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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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怎会发展至今日的局面,老实说,他也搞不清楚。

    瞪着背对他正用力刨木的背影,展大成感概地长叹着。

    饮着小酒,坐在石阶上,他看着着蓝布衫的儿子不,是女儿,一股懊悔自心中涌现,唉你看,连他这个做爹的都快忘了她真正的性别了,更惶论其他人会如何看待她了。

    展大成原是位远近驰名的工匠,由于声名太躁,常总得远赴他县去替达官贵族建盖大屋,就在咏华六岁那年,他的老婆不幸因病饼世,从此展大成便带着咏华四处去盖大屋,忙碌的生活让他没空另娶老婆,也完全忽略了对女儿的照顾,他让她着男服好方便四处行走,怕她吵他所以丢给她一柄雕刀让她打发时间,他因为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无暇顾及旁的事务,一直到这些年自觉年岁渐大再无体力忍受长途跋涉之苦,才打算安定落居收些学徒过生活时,他才惊觉不知何时女儿竟然己出落标緻,而且早过了适婚的年龄,更糟的是她变的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样

    姑娘家不喜刺绣扑蝴蝶,却日日夜夜跟在他身边钻研建筑术,甚至自行构图设计园艺,成日沉溺在雕刻中废寝忘食,初始对她怪异的举止并不以为意,总以为她只是好玩,久了就会觉得无趣,可当他发现她根本就是认真想当名工匠时,他才感到不安,但一切己然晚了,因为无论他怎么阻止,怎么劝戒,甚至动棍子了,他这顽固的女儿就是死也不改其志,硬叫他挫折不己。

    “阿华!你歇一歇吧?展大成拉开沙哑的声音喊道。

    “再等一等,我快好了。”咏华头也不回道。

    展大成闻言不觉愁眉苦脸地摇着头,他这作爹的实在太失败了,把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教养成只爱造屋摸木头的女工匠,这要让她死去的娘知道了,怕要怨死他了。

    “阿华,你来陪爹喝一杯吧?”展大成又喊。

    因为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赋异禀,没几年的工夫,咏华己经可以独当一面盖一座连他都惊叹不己的美屋了,他的手艺几乎都教她学全了,照理说他应该感到自豪,可偏偏她是个姑娘,再好再行也终归要嫁人,虽然她口口声声嚷着不愿嫁人,可他怎能真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去寻觅好归宿呢?

    咏华拍拍手,转头露出一张洁净圆润却稍嫌黑黝的美好脸庞,她微歛眉头,嗔道:“阿爹啊,你要无聊,就找林伯伯喝去,我很忙!”

    “忙什么?”展大成不满道:“阿爹我就不忙吗?不过是想咱父女俩喝一杯聊聊罢了,你就不能顺着阿爹一点吗?”

    “好吧!”咏华无可奈何地丢下刨刀,拍拍手站起来,她伸了伸腰,挺了挺背,这才缓步向父亲走去。

    “来,喝一杯吧?”展大成替她斟了一杯酒。

    咏华凑杯闻了下,讚道:“好香!”

    展大成笑看她一饮而尽,接着再倒第二杯:“阿华,你快二十了吧?”

    “嗯!”咏华点点头,心思仍放在牛腿的构图上。

    “昨夜隔壁的石大娘来找我,说要给你谈门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展大成试探道。

    想到这档事他不觉又有气,说是要来谈亲事的,可那石大娘真是瞎了眼,竟然以为咏华是男人,还说要帮她物色老婆咧?害他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就把她轰出门去,真够呕人的。

    “我不想嫁人!”咏华想也不想便回道。

    自小她就立志要当一名工匠,她的梦想是亲手盖一座接一座的宅楼,造一座接一座的园池,当一名很出色很有名气的工匠,她一直以为她可以朝这样的目标走下去,谁知道她爹却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尤其是近日,总有意无意吵着要替她订亲事,这让她十分烦闷。

    “姑娘家不嫁人像话吗?”展大成沉声不悦道:“好歹也得挑个对象嫁人,要不入赘也行啊!”“我这辈子注定要当名工匠,我这么忙,那有空嫁人?”咏华没耐烦地搧着手,天气闷热,可她却不能学其他男工匠把衣服脱了纳凉,就连卷起袖子也不行。

    “你这样做怎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展大成有点生气了,她为什么就不能体恤他,当名听话的女儿呢?

    “阿爹啊,如果娘在的话,她一定会认同我的。”咏华才不理他拿死去的娘来压她,她早己下定决心,不嫁就是不嫁。

    “胡说!”展大成头顶开始冒烟:“你娘是个柔顺的好女人,她怎会认同你这种悖风逆俗的想法呢?”

    “我不跟你争辩了。”咏华站起来,这事讲到最后一定又落得争吵收场,她烦腻了这样的过程与结果。

    “赶明儿我就叫石大娘给你说亲去。”既然她不听,那他只有来硬的了。

    “阿爹啊!”咏华叹了口气:“你瞧我这模样,有那户人家会瞧上眼?”

    “你长的很标緻啊!”虽然看起来有点男性化,有点黑黝,还有点粗鲁,但她仍是个道道地地的好姑娘啊!

    “阿爹,你别睁眼说瞎话好吗?”咏华苦笑一声,边走边说:“像我这样子,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是个男人哩,谁会想娶一个像男人的姑娘为妻呢?”

    “你那一点像男人了?”他不服道,清清秀秀的脸怎么看怎么帅呃,是嫩气,他就不信,天底下的男人都瞎了眼,看不见她的美丽。

    “我那一点像姑娘了?”咏华走到桌前低俯着头看图面,她平淡地反问。

    “我呃。”一时间,他还有点说不出来哩。

    “是了,连阿爹你都说不出来了,你说,还有谁会喜欢我?”咏华专注地看着她的图,并不很在意她自己究竟像不像姑娘,反正她从未在乎过自己的容貌,是美是丑,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反正你一定要嫁人就是了。”说不过她就拿父权出来打压就对了。

    “阿爹啊,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嫁人,我就是要当工匠。”咏华开始不耐烦,她的脾气也己经滚沸了。

    “你太荒谬了,姑娘家不在闺房学刺绣理家,做什么工匠?”展大成忍不住怒吼。“阿爹,谁规定姑娘家就不能当工匠?”咏华小嘴呶啊呶,说出的话就是很不服气。

    “那那你说啊,这世上有那个工匠是女人?”展大成颇是头疼,可偏偏又拿她那倔脾气无可奈何。

    “别人怎样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工匠!”咏华这硬脾气该是传自展大成自身,两人的脾气都是火爆加顽固,所以每每交锋必爆出巨大的火花来。

    “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展大成再忍不住,一把将摊在桌上的图面抓在手上,他大声吼道:

    “赶明儿我就叫石大娘给你提亲去,横竖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嫁,我要当工匠。”她抬起怒涨成粉色的小脸,愤怒地回吼。若是她长的丑一点,粗壮一点,甚至有点缺陷,或许他还肯成全她这个梦想,可偏偏她长的一点也不差,天生就该是享福的命,他怎么可能放任她胡作非为自断幸福呢?

    “好,你若坚持要当工匠不肯嫁人,那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展大成也硬起心肠,说什么都要逼她嫁人,否则再蹉跎几年,她就没人要了。

    “爹!”咏华圆睁大眼,没料到父亲竟然会说此重话,她生气地瞪他一眼,转身气呼呼地往厨房跑去。

    “婶婶,爹太过份了。”即使生气,孝顺的咏华并未真的怪罪她的父亲,她知道他是真心替她想,可是她根本不适合嫁人,也没有人愿意娶她,与其不快乐地去嫁人,倒不如紮紮实实地留在父亲身边做她喜欢做的事好,不是吗?

    她沮丧地坐在柴堆上,扯着吊在一旁的青菜。

    “又怎么啦?”柳氏回眸笑了笑,抹抹手上的水渍,走向她:“又跟你爹闹意见啦?”

    “爹他不同意让我继续当工匠,他老是催我嫁人。”咏华扁着嘴,有些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阿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净想着盖大屋的事也不是办法,你瞧,隔壁的虎妞跟你同岁,她早大前年就嫁人了,现在膝下儿女成只,多好命啊,可你唉偏偏就是不服命!”柳氏柔声劝着,但她那肯听呐。

    “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不嫁人就不行吗?”咏华觉得气馁,为什么她就不能听凭自己的意念行事呢?为什么大家都一味抹煞她的努力,只认为唯有嫁人才算是一种成就呢?

    “阿华,这就是女人的命啊。”柳氏和霭笑了笑!

    “命?”咏华嗤之以鼻:“如果说只有嫁人才算服命的话,那我宁可不服命!”

    “阿华!”柳氏被她好强的个性震动了,她好言歹说地又劝道:“阿华,你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啊,女人不嫁人是会被笑话的啊!况且嫁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也不用再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工作,只要相夫教子就”

    “那种日子我过不惯!”阿华还是摇头。

    “过不惯?”柳氏大惊小敝地说:“想当年我的婚事也是爹娘说了算,谁还想过不过得惯的问题?阿华啊,你不替自己想,也要替你爹想一想,你不想嫁人,可他也想抱孙子吧?”

    “这事再说吧!”咏华知道自己的想法太怪异了,无怪乎别人不能认同,她摇摇头,决定住口不说,横竖不会有结论,再谈也于事无补。

    “我要去工作了。”摆摆手,咏华只有拖一天是一天,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再来想办法吧!

    “唉”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柳氏不觉为她乖舛的个性忧心起来,不过她相信月下老人一定会替阿华做出安排,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找到合意的对象。

    “阿爹,你快点啦!”咏华一大早就扯着喉咙催促着慢吞吞的父亲。

    “来了,来了,你别急嘛!”温吞的展大成才换好衣服走出房门就被咏华拉住手臂:“新盖好的庙今天要落成,昨晚我们不是讲好了要早点起床的吗?”

    “这不就起来了?”展大成有气无力地回道:“昨儿个被你林伯伯拉去喝酒,所以才起晚了,又不是我的错!”

    咏华塞了两颗馒头在展大成的手上,拉着他赶忙往外走去,边走边叼唸:“明知今晨有正事待办,你还去喝酒?真是的!”

    “哎啊,你就这点性子像女人,啰啰唆唆的,真是烦人。”展大成被唸烦了,有点不悦。

    “阿爹,你知道今早的落成典礼对我有多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别再唸了,我们都出门了不是吗?”展大成怕死了她没完没了的训词,赶忙打岔:“馒头你吃不吃?”

    “我吃饱了。”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阿爹你商量。”

    “什么事?”展大成啃着馒头问。

    “邻村的郭府昨日派人要我去给他们修屋。”咏华走在展大成的身边,做男子装扮的她因为容貌清秀俊美,总能引起过路的女客青睐的眼光盯视,然而她总是视而不见。

    “我不想接,你替我回了吧。”展大成想了下,拒绝了。

    “阿爹,他们指名要我去。”咏华满脸笑意。

    “什么?指名要你去?”展大成吓了一跳,他问道:“你确定吗?”

    “嗯。”咏华点点头。

    闻言展大成心中有欣慰也有感慨:什么时候咏华的成就与名声己经赶上他了?

    “还是拒绝了吧!”展大成有些歉疚地对她道。

    “为什么?”

    “阿爹最近只腿痛风难忍,再要陪你走这一段太累了。”展大成解释。

    咏华理所当然地说:“阿爹我可以自己去啊!”“你自个儿去?那怎么成?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只身出门呢?太危险了。”虽然别人可能瞧不出来,但他也还是不放心啊!

    “有什么危险的?不过是邻村罢了,又不远。”咏华才不担心这种事,她只担心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别人欣不欣赏,合不合用。

    “远是不远,但修屋的工程岂码也要十天半个月的,你还是得住在别人家里吧?”要是有他看着他倒还不反对,但真让她自己一个人出门,他一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全吧?

    “当然要住在郭府啊!”“你一个女儿家只身在外投宿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你说,这让阿爹怎么放的下心呢?”展大成用力摇头。

    “可是爹”咏华还想替自己争取机会,但展大成阻止她道:“要不回绝了,要不就等我身子好一点之后我再陪你去。”

    见父亲态度坚决,孝顺的咏华也不敢再坚持下去,只好点头:“好吧,我去跟郭府说看看。”

    “嗯!”父女俩沉默地前行一段路,一抬眼便见一座重檐的悬山式屋顶高耸不远处,咏华满脸光彩,笑容灿灿,魂儿彷彿被勾了去般傻傻地直往前奔,但见她一只眼晶晶亮亮的巡视着那屋顶看,看着屋顶博风板上绘的花饰、屋檐两头起翘的曲线、鸱吻的雕功与形象、檐口筒瓦上的钉帽,咏华不禁露出融合得意与骄傲的快乐表情,这是她耗费五年的时间盖成的庙宇,花了不知多少心血和苦心在上头呐!

    “阿华啊,你这庙宇盖的真是不错!”连他都不得不由衷讚美她。

    “阿爹,你别取笑我了,我盖的屋再好也不及你一半。”这点咏华倒是有自知之明。

    “哎啊,展师父您老来了,快,快,快来上柱香啊!”住持站在门口一见他们父女俩出现就笑脸嘻嘻直迎入门。

    “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展大成拱起手与之寒喧。

    “没来迟,没来迟,正要开始哩!”

    “阿爹,我四处去晃晃。”咏华最不喜欢与人寒喧套交情,是以总爱把出风头的事推给父亲去处理,反正他的名声响,她又是他女儿,谁盖的屋子都一样,都算展家的帐。

    “别乱跑啊!”展大成知道她的性格,也就由着她了。

    “嗯!”混在凑热闹的人群里,咏华总爱四处看看,听着别人心中的讚美或批评,藉此改进或肯定自己的手艺。

    她走走停停看了一会儿,只听到讚美声不断,才觉得无聊想返回父亲身边时,就见一个男人蹲在格扇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着格扇上的雕纹,瞧着他触摸的方式,就像在摸一个女人的脸那般痴情那般不舍,倒叫咏华好奇地驻足观看。

    “这雕功真是完美,可惜美而过华,不适合放在庙宇里。”男子喃喃自语,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在看他。

    咏华闻言不觉挑眉低问:“阁下何出此言?”

    突闻声响,男子吓了一跳,他抬起头不悦地瞪着打扰他的咏华,他高傲地睨她一眼,似乎认定她根本不懂建筑术,理也不理她便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到堂内,他抬头欣赏屋樑上的包袱彩画,边看边忘情地点头,似乎颇欣赏彩画上的图样。

    咏华见他态度轻蔑,心下早己不快,见他又一副行家嘴脸对她建的庙品头论足的模样,一股气直往上冒:

    “阁下觉得这包袱彩画,画工如何?”

    “还可以!”彷彿说太多有失身份似的,男子吝于称讚的行径更加惹她不快。

    “照我看,这画工平凡无奇,难登大雅之堂。”咏华挑衅地说道。

    男子再睨看她一眼,表情充满“你懂什么”的指责,他再度二话不说地又移转阵地,走到佛堂内,抬眼望着佛像上方的藻井。

    咏华见他走开,她又倔强地跟上前去,执意要跟他论出胜负。

    “这藻井宛如一顶斗帽深层渐近地延深入一点,构图出色完美,色彩缤纷绚丽,雕功奇巧憾人,嗯,若没有一等一的技术是做不出这么庄严美丽的东西来。”男子饶颖川点点头,终于决定要去拜会造此庙的工匠,对方若无半点叫他看上眼的技术,依他高傲的眼光,是绝对不屑与之交臂。

    “你觉得这藻井如何?”咏华再度出声。

    颖川回头斜睨着她,其实他有一张廝文俊秀的好看脸孔,若非那高傲神情太叫人倒尽胃口,她应该会喜欢他的!

    “小毛头,你为何老跟着我?”他突然瞇着眼,低俯身子凶巴巴地问。

    “呃?小毛头?”咏华谔然,她本应该为他可笑的说法而哈哈大笑,但因为他突如其然的贴近而不知所措了起来,她呐呐地辩称:

    “谁是小毛头?我己经二十了。”

    “二十?哈,你骗谁啊!”颖川不客气地又说:“小毛头快走开,哥哥我还有事要做,别烦我。”

    “你!”咏华又好气又好笑,她是长的娇小,可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颖川又露出不耐烦的凶样,但照样的无法成功喝阻咏华的打扰。

    “我只想向你讨教罢了。”

    “讨教?凭什么?”颖川抱胸低问。

    “凭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叫喊:“阿华!”

    原来是父亲展大成在喊她,她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到身边有风带过,顷刻间,原本站在身旁的男子竟然己经跑到展大成身边去了。

    “展师父?您老怎会在此地?”兴奋之情盈溢于颖川的眉眼间,与适才的他判若二人,由此看来他倒是十分尊敬展大成。

    “新盖的庙落成,我得来看看。”展大成回应以绝对高兴的笑容。

    “啊?原来这座庙是展师父您盖的啊?难怪这雕法令我觉得有点眼熟。”话是这么说,不过颖川心中充满疑问:奇怪了,展师父的雕刻手法怎会改变了?

    展大成还来不及解释,咏华己然冷声道:

    “此庙是我盖的。”

    “咦?这庙是你盖的?”颖川吃了一惊,他来来回回望着展大成与咏华二人,根本不相信眼前娇小一如孩童的人竟能盖出如此一座巧夺天工的庙宇?

    “颖川,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展大成拉着颖川来到咏华跟前,他话还没讲完,就叫咏华抢去话尾:

    “我是他儿子。”

    “阿华?”展大成惊讶地瞪圆眼睛,她是怎么回事?干嘛要隐瞒身份呢?

    “怎么了?”颖川觉得他们父子表情怪怪的。

    “没,没!”展大成笑的好僵硬,他瞪着咏华一眼,赶紧将话转移到他处:“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到这僻静的村落?”

    “刚好给成王爷盖完房子,打从此地路过,听到客栈的小二说今日有庙落成便赶来看看,未想能遇到您,真是太好了。”颖川身高体大,站在矮小的展大成身边宛如巨人一般,是个无论走到那儿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相约不如偶遇,展师父,你一定要赏脸到我下榻的客栈来,小辈请你吃顿便饭。”颖川突然想到站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咏华,忙补充道:“当然还有令郎也一并到。”

    “不必了。”咏华越看他越讨厌,摆明了不将她看在眼里嘛,这种人她才不屑与之结交咧。

    “阿华?”第一次见咏华如此无礼地对待别人,展大成瞠目以对。

    “阿爹,我还有事要忙,你就跟这位大哥去吧,不用管我了。”说完她也不理颖川,没打招呼就迳自走人了。

    “阿华?”展大成满脸尴尬,忙解释道:“阿华她平时不是这样的,真是对不起呵,是我教子无方。”

    “不碍事,不碍事。”颖川心知肚明,知道咏华的坏态度是针对他适才的高傲,反应回来而己。

    “真是对不起啊,真对不起。”展大成一直道歉。

    “是我方才得罪了小兄弟,所以”颖川乾笑了一下,没有深入解释。

    “哦!”展大成点点头也不计较,与颖川边走边谈笑:“多年不见了,你近来可好啊?”

    “託您的福,过的还算平顺。”颖川客气道。

    “娶妻了吗?”

    “尚未。”

    “啊?”展大成啊张着嘴,忙问:“为何不娶?是无中意的对象吗?”

    “也不是,而是太忙了,没空娶!”颖川笑了笑,对此婚姻大事似乎看的很平淡,就跟“某人”一样。

    “你们这辈的年轻人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该娶亲的时候偏偏不娶,跟我家阿华一样,三催四请的,就是不肯点头,真是急死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了。”讲到这件事,展大成就有满肚子的苦水待舒发。

    “咦?小兄弟也”颖川闻言颇有巧遇知己的感觉。

    “是啊,他也是这样啊”展大成边走边发牢骚,两人一直走到颖川下榻的客栈,他还在说,倒是颖川透过展大成的嘴,对咏华这个人有了新的看法,不知不觉中倒也开始欣赏起她了,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咏华其实是个姑娘

    展大成回到家的时候己经醉了大半,若非颖川搀扶,他恐怕无法独自一人回到家。

    咏华与颖川一起将他扶进内房床榻上,安置好己然呼呼大睡的他后,她就沉默地与颖川对坐在厅上一言不发。

    “小兄弟”气氛实在很僵,令颖川有些坐立难安,但这一切落在咏华眼里不知有多快活。

    他越是不安,她越是故意为难他,所以她依旧黑着脸,还是一句话也不吭地坐着。

    颖川实在坐不住了,索性站起来四处走动,突见墙角堆了两扇尚未雕刻完成的花鸟图,忍不住,他走上前去细细观看,看了一会儿,他出声询问:

    “敢问,这是小兄弟你的大作吗?”

    “是啊!”咏华一点也不谦虚地回应着,她对自己的雕功向来自负,再加上眼前的男人实在太惹人厌了,所以她故意表现出高傲的一面以报复他。

    面对她的高傲态度,颖川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啧啧有声地说:“好一幅喜鹊腊梅图啊,雕的真是诩诩如生,宛若置身在梅花丛林间,还闻得到徐徐清香哩!”

    听到他的讚美,咏华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感到有股讽刺的意味,她拿起摭尘的布巾,走上前去当着颖川的面把格扇盖住,她的举动让颖川愣怔了下,原本还想对白天的行径向她道歉的他,此时也不悦了起来。

    “晚了,你也该走了。”颖川还来不及发脾气,竟然就被赶出门,一向被人高捧在手心上的他何时受过此等秽气了?自是头顶冒烟气呼呼地走了。

    终于报了仇的咏华则是郁气尽散,快乐的不得了,带着难得的笑意入梦中。

    翌日清晨───

    喝着清粥的咏华好不容易才等到睡眼惺忪的父亲起床,一见他出现,就拉着他探消息:

    “阿爹啊,昨天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展大成呵着气,伸展手脚道:“他是京城有名的工匠,叫饶颖川。”

    “他的手巧吗?”

    “当然巧啦,他年纪轻轻的,但功夫己经快及上我了,是个不可多得的匠才。”展大成是本行的翘楚,论经验与技巧皆称一流,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人自是非比寻常。

    “真的?”咏华有点惊讶,又有些不相信,总觉得他吹牛的功夫比较厉害罢了,真要论技艺,他看起来倒像个外行人,怎么跟父亲相比啊?

    “当然是真的,他在京城里的风名可高哩,你昨儿个没听他说吗,他盖的房子都是官府哩!”展大成严肃地点头。

    此人当真如此厉害?一股较劲的意味浮现,她又问:“他的技艺比之我呢?”

    “唔比之你嘛”展大成偏头瞇眼想了想,结论道:“论手艺,我觉得你略逊一筹,但论构思你又险胜一成,所以你与他相比该算是差不多吧。”

    他可不是偏心才说这样的话,咏华虽是姑娘,但在造屋术上她确实是个奇才,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啊!

    “差不多?”咏华一脸不以为然:“鬼才跟他差不多咧!”

    见她这副模样,倒换展大成不解了:“我说丫头啊,你是怎么了,好像对颖川特别有偏见,特别厌恶他啊?”

    “那个人老是一副眼高于顶,好像自己有多行的样子,当然讨人厌啦!”咏华也不隐瞒对他的感觉,照实全说了出来。

    “少年得志嘛,总难免会心高气傲啊!”展大成笑了笑,还以为他们真结了樑子咧,原来只是小孩子在斗气。

    “所谓半瓶子醋响叮噹,我看呐,他根本是虚张声势!”反正看他不顺眼了,就索性讨厌他到底吧!

    “阿华,有些事不是这么看的。”展大成皱起眉头,他不喜欢看到她刻薄批评人。

    咏华知道父亲在不高兴了,她也不再多话,三两口就把清粥给喝完,抹抹嘴站起来:“阿爹,我去忙了。”

    “又忙啊?我答应颖川要带他四处去看看,你不去吗?”

    “不去。”鬼才跟他去。

    “好吧!”展大成也不勉强她,只交待道:“看好家啊,别四处乱跑。”

    “知道了。”这话是白交待的,咏华只要一摸上木头,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她那还有空出去闲逛?

    “我出门了。”展大成点点头,拿起斗笠就往外走。

    “爹啊,你不先喝点粥再出门吗?”咏华追出去。

    “不了,我去客栈吃。”展大成摆摆手。

    “别又喝酒啦?”她站在门口喊着。

    “知道了,真啰嗦!”展大成嘀咕。

    “什么?你说什么?”看到他嘴形微动,咏华想也知道他又在唸什么了,不觉好笑地提高声音问。

    “没有,没有,你快回屋里去吧!”展大成那敢承认啊,赶紧加快脚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