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三日后,孔雀胆替小姐将未来的公公和婆婆请来桂苑。

    阮妈和其余三个毒丫头则一起在厨房里帮玉珑的忙。

    说是玉珑做菜,可她打出娘胎过得便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煮白米饭都不会,更别提那些精巧的菜色了,而三个丫头也没比她强多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成天里只负责陪小姐吃喝玩乐,厨房里的瓶瓶罐罐分别装了什么调味料,她们也全都不认得,结果眼下真正忙碌的人是阮妈。

    菜谱里共有三道菜“杂菇苦瓜”、“翡翠苦瓜盅”、“冰糖炖肘子”

    只见阮妈手脚俐落地把香菇、草菇和蘑菇各自切成片,又开始切一根翠绿色的嫩苦瓜。

    砒霜见她用斜刀切得特别薄,一时好奇地问:“阮妈,干么切这么薄呀?”

    阮妈头也不抬,一边切一边答“切薄了,待会儿放沸水里一烫,更能去苦味。”等切完了其中一段,她才拾起眼来,对玉珑陪笑道:“我的好小姐,你要做菜给我家老爷夫人吃,怎么不挑些好东西,偏偏挑上这些苦瓜呢?说实话,我们府上那些老的小的都不怎么喜欢吃。”

    砒霜又问:“阮妈是说楚老爷、楚夫人,还有两位少爷都下喜欢吃带苦味的东西?”

    阮妈点头“没错,要不是小姐坚持,我也不会托买菜的婆子带这几根苦瓜回来,说起来,我们府上只有大小姐下挑食,以前她还没嫁人的时候,倒是挺喜欢吃那一道‘翡翠苦瓜盅’,但自从大小姐出嫁以后,我们府上就再也没买过这些苦东西,老爷少爷都不爱吃,做了也是白糟蹋东西呐。”

    岂料她的话只让身边的四个小丫头暗地里高兴。

    就是要挑些他们不爱吃的东西来做!

    阮妈切好了苦瓜片,刚要放进沸水里,就被鹤顶红拦了下来“不行不行,不能放下水。”

    她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说:“烫一下才能去除苦味儿,我的小祖宗,你们还是乖乖在边上看着吧,怎么做这两道苦瓜,我可比你们清楚。”

    “不能去掉苦味!”玉珑忙又出声阻拦,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强词夺理地道:“苦瓜苦瓜,顾名思义,就是吃它的苦味嘛,若是没了苦味,那还算什么苦瓜?”

    这番言论让阮妈变成了丈二金刚,她活了半辈子,这道理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这”她转头看了看那些已被自己切成薄片的苦瓜“好歹总要烫熟才行,”

    “没关系,生拌,生拌。”玉珑笑嘻嘻地向她撒娇“阮妈,你不知道,这是在我们苏州特有的吃法,你只需照着菜谱把那些菇片炒一炒就成啦。”

    第二道“翡翠苦瓜盅”同样也在玉珑和三个毒丫头的添乱下,硬是把好好一道菜又变成了怪兮兮的。

    阮妈说不过她们,又挡不住玉珑的撒娇,只在心里琢磨,苏州人的口味怎么这样怪?

    到了第三道“冰糖炖肘子”鹤顶红收到小姐的眼色,趁阮妈下注意,把剩余大半罐的冰糖都尽数倒进去,阮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吓了一大跳。

    “我的小祖宗,糖都堆成山啦!”

    玉珑拉住她,照例笑嘻嘻“就让它们慢慢炖吧,这样才甜得入味儿呢!”

    阮妈忍不住皱眉,嗔怪地道:“太甜了就腻,这样一道甜腻腻的东西,喂给狗都不爱吃。”

    “没关系。”玉珑的笑意更浓,螓首轻抬,喜孜孜地打起了主意“我就是希望他们都不吃。”

    阮妈彻底被弄糊涂了“小姐不是想做菜给我家老爷夫人尝吗?怎么又希望他们都不吃,若都不吃,那小姐让我偷偷帮忙做这些菜干什么?”

    “那是让他们嘴角下弯的。”玉珑咯咯的笑了出来。

    嘴角下弯,就是让他们不高兴咯!可阮妈一时没听懂她这种拐着弯儿的说法。

    好不容易等堆成小山的冰糖都融化、肘子炖烂了,一切大功告成,三个丫头便把三道菜端出去,而玉珑在支走阮妈后,越想越得意,也乐悠悠地跟在后面。

    走进饭厅却意外见到那让她一想起来就羞恼交加的坏家伙,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缎面褂于,胖呼呼的身形,看年纪和楚老爷相仿。

    楚昀阡见到玉珑,似笑非笑,指着那陌生人道:“玉珑,这是我远房的一位大伯,这两日正巧来扬州,遂来我家拜访。我娘说,你特地请他们来尝你做的菜,不知我们也有这个口福吗?”话虽这么说,其实方才三个毒丫头端菜进来时,他已瞧出不大对劲了。

    那位楚大伯一看便是个爽朗无拘的人,他见到玉珑眼前二兄,立时脱口称赞。

    “好一个娇俏伶俐的小姑娘!昀阡,这小姑娘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吧?将来等正式娶进门,可不能少了我的一份喜酒。”

    玉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哼,死胖子,让你瞎说!吃吧吃吧,你们一起吃,毒死一个是一个,毒死两个凑一双!

    小丫头忙着腹诽的时候,楚昀阡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在揣度她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玉珑的目光对上他,一时娇靥发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楚夫人见两个孩子眉来眼去,思及三日前在卧房中那“惊艳”的一幕,忽然笑眯眯地说:“我前日上街,有位算命先生说,我们楚家两年之内必添金孙,我一算计,思荷已经嫁去邑州,有了孩子也不归我们楚家:小天还小,连成家的念头都没有,只有昀阡和玉珑已订了婚,嫁娶也是指日可待,若要添丁,也就只能指望这两个孩子了。”

    她说完,玉珑的脸更红了。她羞得直想找个地洞钻,偏偏那个可恶的人还不把目光移开!

    没留意到那些暗潮汹涌,楚大伯已迳自动筷“怎能让香喷喷的三道菜凉在桌上?”

    他一拿起筷子,饭厅内的五个小丫头神色全变了,每一个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瞧他把又生又苦的瓜片塞进嘴,砒霜最不能忍,嘴角已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只好赶紧用手捂住。

    楚昀阡起疑心在先,目光自然敏锐,于是淡淡地道:“怎么了,玉珑,你在担心这些菜——”

    她急忙抢下他的话“这是我初次学做菜,当然要担心味道好不好。”说完仍不忘瞪他一眼,嗔怪他突然多嘴,害她吓出一身冷汗。

    “这些苦瓜虽然苦了些,不过清新爽口,”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楚大伯尝完居然连连称赞“再配上那些菇片,思咸、鲜、苦三味交杂,我最近虚火旺,苦瓜退火,正好多吃一些。”

    五个心怀鬼胎的小丫头不由得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楚老爷和楚夫人正要举筷,听他一说苦瓜,倒是缩了回去,不过见他尝得津津有味,夫妻俩的脸上自然笑眯眯。玉珑未嫁过来便能在外人面前讨得欢心,让他们倍觉颜面有光。

    楚大伯尝了两盘苦瓜,又去尝那道“冰糖炖肘子”玉珑不禁又盯着他。

    苦和甜向来不相容,她就不信这世上有人既爱吃极苦,又爱吃甜到腻味的。

    “不错不错,这道肘子炖得极烂,入口即化,可惜滋味还欠一些”他说着连皮带肉地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品评“可惜要是糖再放得多一些,滋味就更香甜了。”

    四个毒丫头完全看傻了眼,鹤顶红忍不住偷偷道:“小姐,那罐冰糖我全放锅里了呀。”

    玉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看她,又转回眼,只在心中想着。这胖子是饿疯了吧?

    楚大伯吃得高兴,一时反客为主,连连向楚家的三位主人招呼“来来,大家快一起尝尝!”

    玉珑看楚昀阡也动了筷,小丫头分辨不清为了什么,但心头一紧,竟然忍不住向他使眼色。他分明看到了,不过仍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然后强忍住皱眉的冲动咽下。

    两道苦瓜、一道十分甜腻的炖肘子,现在他已明白她特意做菜给他双亲尝的意图了。

    弄明白后,他不禁在心中失笑。人算不如天算,小丫头绝不会想到,他的这位大伯家住无锡,那里的人爱吃甜食是出了名的,正如四川人嗜辣、山西人爱酸,她的这道菜正好对他的胃口。

    而另一边,楚老爷和楚夫人虽然同爱子一样浅尝即止,不过根本没有像五个小丫头之前天真的想法,因为做不好菜而嫌弃讨厌玉珑,相反的,楚夫人搁下筷后瞅着玉珑,越瞅越欢喜。

    唉,这真是应了孔雀胆那个馊主意里的一句话,果然是“弄巧成拙”啊。

    bbscn

    “小姐——”四个毒丫头像残兵一样跟在她们家小姐的身后。

    真是倒楣,哪儿跑出来一个死胖子,把三道菜都吃光了,害楚老爷和楚夫人反而那么高兴!

    “小姐,我们回去再想办法。”孔雀胆打起精神来劝慰。

    “算了吧。”玉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再也不信你们那些馊主意了,只会越弄越糟。”她说着又噘起了嘴儿“哼!还有那个可恶的家伙,害我每次都被欺负!”

    四个毒丫头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觑。

    断肠草苦着小脸“那怎么办呀?等一个月后,若是想不出办法,小姐就要嫁过来了,”

    “真烦!”玉珑没精打采地挥挥手“你们都别跟着我了,我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四个毒丫头只好回桂苑去。

    玉珑一个人在楚家的后园闲逛,穿过两三道半月形的门洞后,她来到一处更幽静的所在,其时已是午后,云淡风轻,四下里半点声响都没有,真够清静的。

    虽然已经过了中秋,不过这座小园中遍植的都是耐寒的草木,因此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葱笼,绿荫匝地,竟恍若盛夏一般。

    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人扔一粒小石子进水塘的声音。

    她循声找去,没想到在这小园的中央还有一个小水塘,隐在丛丛草木后面,水塘边有一座石亭,亭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张湘妃杨,而她未来的小叔、楚家的三少爷楚天正坐在围栏边。

    石桌上随意地摊着几卷书,看来是这小子读书读累了,扔小石子玩儿呢。

    楚家的孩子容貌都不差,不过老三虽俊秀有余,却还没有长成他二哥那样从容潇洒的气度,也许是年纪尚小,又加上有父母兄长的护庇吧。

    他见到玉珑忙站了起来,客气地唤了声“沈小姐。”

    玉珑和他二哥虽然已有婚约,但终究还没有嫁过门,所以他依礼制仍然这样称呼。“这地方倒是清静,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她走过去,信手翻他的书,看到都是些正经八百的卷籍,像是大学、论语、春秋,还有一本来熹的程氏遗书。

    楚天笑了笑“这些都是先生要我读的,我方才读厌了,才扔石子解闷。”

    “你们又不是官宦人家,干么读这些无趣的东西?”玉珑停下翻书,好奇地重新打量他几眼,然后又没精打采地托腮在石凳上坐下“我听说你们家在扬州有好多产业,说不准不久以后,你爹娘也要教你去打理商铺的,既然不像那些书呆子一样去考功名,又何必看这些催人眠的八股东西?”

    楚夫仍只是笑笑“不考功名也可以看看这些书的,先生说至少可让人明些事理。”他说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忙起身捧起石桌上的书“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沈小姐,这座园子平日里没人,是专供我读书用的,你若喜欢慢慢逛吧。”他客客气气地道完别,就捧着书走开了。

    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玉珑只好一个人留下。

    她转头见一旁的湘妃榻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毯,又软又香,正好躺下睡大觉,便不客气地脱鞋爬上去,闭上眼不出片刻,午后的熏风暖阳真让小丫头进入了梦乡。

    不过梦里居然仍有那个可恶的人呢!

    明明已是春暖花开,如诗中所云“春来江水绿如蓝”她兴匆匆地跑去江边赏花,却不期然撞进他的怀里。

    她拾眼,又羞又气,正想理论,他却含笑说:“已到第二年开春了,还不嫁过来吗?”

    玉珑顿时想起娘说过,年前选日子纳吉,明年初便把她嫁到扬州。

    她在梦中气鼓鼓地回答“我才不嫁给你呢,就算到冬天叶子落光了也不嫁给你!”

    他抱住娇躯,丝毫不生她的气,笑意反而越浓“说什么小孩子的话,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你就得嫁来我们楚家,我向来说一不二的,嗯?”他边说边亲她的脸“算命老瞎子的话灵验得很,从来没有出过错,我们家在两年内一定会添小宝宝,玉珑,我不要别人,只要你给我生。”

    她被迫偎在他怀里,赌气反抗“我才不生小宝宝!不生小宝宝!”

    猛然间惊醒过来,玉珑吓得睁开眼,却见到梦中那张俊美可恶的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慌慌张张地撑起身。

    他伸手扶她,她却吓得逃到湘妃榻的另一端。

    “怎么,你方才作梦了?”楚昀阡淡淡一笑,看着她骤然醒来后惊慌羞怯的模样倒不在意,只柔声道:“玉珑,你娘从苏州来看你,我已让人送她去桂苑歇息,你醒来正好,跟我去吧。”

    他没说自己其实已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只为贪看她娇慵甜美的睡颜。

    “我娘来啦?!”玉珑一听喜出望外,来不及仔细穿上,拖着鞋子便急匆匆地往亭外赶,谁知越是心急越倒楣,她居然一脚踩空“哎呀”一声后便重重地摔倒在亭外冰凉的石板地上。

    “玉珑!”楚昀阡心中一紧,急忙步到阶下,一手扶住娇躯,一手脱下那只惹祸的绣鞋,隔着白袜用极轻柔的力道摸了摸“有肿块,像是扭伤脚踝了。”

    她疼得一时顾不上羞怯,偎在他怀中委屈地低声道:“好疼我没法走路了”

    “我抱你回去。”他柔声哄她,说着干脆将另一只绣鞋也脱了,一起拿在手上,然后稳稳地将娇躯拦腰抱起,他怕她熬不住疼,也不管沿途有仆妇惊诧的目光,走出小园后更是加快了步伐。

    走入桂苑,四个毒丫头一见立即迎上来大呼小叫。

    玉珑却羞得把小脑袋都埋进他的肩窝里,故意不去理睬她们。

    走入房中,二夫人见状下免心疼,她到底是她的娘亲,骨肉连心,一看当下的光景,便猜出爱女必定又是哪里磕伤碰伤了。

    楚昀阡把玉珑抱至软榻上,二夫人踱到边上柔声问:“出了什么事?”

    她委屈地偎入娘亲怀中“我的脚扭伤了,疼得厉害。”

    楚昀阡从旁解释“玉珑一听说沈夫人来看她,喜不自胜,急着赶回来,结果一脚踩空,从亭子里摔出去,不过我方才已检查过,没有伤到骨头。”他说完便含笑告退“沈夫人,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去拿专治跌伤的药酒,玉珑一直惦念着你,你们母女一定有许多话讲,晚辈先行告退。”

    他离开后,玉珑竟怔怔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娇唇微嘟,不知又在生什么闷气。

    二夫人看着小女儿这副模样,自然有所悟,似笑非笑地道:“玉珑,你在楚府上做客也有十来天了,你爹和奶奶每日都提起,我被他们问烦了才过来看看,你和昀阡相处得好吗?”

    玉珑这才回过神来,睫毛一扬一场,含含糊糊地应话“那个坏家伙,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他——”她匆而想起了梦中情景,俏脸变得更红,错把梦境当了真,又羞又气地向娘亲告状“他、他还要我给他生小——”猛然又清醒过来,吓得忙把末出口的几个字吞回去。

    二夫人却没有漏听半个字“小什么?”

    玉珑移开眼,心虚又结巴地打哈哈“没、没什么我只是瞎说的。”

    “你呀,总是长不大,一时气急败坏就信口胡让。”二夫人浅浅笑着,倒也不追究。她是明眼人,女儿羞红的小脸和昀阡方才温柔带怜的眼神,已使她笃定了一些事,可当下却故意说:“我在来时的路上已仔细想过了,玉珑,你终究是我十月辛苦怀胎所生,自古婚姻大事虽应由父母作主,我和你爹却也不愿勉强你们几个孩于,你二哥娶流火,是他心中所爱,你自然也要嫁一个喜欢的才好。”

    “娘”乍听这话,她不觉有些发怔。

    难道娘改变心意了?

    二夫人从容地又道:“我在家中所说的话并下骗你,等一个月过了,你若仍不愿嫁,我便让你二哥来接你回家,至于你和昀阡的婚约——他是个豁达明理的好孩子,想必不会难为我们沈家。”

    她说完,细心地留意小女儿的反应。

    果然,小丫头并不如先前那样喜笑颜开,反而有极短的忡怔和迷茫。

    情随势变,大概她一时也分辨不清,母亲这样的安排是否完全合自己的心意。

    玉珑只怔怔地想。那坏家伙在梦中明明说,他是说一不二的,是真的吗?

    这时楚府的一名男仆送来了药酒,四个毒丫头藉机也走了进来,她们方才看见玉珑就神情古怪,活像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小姐,我帮你抹药酒吧。”砒霜怯生生地讨好。

    二夫人亲自替爱女脱了白袜,朝她点点头“也好,你来替她抹吧,别忘了要揉得均匀。”

    砒霜忙不迭地应声。

    玉珑瞅着她们四个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一个个都心里有鬼的模样?

    她们主仆五人各怀心思,二夫人不动声色地旁观,等到药酒差不多抹完了,才忽然变了口吻,近乎疾言厉色地说:“玉珑,婚事我虽已不再勉强你,但你在楚府终究是客,凡事都要守规矩,我让你和楚家的人好好相处,你为什么曲解我的意思,成天无事生非,弄一些荒唐的小把戏去算计昀阡?”

    娘亲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训话让玉珑错愕得睁大眼。

    好哇,是哪个臭丫头告密?!

    二夫人训完,气息又平顺了,故意叹了口气,冷冷地道:“你不用责怪她们,刚才是我让她们四人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我,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的脾性我还不清楚?”

    这孩子自小被家人宠坏了,遇上不如意的事,从来不肯乖乖听从,必定会伙同她那四个小丫头想些刁钻荒唐的小把戏来应付。

    好嘛,被戳穿就被戳穿!玉珑的小嘴一扁,只好使出她的终极招术,又投入娘亲的怀里撒娇“人家只是不想嫁过来嘛况且小孔雀她们出的都是一些馊主意,不管用,还害我被他欺负!”

    二夫人好笑地暗中屏退四个毒丫头,故意柔声问:“他若趁机欺负你,那是他的不对,你告诉娘他怎么欺负你。”

    一扯到这个,玉珑的心立时“怦怦”跳个不停,娇靥发烫,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说“就是二哥先前对流火的欺负他,他咬我了。”

    “瞎说,你二哥怎会咬流火?”二夫人笑意更浓“到底是什么?”

    “嗯嗯”小丫头“嗯”了半天,才终于低低地罗列“罪证”“他那天夜里趁、趁我昏迷,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她鼓足勇气告完状,却只换来娘亲的一派云淡风轻。

    二夫人含笑站起身,故意凉凉地建议“你平日在家里总是称王称霸,为什么在扬州却任人欺负?人活着无非争一口气,昀阡既然这样欺负你,你也依样画葫芦,欺负回去不就行了?”

    玉珑听完惊得瞠目结舌。

    有没有搞错呀,娘怎么可以帮外不帮亲?!

    bbscn

    二夫人只陪了她半日,第二天便回去了。

    玉珑却得乖乖静养,她天性活泼,在桂苑裹足不出户几日便闷到不行,好不容易等脚踝上的肿块消了,又能下地走动,干脆带着四个毒丫头去扬州的大街上逛。

    二夫人先前说得没有错,扬州的繁华下逊苏州,玉珑不信,此刻等到亲身在街市上逛了一圈,见到满眼的琼楼玉阁林立,茶坊酒肆遍布,才和四个丫头一起信眼了。

    其实扬州自古不仅多商贾,更多美人。譬如南朝的鲍照曾在一篇“芜城赋”中说:“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孰质,玉貌绛唇。”赋中的南国,即指扬州。

    这样一个繁华毓秀之地,玉珑不想嫁过来,天下可多的是梦寐以求的人呢!

    午后的阳光暖暖淡淡,最适宜外出,五个人一路闲逛玩耍,又买吃的又买玩的,沿着运河边的长街逛下来,肚子都胀饱了不说,四个毒丫头的手上也都捧满了东西,纸盒木盒高高地叠着。

    鹤顶红抬眼看天,日头已有些偏西,忙唤玉珑“天色要晚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她正要答应,蓦见对街有一块招牌,上面刻著“碧华轩”三个镀了金的大字,在夕阳下还当真是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一时不禁好奇地多看两眼。

    “这一家的门面真气派,不知裹面卖些什么。”

    砒霜笑嘻嘻道:“小姐,我们进去瞧瞧下就知道了?里面一定有好东西的。”

    一行人一逛进去才知道,这家全是翡翠玉石的买卖,倒也正如其名,上等的翡翠玉石皆是碧澄澄的,果真是“碧华”呢。

    店铺里的玉石琳琅满目,坐在里面喝茶的老掌柜一看五个小丫头身上衣衫的质地皆上等,忙示意两个伙计退下,亲自上前笑眯眯地招呼“小姐想要些什么,随意看吧。”

    玉珑默不作声地逛完一圈,才指着角落里的一尊玉雕“你这店里只有这尊好。”

    老掌柜吃了一惊。

    哟,这买卖太大了!这小女孩居然一眼就相中他们的镇店之宝。

    那尊玉雕倒也不算大,仅有一个西瓜般的大小,但胜在玉料的质地和雕工,玉料产于号称“万山之祖”的昆仑山中,正是天下闻名的和阗丰脂玉,质地细腻均匀,光泽柔和,无与伦比,至于雕工嘛,只见其上雕有几株松树,老枝叫然,树上有月,玉宇冰轮;树下有屋,草庐单薄,而屋前还站着一个人,两手负于身后,衣袂飘飘,似被夜风吹拂,整尊玉雕仿佛一幅画卷般细致传神,雕工可见非凡。

    老掌柜暗地里踌躇,面上却笑着说:“小姐好眼力,这一尊玉雕名叫‘抱月归’,乃是稀世难求的珍品啊。”

    玉珑自小对钱财不大在意,听人称赞“好眼力”便乐得陶陶然。

    “抱月归这名字倒不错,我要把这尊玉雕买下来,嗯大家都有了礼物,再送给谁呢?”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这上面有松有月有草庐,这样风雅的东西,还是应该送给紫埴姊姊。”

    断肠草睁大眼瞅了瞅玉雕,晕匆匆地插嘴“小姐,这么好的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我可不管价钱。”她毫不在意“让二哥派人快马送银票过来就成了。”

    “小姐真是阔气。”老掌柜笑眯眯地抚须“不过买卖太大,老朽一时还真是作不了主。这样吧,请小姐明日再来,待我请示我们少东家再谈买卖不迟。”

    “你们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这样拖延的道理?”孔雀胆却下依“我们家小姐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买不走的,若是你们少东家出远门了,难道这店里的大买卖都要停了不成?”

    “话可不能这样说。”老掌柜慢条斯理,不急不恼“这是我们少东家定下的规矩,除了这一尊镇店之宝,别的全可由老朽一人作主,何况——”他笑着打量她们“看样子你们也逛了一天,身上带的银票就算一张未少,也未必付得起我店里这尊“抱月归”还是等明日多带些再来吧。”

    “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孔雀胆点点头“我们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又买了这么多礼物,现在身上带的银票真的不多了。”

    玉珑只好答应“那好吧,不过你要先说个数,我明天派人带银票过来买。”

    老掌柜沉吟片刻,伸手指稳稳地比出一个“七”

    断肠草怔怔地道:“七七万两?”

    鹤顶红立刻奚落她“笨蛋!这尊是上好的和阗玉,怎会这么便宜?我猜是七十万两。”

    老掌柜不发一语,只收回了手,赞许地颔首。

    bbscn

    到了晚上,玉珑沐浴饼后,想起玉雕上那些风雅的画面,忽然也想要画一幅,于是刚在软榻上躺下又兴匆匆地起来,叫进两个小丫头帮她研墨、调色,自己仅披了一件外衫,握笔等在画纸前。

    她作画一向不讲章法,随心所欲,不出片刻就画了满纸的层层叠叠,全是荷叶。

    大概是想画出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境吧。

    不过绿叶太多,也总需一朵红花来点睛,玉珑看了又看,却找不出一处好地方来添荷花。

    正踌躇着,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小姐,楚少爷来了。”是断肠草和鹤顶红。

    楚昀阡的两手上捧了一个锦盒,进门便微笑着说:“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不用你们伺候。”

    眼看着小丫头关上门,卧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满室寂寂,玉珑不自觉先红了脸,故意瞪大眼看他“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哦,我拿一样东西送来给你。”他的口吻倒随意得很。

    玉珑不理他,迳自拿着笔继续思索。

    那锦盒看来份量颇重,楚昀阡将它放在一旁的木凳上,绕到她身旁看了看,笑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怎么有闲情作画,嗯?”

    小丫头噘嘴儿“不用你管!”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到眉目如画的小佳人身上“这幅画画完了吗?”

    唉!她苦恼地放下湖笔“我想在万绿丛中再加上一点红,可是左看右看都无处下笔。”

    “这个并不难。”楚昀阡说着忽然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后,轻轻拢她于怀中,握着柔荑一笔一划地教她添加“其实画往往如其人,你的天性既然无拘无束,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一枝荷花呢?”

    他教她添的是一枝尚未绽开的花蕾,小荷才露了尖角。

    画完了,怀中的娇躯却有些僵住,更深夜寂,两个人这般实在靠得太近。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早忘了管那朵该死的荷花添的是不是恰到好处。

    “玉珑,”瞧着她娇羞无措的模样,他在心里失笑,既有得意更有怜爱,瞧了几眼,忍不住伸指轻敲书案,柔声问:“你呆呆地想什么?我替你添的花蕾还合心意吗?”

    他退离开她身边,玉珑这才缓过神来,低头一看,红绿相映,一幅画果然变得更佳。

    她观画,楚昀阡却在观她,其实他画花蕾欲绽未绽之际,只是为了借喻她,小丫头耽于玩乐,既不懂处世为人的艰辛,更不懂男女情爱、人伦大欲,正如花蕾叶芽一般。

    李商隐有诗云:“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喜爱渐渐加深,心,也已醉了。

    玉珑抬起眼,目光扫到那只锦盒,好奇地问:“对了,这里面你要送我的是什么?”

    踱到近旁的椅上坐下,他故意卖关子“你若想知道,自己打开看看。”

    她只得搁下笔,自己绕过书案去打开那盒盖,这一打开,她又惊又喜,连说话都一时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买这尊玉雕送给我?”唔,不对呀!她一思索又犯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尊玉雕的?难道哦,对了!难道那是你们楚家的买卖?你就是少东家?!”

    “碧华轩”的确是楚家的产业。

    楚昀阡含笑点头“你猜得没有错,那正是楚家的买卖。”

    不过这事说来倒也有趣,他并未想到玉珑会跑去他们楚家的店铺里逛。

    她想起老掌柜说过这尊可是镇店之宝,起码值七十万两,她可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何况他们沈家也有的是钱,她大可以自己买。

    这么想着,她便把盒盖盖上“我不要。”

    “怎么了?”他笑了笑“你白日里不是还很喜欢这尊玉雕吗?”

    “我跟老掌柜约好,明天会派人带足银票过去买,我不要你白送的礼物。”玉珑嘟囔。

    “哦?”他的笑意更浓,站起身来“我听说你打算明天让你二哥派人快马送银票过来,对吗?”他向她踱近,话语亦随之更温柔“玉珑,只要你喜欢,价钱我并不在乎。”

    他的心意在话中半藏半露,她有些察觉,但又不能全然明白,只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愿意白白送给我?”

    让小脑袋更疑惑,他听完这话却又摇头“不算白送,我不收你银子,但另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生了新的疑心。

    静室之中,烛影摇曳,楚昀阡含着笑、一派俊逸的模样反而让她更觉得不可靠。

    果然,他向她招手“玉珑,你过来,等凑近了我才告诉你。”待她走近后,他伸手一揽,毫无预警地将娇躯揽入怀中,然后才笑咪咪地说:“你让我吻一下,吻过了便抵消七十万两。”

    玉珑羞得粉颊上立刻飞上两抹红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开口拒绝“我、我才不要被别人吻!”

    他稍稍加大力道,让娇躯在怀中贴得更紧密“那不成,捧出‘碧华轩’的东西,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故意转向她的耳畔,让温热的气息喷拂,撩得她心慌意乱。

    她想反驳,却已在迷糊间被他趁势吻住。

    她惊得睁大眼,脚下一软,整个人只能偎进他怀里藉以支撑。

    楚昀阡抱稳她,温柔体贴,不让她有一丝跌倒的机会,俊美而温热的薄唇耐心地教她缠绵,直至她意乱情迷,乖乖回应。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彼此都有些儿喘。

    楚昀阡牵着她走至近旁的一张椅边,扶她坐下“再过几日,我把手头上的事先放一放,陪你逛扬州,也算尽地主之谊。”他边说,边看着她被吻后红润的娇唇和水润的大眼睛若有所思“我知道你不乐意留在这里,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我自然懂,所以不必等一个月,等逛完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玉珑迷迷糊糊的,勉强听懂了他说的话“真的?”

    他颔首,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

    这小丫头不懂得看人,他若真打算随她的心意,从一开始便不会动她分毫,那一晚她派三朵花来色诱他,继而又亲自试探,他把她抱进怀里,其实已表明他心里的盘算。

    他不是喜欢捻花惹草的人,正是心意已定,才放任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欺负”她。

    至于陪她逛扬州,自然不会白逛的,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嫁进楚家,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