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将军在上 > 第四章 夫唱妇随

第四章 夫唱妇随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街上,夏玉瑾因不清楚叶昭口味,站在酒楼外犹豫许久,最后逼随身的两个小厮一个抱了坛杏花楼的射洪春,一个捧了壶望江楼的女儿红先送回,自个儿穿着便服,熟练地穿街过巷,偷偷摸摸往老高开的羊肉店去。

    老高做羊肉有几十年手艺功夫了,味道一等一的香,只因店铺偏僻,老板懒惰,老板娘凶悍,人手不足等种种原因,平时都是将做好羊肉卖给各大酒楼,自家的小店则长年闭门,只招待熟客,所以来者甚少。

    夏玉瑾是不管是半夜三更还是狂风暴雨,老高都会亲自迎接招待的熟客中的熟客。

    可是今天,老高没有迎接他。

    屋里只传来他指天骂地和媳妇号啕大哭的声音。

    “哭丧啊?!”夏玉瑾人逢喜事精神爽,听着人家哀号觉得很添堵,正准备进去教训几句,当他看见屋内的情况,不禁愣住了。

    小小羊肉店给砸得一片混乱,老高的独子带着满脸的血,躺在地上呻吟,他的独眼媳妇披头散发,趴地上号啕大哭,隔壁厨房还有磨刀声,过了一会,他那丑闺女提着菜刀冲出来,叫嚣着,“老娘和他们拼了!”吓得老高扑过去死命地拦。

    夏玉瑾看得目瞪口呆,眼看翠花要朝他冲过来,赶紧往旁边缩了缩,以免挡了人家去砍人的道,并小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郡王啊——”老高这才发现他的存在,立刻朝媳妇和闺女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扑过来,抱着夏玉瑾的大腿就拼命狂哭,“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住……住手,有话好好说,有屁好好放!老子又不是青天大老爷,给你们做得哪门子主啊?!”夏玉瑾在六只铁箍中挣扎着,死命地把他们往外踹,“该死的!别哭了,不准弄脏我的衣服!再哭老子就走了!”

    老高听他这般说话,瞬间停住哭声,脸上多云转晴,厉声喝住媳妇女儿的号啕,让她们去照顾儿子,自己从地上拾了条没缺腿的长凳,擦了又擦,请夏玉瑾坐下,气愤地述说起整件事来。

    他有个儿子叫高天翔,五短身材,满脸麻子,算是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老实人,就是有点棋瘾,每次看见人家下棋就管不住手,也会赌十来个钱的输赢。昨天他给灶上羊肉拔完毛去买香料,相熟的小二子约他去玩,一起经过长盛赌坊旁的巷道时,见里面围着几个人在下棋,吆三喝五地叫着,水平却是非一般臭,旁边还摆着几个铜板做赌注。

    他看着手痒,想加入棋局。摆局者说:“陆爷最烦赖账的人,最厌输不起的人,你要玩,就要按足规矩来,一盘三个子!下五盘才准走!”

    高天翔觉得输上五盘也不过十五文,算不得什么,便应了,待排在他前面的汉子下完离开后,匆忙开了局。一盘下来,他险险输了,心里不忿,于是再来,没想到第二盘又输了,紧接着第三盘,第四盘……盘盘皆输。

    这时,那个离开的汉子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塞给摆局者,赔笑道:“陆爷好手段,我输了八个子。”

    陆爷接过银票数了数,然后塞两张给他身后的男人道:“你赢了两个子,拿去吧。”

    高天翔窥见银票数额,每张皆是一百两,这时才察觉不妙,讪笑着问:“这……一个子是?”

    陆爷吐了吐唾沫:“自然是一百两一个子。”

    给钱与接钱的人连声称是,嘴角不停窃笑。

    高天翔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跳起来道:“我弄错了,我不赌了。”

    这时,和陆爷一块儿设局赌博的几个家伙都围了过来,狠狠一拳将他砸倒在地,口里还骂骂咧咧道:“说了一盘三个子,下足五盘才准走!你小子敢入我的局,还敢逃不成?你他妈的继续给我赌!把输了的钱统统给我掏出来,否则爷就打断你的手脚去!别和爷提什么王法,没眼睛的小子,去长盛赌坊打听打听陆爷的名字,陆爷的话就是王法!”

    旁人又是一阵哄笑。

    带他来这里的小二子早就不知何时溜走了。高天翔一阵头晕脑涨,才知落入陷阱,最后一盘也没心思下了,转瞬间背上一千五百两赌债,还被迫打了欠条。

    接下来的事就是逼债,陆爷带人砸了老高的店铺,任凭老高怎么求情都没用。逼到最后,跷起二郎腿,叼着银牙签道:“算了,既然还不出,我陆爷也是个好心人,就便宜你了,给条活路你走。你家羊肉煮得还有几分意思,将配制秘方交出,就算抵了这一千五百两的债。”

    老高恍然大悟,方知是前阵子醉花楼看上了他的羊肉秘法,想要独占来做招牌菜,派人来谈过几次,都被严词拒绝后,便使了这阴招来陷害他儿子。

    夏玉瑾听完后,想了半晌:“陆爷……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给长盛赌坊干活的,手段相当卑劣。这家赌坊和醉花楼……不好办啊,都是祈王私下置办的产业,祈王和无所事事的我不同,他在朝廷中担了不少差事,很受器重,拍他马屁的官员也不少,你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又是赌场上的纷争,闹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老高垂头丧气道:“就这样认了?”

    他媳妇和女儿又开始号叫。

    夏玉瑾听见这杀猪般的声音,捂着耳朵跳起来,怒道:“号个毛!老子还要给媳妇买羊肉呢!你去把火炖上,羊肉煮烂点,筋和带骨肉各要五斤,待会我派人来取!”然后转身就走了。

    老高回过神来,立刻一巴掌打去女儿的脑袋上,眉开眼笑道:“号个毛!没听见郡王说待会要来取羊肉?!还不快去把火烧起来,咱们慢慢地炖,慢慢地等。”

    寒冷初春,长盛赌坊的大门左边贴着招财进宝,右边贴着辞旧迎新,里面人流如潮,个个都是兴奋得满额大汗,中间夹杂着骰子的碰撞声,高兴与哀痛的呐喊声,混杂着各种说不清的市井味道。

    远处大张旗鼓抬来一顶银顶黄盖红帏舆轿,缓缓停在赌坊门口。

    苦着脸的长随上前掀开帘幕,里面是个美玉无瑕般的贵公子,穿着四爪游龙滚边白蟒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捧着小暖炉,优哉游哉地走入赌坊内。

    赌坊管事陆爷远远见这排场,以为闹事,急忙上前来迎,见来人是南平郡王夏玉瑾,出名的纨绔子弟,不免大大地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他好赌名声远扬,可是甚少这么大张旗鼓地逛赌坊,心里也有些纳闷,于是赔笑问:“郡王也来玩两手?”

    “路过听见骰子声,手痒了,”夏玉瑾打了两个哈哈,跟着他从赌坊这头走到那头,到处看了番,然后停在一张赌大小的台前,看了好几把,等骰子停定,快开盅时,随手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小纸片,看也不看,像丢破烂般丢去“小”处,欢乐道,“来,本王也玩两把,就压个五十两吧。”

    长盛赌坊是上京最大的赌场之一,许多败家子弟在里面一掷千金,所以五十两虽不算小数,陆爷还不把它放在眼里,笑道:“郡王来玩两把,自是欢迎的。”然后示意荷官开盅。

    三个骰子转出二、二、四,合计八点,正是一个小。

    荷官赶紧拿出五十两银票,恭恭敬敬要递给夏玉瑾。

    夏玉瑾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伸手从台上拾起那张丢下的银票,缓缓抚平皱褶,摊开给大家仔细观看,笑道:“本王不小心看错了银票,丢下去的竟是一千两!居然赢了,哈哈,真是好运气啊!”

    陆爷的脸,一下子全白了。

    “愿赌服输嘛,”夏玉瑾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押大小的规矩,压上去的东西就不能反悔,总归是有输有赢的,你这把运气不好。不过输太惨怕你心里难受,本王见好就收,就玩到这里如何?”

    长盛赌坊是祈王的产业,两三百两的出入他还赔得起,一把输掉上千两银子就未免要被严厉呵斥,总得想法子把这些银子弄回来。陆爷的思绪转得飞快,他眼见夏玉瑾作势要走,赶紧过去拦下,笑着道:“哪有来赌坊才玩一把就走的?岂不是显得我经营不善,待客不周?郡王千万要再玩几把。”

    夏玉瑾笑眯眯地问:“你真的留我玩?”

    陆爷不停赔笑:“自然的,郡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夏玉瑾“犹豫”许久,决然道:“算了,本王今天财运好,也不怕挨骂。见你这赌坊有意思,就留下来玩几手!”

    陆爷急忙招呼人端茶递水,又暗自吩咐将坊内最厉害的荷官换来,亲自在旁边坐镇。

    夏玉瑾低下头,手里却是不紧不慢地玩着几张大额银票,待骰子落盅后,随手将两千两银子都推向“大”处,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在身上翻出两百多两零散银票,也压了上去。

    荷官开始发抖。

    陆爷见状,额上沁出冷汗:“郡王……这……这玩得也太大了吧?”

    夏玉瑾没心没肺道:“不怕不怕,本王就喜欢刺激,全部的钱一次砸下去,砸得越刺激越好,喂!你这荷官拖拖拉拉不开盅,该不是要作弊吧?”

    其余赌徒见这边场面有趣,都聚集过来,他们都是赌惯了的人,此时同心协力,死死盯着荷官的手,一起吆喝着要开盅。

    荷官迫于无奈,只得开盅,里面是一个五,一个六,一个三,合计十四点,正是个大。

    众人齐声喝彩。陆爷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夏玉瑾收起银票,高兴地吆喝着“继续。”

    陆爷咬着牙关道:“继续!”然后朝荷官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然后亲身上阵。

    他就不信这小子的运气真的那么好!

    第一把,三六一十八点,豹子通杀。

    夏玉瑾没压。

    第二把,三四十一二点,豹子通杀。

    夏玉瑾没压。

    第三把,三三九点,豹子通杀。

    夏玉瑾还是没压。

    第四把,陆爷撑不住了,不敢再摇豹子,便开出两个三,一个五,合计十一点,大。

    夏玉瑾迟迟不动,让他略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开盅,夏玉瑾叫了声“慢”,迅速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统统堆在了大的上面。

    九千两银子,赌坊三个月的收益。

    “好运气,好运气。”夏玉瑾数着银票,笑得人畜无害,“昨天晚上神仙托梦,说我今天赌运旺,看来是真的。”

    陆爷总算知道自己碰了个大铁板,郡王赌技非同寻常,怕是有不为人知的高招,自己今天是玩不过了。当即青着脸,赔礼道歉,请他离开。

    夏玉瑾收起银票,冷冷地问:“你留本王下来玩,便要陪本王玩到底!继续赌!”

    陆爷气得浑身发抖,硬声道:“长盛赌坊今日没钱,不赌了!”

    夏玉瑾淡淡道:“没钱便打借条吧,卖儿卖女总能还得上。”

    陆爷怒道:“我没钱你还逼我赌?!”

    夏玉瑾架起二郎腿,笑容变得阴森狡诈:“老子今天就是来逼赌的!”

    赌坊都养着十来号打手,负责将闹事的家伙拖去暗巷进行教育。

    陆爷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小祖宗,又见他漂亮脸蛋上都是沾沾自喜,只恨不得叫人来将他千刀万剐,丢入护城河喂鱼。

    夏玉瑾察觉了他的杀气,抬起头,诧异地问:“怎么?你想打我?”

    陆爷用了全身的气力才将“不敢”两个字憋出喉咙。

    “区区一介平民,谅你也不敢打本郡王,想以下犯上,满门抄斩不成?”夏玉瑾继续欢快地数钱,还让人将几张小额银票换成碎银,发给在场众人:“来,给大家沾点喜气。”

    陆爷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觉得心口的愤怒就像放熔炉上淬炼的钢水,随时都能喷出来,他努力地憋啊憋,几乎憋成了王八,这才顺了好几口气,再走过去附耳小声问:“郡王,给点面子,你可知这座赌坊幕后的老板……”

    “咦?说话也不大声点!”夏玉瑾回过头,对着他大声叫道,“你说这座乌烟瘴气的赌坊的主人是谁?!算了,想想也知道,开这种店铺的家伙肯定不是善男信女。”

    在大秦国,如无特批,是禁止皇亲贵族和官员经商的,但几乎所有官员私下都会各出奇谋,或是与人合伙,或是找表亲戚挂靠名字等方式进行商业活动,由于法不责众,所以就算发现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

    青楼赌坊是来钱最快的生意,也是名声最差的生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夏玉瑾可以不要脸,祈王却是要脸的。

    私下开赌坊这事,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嚷出来,便搪塞包庇不下去了,不但要受圣上处罚,对声誉和前途也影响颇大。他目前颇受朝廷器重,哪能自毁名声?夏玉瑾却是声誉烂到极点的家伙,功名利禄统统不在乎,就算圣上把他抓回去痛骂,罚几年俸禄,软禁一段时间,对他都是不痛不痒,因为他始终流的是皇室血脉,深得太后喜爱,没犯十恶不赦之罪,都不会被狠罚。

    祈王吃了大亏,又不能当面下狠手收拾南平郡王,只会把气都撒到赌坊管事人的头上去。真他妈的该死,比无赖更混账的是有身份的无赖。陆爷在心里暗骂几句,又硬生生把“祈王”两个字压回喉咙。

    夏玉瑾却誓不罢休地追问:“这赌坊是谁的?!我倒想知道幕后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是谁?该不会是哪个贵族官员吧?!”他想了想,摇头道,“肯定不会是的!太后说赌场都是害百姓的玩意,我平日里多逛几次,都被她说半天。哪里会有王亲贵族或朝廷命官敢逆太后的逆鳞开赌坊啊?!你说是不是?”

    就算全上京都知道,所有的赌坊青楼的后台都是这些人!也只会私下嚷嚷,没人敢到处乱说。陆爷心里憋屈得要命,却不能当众说出事实真相,又耐不住夏玉瑾不停逼问,只好回答:“赌坊是小人开的。”

    夏玉瑾“恍然大悟”道:“料想也是你这种小人。”

    陆爷给他骂得面红脖子粗,拳头握了又握,就是不敢真的砸下去。

    夏玉瑾数完钱,敲着桌子道:“来!继续赌,本王今天手气好!”

    陆爷含恨道:“今日陆某认栽,山水有相逢,这九千多两银子就算送给郡王了,还请高抬贵手。”

    夏玉瑾丝毫不给面子,斥道:“你是什么低贱身份?有什么资格与我相逢?我堂堂正正赢来的银子,还需你送?”他软硬不吃,赖在椅子上不动,身后还有无数打算跟着他下注的赌徒,吆喝着要开场翻本。

    陆爷思索许久,心生一计,召来打手和伙计,当场宣布:“今日赌坊歇业!请大家散去,下次再来!”

    打手会意,开始吆喝着赶人,众人虽万分不愿,也只能骂骂咧咧地退去,很快便只留下夏玉瑾与他带来的几个小厮在空荡荡的赌坊内。陆爷朝他们咬牙切齿地冷笑一下,抱拳行了个礼:“郡王身体不好,想在小人的赌场休息,小人便派人好好侍侯,等郡王休息够了,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说完他示意打手留下盯着,自己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决心要躲几天瘟神。

    九千多两银子,和预想中也差不多了,大不了改日再来,慢慢闹得他关门歇业为止。夏玉瑾对这个结果还不算很满意,也只好收起银票,准备起身离去。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风声。

    陆爷像个麻袋似地从半空中掠过,狠狠落在夏玉瑾面前的赌桌上,砸出个大窟窿。

    “混蛋!”带着杀气的声音,如带血尖刃般,让人不寒而栗。

    叶昭穿着一袭红色劲装,手按宝刀,带着二十多个亲兵将赌坊团团包围,然后缓缓踏入,她先凌厉地扫了眼周围,再朝夏玉瑾点点头,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陆爷身上,不容置疑道:“继续赌!”

    夏玉瑾看清形势,大喜过望,赶紧又坐了回去。

    陆爷挣扎着爬起来,叫道:“你堂堂天下兵马大将军,居然敢欺压百姓!老子去告你一状!”

    叶昭走过去,再次踹翻,踩住他的脊梁,一边慢慢用力,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我男人让你赌,你便得赌。”

    夏玉瑾会意,拍掌笑道:“你不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吗?我让你赌,她若是贤惠,自然得抓你来赌,若是不听话,看老子不休了她!”

    “嗯。”叶昭多踹了地上的家伙两脚,腕骨断裂的声音在沉静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刺耳,再淡淡地补充道,“以夫为纲,他难得吩咐我做事,我也不好仗着自己的官名,公然违抗的。”

    夏玉瑾负手,感叹:“看,这就是夫唱妇随啊!”

    “随……随你妈的……”陆爷痛得全身抽搐,他还想硬嘴几句,猛地想起活阎王凶名,赶紧闭上眼睛,试图装死。

    叶昭用刀柄戳了戳他,问:“他不赌怎么办?”

    夏玉瑾果断道:“把你的本事拿出来,继续揍他娘的!”

    叶昭弯下腰,“好心”问:“喂,你究竟赌不赌?听见我男人的交代了吗?别担心,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我至少知道一百种。”

    郡王要赌,就要赌到他高兴为止。

    夏玉瑾兴尽收手时,长盛赌坊赌共输了十二万三千八百两银子,还赔上陆爷的一条胳膊。遗憾的是,赌局结束后,叶昭派兵查抄了整个赌坊,将桌椅砸得稀烂,只搜出一万两千两百三十四两银子,还有几件古董和大堆零碎铜板。

    陆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被大刀逼着在欠条上签名,并按了血指印。

    夏玉瑾拿着古董左看看右看看,鄙夷地教育道:“都是不值钱的玩意,这张李白年的画作还是赝品,没想到你这家伙水平不行,品德不行,连眼光都不行,以后要多多学习啊……你摆那么委屈的脸给谁看?本王教训你还教训错了吗?”

    叶昭敲了敲陆爷的脑袋,朝他微微眯起眼。

    陆爷赶紧红着眼睛爬过来,哀求道:“是……郡王教训得是……小人无良,小人无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算了,你都承认错误了,本王心胸开阔,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恶徒,哪会将你的小小得罪放在心上呢?”夏玉瑾从全场唯一完好的长凳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拿起欠条检查清楚,很大度地将几件不值钱的古董丢回去,挥手道,“就这样算了吧,虽然是他拒赌耍无赖,咱们也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让人以为我们仗势欺人。”

    叶昭收回刀,淡淡道:“也是。”

    夏玉瑾满意地用那张赝品字画拍拍他脑袋,长长叹了口气,温柔安慰:“别难过,赌场上输赢是常有的事,这点钱给你拿回去东山再起,天大事都没有过不去的坎,千万别伤心过度自寻短见,秦河很冷的。”

    天下还有比他更贱的家伙吗?陆爷气急攻心,生生呕出一口血。

    夏玉瑾大摇大摆地班师回朝,连看都不看地上的烂泥一眼,走到门口,他先把铜钱和碎银散给在门口看热闹的街坊百姓,又拿出张两百两给叶昭带来的亲兵们买茶喝,自己则一头钻入舆轿,还没坐稳,叶昭就跟着进来,还很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掌:“我的辛苦费呢?”

    “就你这点德性!还将军呢!”夏玉瑾一巴掌把她狠狠拍回去,从银票里抽出两千两,递给随身侍侯的安康道,“先去老高家,把银票私下塞给他,买五斤羊肉和五斤羊筋……然后再带人去告诉他,说老子吃他做的肉闹了肚子,再把他的破店砸一轮,随便抽他两个耳光,把他全家赶出上京,告诉他还敢回来就见一次打一次!”

    安康会意,带人办事。

    叶昭沉默了一会道:“你这样一闹,祈王可能不会那么快联想到你和老高的朋友关系,但他不是蠢人,很快就会回过神来,又追不到老高,怕是会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到你身上。”

    “赌个钱而已,自个儿养的狗不争气,他能把我怎样?老实说,圣上自两年前发狠把我揍了二十大板后,结果被太后骂了半个时辰,就死心了,只要我没闹出大事,他就不管,人家没把我闹出大事,他也不管……”夏玉瑾郁闷地说,“所以那群混账才敢当面损我。”

    叶昭忍不住问:“祈王真找你算账怎么办?”

    夏玉瑾贼兮兮地笑道:“怕什么?当今圣上是皇太后所出,和我爹是同胞兄弟,感情一直很深厚。祈王若是把账算太狠了,我就装出可怜样,去找太后告状,太后哪能不帮嫡亲的孙子出头?”他见叶昭在低头思索,犹豫片刻,随手拿张红纸,将欠条包起来,交给长随道:“算了,做人留点余地,我也怕他气得打我闷棍。你将这个礼单送给祈王,就说是侄子给他小妾的新生女儿的满月酒礼,不必还了。”

    “就你这点德性!还郡王呢!”叶昭听得笑了起来,然后正经八百地说,“放心吧,他若敢打你闷棍,我便打他全家闷棍。只是你手上赌赢的这笔钱,是留不得的。”

    “嗯,我又不是傻瓜,”夏玉瑾应道,“过些日子是太后六十大寿,国库空虚,圣上正发愁呢,我现在就给他送点银子去表表孝心。顺便去陪太后聊聊天,讲讲坑人赌坊倒霉的故事,逗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叶昭搭上他肩膀:“喂,你到底是怎么作弊赢钱的?趁现在无人,说给我听听。”

    “老子的独家秘笈,怎能外传?”夏玉瑾推她的手,推了几把都推不动,便胡扯道,“我听得见骰子神仙说话,是他告诉我几点的。”

    叶昭道:“是听骰吧?谁教你的?”

    夏玉瑾愤愤道:“我自学的。”

    叶昭摇头:“这玩意就算有天赋,也要一二十年苦练,看不出你还有这个毅力。”

    夏玉瑾愤愤道:“谁要学了?我是天生体寒,四岁时又不慎落入冰水,导致病情恶化,出不得大门,在院子里整整给关了十四年,屁事都不准干,无聊得可以淡出个鸟来,除了玩玩骰子,还能干什么?自己左手和右手玩,玩多了,什么都琢磨出来了。”

    他从懂事起,身体就很虚弱,有时候站在花园里走两步,给风吹一吹,都会莫名其妙地晕下去。屋子里没断过药香,黄胡子的、白胡子的、没胡子的大夫看了不知多少,大家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安太妃几乎哭断了肠子,将他当水晶人儿般养在深宅里,不敢让他伤神,不敢让他劳心,唯恐碰一下就会碎掉。

    他不需要读书,反正读了也白读。他不需要练字,反正练了也白练。任何本事放在一个随时会死的人身上,都太奢侈。无论学得再多再好,过不了几年,统统都会烟消云散。有时候偷偷听小厮和丫鬟们说起外面的世界,十里秦河,奢华无边,引人遐想。有时候靠在院门,听外面货郎欢乐的吆喝声,吵闹声,马蹄声,是那么的鲜明。有时候拿着书本翻看,里面有万里山河,草原大漠,美景如画。

    他看见的只有四面围墙,一面蓝天,上面变幻着几朵白云。有时候会像猴子,有时候像百灵鸟,有时候像骏马……可是伸出手,全部都碰不到。

    十四岁那年,蛮金入侵,漠北被屠。

    消息传来,上京的宗室贵族一片混乱。他趁守卫松懈,改了装束,悄悄地溜了出去。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大街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耍着猴戏的大叔敲着锣鼓过去,背着糖葫芦的汉子一路吆喝,样样都是那么新奇有趣,生命的色彩浓郁得仿佛要跳动起来,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胡乱走着,酒楼里有说书先生在口沫横飞地说叶昭将军的故事,他驻足聆听。

    “叶将军年仅十六,却天资过人,统帅进退有道,堪比前朝卫大将军。他长相威武,身高九尺,持一百二十斤的宣花板斧,骑着白云马,端得是万夫不敌之勇,他亲任先锋,冲入敌阵,朝来将大喝一声,横斧砍去,无人能挡……连反应都没有,脑袋便掉了下地。当真是男人中的真男人,英雄中的真英雄!”

    天下有那么厉害的男人吗?

    他坐在旁边听入了迷。明明两人差不多大,他已是纵横天下的将军,他却是关在宅子里的废物。心里有点羡慕,有些不甘,有点嫉妒,有点无奈。

    评书没有说完,离家计划没有成功。

    他被当女孩调戏了。他晕倒了。他被送回家了。

    安太妃坐在他床头,整整哭了一天。

    他默默地躺着,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祈祷……“如果能有奇迹,让病情好起来,就让我变成和叶昭一样威风的男人吧。”

    梦想啊梦想……

    “喂?”叶昭很爷们地敲敲他肩膀,大大咧咧地问,“你在走什么神?”

    曾经仰慕的男人变成自己媳妇。

    夏玉瑾忽然有泪流的冲动。他是要做将军,而不是娶将军回家啊!

    干!老天你耳背了吗?!

    夏玉瑾的梦想很破灭,生活还要继续。

    不过叶昭今天的表现很好,一口一个夫唱妇随,让他在人前扬眉吐气,舒缓了不少这段时间来的憋屈,所以连带着看她的脸,都觉得顺眼了许多。于是他凑过去,笑嘻嘻地问:“回府更衣的时候,听说你给太后召去,莫非是要亲授你为妻之道?”

    未料,叶昭竟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玩笑,并用行军打仗的严肃表情道:“她希望我对你好点,还说夫妻相处不要太强势,向别家女眷多学习,可以适当放柔点身段,化化妆,撒个娇什么的,我还在琢磨怎么弄。”

    夏玉瑾被这番话震撼了。他虽然很嫌弃自家媳妇不女人,但是不女人的媳妇硬装女人又是什么呢?

    他的脑海里瞬间勾画出叶昭穿着大红裙袄,头上云髻高耸,戴满镶宝石的金簪银钗,冷若寒冰的男人脸上涂着白粉,贴着花黄,带着杀气,手里提着两把大刀,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然后像别人家的媳妇那样“羞答答”地叫他相公,试图做出抛媚眼的模样。

    这是何等恐怖的情景?绝对能吓得人把隔夜酒菜都呕出来……

    夏玉瑾想象得脸都白了,他捂着嘴拼死摇头:“千万别!你就这样好!”

    叶昭叹了口气道:“是啊,从小就没学过做女人,我也觉得太勉强了。”

    夏玉瑾应声虫似地赞同:“就是,太勉强了。”

    叶昭问:“我以为你很讨厌?”

    夏玉瑾老实道:“是很讨厌,但是我更讨厌装模作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不喜欢,偏偏要装出个喜欢的模样,这等虚伪,惹人生厌。”

    叶昭冲他竖起拇指道:“好!我就欣赏你直率!”

    夏玉瑾撇撇嘴,不屑道:“欣赏个屁!”他想了想,见现在大家气氛好,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提出,“你和我素不相识,选择嫁给我,该不是因为听了我乱七八糟的传言吧?”

    叶昭犹豫了许久才道:“没有,只是觉得……性格和你有些相似,大概合得来。”

    夏玉瑾听在耳里,只觉嘲讽:“像什么?你是英雄!我是无赖!你是朝廷栋梁,我是大秦废物!两人云泥之别。其实三年后和离,你自己也松了口气吧,至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不用和自己嫌弃的地痞无赖过日子。”

    叶昭微微震惊,猛地抬头问:“谁说我嫌弃你是地痞混混?”

    夏玉瑾思及胡青是她下属,不愿招出,只含糊道:“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从成婚的第一天起,我从未觉得你看得起我。”

    车厢内沉静了一小会,只有马蹄声在外头响亮扬起。

    忽然,叶昭在沉闷中爆发出大笑声,她笑得弯下了腰,捧着肚子,几乎连眼泪都快笑了出来,然后硬撑着,指着他鼻子道:“不管我嫌弃你什么,都决不可能嫌弃你是地痞无赖。”

    夏玉瑾脸都涨红了,愤而喝问:“有什么可笑!”

    “因为就你这点程度,还地痞——笑死我了。”叶昭还是直不起腰,她揉着眼睛道,“老子十二岁起就敢带着大群纨绔在漠北横行霸道,是地痞里的头头,混混里的霸主。天天逞凶好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将人打伤,除了推瞎子下河,乱揍女人小孩,什么坏事没干过?闹了几年,越来越荒唐,把我爹气得不行,想动手想训我,被我打断了腕骨,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差点就把我踹出族谱,是太爷爷和母亲拼死才将我保了下来。那时候漠北的好多人家敢怒不敢言,都悄悄烧香拜佛,祈望我早点死,也算除了一害……”

    少年荒唐,恶行罄竹难书。后来,漠北陷入危难,她带领军队抵抗蛮金,拼死反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忘却这些过去,最后只记得那个有胆有谋,英勇无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可是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自己却是不敢忘的,因为有些犯下的错误,要用一生去弥补。

    叶昭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了。

    夏玉瑾第一次在她坚毅冷静的脸上,看见了深深的悔恨。

    叶昭垂下头,暗淡了眸子:“不说了,我做的混账事比你多太多了。”

    夏玉瑾忍不住靠过去,摸摸她脑袋,安慰道:“那个……乖,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原本有些难受的叶昭看见他的欠揍举动,眼角都抽搐了。

    “虽然听起来你确实比我混账,怪不得你讨厌提往事,”夏玉瑾似乎毫无自觉,继续安慰,“不过人非圣贤,你现在改过自新了,大家也会原谅你的。”

    叶昭赞同:“是啊,要是依我以前的性子,以你现在的行为铁定会被打断两三根骨头,再打断鼻梁,去床上养半年的伤。”

    夏玉瑾赶紧缩手,感叹:“改了真好。”

    他黑漆漆的眼珠骨溜溜地转,就好像做坏事得逞的雪貂,正狡猾地朝着她笑。

    叶昭被他乱七八糟地折腾完,暂时抛开讨厌的回忆。她从怀里掏出卷书册,岔开话题道:“太后给了我一份前孝惠皇后亲笔写的《女则》。”

    夏玉瑾鄙夷:“反正你看了也白看。”

    叶昭解释道:“我从小只喜欢玩枪弄棒,最厌读书。从军后为读军书和文件,被逼无奈才开始学文,可惜天赋不行,成效甚微,至今看稍微文绉绉点的玩意都会头疼,所以我军中谁送上来的文书让我看不懂,我就拖谁出去打板子,现在大家都很聪明,懂得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惜孝惠皇后水平高,文采太好,《女则》里面大段大段的华丽辞藻,还有博古通今的比喻,看了三行就让我打瞌睡。”

    夏玉瑾愤愤道:“你和离书不是写得挺好吗?”

    叶昭负手昂然道:“文书工作,自有军师代笔,”她停了一下,接着炫耀,“狐狸写东西蛮厉害的,字也写得很漂亮。”

    和离书都敢找外人写。夏玉瑾给这混账家伙气得没脾气了。

    叶昭继续道:“《女则》我晚点拿去给幕僚军师们看看,让他们融会贯通后给我讲解一番。”

    “这点程度的玩意都要找军师,你还嫌不够丢脸啊?!”夏玉瑾急忙抢过《女则》,气急败坏地骂道。

    叶昭耸耸肩:“太后过几天可能要考我,至少得弄懂里面写什么,也好糊弄过去,免得让她老人家太过失望,。”

    夏玉瑾推开她,一边翻书一边怒道:“得了!我给你研究一下。”

    叶昭满意地摸摸他脑袋:“如此甚好。”

    夏玉瑾:“滚!”

    叶昭见他动怒,立刻往舆轿外蹿了出去,双足轻点,飞身跃上一直跟随的踏雪,朝他挥挥手,甩了个响鞭,飞驰而去。

    夏玉瑾靠着软垫,捧着书努力研究。研究了许久,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最后是他在认真看《女则》?!他媳妇倒成了没事人?!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