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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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风声仿佛更疾。

    念念睡不着,她心神不宁,总觉得要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一般。明天便是那些蒙古人所说要攻破延绥城的日子,不知道朱朝夕他们是否已经布置妥当?虽然她痛恨战争,不认为不同民族间必要杀得血流成河来争夺些什么,但是为了城中上千的无辜百姓,她还是期待这场战争的胜利;紫暇不知道好些了没有,从中午见过她的失常之举后,整个一下午直到晚上都不曾见过她,她的样子是如此的伤心而绝望,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有那个黑衣男子,他昨天走前说的什么“你会知道的”是什么意思,他应该不会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又突然消失吧,心中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她拥着被坐在那里,看着更漏里面的沙渐渐在流,应该快两点了吧?她至今仍不太会计算子时丑时,便从贴身处取了石英手表来看,幸好里面还些电,也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还是个现代人——多可悲呀,穿越数百年,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一切仿佛都已经命中注定,她还有力气去改变些什么吗?呜咽的风声自窗口呼啸而过,似乎隐约间随风飘过些什么。

    那是一阵琴声,低沉而苍凉,仿佛一个人想起悲伤往事时的哀叹。听到这琴声,第一个让念念想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便是昨晚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念念迅速地穿好外衣,从柜子里面找出件厚厚的外袍披于肩上,才忽然发现竟然是那日朱朝夕披于自己身上的那一件。拉紧外袍,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而仅存的一点恐惧也因此消失,那感觉就好像是他在身边一般吧?悄悄地挑了盏灯,念念顺着琴声从后门出去,远远便见坐于一株老槐树下的神秘男子。他今天没着黑衣,穿的是一件带着皮毛翻边的长袍,果不出念念所料,这长袍正是蒙古人的典型装扮。有风的夜,星星格外的明亮。但满天的星都仿佛比不过那蒙族男子眼中的闪亮神彩。念念低声轻叱道:“你不要命了,在这里拉琴,要是惊动了府里的人,他们一定”蒙族男子淡淡笑了:“我是不是可以把你这句话当做是对我的关心呵呵,真是有趣,一个汉家女会关心蒙古鞑子么?”他的笑容间充满了苦涩,他一直以为,除了他的玉儿,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不鄙视他,可眼前的女子,除了容貌与玉儿相像,竟连心性也是这般的相同,纯洁而干净!念念摇头,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却又神游到另一个女子的身上,她望着他手中的琴,轻声道:“这便是你们蒙古人的马头琴了吧?”蒙族男子眼睛一亮:“你认得?你怎么会认得?”

    念念点头,立刻后悔,她自电视上见过,也听到过,对这般低沉而苍凉的调子煞是喜爱,可她要如何回答眼前男子的问题?对于一个此朝此代的汉族女子来说,识得马头琴未免有点不可思议,她只好含糊地道:“我听人说过。”但蒙族男子对她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他执意地盯着念念,眼中又有那抹亮得有点怕人的神彩,因为他的玉儿便认得!“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念念吹熄了手中的灯,不想因此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天上草原。”男子微微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让念念一震,如果不是自己就在他身边,很难想像这样的叹息会从如此粗旷而冷漠的男子口中溢出。念念学他一般抱膝坐在树下,点头道:“很好听的名字,也很好听的琴声,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这么动人的琴声。”这不是用琴在奏,而是用心在奏,用血泪在奏啊!天上草原,是他写给她、奏给她听么?她若真是天上有知,怕也会为这份深情感动不已吧!“你还想听?”男子侧首,笑道“我再奏。”

    “啊,不必了。”念念阻止,她还不想将全府的人都吵起来,她笑笑“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蒙族男子望着她:“我叫哥尔伦。”

    “哥尔伦”念念轻轻重复,她应该听说过么?如果她真的是朱盈玉的转世,她是不是应该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可为什么听到朱朝夕的名字她有种痛彻心扉的熟悉,而面对他却不曾有这般的情感“你是盈玉公主的”“情人。”那名唤哥尔伦的男子忽然淡淡一笑“这是我们草原上对自己心爱人的称呼,怕是你们汉人听不习惯吧。”“我们汉人?”念念皱眉,敏感的她听出了他口中嘲讽的意味,怕是他在心底又筑了一道墙,将他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又破坏掉了。“我哪里得罪了你?”念念笑道。

    哥尔伦盯着她:“你在想别人是朱朝夕吧?”

    “你怎么知道?”念念奇道,旋即为他孩子气般赌气的口吻逗笑了“是又如何?”“你喜欢他,是不是?他知道么?”哥尔伦深邃的眼在星光下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他可在意你呢?”念念被他大胆的话说得一惊:“你在说什么呀他以为我是盈玉”哥尔伦“哈哈”一笑:“汉家女子就是爱害羞,我们草原上的女人喜欢便是喜欢,没有你们这般的惺惺之态不过,”他忽然不笑了,他阴郁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念念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般骇人“你真以为他会分辨不出你是真是假?”“啊?”念念一怔“你说什么?”

    “连我都能分清你不是玉儿,你以为朱朝夕会分不清?他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恐怕你还没有见识到,单凭他与玉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也能知道你不是真的她。”“为什么?”是呀,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是假的,又为什么不识破自己,为什么还留自己在身边,是为了睹己思人,还是“你也知道他与盈玉的事?”哥尔伦冷笑道:“我也不是傻子,他这般对玉儿谁都看得出来,只可惜他”他忽然住口,停了半晌才又道“他是个过于迂腐的人,我们族人爱了便爱了,哪管那许多,不像他那般诸多顾虑”“难道你们不介意是兄妹?”

    哥尔伦锐利地盯着念念,冷笑道:“恐怕他现在知道了你不是盈玉,也不敢爱你吧。”念念被哥尔伦大胆而直接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哥尔伦忽然笑道:“但是玉儿爱的不是他,而你也许你最终也会爱上我的,小姑娘。”“你说什么!”念念脸上一红,为他的狂妄而生气“你若再胡说,我便走了!”“胡说?”哥尔伦扬眉,见念念真的欲走,忽然开口“你以为玉儿是怎么死的?”念念止住了身,这是句吸引人的话,也许就快要接近谜底了,而这,不正是她苦苦想知道的么?“那天,玉儿以死相逼要跟我走,朱朝夕明里答应,暗里却找来弓箭手欲刺杀我,致我于死地,而玉儿正是因为帮我挡了那一箭才死的,你知道么,她才十七岁!”哥尔伦收起刚刚狂妄而玩笑般的嘴脸,淡淡地道“我就这样抱着她,看着她死在我怀里,看着她慢慢地变冷变硬,也慢慢地看着我的心变冷变硬”怎么会这样!望着哥尔伦,那般的平静而淡漠,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仿佛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的思念与激情,但念念知道,那是所有感情的沉淀,沉的愈久,积得愈深,可是可是,她不信,她用力地摇头:“不可能,他他不可能会这样,他不是这样的人!”“哦?”哥尔伦冷冷地笑道“才短短几天,你竟然可以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告诉你,恐怕连玉儿临死时都不会相信会是他想害死我吧,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在玉儿坟前苦守两年?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家为僧以赎清自己的罪恶?你以为他为什么第一眼就可以认出你不是玉儿?”他起身,每说一句便向念念逼进一分,直到念念的背已经靠到了槐树上,已经无路可退。“我不信,我不信”念念疯狂地摇头,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她眼中的朱朝夕是那般的深情,是那般的温和,是那般的高贵而无害,他是管鹏眼中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是聂临风眼中最文韬武略、治国有方的奇才,是李嬷嬷眼中最知书达礼、体贴温和的皇子,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一个亲手扼杀自己心爱女人的凶手?“你哭了?”哥尔伦已经逼到她面前,近在咫尺,近到可以听见他沉沉的心跳和粗粗的呼吸,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她苍白悲哀的脸,抹去她冰凉绝望的泪“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他,也会用尽一切去留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只可惜,他没有想到,我的玉儿她终究还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乌云遮住了星与月,转眼又露了出来,而那于哥尔伦脸上一闪而过的光,会是他的泪么?一个如大漠疾风般冷漠而狂妄的男子,一个如搏宇苍鹰般孤傲而阴鸷的汉子,也会流泪么?念念痴痴的望着他,问世间情是何物,如此弄人,让天下相亲骨肉分离,让有情人难成眷属他们各自沉浸于自己的伤心往事中,丝毫没有觉察到远处一双温和淡然却难隐哀伤的眸子,而它的主人,双手紧紧握着,指甲刺进肉中,已经满是淋漓的鲜血,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在两年前便死了,可是那个于皑皑白雪间俏立的鲜红身影却让他的心在蠢蠢欲动,那些体己深情的话儿却让他仿佛又看到了些许的希望,那双于昏睡间还紧紧拉住他的手却又灼热了他的心,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命中注定他握不住想要的一切!他惨笑,原本是于未卜的明日大战来临前抑制不住自己的想念来看看她,看来,他又迟了嘴角溢也一缕鲜血,他不自知,只是延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艳阳高照。

    透过窗隙间肆意而入的阳光,晃得念念眼睛生疼,昏睡间的念念竟然有些茫然。“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而自己的“贪欢”又是什么,便是这无法压抑的黯然惆怅么?念念长叹着,随意翻了个身,一改平日早起的习惯,许是昨夜睡得太晚,已经日头高照了,她还不想起身——昨夜,想到昨夜她不由得心中一沉,昨夜的一切仿佛是梦一般,她情愿这真的是梦,难道朱朝夕真的是哥尔伦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念念猛然起身,自己是应该相信哥尔伦,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抬头,突然看见案头的东西,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被箭断为两半的墨玉佩,静静地躺在那里。记得昨晚曾听哥尔伦谈及过,两年前那支偷袭的暗箭穿碎了盈玉胸前的墨玉,狠狠钉在了她年轻的胸膛上时的惊心动魄,而让念念第一反应的便是,那一定就是引导她来到古代的那两块墨玉,而它们早在她刚刚来时便被聂临风借口取走,而此时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于这里?念念忍不住摇头,她已经不记得昨晚与哥尔伦的一番长谈后的事情,也许是在她昏沉沉的睡觉间有人来过,而那会是谁?念念不敢想,仿佛心口有一团火在烧着,真的会是他?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自己,从十几里外的边关跑来看自己的吧,而他留下了玉佩,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念念的血在沸腾,她觉得自己一刻也坐不住了,她恨不得立刻冲到边关去问个清楚!院外几声异动让她立刻穿好衣服跑了出去,马棚间一阵噪动,似有一匹马绝尘而去,而回首,庭院间却是几个神色有异的侍女。念念望着她们苍白的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女孩一齐跪下,正在诧异间,侍奉念念的兰儿哭出了声:“公主殿下,宁王妃她自尽了!”

    战事已经开始。从天刚刚亮便已经开始!

    “报——第一队人马已经与敌人的前锋队交手,第二队人马已经在西北方向与鞑子的主帅相遇,第三小队此时已经出发了一个半时辰,还没有消息传来”前方的探子第三次回报军情。“果然不出所料,他们也是声东击西,前天他们便将大军悄悄开离了大营,改驻于西北三百里的马坡头”聂临风轻笑道“想不到近些年来这些蒙古鞑子也‘聪明”了不少,懂得运用战术了”“如果他们真的这么不堪一击的话,前朝也不会被他们所掌控,更何况,”朱朝夕却没有他那般的轻松,表情凝重地道:“此一时彼一时,对方的骁勇善战是不可低估的,我们可能会占一时的先机,但切不可调以轻心”“你觉得我像是调以轻心的人么?可是你未免也沉重了些我倒觉得,”聂临风收起笑意,望着朱朝夕苍白的脸色,叹道“你今天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是不是近几日过于劳累?”朱朝夕神情间闪过一丝异样,淡淡道:“我这身体还不至于虚弱到这种地步”“管鹏上次跟我提起过,我一直也没来得及问你,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见你常常咳嗽”聂临风盯着朱朝夕,他始终没有忘记上次管鹏同他说过的“来日无多”这句话,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你多心了。”朱朝夕转过脸,不愿意面对好友关切的表情,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这也就够了,便必让太多人操心呢,他随口搪塞着“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聂临风精明的双眼看出了朱朝夕的心意,也不再相逼,只是淡淡道:“这次战事之后,皇上要你回京城,刚好你可以好好检查休养一下”“报——”又有哨兵前来。

    聂临风皱眉:“这么快?两军交战了?”

    哨兵摇头:“不是,报将军、总督大人,将军府的刘总管已到帐外”“哦?怎么回事,不是说过战事当前,不得闲人来扰么,这是军令吧?”朱朝夕微一皱眉,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叫他回去,等战事完毕我回府再说!”哨兵被朱朝夕不满的神色吓得一身冷汗,曾听说大将军的治军之严之厉,这也正是他屡战屡胜的基础,可几天来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削瘦苍白又不失英俊潇洒的白衣书生而已,多少让他对同伴的话表示怀疑,可他一板起脸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的样子,却让人由脚底下生出了寒意来。聂临风随意看了朱朝夕一眼,见他眉目深锁的模样不由得一叹,恐怕他再也回不去两年前的全身心的投入了,当年正是因为他在前方战事吃紧时的长期不归,以至于心爱的女人倾心于别人也不自知,凯旋回府迎接他的,是小妹以死相逼要与心爱男人远走高飞的绝然!算了吧,聂临风无奈的摇头,见到还跪于一旁的神情尴尬的哨兵叹道:“快去,传!”他向朱朝夕微笑道:“刘总管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想是必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才会这么远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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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没学过骑马,但也曾经于假期间与同学相约去郊区游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马场跑了几回,便立刻爱上了那种临风飞驰的感觉。连马术教练都不禁惊叹她的天份,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在短短两三天内可以如此快速自如的驾驭。也许王府的马是平日训练有素的吧,念念沿途中只摔下来过一次,而她风尘仆仆到达军营时也不过时值正午。守营的那几个参将都认得她,她甚至连通报都省了便闯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见到气急败坏冲进来的念念,众人都不由一怔,聂临风忍不住皱眉,事情已经够乱的了,怎么又来一个麻烦?念念急急地喘息着,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刘总管,也不理会聂临风的不满,只是盯着脸色平静的朱朝夕:“紫暇死了!”“我知道。”朱朝夕道。

    “你知道?”念念冷哼“你就是你的反应?对于你的妻子的自杀,你就是这样的态度?”聂临风一个头两个大,向念念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念念脸憋得通红,她就是无法忍受朱朝夕的态度,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么?就算他不爱紫暇,也不能如此漠视一个人的生死吧!她冷笑道:“你昨天晚上回过将军府你是不是跟紫暇说过什么?”朱朝夕霍然抬头,他盯着念念,良久良久:“你以为是我逼死了她?”

    “难道不是?就算不是你亲口逼死的她,她也必是被你的冷漠,你的无情逼死的。”想到昨天一早紫暇在院子里对自己说的话,念念不由得一阵心酸,指婚,成亲,冷淡,分离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一个女子满怀对未来的憧景而被一次次残酷地打击时的伤心欲绝,而她还不得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那个并不爱她的男人身边——思及此处,念念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一闭上眼,仿佛就看到了紫暇苍白绝望的表情。聂临风抓住念念的肩膀,沉声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算了吧。”朱朝夕挥挥手,阻止了聂临风的话,他淡淡地道“这里是前线来人,带公主到后帐去休息”“公主?”念念挣开聂临风的手,冲到朱朝夕面前,一字字地道:“你知道我不是盈玉了吧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心里早就偷偷地暗笑,看着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做戏?”做戏?听到这两个字,朱朝夕的胸口一痛,难道他们之间所有发生的一切只是做戏?他用力咽下喉间涌出的一抹咸腥,他对上念念的眼,淡淡笑道:“不错,我是早就知道了,我留下你的目的也很简单,因为你与盈玉长得太像了,从你身上,我可以随时看到小妹的影子。”“你这个混蛋!”朱朝夕的话就像一柄利剑无情的刺入念念的心中,让她的心仿佛随时要死去一般的痛,她不是早就想到是这个原因了么,可为什么听到朱朝夕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如此的剧痛?而如此无情而残忍的话,他,怎么可以这样温和地说出口——她一掌用力扇向那张带着温文笑意的苍白的脸。“啪”地一声,朱朝夕没有闪躲,一丝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轻轻地抹了去,叹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样想,也还有一大堆的疑问,不错,当年盈玉的死与我有关,冷箭是我找人放的,而紫暇也是我逼死的”“你”聂临风为之气结,这算是什么,一个念念疯了,连朱朝夕也陪着一起疯么?大敌当前,可不是翻老帐的时候,更何况一切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呀!“好了,知道你想要的,是不是可以下去了?”朱朝夕神色一变,冷冷向念念开口“我是个不仁不义之人,但目前两军对战,请、你、回、避!”他的一字字都狠狠敲在念念心上,她怔怔地望着朱朝夕的面无表情,点头道:“好好,我走!”说罢,她转身冲出了军帐。

    她的身影才一消失,朱朝夕立刻向跪立于一旁的赵总管道:“快去,一定保护好她!”聂临风望着朱朝夕,长长叹道:“你你这是何苦呢?”

    “早晚要让她知道的,也早晚会伤了她长痛不如短痛的好!”朱朝夕苦笑,才开口“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聂临风冲了过去,扶住他的身体,惊叫:“快,快请大夫”

    “不必”朱朝夕举手制止,于嘴角边扯出一丝苦笑“我没事更何况大战在即,我身为主帅,也不容倒下”“报——第三队已经成功潜入敌方后营,放火烧了粮草”

    “好!”朱朝夕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喊进外面的参将“估计他们的大军应该破了我们的第二小队,他们也算成功牵制了对方集合所有人马,随时准备与他们正面迎战!”“朱兄,让我来吧,你到后面去休息一下。”聂临风望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让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惊心动魄,更别说是当事的他,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呢?朱朝夕淡淡地道:“不用,我没事”

    说罢,他起身,整了整身上的战袍,随手取饼几上的长剑,喃喃叹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战了!”聂临风没太听清、也没太听懂他的话,却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长剑出鞘,雪亮亮地寒光映着他平静而淡然的脸,而眼中却闪过一抹绝然的坚毅:“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一战,我必是要亲自去!”

    战鼓擂擂,疾风烈烈。

    还未消融的残雪映着刀剑长矛间明晃晃的杀气,让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更加地肃杀起来。两军对垒。

    刺骨的寒风扬起朱朝夕战袍的一角,立于马上的他淡淡看着距自己不足百米的蒙古汉子:“果然是你!”“哈哈,就是我!”对方一匹黑马,一身墨黑战袍,在阳光下竟也隐隐发亮,更亮的是他那双阴忧不羁的双眼“你身边有个那么厉害的‘军师’,又岂能打听不出来我已经承袭了汗位!”“哥尔伦,你小子还真不简单,从两年前的低卑身份一文不名混到了如今的汗位”聂临风于朱朝夕身后风风凉凉地道“哈布察才死了两年不到的时间,你居然就有胆量来领兵打仗,恐怕回到族部你的族人已经另立新汗了吧。”立于马上的正是哥尔伦,他的神色微一变,聂临风的话正说到他所担心的地方,当初族里也曾经分成正反两方,对此时兴兵明室持不同意见,他力排众异执意而来,自是承担了许多的风险。他冷冷道:“你们这些汉人不守信用,私自毁了当初俺答汗时签订的双方互市条约,一夜间关城闭闸扣我族人上百、货品无数,又入我族边数个盟前去烧杀抢夺,这会儿却来指责我们的不是,哈哈,你们番子可真是厚颜无耻呀!”“怎么是这样?”朱朝夕皱眉,向聂临风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聂临风摇头叹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两年前皇上曾下过圣旨要各地进贡为数不少的奇货珍稀,而且是由东厂的锦衣卫亲自操办此事,恐怕是这一带的官府百姓负担不起,便由此生了事端”“生了事端?”于马上的哥尔伦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冷笑“那几日你们的官兵扣压了我族族人,说什么他们于贡市间作乱谋反,不但没收了他们的货物,还把他们全部处死这不是你们汉人一贯的伎俩么?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我,哥尔伦既被他们尊为汗,又怎么能看着我的族人任人欺侮!”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用蒙语一字字地道:“我曾说过,我要让汉人流十倍的鲜血,来为族人讨回公道!”朱朝夕的眉皱得更紧,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边境的局势是这样的?两年多前他离开之前刚刚平息了战乱,重订了条约,边境安稳,人心安定,贡市更是异常热闹,甚至有蒙汉通婚,还有些汉人搬徒到归化去作生意定居,而才几年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可是,就算他知道是这样的形势,他——能够放弃么?他——能够让开一条路,让这些极欲为自己族人报仇的蒙古人冲进延绥城为所欲为么?“对,为族人报仇,为族人报仇!”那些蒙族士兵用蒙语大喊着,哥尔伦挥手止住他们的呐喊,向朱朝夕笑道:“我们之间可谓是新仇旧恨了吧,于公,我为我的族人,于私,我为我爱的女人朱朝夕,动手吧,今天我必要与你好好算一算!”朱朝夕望着他,纵马上前几步,轻叹道:“这件事情的发生我真的是不知道,待我回去问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必会奏请圣上,还你一份公道”“哼哼,怎么几年来的修行让你变成了个胆小表?”哥尔伦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你不敢应战,是心虚吧?”朱朝夕不理会他的激将,淡淡道:“我想,你要的也不过是个公道吧,相信你也不愿意为了逞一时之勇而让自己的族人流血牺牲我保证,如果真是你所说,我必”“将军!”

    “王爷!”

    身后的将军士兵一片哗然,就连聂临风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两军交战,自己一方还不一定会败,怎么身为统领的大将军却退却了?聂临风不由一叹,知道他这是又犯了死心眼儿,可是他这番慈悲心肠,究竟有多少人能够体会,而最关键的是,当今的圣上——是不是能够体会——如果真能够体会,恐怕也不会到如今的兵戈相向了吧!“再说了,这几年来你们对我边城的居民也是掳杀不断,如此相互厮杀,你们究意得了多少好处?是不是必定要血流成河你们才能满意?”朱朝夕不理会身后的不满,平静地晓之以理,相信会有人明白他的心意的。哥尔伦沉吟了,他知道朱朝夕这些话讲得极有道理,一来他才登位不久,族里极不安稳,如此大兴战事的确对自己不利,二来刚刚有手下来报,明军烧了己方的粮草,就算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恐怕也有后顾之忧,而且面对朱朝夕带领的大明军队,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必胜的把握。他抬眼望着朱朝夕良久良久,才沉声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竟然看说出如此一番的话来好,我这次便信了你!”朱朝夕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了!”

    哥尔伦望着朱朝夕,冷笑道:“我是信了你,但恐怕你回去是不好交差了吧?”朱朝夕淡淡道:“我灭不了你全部落的人,更灭不了你全族的人,所以就算这次胜了,你们也必是要卷土重来,如此怨怨相报,怕是天下永无宁日了吧我身为大明臣子,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就只有尽力维持这一方安宁了”随着朱朝夕一番话的出口,他身后的不满声音也小了许多,很多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的确有理。哥尔伦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淡淡道:“于公,我信你这一回,可是于私,朱朝夕,我们,怕还是有一笔帐要好好算一算吧?”朱朝夕摇头轻叹:“当着数万军队,你要与我算个人恩怨?”

    “有何不可?”哥尔伦笑道“我要的就是与你公开一战的机会!”

    “可是,就算如此又如何?小妹却再也回不来了”朱朝夕淡淡地道,眼中同样闪过一丝痛楚。哥尔伦亦是神色一变,指着远方,忽然笑道:“谁说的,你看那是谁?”背对着己方的朱朝夕忍不住回首,一阵飞驰而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背上,是一个俏立的身影。念念打量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曾经与朱盈玉有着如此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在她死去的两年后还要兵戎相向,是她的幸,或是不幸?朱朝夕盯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心中一痛,口中却冷冷地道:“你怎么来了?赵总管呢?”念念不理会他,只是盯着哥尔伦:“是你?你便是察哈尔部的汗?”

    哥尔伦淡笑道:“不错,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真的很意外你居然是个在意虚名的人,”念念摇头,他应该是一只自由飞翔于天空间的鹰,不似这般可以被任何人任何事拴住的人,她恍然“你是为了朱盈玉才座到这个位子上的吧?”聂临风看着两人对话的场面,不由奇怪地低声向朱朝夕道:“怎么他们两人也认识?”朱朝夕低头沉思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聂临风的疑问也不过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只见哥尔伦此时已经伸出了手向念念笑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识真正辽阔的草原,去过一种真正随性的生活而深居尔虞我诈的宫中,或是陪伴一个半死不活的木头人,这恐怕也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吧。”念念有意无意地侧首看了朱朝夕一眼,看见聂临风在他身后拼命的摇头,而朱朝夕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注意到念念哀怨的目光,他的眼迎上去,淡淡笑道:“你不是小妹,所以你想去哪,我不拦你!”说罢,他不再理会念念,调转马头向身后的传令兵道:“收兵!”

    而在他身后的聂临风却在他回首的刹那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与痛,他真想一把将他扯下马,问问他脑袋里面装是什么,他能感受到念念对朱朝夕的情,也能感受到朱朝夕对念念的不舍与牵挂,可是为什么,在经历过两年的事情后,他还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给别人!“好,好”念念望着他绝决的背影,冷笑策马向哥尔伦走去!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破空之声突然响起,一支雪亮的箭夹杂着巨大的力度准而狠地射向朱朝夕!这支箭出自哥尔伦的阵营。

    朱朝夕背对着那只支箭,而他身边的念念却清清楚楚地眼看着它迎面而来!下一个瞬间,念念已经从自己的马上扑了过去,连同朱朝夕一起翻到了地下,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那样一股力量与勇气,而箭,刺入了她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