惜音站起身,取下他随身携带的弯刀。

    弯刀从堆满宝石的刀鞘里徐徐滑出,银色刃身,映在少女美丽的胴体上,散发着最华丽的光晕。

    “为……为什么?杀了我,你也……”东夏王不明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大汗啊,你忘了吗?”柳惜音露出最妩媚的笑容,举起弯刀,放在他颈旁,用最谦卑的语气询问,“你有两个好儿子,一个忠勇厚道,旧部支持,一个天资聪敏,新部拥戴,他们都是你的心头肉,可是你要死了,遗诏未立,究竟该将宝座传给谁呢?哎哟哟,真是愁死了我们的好大汗。”

    东夏王死,新君是谁?是哈尔墩?是伊诺?

    旗鼓相当的两个儿子,互相憎恨的两个儿子,撕破脸皮的两个儿子。他们之间的裂缝,已大到容不下彼此的存在。原本还有时间去慢慢磨合,慢慢开解。

    可随着东夏王的去世,争储将在最不堪的时段提前降临。

    东夏将亡。

    比死更恐怖的危机闪过,东夏王眼中透出阵阵绝望。

    悔之已晚。

    刀刃划过,割破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柳惜音手持利刃,在帐幔中快乐地笑着,笑声得意而绝望。

    “阿昭,进攻的时候到了。”

    “五月初五,是进攻的时候了,收复山河,在此一战。”叶昭披着战甲,看看尚未大亮的天色,走出军营,站在全军面前,对着所有将领发出号令,然后转身带着几个亲信,回帐做最后准备,帐内等着的是她的替身——胡青。

    夏玉瑾出发前,就将可能出现的险恶情况统统考虑周到,带来的人都是能为叶昭打掩护用的。 上京斗彩楼的苗仙儿,年近三十,才从红花魁位置上退下来,除丹青绝技外,凭的是手点石成金的化妆好功夫,画猫画虎画男画女画美人,只要两人轮廓相差不远,她就有本事装扮出个八九成。战场风险,弱质女子,本是不愿,奈何夏玉瑾重金相邀,承诺为她去除贱籍,勉强成行。如今她亲眼见东夏虎狼,众志成城,亦起了爱国之心,使尽全身本事,将胡青打扮成叶将军的模样。

    同样被请来的还有上京百戏楼的霍玉郎,貌妩媚,善口技,能变百声,曾被强权威迫之际,受南平郡王解救,蒙恩图报,随行江北,冒险跟在伪叶将军的身边,负责替“她”开口说话。

    五月初五,是东夏王死期,东夏内乱,次日进攻为最佳时机。

    叶昭相信柳惜音的手段,却也相信变数。为了她的计划,这消息不到事成,决不能透露分毫。

    “东夏王已死,哈尔墩有勇无谋,伊诺两次被我所败,执念极深,混乱之际,难能下准确判断。由胡参将领十万大军,借我的身姿,叫战西门,可吸引东夏大军主力的注意。”叶昭再次重复今天的计划,“祈王按捺不住,派兵试探,已被秋老虎截下,昨日是东夏的朝圣节,他们粮食即将耗尽,吴将军以送粮之名,已带七八个高手混入城内,与安插的暗探汇合,趁乱向东门去。今夜,我带三千精兵,守在东门外,待城内信号响起,强攻东门。”

    夏玉瑾问:“吴将军的能力还不足以打开大门吧?”

    叶昭指着地图道道:“他只要引起混乱,吸引这段城墙的守城官兵的注意力就够了,这段城墙下面是大片芦苇荷塘,如今冰面融化,攀登不易,故守备略松懈,只要他们注意力转移半刻,我的轻功可攀上城墙,垂下吊索,让其余高手乘小舟来,登壁后,随我一起攻向大门,其余士兵在外强攻,待东门开后,我确认形式后,会发出信号,十万大军立即进攻,内外相逼,打得他措手不及。”

    胡青问:“如果柳姑娘没成功呢?”

    叶昭道:“三个时辰收不到信号,不必等我回来,立即改大军围城,进入持久战。”

    若柳惜音失败,东夏设下埋伏陷阱,她冒险攻入,九死一生。

    夏玉瑾讪讪问:“柳姑娘还活着吗?”

    叶昭:“难说,如果她没自尽……”

    胡青补充:“如果她没自尽,东夏就会拷问她的幕后主使人,未必会让她那么轻松死。”

    弑君之罪,千刀万剐,拷问会比死更痛苦。

    叶昭武功最高,凶名赫赫,几场大战下来,东夏大军闻风丧胆。由她来声东击西,能让敌人措手不及,是强攻城墙的最适合人选。另一方面,夏玉瑾也相信,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想尝试趁乱将柳惜音救出。

    柳惜音为家国大义牺牲,可敬可叹,为奇女子。夏玉瑾想着一无是处的自己,自相形秽,心头阵阵发堵,不敢阻止叶昭的做法,只能强颜欢笑,为大家送行。

    他忧郁问吕大夫:“我媳妇蹦上蹦下,肚子里那个没事吧?”

    吕大夫支支吾吾:“可能……大概……也算稳了……”

    叶昭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惜音用命换来的时机,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有些东西,还是听天由命吧。”

    夏玉瑾见大家都很紧张,便摸摸她肚子,用最严肃的口气,喝令里面那个没出生的家伙:“小兔崽子,跟着你娘打了那么多个月的仗,多少也该懂点军法吧?军法就是千万别惹你娘,否则出来起码会被揍断三根板子。”

    此言一出,打破沉重气氛,大家脸上都轻松了不少。

    “不成,”正在给胡青化妆的苗仙儿,忽然停下手,比比叶昭的容貌,长长地叹了口气,“胡参将与叶将军虽肩宽近似,但上身较长,皮肤太黑,眼睛过小,与叶将军相差甚远,不熟悉的人远远看去尚好,若是熟悉的人来看,怕是难以瞒过。”

    胡青和叶昭差不多高,奈何腿短,眼睛又细又长,怎么瞪也瞪不大,与叶昭的双眼皮相差甚远,而且肤色由白变黑易,由黑变白难,两人容颜差距甚远,在伊诺皇子面前,难以弥补到不被发现的地步。

    叶昭看了半晌胡青的小眼睛,郁闷道:“换人吧。”

    换谁呢?孙副将熊腰虎背,壮得像小山,秋水身量不足,廖参将方脸且过高。

    柳惜音的暗杀计划是机密,为避免消息走漏,不敢透露分毫,就连几个重要将领都是最后关头才知道真相,何况苗仙儿?他们本以为胡青身材相似,足以弥补,今日方闻不成。若临时从普通士兵里挑个,怎知叶昭的习惯?做出和她相似的表情?

    叶昭看看吕大夫:“这个身高够。”

    吕大夫打个哆嗦:“老夫老矣,不会骑马。”

    叶昭看看霍玉郎:“这个长得像。”

    霍玉郎叹息:“小的比将军矮了太多。”

    叶昭看看刘三郎,尚未开口。

    刘三郎哭了:“将军,你先看看小的这身肥膘。”

    莫非全盘计划,就赌在伊诺皇子相隔甚远,看不清胡青是叶昭的身上?

    胡青装扮完成,硬撑大的眼睛,扭曲了表情,怎么看怎么怪。叶昭不敢赌。

    夏玉瑾弱弱举爪:“阿昭……”

    叶昭努力寻思解决方法,无暇理他。

    夏玉瑾继续举爪:“阿昭……”

    叶昭安抚:“有事待会说。”

    夏玉瑾努力举爪:“阿昭……”

    叶昭吩咐孙副将:“找几个瘦点的亲兵来看看。”

    夏玉瑾忍无可忍,闪去她脑袋前,大声道:“阿昭,我去!”

    全场俱惊,愣愣地看着他。

    夏玉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鼓足所有的勇气,连珠箭似地说:“我和阿昭有夫妻相,身高差不多,腿长,都是瓜子脸,而且我皮肤白,能弄黑,我知道我媳妇的行为举止,我还学会了骑马!让我来,我能做到!”

    叶昭摇头:“不。”

    主帅是敌军进攻的主要位置,伪装成她的主帅更是吸引仇恨的诱饵。夏玉瑾的身子骨太弱,风险太大。

    “让我来!如果伪装成你的主帅被揭穿,东夏就会立刻识破计划,将计就计,让你陷入危险境地,而与你朝夕相处的我,熟悉你的动作和习惯,比任何人都适合担任这个角色,”想到此处,夏玉瑾的手忽然不抖了,眼神里流露出坚定,执着道,“我是大秦的郡王,要保护江山百姓,我是个男人,要保护我的妻子和孩子,让我去!”

    叶昭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初次相见。

    “阿昭,布置战局有众将军在,用霍玉郎冒充你的声音发号施令,我只要做好诱饵角色,拖延时间,等你号令便成。”

    他一遍遍坚持着。

    “阿昭,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一遍遍祈求着。

    “阿昭,你若相信我是雄鹰,便让我去,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

    有鸟不飞,一飞冲天。

    有鸟不鸣,一鸣惊人。

    蜕变的时候到了,踏上战场。

    为守护家园妻儿,无论再懦弱的男人,也不会退缩半步。

    镶银兽面锁子甲太重,羽饰九曲银盔太沉,虎头腰带,古意佩剑,玄色披风翻着白狐绒边,静静垂落,遮掩羸弱的身材。苍白的手在化妆的染料下化作淡淡蜜色,他紧紧握起伪造的重刀,急促呼吸在寒气中冒出一团团白色云朵,额间三两滴冷汗划过。

    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夏玉瑾出生至今,从未碰过超过二十斤的东西。如今背上这些无法承担的重量,压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昭静静替他系好披风上最后一根络子,眼里全是深深的担忧。

    胡青牵过踏雪,将缰绳交去夏玉瑾的手心,然后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男人的情谊尽在不言中。

    踏雪似乎发现主人的不妥,有些焦躁,喷着粗气,蹄子在地上踏了又踏。

    夏玉瑾拍拍它的屁股,勉强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乖踏雪,好歹给个面子,跑得稳些,别乱晃,只要不把我摔下去,回去就给你找头漂亮的小母马做媳妇。”

    踏雪冲他喷了个响鼻,似乎很不屑。

    叶昭抚上它的脑袋,看着它的双眼,柔声安慰:“好踏雪,别任性,他是替我去打仗的。”

    似乎读懂主人眼里的忧虑,踏雪渐渐安静下来。

    夏玉瑾尚在坚持:“我天天喂它吃糖饴,还是有效果的。”

    叶昭摸着雪白的鬃毛,嘴角露出抹淡淡的笑意。

    身上东西实在太重,夏玉瑾扑腾了好几下,在众人帮助下,翻身上马,试着小跑了几步,稳稳的,不像会掉下来,终于放下心来,回头看见叶昭愣愣地看着自己,心知此次离别,风险甚大,生死难料,百感交集,一时无语。

    叶昭迟疑:“玉瑾……”

    夏玉瑾急忙策马走到她身旁,低头,期待问:“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叶昭慎重叮嘱:“临阵脱逃者,当斩。”

    “干!”夏玉瑾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目瞪口呆半晌,拿着马鞭,指着她鼻子咆哮,“混账!送自家男人去战场,不来个离别两依依,不来个情话绵绵,不来个泪流呜咽不语,不来个十八里长相送,倒是来个临阵脱逃当斩?!休!不休不行!等老子回来就休了你这死婆娘!”

    “好,等你回来。”叶昭抬头,浅浅一笑,脱下冷冷盔甲后,她随意披着夏玉瑾的白色狐裘,宽大的袍子遮掩小腹微微凸起,笼罩着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摸摸小腹,笑意洋溢在嘴角,在眼里,淡琉璃色眸子宛若最清澈的溪水,微卷的长发,随意垂下,脸颊被寒意冻得微微发红,处处都洋溢着如水的温柔,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她不是将军。

    她是母亲,是妻子,是女人。

    她在送他出征,奔赴那刀剑无眼的战场,然后期盼他回来。

    “会回来的。”夏玉瑾痴痴地看着她,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他伸出手,与她轻轻交握,冰冷指尖轻触,悄然滑过,然后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离去,重复道,“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她说:“好,回来等你。”

    两声响鞭,马踏轻尘去。大军开拔,往通阳城西门而去。

    叶昭换上夜行衣,重整梳妆,带着五千精兵,目送大军离开,立即从另条小路出发,悄悄前往通阳城东门。

    通阳城内,纵使大皇子与伊诺皇子尽力掩盖,但东夏王死讯已悄然传出,

    两位皇子忽闻丧父,大哭一场,发誓报仇。为问出幕后主使人,柳惜音被拖去拷问,可无论如何拷问,她只哭着叫“是大汗要出卖祈王与大秦,我心急如焚,故下杀手。”

    哪有一被抓就将自己主子招出的刺客?这个刺杀的理由也极牵强。

    伊诺皇子半点不行,他拷问侍女后,得知柳惜音与大皇子私通之事,心里透亮,短短时间想清前因后果,知她是大秦派来分化的刺客。杀父之仇不共盖天,对大皇子的好色荒唐恨之入骨,怎能心甘情愿将军权交出,扶他登基?伊诺皇子手下的部族与大皇子的部族交恶,更不愿将王权交去敌对方手上,于是将此事拿出,攻击大皇子德行有亏,试图逼他交权。

    大皇子怎甘心受制于人?虽知被柳惜音愚弄,但父皇已死,事已造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柳惜音是不是祈王的间谍,她的证词是有利于自己的,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承认柳惜音是祈王的人,这场暗杀是临时安排的事实,然后将污水泼去祈王和伊诺皇子身上。否则,与大秦派来做刺客的女人鬼混了那么久,卖出无数情报,害死父亲,他的声望将在族里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而跟随大皇子的部族也同样想到这点,所以他们死不承认柳惜音预谋已久,坚称是祈王与伊诺皇子勾结,违背盟约,派人对柳惜音发出暗杀指令,暗算自己,待父皇死后,趁机清算上位。他做出为父亲痛心疾首的模样,要求处死柳惜音,以防后患。

    大皇子一定要杀祈王,为父复仇。伊诺皇子怎能让他颠倒黑白,去动最重要的联盟?拉扯中,局面越来越乱。

    恰逢其时,大秦大军叫战西门外,“叶”字大旗,随风飘扬。

    伊诺皇子听闻主将名字,脸色大变,立即翻身上马,命大皇子的人镇守其余三门,自己点兵开往西门。大皇子那肯让他再夺战功,也派兵开往西门,命伊诺皇子的人镇守其余三门。

    两名旗鼓相当的主将,各持一词。又有好几位高级将领,在宴会上同样中了醉仙草毒,虽无性命之忧,但几天内都会昏沉沉起不了床,发出的号令也是东倒西歪的。

    东夏军队调动陷入混乱。

    送粮来的祈王使者,趁机失踪,偷偷摸摸来到东门,大呼小叫,闹着要出城:“你们这群养不熟的狼崽子,给你们送来那么多粮食,还冤枉我家王爷!先是说送来的粮食里面掺沙子,后说他杀人?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我们要回去禀明王爷,再来辩说辩说!”

    东门守城将领收到两道指令,一道是大皇子要求杀死祈王使者的命令,一道是伊诺皇子要求保护祈王使者的命令,他也拿不准要听哪边,也不敢伤害他们,只想把这群家伙活捉了丢回去推卸责任。偏偏这群使者身手有两下子,骂功更是了得,吵闹不休,惹得人侧目。

    争执了三刻钟,使者团里有个身高体胖的蛮汉,忽然发起疯来,竟口吐白沫,脱光衣服,四处尖叫裸奔,城墙上官兵震惊了,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疯子,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在他们转身惊叹的瞬间,一条长长的飞索,轻巧勾上城墙,一条黑色身影,瞬息之间,跃上城墙,静静闪去守城侍卫身后,就着喉咙一抹,顺手翻手三根透骨钉射出,悄无声息解决掉周围四五人,然后抖抖手,七八条绳梯垂下,二十余名高手,飞速登墙,五千精兵杀出,与城内祈王使节里应外合,强攻城门。

    大刀挥处,人头落地,滚向城墙下,滚去守城将脚边。

    守城将抬头,看清为首者,惊愕:“叶昭?!”

    “消息来报,叶昭不是在西门吗?”

    “西边一个叶昭,东边一个叶昭,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夏人从不读书,思考问题很缓慢,反应慢了半拍。东边的叶昭已从城墙上抢过守城侍卫的弓……

    张弓搭箭,箭无虚发,箭穿咽喉,血珠溅出。

    答案揭晓,可是来不及了。他们只能去向阎罗王说分明。

    东城门破,孤烟直上,信号放出。叶昭命孙副将率兵直取西门,接应大军,自己调兵五百,攻向大牢,那里有她牵肠挂肚,放不下的人。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带她离开。

    她抱着最后的奢望,带着最精锐的亲兵,像恶魔般,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杀得东夏人闻风丧胆,杀出尸骨堆成的血路,心里却是阵阵担忧:“惜音,是来得及?还是来不及?”

    大牢深处,铁链刑架上,美丽容颜不再,鲜血洒满单薄的衣衫,白色中衣化作大红,带着微弱的生命,飘零如叶。

    “祈王是我的恩人,东夏王要害他,是我杀了东夏王……祈王是我的恩人,东夏王要害他,是我杀了……”气若游丝,柳惜音还活着,每根骨头,每寸肌肤都像被火燎般钻心的痛,好痛,真的好痛,这是一辈子都没忍耐过的痛。她眼泪不停落,化了脂粉,花了妆容,容颜不再,无论谁对她说话,她口中只反复着同样的口供,”祈王是我的恩人,东夏王要害他……”

    模糊中,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唤。

    “惜音?!”

    各种的折磨下,身体可忍受的疼痛终于超过了极限,意识变得麻木,思维开始飘忽,地上的血迹就好像一朵朵鲜艳娇媚的花,绚丽绽放……

    “惜音?!”

    哪里传来的声音?是谁在呼唤她?恍惚中,一时间竟忘了,今夕何年?

    她仿佛见到漠北满天桃红,桃花树下,有小女孩因思乡偷偷哭泣,忽而桃花花瓣纷纷落,洒满头,桃花树上坐着少年,穿着青衣,手持桃枝指着她,笑意吟吟问:“喂,我是叶昭,你叫什么?”

    “明知故问。”

    “原来叫柳惜音啊,惜音惜音,名字听着就胆小,可是我家小表妹?”

    “油腔滑调!不是好人!”

    “喂喂,我可是看你哭鼻子,才来哄哄你。”

    “谁哭鼻子了?!谁稀罕你哄!”

    “走,后院里有秋千,可以荡得很高,还有三条小狗,毛茸茸得很可爱。”

    “我,我……”

    “别想家了,漠北也很好,没有朋友,我来陪你玩。”

    “我,我……”

    “我偷偷带你去看花灯,别告诉爹娘,西市那盏琉璃兔子灯,是你没见过的大。”

    “可是……”

    “那盏兔子灯的眼睛,就和你一样红。”

    “谁眼睛红了?!”

    “不红?不红就笑一个。”

    少年跳下来,拉过她的手。女孩羞极,恼极,却经不住逗,终破涕而笑。桃花树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手牵着手,不分离。

    她问:“如果我变丑八怪,你会娶我吗?”

    她答:“娶。”

    回忆里点点滴滴,每一处都是珍惜的宝石。何时重归漠北,再看桃花星罗密布,红霞满天?何时良人方会骑着白马,笑着牵过她的手,一起回家?

    反反复复地梦,反反复复地醒,意识陷入模糊,身躯在深渊中漂浮。

    “惜音?!”她的身影再次来到梦里,杀退恶鬼,斩开铁链,仿佛抱着最珍惜的宝物般将她放下,一遍又一边呼唤她的名字,“惜音?!惜音?!”

    好幸福。

    这一次的梦,可否不再醒来。让她回到过去,桃树下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桃树上还是那个爱捉弄人的少年,两人手牵着手,永永远远,直到地老天荒。

    几滴冰凉落在脸上,她艰难地睁开眼,梦还在:“阿昭,你来接我了吗?”

    “是,我来接你了。”叶昭低声道,怀中那名原本倾国倾城的少女,如今柔媚的五官被痛苦扭曲,美丽的脸上已憔悴不堪,娇弱的身体伤痕累累,她只能鼓励,“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回去大秦,有最好的大夫治疗,你会没事的。”

    柳惜音涣散的神智略略恢复,片刻清醒,回到现实,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我不能走。”

    叶昭坚持:“你必须走。”

    “我不能活,”柳惜音艰难地呼吸着,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清晰而无力,“我活着,杀父之仇不共盖天,东夏两位皇子可能会放下恩怨,全力进攻大秦。只有我死了,他们无暇他顾,才会相争到底。”

    叶昭再坚持:“他们要战,便战!”

    柳惜音却任性地缩去她怀里,带着泪:“不要,我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

    叶昭紧紧抱着她沾满血污的身子,比以前更瘦弱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你叔母和堂姐堂兄都没死,他们在上京,我带你回家。”

    “来不及了,”柳惜音嘴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苦涩笑容,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来人,“阿昭,我是那么的爱你,比所有人都爱……”

    叶昭强忍悲痛:“我知道,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再不分离,你先撑着。”

    柳惜音:“不,阿昭,你不懂。爱有多深,妒有多深,我不是好女孩,我想你幸福,可是我无法忍受嫉妒的折磨,我不想在里面挣扎着,越来越怨恨,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害死他,让你恨我。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而且我懦弱,我胆小,我害怕自己失控,受不住拷问,无法实行最后的步骤,在杀死东夏王后,我喝了很多很多醉仙草,多得无法再回去……”她喃喃自语,“是祈王命令我杀死东夏王,是祈王命令我杀死东夏王……”

    “走,”叶昭将她拦腰抱起,不容置疑,大步往外走:“惜音,别放弃,总会有办法的。”

    “来不及了,”柳惜音浅笑,“阿昭,这是我下的药,也是我选择的路。”

    叶昭不理不睬,继续走。柳惜音拉着她的衣襟,强撑着说,声音几乎听不见,哀求:“求求你,不要走,主帅不能走,你要替我复仇。”伤口的血流不止,她虚弱得经不起最轻微的颠簸,“留下来。”

    叶昭不敢胡乱移动她,只好略微放慢了步伐。

    两旁亲兵急道:“将军,不能走!”

    “留下来,”柳惜音祈求,“主帅不能走!”

    “将军!”

    “阿昭……”

    一声声的高呼,一声声的哀求。

    她是将军,统帅十万兵马的大将军,战场上,没有任性的余地,永远要冷静。任凭心里是火烧般般的痛,任凭五脏六腑都是打结的痛。她耗尽全部的意志,终于克制下悲痛得要发狂的冲动,为她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柳惜音嘴角微微扬起,就好像儿时祈求她带自己去偷溜去湖边玩的那个小女孩,褪去算计心机,褪去狠毒色彩,脸上只有孩童般的纯洁,她平静道,“陪陪我,一会就好。”

    叶昭深呼吸,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好。”

    亲兵们把守地牢,望风。她紧紧抱着她,坐在地牢的石阶上,喃喃低语。

    “阿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女孩子可以读书,可以习武,可以做生意,可以做官,可以打仗,可以做所有男人能做的事?”

    “会的,总有一天。”

    “阿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女孩子不再被关在宅子里,看着四面墙一面天,可以海阔天空任遨游?”

    “会的,一定会的。”

    “阿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普通女孩也可以随意跳舞,不被歧视?”

    “会的,你会是女孩子里最美的那个。”

    “你能一眼认出我吗?”

    “能。”

    “阿昭,等到了那一天,你不要再做女人,来娶我好不好?”

    “好,我娶你。”

    “没有他?”

    “没有。”

    “阿昭,我好高兴。”

    “……”

    叶昭抱着瞳孔渐渐涣散的柳惜音,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污,温柔在耳边低语,仿佛情人间的呢喃,随着她的身体越渐冰冷,嘴角的笑意却越渐越浓,苍白的脸色浮起红晕,就好像晚春里,用尽全身气力灿烂怒放的桃花,美不胜收。

    东风慢,留春春不住,刹那芳华,春逝去。

    “阿昭,我看见爹娘了……”幽暗地牢,她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光彩。

    然后,繁花落尽。

    叶昭起身,解下袍子,轻轻将她掩住,然后合上那双世间最美丽的眼睛,握紧刀柄,踏着满地血污,转身离去,没有留恋,没有停顿,没有迟疑。

    这条她耗尽一切铺好的大道,她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惜音等等,待驱走虎狼,我带你回家。”

    天空翻起鱼肚白,风卷黄沙,刮起旗帜,十万大军立于通阳城西门外,战鼓息,人静默。

    伊诺皇子抢先登上墙头,举目远眺,旗帜下,是熟悉的银甲银盔,腰杆挺得笔直,手持八十八斤大刀,就好像一杆永不疲惫的枪插在马上,剑眉挑处,寒星闪过。

    是她,就是她。他忍不住笑了笑,雪白的牙,像饿狼的利齿,挥挥手,弓弩手上前,张弓搭箭,指向抬着巨木飞索准备攻城的士兵们。

    “呸!真不将东夏放眼里吗?!”号令未下,众军未发,大皇子已带兵追上城墙,跟在后头眺望,抢着吩咐,“严防死守!看着婆娘还有什么手段!”然后警惕地看眼伊诺皇子,命令,“此战指挥者应是我。”

    伊诺皇子的注意力被打断,听见他这番说话,怒极,按耐不住:“我此生最恨之事,便是有你这个蠢笨如猪的兄弟。”

    大皇子拔刀:“狗杂种!你在说什么?!”

    伊诺皇子喝道:“蠢货!都到这个时候了!看清楚,柳惜音是大秦的刺客,父王已死,几位部族首领因此昏迷不醒,你还要在大敌当前时起内讧?是不是要让敌军攻破城墙,致大军与死地方休?!”

    “胡说八道!”大皇子坚持,“别忘了,她是祈王亲手送来的美人,你倒是说说,为何谋反的祈王要送大秦的刺客来东夏帮助皇帝?你真当全天下都是傻子不成?!若非你怂恿父皇,将祈王逼得狗急跳墙,事情何至于此?!”

    伊诺皇子也想不明白为何祈王要送大秦刺客来,他一时语塞,久久后道:“或许他不知道此女与大秦有关。”

    大皇子冷笑:“证据呢?”

    退步就是放弃皇位,退步就是秋后算账的绝路。

    明知是陷阱,放弃却是死路,他们谁也无法将皇位拱手相让。奈何大军压境,千万仇恨也要往后推,两人再对峙片刻,终于冷静下来,暂时联手,各自指挥部族,共同抗敌。

    通阳城外,大军中。

    初上战场,夏玉瑾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肩上沉甸甸的盔甲,手里握着的长刀,耳边呼啸着的风,战火辉煌,少年时的梦不敢置信地实现了。骑着马的腿阵阵发酸,肩膀每寸肌肉都在累,脑袋无法思考,可他依旧在马上坐得笔直,学着用和叶昭般锐利的眼神,看着通阳城墙,脸上上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般,毫无畏惧。

    郑将军不断做出部署指示,扮装成赛玉郎用叶昭的声音发号施令,前锋部队开始佯攻。

    所有人各司其职,都在等待着信号发出,叶昭冲到西门,就是汇合总攻之刻。

    孤烟升起,信号发出。

    通阳城内,杀声震天,粮草仓库火光冲天,伊诺皇子惊讶地回过头,心知又中了叶昭毒计,急命人回防,勘察敌情。

    有东城守城士兵冒死逃脱,拼着最后气力报信,说叶昭将军与伪装的祈王使节勾搭,侵入东门,捣了自家的军需处。

    大皇子没见过叶昭,不清楚她长相,有些诧异:“若叶昭在后方,前面的那个是谁?”

    依附伊诺皇子的图巴趁机道:“祈王使节是假冒,叶柳儿听祈王使节之令行事,可见那贱妇就是大秦派来的刺客!”

    跟随大皇子的诺尔凯将军大笑:“我就奇怪美人怎会做傻事?原来是有人假借祈王命令,将她骗了。”说一千,道一万,他们死都不认叶柳儿与大秦有关,“真是可怜的姑娘,被人骗做了箭靶子。”

    图巴怒,命人继续拷问叶柳儿。可惜诺尔凯将军唯恐夜长梦多,怕叶柳儿说出不应该说的话,早已暗派人手,在刑讯中下了狠手,只求让她速死。

    大皇子恨她杀死父亲,又想起那些缠绵销魂的日子,佳人永别,阵阵痛心。为了男人的自尊,他情不自禁地说服自己相信诺尔凯将军的话,坚信叶柳儿是被人蒙骗,方下狠手,最后还维护自己,忍受拷打也没吐露出对他有害的证词。于是,他将所有的恨统统记去伊诺皇子和祈王身上。若非这两个狗杂种,事情何至于此?

    伊诺皇子没管兄长的小心思,他死死地盯着大军中的叶昭,道:“开城门,点兵,正面迎战。”

    大皇子摇头:“背腹受敌,撤。”

    伊诺皇子道:“前面的叶昭可能是假的,只要揭穿真面目,必军心动摇,可趁胜追击,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皇子坚决和他对着干:“后面的叶昭难道就没有假冒的可能吗?不能再拿族人去冒险!”

    “你爱撤,便撤!”伊诺皇子没理他,带着自己的将士们,披上盔甲,挺身迎战。

    诺尔凯将军急问:“大皇子,我们怎办?”

    “不可理喻!”大皇子又惊又怒,忽然冷笑起来,“趁乱让他死了岂非更好?我们点齐精锐部队,找人架上那些昏迷的部族首领,从南门撤!”

    从东门到西门,比预计中的速度要慢,夏玉瑾久等叶昭未至,却见伊诺皇子出乎意料地打开城门,率东夏铁骑,气势汹汹,正面迎战。他心里紧紧悬起,握着的刀柄被汗湿透。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怎么办”三个大字。

    “敌军进攻,必须迎敌。”郑将军不容置疑道,“请主帅发令。”

    可是,肩上是无法负荷的盔甲,胯下是骑不熟练的骏马,手上是一碰即断的假刀。

    羸弱郡王如何能战?若迎战,主帅假冒的真相被拆穿,该如何是好?

    若不迎战,证明主帅胆怯,情形会更加恶劣。

    时间无法拖延。围绕着夏玉瑾的将军与亲卫们,陷入彻骨的恐慌,聪明人已经可以预见军心动摇,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谁可力挽狂澜?

    “阿昭告诉过我,”夏玉瑾提起大刀,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高傲地抬起头,“她说过这种时候主帅要做的事只有一样……”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文死谏,武死战。越是恶劣局面,将军越应先身士卒!所以,跟我冲……”夏玉瑾举起刀,指向伊诺皇子,猛踢马刺,咆哮着发号施令,“跟我冲!”赛玉郎急忙替他发出命令。

    白色骏马,银色身影,腾空而起,毫不迟疑,直冲东夏大军。就算把血洒尽,就算头颅落下,就算明知送死,他也要带着将士们所有的勇气,向前冲。

    因为……

    “我是天下兵马大将军!”

    帅不畏死,卒有何畏?

    大秦将士被主帅的英勇鼓舞,不甘示弱,策马跟随,士气高扬,誓与主帅共生死。

    战鼓再擂,旗帜飘扬,激昂吼声震天响。

    万军丛中,他一骑当先。

    伊诺皇子肩上旧伤,再次隐隐作痛,他恨恨抬手,弓弩手再次搭箭,射出。

    随着雄鸡高啼,启明星在空中渐渐褪去。漫天箭雨,罩向那条银色身影。

    通阳城墙墙头,太阳从东边缓缓起处,有大秦军旗迎朝阳展开。血染修罗,提着玄铁鞭,率精兵,俯冲而至……

    大秦人永远不是绵羊,天子宗亲,文武百官,文人书生,贩夫走卒,看似懦弱可欺,可真正欺压到他们头上时,不管是铁血将士,弱质女流,统统都会站起来,用生命,用鲜血,誓死反抗。他们的精神如奔流不息的河流,再锋利的宝剑也斩不断骨子里这份坚韧和尊严。

    自古柔能克刚。铁蹄声远,虎狼含恨。

    在护卫山河的号角声中。侵略者将永远失败。

    “玉瑾,战打完了,都回营了,还不下马?愣着做什么?”

    “阿昭……”

    “没看出你那么喜欢踏雪啊?抱着都不放手了。”

    “我……我吓得身子麻了,动不了……”

    “噗——”

    “混账,不准笑,快快扶你夫君下马,不准给人看见,否则休了你!”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