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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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庾老夫人手中的账本在半空划成一条弧线,径直砸在了冯婉的身上。

    因为这桩事行得太快的缘故,冯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就忘了躲避,等到那账本的一角砸在额头才疼得惊呼出声。

    想来庾老夫人是真得气急了,这砸过来的力道用得十足,冯婉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还是被砸得身子一个轻晃。

    她一面捂着额头痛呼呻吟着,一面是朝落在膝盖上的那本账册看去,起初还带着埋怨和愤怒的面容在瞧见这本熟悉的账册时,脸色却是唰得一下就白了。

    冯婉这番心境,别人却不知道。

    其余人还在为庾老夫人的这番举动而怔忡着。

    在他们的印象中,庾老夫人虽然手段凌厉了些,可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别说是当着众人的面责骂王家的这些主子了,就连那些底下伺候人的,也很少会去责罚。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屋子里一众奴仆还是战战兢兢得跪了下来,就连王恂等人也都敛了脸上的神色,起身,朝上头说道:“母亲(祖母)息怒。”

    说完,也不等庾老夫人说话,王恂率先扭头朝身侧还呆坐在椅子上的冯婉看去,眼看着她低着头,神色怔怔看着膝上的那本账册,两道眉紧皱着。

    碍于如今还在正院,他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压低了嗓音,沉声说道:“你这妇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得母亲如此不高兴!”

    冯婉耳听着这话却没开口。

    或者说,她根本已经听不见王恂在说什么了,她只是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膝上的那本账册。

    这本账册是她最为熟悉的,里头的每一笔进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近些日子,唯恐旁人发现什么,她更是把里头那些进出的银子记录看得仔仔细细。

    她知道当日她所取得那笔银子没写进里头。

    可如今看着庾老夫人这般举动,她心中却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

    她真得知道了些什么?

    冯婉那双微微垂下的睫毛不自觉得颤动起来,就连握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打起颤来,倘若她真是知道了的话,那么,那么以庾老夫人的手段,她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不敢想。

    她只是突然软了身子,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

    屋中奴仆都还跪着,而王家其余一众主子也都还站着,只是冯婉的动静这么大,自然是引得众人都循声看去,眼瞧着她呆呆跪坐在地上,神色苍白的模样,众人免不得都被人弄得愣了下。

    冯婉惯来自持甚高,以往在人前向来都是倨傲的,就连当日三爷带了那位云姨娘进门,她都不肯泄露出半点软弱,生怕旁人瞧了笑话。

    因此这还是众人头一回瞧见她这幅模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先是庾老夫人无故发火,又是冯婉神色有异,众人心下疑窦万千,可谁也不敢去问庾老夫人。

    只有王恂看着冯婉这幅模样,眉头拢得越发深了些,连带着嗓音也越发沉得厉害:“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

    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平日行事颇为放肆,尤其是管了中馈之后,可能让母亲如此不高兴,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想到这,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冯婉闻言,身子微颤,两片唇轻轻抖动着,话却还是没说半句。

    她不知道庾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自然也不敢多说,生怕是一场冤枉债。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岂有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的?她淡淡说了话:“行了,不必问她了……”她的嗓音低沉,神色也和先前一样淡漠,手中的佛珠慢慢捻着,目光微垂,眼中神色无波无澜,好一会才冷声说道:“我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同你们说一句,我们家里出了内贼。”

    “内贼”两字刚落,众人都忍不住抬了脸,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又念及冯婉先前那副模样……

    众人的目光在那本账册和冯婉的身上游移着,心中猜忌不断。

    而冯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终于明白,庾老夫人是真得知道了。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庾老夫人眼看着底下这幅模样,却是先饮了一口茶,才又继续说道:“若不是我亲自查探了一番,还不知道我膝下这个好儿媳,竟能做出如此勾当……”说到这,她的语气越冷,神色也带了些讥嘲:“拿着我们王家的银钱去贴补你们冯家的窟窿。”

    “冯氏,你可真是好极了!”

    即便先前众人心中已有猜测,可此时听得庾老夫人这一句,还是呐呐不得言。

    拿着公中的钱去贴补娘家的银子?

    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众人的目光都朝仍旧还跪坐在地上的冯婉看去,神色各异,目光复杂。

    王恂更是涨红了脸,他知道冯氏肯定是做错了事,却没想到她竟然敢行出这样的混账事!

    起初他见自己的妻子掌了中馈,又见她近些日子不仅没拦着他去云姨娘那,还时不时送些他喜欢的古玩珍品过来,只当这个女人是懂事了。哪里想到,这个蠢妇竟然敢拿他王家的钱去贴补他们冯家!

    夫妻本为一体。

    如今东窗事发,打得可不止她冯婉的脸,还有他王三爷的脸面!

    这要是传得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王恂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恼羞成怒,往日清俊儒雅的面容如今涨红一片,看起来便显得格外狰狞,他直接弯腰拉了冯婉的衣领起身,一面掐着她的下颚,一面是厉声说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有半句欺瞒,我立马让京兆衙门来拿人!”

    这句话一出,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冯婉终于变了脸,她苍白着脸,因为被人逼着仰头的缘故,呼吸和语句都有些不顺,只能哑着嗓音说:“别别,我,我说!”

    王恂收回了掐着她下颚的手,也不顾屋中这么多人,直接把人提到屋子中央,任由她匍匐跪在庾老夫人跟前,而后是沉声道:“说!”

    冯婉以往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能够清晰得感受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即便那些目光中没有什么情绪,却也被她脑补出了几分不同。

    她就这样匍匐在那厚厚的毛毡上,双手撑在地上却不敢起身,甚至连抬头都不敢,只能以这样的姿势,哑声说道:“是,是我娘家出了些问题,所以我才从公中取了十万两,可是这笔账我一定会填的!”

    说到后头的时候,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我这些日子在周转铺子和庄子,只要钱一到手,我就会填上这笔账,绝不敢,绝不敢拿公中的钱。”

    冯婉说完前话也稍稍抬了头,朝眼前的庾老夫人看去,恳切道:“母亲,您信我!”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也没说话。

    她只是仍旧握着手中的茶盏,垂眸看着盏中的茶水,好一会功夫,才淡淡说道:“你还没说,你娘家出了什么问题。”

    冯婉闻言,面上却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若是把真相说出来,那么他们冯家可真是丢份了,她想隐瞒,只是看着庾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一时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情。

    她这幅模样落在王恂的眼中,更是让他怒不可遏:“冯氏,我同你说了,你胆敢有半点欺瞒,我就让京兆衙门立刻来拿人!”

    阴沉而又薄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冯婉心中又疼又苦,她知道王恂是个薄情的,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一点都不站在自己身边,拼命咬着舌尖把喉间的那些苦一并吞下,好一会她才艰难得回道:“是我弟弟赌石输了十万两,冯家没有那么多现银,我这才……”

    “这才没了办法。”

    他们王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对于这些新鲜玩意,纵然不玩,也是知道的,一时间,众人看向冯婉的目光是又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倘若真是拿钱去救命也就罢了,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

    冯婉也自知有罪,她也顾不得此时是个什么处境,一步步朝庾老夫人爬去,一面朝人磕头,一面哭诉道:“母亲,我知道我有罪,可您饶了儿媳这一回,钱马上就能到手了,能到手后,我就会填补这个窟窿,以后,以后我决计不敢再做这样的事了。”

    “您别让人把我带去衙门。”

    若真去了衙门,成什么样子?她丢了脸,冯家也没了脸,她的儿女更会被别人嘲笑。

    屋子里无人说话,只有冯婉带着哭音的恳求声。

    庾老夫人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而后终于抬了眼朝人看去,眼看着冯婉再不复以前的倨傲,她的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过了很久,才淡淡与人说道:“冯氏,这些年你私下做了不少事,惹得家里风波不断,我虽然责你罚你,却总是替你保全脸面,不曾真得对你发过火。”

    “可如今……”

    她说到这,语气微顿,跟着是又沉声一句:“我把中馈交给娇娇,你见她年幼便处处使绊子,惹得那些管事纵然有心也不敢违背你的命令去听娇娇的话。”

    “你身为长辈,却不知爱护晚辈,一心只谋自己的利益。”

    “你娘家欠下银钱,你私下串通管事,取了家中一大笔银钱,虽则你说日后会填补,可冯氏,别说在长安城,便是放眼整个大燕,你可曾见过拿婆家的银子去贴补娘家的,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这一句句话并不算重,可落在冯婉的耳中却犹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若今日做这事的不是她,有这样的消息传得出去,只怕她头一个就要领人去把这事散播一通,然后再添油加醋说上一回……这样的儿媳别说是被责骂,就是被休弃也不为过。

    难不成……

    冯婉的脸色唰得变白。

    原先还带有些颜色的双唇也变得青紫,撑在地上的手逐渐失了力道,只能伏跪在地上,可喉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摇了摇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朝王恂问道:“老三,你说怎么办?”

    王恂先前一直不曾说话,只是神色阴沉得盯着冯婉。

    如今耳听着这话也没抬头,只是仍旧目光沉沉得看着冯婉,冷声说道:“冯氏不敬母亲,不护晚辈,又屡次犯了口舌之罪,今次还敢行出这样的偷盗之罪,儿子没有这样的妻子,回头让她补清了银钱,就让她拿着休书回娘家去。”

    “三爷!”

    冯婉抬头朝身侧看去,目露震惊,不敢置信得凄厉喊道。

    “父亲!”

    “父亲!”

    紧跟着是两道是王珍姐妹的喊声。

    两姐妹先前一直不曾说话,却是被吓得懵掉了,她们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直到听到王恂说要休妻才回过神来。

    母亲是犯了错,可即便犯了再大的错,她也是她们的母亲。

    两人一左一右跪在冯婉身边,一个求着王恂,一个是求着庾老夫人:“祖母,您别让母亲走,母亲是做错了事,可她在王家这么多年,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说这话的是王珍。

    此时的她再不复以往的矜贵模样,脸上布满着泪水,因为边说话边磕头的缘故,发髻和衣裳也有些乱了。

    屋子里闹哄哄得这么一遭,直吵得庾老夫人的脑仁都疼了起来。

    她伸手按着头,等缓和了那里的疼痛,同身侧的容归说道:“先扶两位小姐起来。”

    等到容归应声去做,把王珍两姐妹扶了起来,庾老夫人才继续朝王恂看去,她的眉头紧蹙,神色也有些不赞同。

    她心中对冯婉已经失望至极,自然也对她起不了怜惜之心,可休妻却是大事,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家族,休妻便是犯了大错。传得出去,别说冯婉日后讨不得好果子吃,便是她膝下的三个儿女,日后婚嫁也成问题。

    何况除了三房,家里其他几个姑娘小子也都还没婚配呢。

    想到这……

    庾老夫人刚想劝说王恂,只是话还没开口,外头便传来丫鬟的禀报声:“老夫人,三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