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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枪舌剑也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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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薛昊醒来的时候,萧重光已经不见踪影,只是给他留了一张字条:“薛师兄,我去滇城北街折柳巷寻访故人,兴尽即返。师兄谦谦君子,胸襟如海,一时挫折失意,又何须记挂。彼跳梁小丑,逞黔驴之技,正所谓盈不可久,止增笑耳——愚弟萧逸顿首。”

    薛昊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时候传来敲门声。他赶紧穿戴整齐,起来开门,却是江采萱喊他们去品尝店家做的点心。薛昊将字条递给她,她随意地摆摆手:“我知道了,萧师弟走之前给我打过招呼的。师兄,我们去吃早点吧,这滇城的几道小吃味道真不错,吴师兄、苏师兄他们都说好呢。”

    两人走到客栈的大堂,薛昊自去问店家要了热水洗漱。同门的几个师兄弟已经围着桌子吃上了,滇城是鱼米之乡,虾饺、蟹黄膏、小笼包、羊肠子远近闻名,众人吃得赞不绝口。虽然筑基修士都能辟谷,但能一尝人间美味,也是赏心乐事。

    “薛师弟,江师妹,这么早起来,原来有美食享用呢。”客栈内厅出口站着一个高瘦身材的青年,背插长剑,身披紫袍,一双剑眉高耸,气势凌厉。他进了客厅,大踏步走到薛昊这一桌,大马金刀地坐下,高声招呼道:“小二,每样给我来一份。”

    薛昊皱皱眉,没有说话。江采萱按捺不住,一声娇喝:“曾沛,你好没道理,这桌子是我们包下的,你要吃饭,自己找位子去,死皮赖脸地跟我们一桌,不知羞耻。”原来这青年正是万寿庄的曾沛,金丹修士的相貌看不出年纪,全凭个人心念化形,这曾沛看着如二十许人,实则已经年过四十,饶是如此,依旧被誉为天下道门十六新秀,可见结丹之难。

    曾沛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逆:“江师妹,我万寿庄源出昆仑祖脉,大家算是半个同门,更何况此行任务艰难,更须你我同心协力。我知道师妹还记恨愚兄昨日轻狂,这样,此处无酒,愚兄以茶代酒,敬各位昆仑的师弟师妹一杯,当做赔罪。总而言之,昨日之事譬如流水,就由他去吧。希望从今以后,大家能不计前嫌,共同捍卫天下正道。来,干杯。”也不管其他人是否举杯,自己先一饮而尽。

    众人见他如此表态,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曾沛昨日的表现确实轻浮,但看今天的举止,也不失光明磊落。只有江采萱依旧气鼓鼓的,对昨日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

    曾沛见她如此,微微一笑:“江师妹,我知道你还不肯轻易原谅我,不过师妹,为人子女,首重什么?”江采萱微微一怔:“自然是孝道。”

    曾沛一拍手掌:“不错,正是孝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家师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要尊师重道,师妹昨日当我这个徒弟的面提及家师引以为耻的陈年旧事,虽然说是意气之争,但我身为弟子,若是还无动于衷,还算是个人么?师妹也有父母,在座众位都有师尊,想必能理解在下昨日苦衷。”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坐在边上的苏辰轩说道:“曾师兄所言甚是,为人弟子为师父出头,天经地义,总之昨天就是一场误会,大家以后都是同道好友,理应守望互助,就不必再耿耿于怀了。江师妹,你也不要再介怀了。”

    见同门师兄这么说,江采萱也不好再僵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苏师兄也这么说,那小妹也不好再端着架子,免得人说我昆仑没有家教。”众人皆掩口轻笑。

    “师妹果然爽快,不愧女中奇英,其实我在万寿庄也久闻令尊凌霄真人大名,以一介旁系弟子,四十岁铸就金丹,更得冲虚掌教代师收徒,花甲之年就成为昆仑长老,执掌丹霞峰,更被誉为百年以来最有望冲击元婴的修士,这才真正令人高山仰止,相比起来,我这个所谓的道门新秀,当真是不值一哂。”

    江采萱听他叙述自己父亲的光辉事迹,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得意。原来凌霄真人俗名江枫,入道以前本是江州城里的教书先生,二十岁才偶遇一位昆仑旁系的散修收徒,传授他昆仑正宗。他天资惊人,那位散修自身不过丹成下品修为,传授他之后不到三年就寿元耗尽,坐化归西。而他三十岁筑基,四十岁丹成二品,更得冲虚赏识,代师收徒,正式列入昆仑门户,夫妇同修金丹大道,传为一时佳话。

    虽然心中还存芥蒂,但对于曾沛夸赞自己父母,她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微低臻首:“曾师兄美誉愧不敢当。其实家父对通微真人也是十分敬仰,曾经评说当今道门领袖,若论修为深浅,自然以本门掌教为第一,但说到法术精奇,手段千变万化,却是以通微真人独树一帜,笑傲群伦,足可与武当玄真子,峨眉碧游真人鼎足而三。”曾沛连声逊谢,一时间举座皆欢,其乐融融。

    薛昊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心中暗道:“这曾沛真是人杰,能屈能伸,手段高明,自己还是小瞧了天下人。看来昨日冲突都是他故意为之,目的在于既能立威又可以站住道理,而后见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开始怀柔绥靖,收束人心,连江师妹也被他感化,看来万寿庄此次出山,所图甚大,不可不防。”

    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无论修为还是手腕,跟这些成名之辈相差甚远,心中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修炼,谨言慎行,绝不能永远被别人压着。

    曾沛端起茶壶绕着客厅敬了一圈,跟昆仑在场的七位弟子举杯同欢,言笑晏晏,连薛昊也被他灌了两杯茶。一顿早餐下来,昨日的紧张与尴尬早就消弭于无形。

    曾沛见众人用餐已毕,就提议大家一起出去逛逛,这滇城风物,颇有可观之处,中午他在城南第一楼做东,顺便为大家介绍其他几家门派昨日抵达滇城的弟子。众人自然无有不允,原本他们留在滇城就是想一览当地美景,如今又有人请客品尝人间美食,还能结交良朋,何乐而不为呢?

    只有薛昊不动声色,表面上随波逐流,实则内心暗暗警戒,见江采萱起身往外,他几步跟上,牵过玉人柔荑,紧紧握在自己手心。江采萱任由他握着自己小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

    到中午的时候,曾沛果然包下整间第一楼,设宴招待一众道门弟子。除了昆仑和他万寿庄的子弟,到场的还有武当玄真道人的关门弟子凌渡虚和他几位师兄弟,峨眉长老知非子的首徒莫敛锋及一众师弟,崆峒派木易真人的六弟子陈玄感及一众师弟,还有碧木宫三宫主的弟子柳尘封、花间派洛大先生的传人易云以及五台山、白马寺的几位大师。一时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一派祥和风景。

    酒过三巡,曾沛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诸位同道,今日在座的都是高人贤达,当世英豪。曾某能做这个东道,深感荣幸。在座的无论是僧、是俗、还是道,皆属名门正派,虽然大家传承不同,理念各异,但是,我们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而来。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让我们且干了这一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眼光在场中扫了一圈,见在场众人纷纷举杯,面露微笑。这时峨眉派席面上有人鼓掌:“说得好,曾师弟不愧是通微真人首徒,这一番言辞冠冕堂皇,难怪人都称通微真人为雀舌仙,果然名师出高徒。”众人闻言纷纷侧目,尤其是万寿庄众弟子,更是怒目而视。

    那人却似毫无知觉,依旧谈笑自若:“想当年瑶池飞书,广传海内,通微真人遍邀天下高士,言辞慷慨,说什么当今形势合则多利,分则数败,却不料临了只为自己一人出头,到头来瑶池圣母敕书只给了昆仑冲虚真人一位,雀舌仙枉费唇舌,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真是其情可悯,其言可笑,其事可悲。哈哈,哈哈。”

    曾沛勃然色变,他师父通微真人曾经学过佛门神通,练成佛门九识中的舌识,口齿伶俐,雄才善辩,故此人称雀舌仙。当年瑶池圣母座下仙女董双成来人间行走,曾传话人间修士,要广选海内修行高人,去赴西昆仑蟠桃盛宴。通微真人一心想得道长生,故此四处游说道门高人,分说厉害,许下种种诺言好处,要他们与自己联手合作。

    结果董双成再度来时,根本没有搭理旁人,直接请了昆仑冲虚、妖族妖圣、大荒山苦竹老人和西域杀神童子去赴蟠桃会。通微真人机关算尽,结果枉做小人。到后来几位掌门密会,就把事情捅了出来,一时沦为笑柄。

    这事情说起来也已经过了几十年,当事人有些都已经作古,通微真人视为奇耻大辱,自然不会跟弟子提起。但是修行界自成江湖,他不提,还是有人背后传言,曾沛自然知晓此事,只是一直讳莫如深。现在这人当面挑破,他如何能不动怒。

    他放下酒杯,指着那人鼻子说道:“莫敛锋,别人我不知道,你峨眉派为了独占天材地宝,几百年来造了多少恶业?华山派、五台派、北海紫云宫,哪一家不是无辜被灭,就因为你峨眉派看上人家的宝物,要据为己有,就污蔑他人是邪魔外道,横加诛戮。往日里大家念在道门一脉,不去揭你们老底。想不到你今日却主动来撩拨我,那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右手一翻,一柄飞剑凭空出现,就待动手。

    莫敛锋吃他言语一激,也忿然离席,大袖一挥,长剑出鞘,在半空中化成一道剑光,罩住曾沛门面,眼见两人之间,大战已是一触即发。在座众人纷纷离席,退到一旁。

    忽然一人排众而出,哈哈大笑:“莫师弟,曾师弟,两位都是当今豪杰,出身又是名门大派,何必为了一时意气之争,大动干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过去了就算了,又何必再提呢,徒然伤了自己人的和气。眼下大敌当前,正需要我辈齐心协力,维护天下正道,两位就看愚兄的面子,罢手言和,我们共商大计。”这人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挥舞,只见空中的剑光呜咽一声,飞回莫敛锋手上,而曾沛的剑还未出鞘,就莫名其妙地插了回去。

    两人又惊又惧,同时看向此人,身形高大,手足颀长,脸容古挫,一对眼神深邃莫测,给人阴狠无情的印象,正是玄真子的关门弟子凌渡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