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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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的故事

    “现在,除了我和老刘,”姑父叹道:“没人知道她到底是谁了。”

    “现在,除了老刘,”姑父又说:“也没人能证明她是谁了。”

    “她,不是烈士吗?”丁一问。

    “只有我这么看。”姑父说:“只有我认为她应该是烈士。”

    “她怎么死的?”

    “可我的话没用。一个叛徒,怎么能证明一个烈士呢?”

    “那老刘呢,老刘在哪儿?”

    姑父沏一壶茶,请丁一坐下。

    姑父说有一朵昙花就快开了,不是今夜就是明天一早。

    姑父说丁一猜得不错,照片上那女人是他的恋人。但马上姑父又改口说不对不对,应该说他是照片上那女人的恋人。

    “到底该怎么算呢?”姑父问丁一:“我是她的呢,还是她是我的?”

    “互相的。恋人嘛,当然是互相的。”

    “唉——!”姑父长叹一声,苦笑道:“可要是你爱着一个姑娘,可她至死都不知道,你说,这可怎么算呢?”

    那女人名叫馥,姑父高中时的同学。真可谓是一见钟情,姑父说自打他第一眼看见馥他就爱上馥了,一直到现在。但是馥并不知道,姑父从来没跟她说过。那时的馥短发齐耳,一身素白的衣裙,除了歌声就是笑声,纯洁得就像个天使。姑父说“你连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是亵渎,可怎么跟她说呢”?终于有一天,姑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跟她说了,鼓足勇气都走到她跟前了,寒暄之后话都到了嘴边了,可就这功夫来了个别人姑父说什么叫命呢,这就是命!这一没说可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此后馥忽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也许有三四年,也许更要久些,馥就像是没了。哪儿都找不到她。姑父到处打听,逢人就问,可是没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什么她的消息也没有。这个人真的就像是蒸发了,凭空地就没了。

    “老刘呢,他该知道吧?”

    “爷们儿!”姑父不合适跟丁一论哥们儿,即是男人对男人,那就叫爷们儿吧。“爷们儿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慢慢儿跟你唠唠。”

    我能听懂姑父这话中的苦涩,他是说:哪怕屁都不顶呢,也让我痛痛快快说一回吧!

    姑父说后来,有一天,老刘跟他说馥要是死了呢?姑父说不可能,死也不能死得谁也不知道!再后来,老刘又说:就算馥还活着,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你也不如就当她死了吧。姑父还是不能接受,姑父不信馥会是那种人。姑父想不出她能去了哪儿。最让姑父想不通的是,不管去了哪儿,她也不会忍心就这么一句话都不留下。

    “那,她到底是去了哪儿呢?”

    “好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她去了一个高官的府上。”

    “高官?她是不是嫁给那家伙了?”

    “别急,爷们儿,你听我说。”

    噢,我懂了!我碰碰丁一,同时对姑父说:“准是她被派到敌人内部去卧底了,比如说当个秘书什么的”

    “你怎么会想到的?”姑父脸上露出孩子似的惊喜,就好像如果他发现得早历史原是可以推翻重来的,只可惜他不曾有丁一这般敏捷的反应。

    “要不,”我说:“她怎会成了烈士的呢?”我捅捅丁一:忘了吗,有个电影不就是这样吗?

    但姑父的笑容渐渐消失,一脸的懊悔随即深重:“唉,我可真是笨哪!我当时怎就没想到会是这样呢?事后想想,老刘一直都在暗示我呀,可我这猪脑子偏就一根筋。”

    我心说这老头真也是够笨的!——我那是从谜底推出谜面的,你当时又不知道馥的结局嘛。

    对,卧底,或者叫地下工作者,总之,就是打进敌人内部。不过呢,姑父说馥当的不是秘书,是保姆。

    “怎么是保姆?”

    “说得好听点儿是家庭教师,其实就是保姆。再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老妈子。管着仨孩子,一个小姐俩少爷,都还不懂什么事呢。”

    姑父实在是不能理解。姑父心说怎么了这是,馥你平时不糊涂呀?至少说这是大材小用,莫非你不明白?馥聪明漂亮又能干,有思想有志向,在姑父心中她简直就是公主,就是女王,就是真理!上学时馥的功课门门名列前茅,姑父暗暗使劲也总是赶不上她。干吗你非要去当什么家庭教师呀?干吗你非去当个老妈子呢?所以姑父就不停地去找馥,劝她离开那儿。你上哪儿不好?你干吗不行?馥,你就听我句劝行不?但馥总是东拉西扯地搪塞他,表情也似多了几分神秘或警惕,没有了以前的明朗,好像从头到脚换了个人。

    姑父说:“我可真是笨哪!”

    姑父是在一条小街的拐角处找到馥的。完全的不期而遇,完全是芝麻掉进了针眼里,说句粗话:完全是姑父的一脬屎给憋出来的。那天姑父去逛旧书摊,逛着逛着忽觉下紧,不行,非得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不可。姑父就钻进一条小巷,钻了一条又一条,谢天谢地总算有个公厕了。痛快完了,姑父慢慢在小巷中走,蓝天白云,红桃绿柳,小巷幽幽,兼有童歌阵阵好一派太平景象。姑父正自感慨,谁知就走到了命运要他走到的那个地方。——馥!正站在一家大宅门前,跟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起唱着歌谣:

    “打花巴掌呔,正月正,老太太要看莲花灯打花巴掌呔,五月五,老太太要吃烤白薯”

    姑父说他至死忘不了那声音,忘不了馥蓦然回首时那一脸惊愣的神情。蓝天白云之下,红桃绿柳之间,馥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微风飘起她一身素白的衣裙那情景至今也还常常走进姑父的梦中。

    两个人互相看了老半天。没等姑父开口,馥急忙领着孩子进了身后的大宅门。俩孩子正在兴头上“吴妈,吴妈”地叫个不停“吴妈咱再玩会儿吧!”

    哈,吴妈!——姑父差点没晕过去。

    自那以后,姑父便总去那条小街上等她。姑父说:馥,你一辈子就这么给人当保姆了?姑父说你原来是多么有理想、有志向啊!你缺钱吗?缺钱也犯不上干这个呀!姑父说你应该上大学继续深造,钱不够我去跟我爹说。姑父他爹是家商号的老板,但在家里,姑父敢说是他爹的老板。可是馥一概拒绝,也不说为什么。馥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只求你一件事:再也别来找我了。馥说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馥说我压根就是个俗人,只图过个安生日子。但姑父还是总去找她。馥不出来,他就在那小街拐角上等。馥一整天都不出来,他就在那儿等一整天。但姑父从不进那个大宅门,怕给馥惹事。

    这么着,直到有一天老刘来跟姑父说:你别再去找馥了。姑父说咋啦,这有你啥事吗?老刘说没我事,是组织上让我跟你说的。姑父说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得由组织上说吗?老刘说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组织上希望你断了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不信你去问!姑父就冲老刘喊:我还能去问谁?我只有你这个上级!老刘板起面孔道:知道就好,我也只有一个上级,他怎么跟我说我就怎么跟你说!

    “你说我有多笨吧,”姑父说:“就这,我也没想到馥是打进敌人内部的。”

    “没有比我更笨的啦,”姑父说:“就这,我也没想到馥早就是我的同志了。”

    “不过呢,”姑父说:“好像有那么一阵儿我也怀疑了一下,可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么天真烂漫的馥会瞒着我跟老刘他们认识。”

    “笨死了呀我都快!”姑父说:“从此我就强使自己不去想她,再也不要去想她,就当那个庸俗的女人、堕落的女人,那个敌人家的老妈子已经死了吧!”

    当然,姑父却一直都不能忘记她。

    临快胜利了,有天老刘给姑父一个地址,让姑父扮成磨剪子磨刀的,到一条什么街什么巷多少号,去跟一个叫“吴妈”的人接头。姑父问什么事?老刘说暂时没事,先接上头再说。姑父再叮问一句:是不是吴妈?老刘说对,那家的保姆。

    “没准儿是天意,除非是天意,”姑父懊丧地拍一下自己的脑门:“直到这会儿我都没想到这个‘吴妈’会是谁!”

    姑父找到了那条街,找到了那条巷,找到了那个门牌。姑父在那大宅门前一声一声地吆喝“磨剪子磨刀”时这才一愣:哎哟,这是哪儿呀?小巷幽幽,红桃绿柳,吴妈?吴妈是谁?不是领着俩孩子唱“打花巴掌”的那个女人还能是谁?姑父“扑通”一下坐在台阶上,足足愣了有半点钟。

    姑父说:“我这么一算哪,爷们儿你猜怎么着?都七年啦!自打我最后一次去找她,已经又过去好几年啦!”

    “那您,”丁一问:“一直就没结婚?”

    咳咳,丁一你可添的什么乱呀!“不结,你能叫我姑父?”姑父呆滞的脸上又浮现一缕酸楚。

    “那么姑,是馥吗?”丁一仍不识趣。

    “可是馥已经死啦!”

    “啥时候?”

    姑父望着那个大宅门,使劲让自己镇静下来。姑父叮嘱自己:千万不能露出一点激动,一点特别的表情都不行,都会给馥带来危险。姑父又跟自己说一遍:馥,现在还是吴妈;我,一个磨剪子磨刀的而已。姑父长出了几口气,感觉没问题了,这才又一声一声地吆喝起来。

    可大宅门里出来的不是馥,是个男人,递两把菜刀给姑父。姑父埋下头来磨刀,轻声问那男人:怎么,吴妈正忙着?那男人反问:您跟吴妈熟?姑父说是老乡:吴妈照顾我,总把磨刀的活儿给我留着。那男人瞄姑父一眼:这么说您还不知道哪?姑父说不知道什么?那男人说:吴妈殁啦。什么?!吴妈殁啦。姑父手里的刀差点没掉在脚上。上个月,那男人说,是上个月的事。

    “怎么回事?”丁一问。

    当时姑父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说漏了嘴:馥馥馥死了?幸亏那男人听拧了:富死了?这年头还有富死的?说她是穷死的还差不多。那男人告诉姑父:吴妈病了好几年了,整宿整宿地干咳,后来就吐血。吴妈挣的那点儿钱全都看了大夫了,可就是治不好。这家人怕她的病传染,想辞了她,吴妈就托人买了药,顶着,她说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你该知道是为什么!”姑父一脸苦笑,望天望地,望着丁一。

    “这是她的任务呀!”姑父说:“这好些年她为了什么?除了侍候小姐少爷和收拾屋子别的事她什么也不干,这都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装得像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啥也不懂,啥也不问,啥也不关心,只有这样敌人才能放弃对她的警惕。”

    “可这样,”丁一问:“她还有什么用呢?”

    “等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候,组织上会给她指示。到那时候,比如说她就可能接触到一些机密而谁也不会怀疑到这么个老妈子身上。”

    可她没想到她会生病呀,姑父说,人都是会生病的呀!地下工作者也是人,也一样有病不治是会死的!而馥又知道,她不能跟组织上要钱去治病,一个老妈子要是花好些钱去治病,你说,是不是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什么病?”

    “这不重要。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后来呢?”

    姑父连喝几口酒,眯缝起眼睛,好像在端详正前方的一朵花,表情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仿佛无奈,仿佛自嘲,仿佛陷入深深的荒诞

    “馥留下一个纸条,五个字:我到底是谁?”

    “啥意思?”

    “丁一你聪明,非让我说破了吗?”

    姑父说,终于有一天馥觉得自己是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不死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工作了,可组织上还没有派人来——磨刀人依旧杳无音讯。可能是深夜没人的时候吧,馥左思右想,就写下了这句话,把纸条藏进了一把菜刀的刀把。姑父说我猜她一定是想:磨刀人要是真来了,要是聪明,也许能发现这个纸条。

    “可她这话是啥意思呢?”

    要是不巧这纸条被别人发现了,别人也不会明白这是啥意思。要是组织上来人发现了呢,这话就是说:我一直都在这儿等候任务,死不甘心呀!要是到底也没人发现这纸条呢?姑父说:我想这话就只能是对她自己说的了。

    “对自己说的?”

    “或者,是对着天问的。”

    “姑父,我还是没懂。”

    喂喂丁一,你比这老头儿还笨吗?

    姑父沉了沉,问丁一:“爷们儿你说,馥,她应该算是什么人呢?”

    “不是烈士吗?”

    “那是我说。可她并不是被敌人杀害的呀?”

    “那就算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地下工作者?”

    “可她压根又没能提供任何一点儿情报。”

    “那,那她就是馥,就是她自己不行吗?”

    “是呀,她上了十二年学,门门功课都学得好,可在随后的七年里,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她总共就写了那五个字。”

    “至少,她是您的恋人。”

    “可我从来都没告诉过她。”

    “但是您永远都记得她,都爱着她,不是吗?”

    姑父,丁一,还有我,我们一起看那墙上的照片,仰望馥,仰望那一张年轻、纯真但是朦胧、愁苦的脸。她是一个真实的人呢,还是只是一幅照片?她是一个传说呢,还是一段确曾有过的心魂?当她拍下这幅照片的时候我在哪儿,历史正走到了哪一个环节?这美丽的人形已然消散,但那一缕确凿、虔诚、坚定、执着并且焦灼着的心魂也已经无影无踪了吗?——我看出,丁一正陷入这漫无边际的疑问中,或正在这无尽无休的历史长途上跋涉。

    好啊丁一!我悄悄对他说,这样你就会懂得我是谁了。

    这跟你有啥关系?

    譬如你走过一年就长大一岁,我呢,经历一种事件,听闻一种消息,便丰盈了一步我的存在怎么,你不信?

    丁一犹豫,似信非信。

    好吧,你会信的。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是吗,哪天?

    这时候姑父猛地一拍大腿,惊叫道:“哎哟喂,我的花!”

    不知何时,有朵昙花已经开过,已经凋谢。

    更新的必要

    其实不用等到哪一天,就当我和丁一听着上述故事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已经成长,我们的心绪已经改变,我们看这世界已非同以往。

    灵魂就是这样蔓展着它的旅程,就是这样延续着它的脚步,丰盈着它的存在的。灵魂即那千古不尽的消息,有如江河,不断地诞生,不断地有所汇合,即兴地蔓展与必然地流传,编织成一张玄奥莫测的网而在其一个网结上,我伫望于丁一。比如“丁一是一个网结,我便是其牵牵连连不知何来何去的千丝万缕;比如丁一是这网的一部分,我则牵系于这网的全息。

    有时候人会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怎么回事?肉体是不可能长大得那么快的,但是心魂能!心魂一旦融入那千古流传的消息里去,一个人就会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尤其是当你从那纷乱的流传里听出了某种亘古不变的消息,或从那芜杂的历史中看见了某种永恒难解的事物之时。

    后来丁一问姑父:“那个老刘呢,他可以证明馥呀?”

    姑父却已闭上眼睛,仿佛还在为错过了那朵昙花的开放而懊悔不迭。

    “要是馥终于什么事也没做就死了,”姑父说:“老刘又能证明什么呢?”

    “馥在等待,这,老刘他是知道的呀?”

    “谁都可以证明她在等待,可谁能证明她在等待什么呢?相反,要是有人想用吴妈的事来证明老刘招降纳叛,听起来是不是更合逻辑?”

    “那也得实事求是,不是吗?他老刘也不能太自私了呀!”

    “可是他忽然病倒了。”

    “病了也可以说呀?”

    “中风。中风不语,你懂吗?老刘差不多是个植物人了。”

    “那那那他的那个上级呢?”

    “是呀,我就开始找他那个上级,为了找老刘那个上级我可是没少费周折。可等我终于找到了,爷们儿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你得信命。你得相信,这世间有一种东西是任何人也抗拒不了的。”

    “他死了?”

    “还应该加一句: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姑父一脸苦笑。

    天已经亮了。姑父收拾起酒菜——残酒灌回酒瓶,剩菜折箩成一盆。看他那任劳任怨的样子,仿佛往事概不存在。我悄悄说给丁一:瞧见没?在有些地方,灵魂就是这样熄灭的。

    你指什么?

    比如某些网脉,就像某些根须已经枯死,不再有任何消息流传。

    但丁一的思绪还在某些传说中徘徊。

    “那您呢?”他鼓足了勇气问姑父。

    “我怎么?”姑父并不停下手里的劳动。

    “您,真的是叛徒?”

    “真的。”——这两个字之出口轻率,会让人以为他是在说别的事。

    “怎么会呢?”

    “怕死。”——这声音简直可以算轻浮,以致我和丁一都怀疑他是在说别人。

    姑父开始浇花,一盆一盆地认真又耐心。

    最早的太阳走进屋里,先是照在墙上,然后照亮了摆在高处的花,再后便把姑父的白发一根根都照得鲜明。

    这时候,我听见阳光里颤悠悠地飘荡起一句话:“但我不知道,是我怕死,还是你们叫他姑父的那个人怕死。”

    这话让我感动至深。我知道在姑父里面,灵魂还在徘徊,比如说有些枯萎的根须,仍然埋藏着悠久的消息。而且,这些消息,必将使出卖者丁一被流放得更为深重。

    比如说丁一忽然感到了自己与姑父的同病相怜。

    比如说丁一相信,自己不过是比姑父侥幸些罢了。

    比如说他又想到:依呢,她现在怎样了?依,她将来又会怎样呢?当有一天,依也变成了一张照片,谁还会知道那美丽的形象后边曾有过的心魂?

    以及那美丽的心魂,是怎样被一个好友出卖的。

    那丁不语,唯有羞愧,唯有满面的愁容。

    我开始热爱丁一了,他没把责任推给别人,甚至没有推卸给我。那么我呢?唉唉,这可真是件值得警惕的事了:一个久历沧桑的行魂也可能被雕磨得狡猾,倒不如一个崭新的生命来得纯真、率直了!我开始懂得了更新的必要:上帝之所以一次次更新生命,就是怕这漫长的行旅或丰富的经验,会把纯真和率直、惊讶和荒诞,一并改造成老奸巨猾与神机妙算;那样,你就会看什么都是正常——就像有部电视剧的标题:动什么别动感情。

    你说,丁一悄声问我,依,这会儿在哪儿?

    不知道。

    你说依,咱还能找到她吗?

    是呀,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