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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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段培风的悉心照顾以及身旁朋友的“监视”下,邬曼绿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早睡早起,三餐定时定量,假日骑脚踏车、爬山。简直跟退休老人没两样,不过,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她才能如此快速恢复健康。

    现在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光采动人,连她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回到学生时期的体力与冲劲。

    而且,有段培风在身边,耳濡目染下,她的脾气也收敛不少,最能体会当中差异的莫过于已担任她助理三年的阿花。

    “以前是肉食性的暴龙,现在是草食性的羊咩咩。”阿花如此比喻让永晴跟耀文了解。“所以,你们现在进来真的很好命啦!”

    “羊咩咩是还不至于啦”邬曼绿认为自己没那么温驯可爱。“不过,看阿花这么不怕死,敢形容我是暴龙,就知道我已经不吃人肉很久了。”

    “哈哈,师父说话真的好好笑喔!”永晴很爱笑,很捧场,不管师父说什么她都可以笑到“流目油”

    邬曼绿是永晴的偶像,而永晴则是她的宝贝爱徒。

    其实,人哪有那么容易转性的,急性子永远是急性子、脾气火爆的再怎么修身养性还是比一般人更容易肝火上升,只不过她有机会也愿意学习段培风看事情的角度,于是“轻重缓急”的顺序慢慢产生变化。

    现在就算再遇到令她抓狂的事,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时,只要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段培风,然后问他:“换作是你,你气不气?”

    如此一来,她的气就消了。

    因为,他的反应永远是平心静气,用那张温柔的笑脸,不疾不徐地说:“气。”

    当他附和地说“气”她反而哈哈大笑,因为明知道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得动怒,他纯粹为了她而“气”多可爱。

    只需听他说这么一个字,她已经得到莫大的安慰。

    这男人,简直像是她的“百忧解”除了低沉浑厚的嗓音具有安抚作用,他的人本身就拥有与世无争的气质,相处久了,看事情的角度不再那么尖锐,心情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大起大落。

    唯一的缺点就是,以往她一个人生活惯了,像脱缰野马,无牵无挂,潇洒如风,现在只要一天不见他,就像患病一样无精打采,食不知味,凡事都提不起劲。

    这种病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相思病”吧!

    邬曼绿躺在段培风舒服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滚过来又滚过去,久久无法入睡。

    他这次出国先是回加拿大探望父母,然后才到巴黎与一同组团参观车展的车商会合,今天才第三天,也就是说她至少还有一星期见不到他。

    “呜呜呜怎么熬啊”她长吁短叹,感觉自己像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好可怜。

    喀

    “咦?”她似乎听到大门门锁转动的声音。

    是因为太想念段培风而导致幻听吗?

    喀啦喀啦

    没错,真的是门锁转动的声音!莫非他感应到她的思念,也受不了分离之苦,身骑白马,提前回国了?

    对厚,她从门内上了另一道锁,所以他有钥匙也开不了门。

    邬曼绿兴奋地从床上跳起冲出房间,想也不想地扭开内门锁,打开大门。

    不过,门外站着的不是段培风,而是一个模样像极了芭比娃娃的年轻女孩。她留着一头金色长发,五宫带点东方轮廓,但更立体、更精致,皮肤就像水蜜桃般掐得出水来,身材玲珑有致,既是天使也是魔鬼。

    “你是”邬曼绿看到傻眼,真漂亮,害她几乎要犯职业病,想拿起相机留下这个美丽画面。

    年轻女孩用她那双又圆又大又亮的美眸直直盯着邬曼绿,没什么表情,真的就像个洋娃娃。

    “请问你找谁?走错楼层了吗?”她以极慢的速度说话,还想着,要不要用英文再问一遍。

    不对呀!罢才大门外面的那一道锁明明已被打开,那就表示她手上拿着的确实是这间房子的钥匙。

    问题是,她是谁,为什么会有段培风家的钥匙?

    “你是谁?”那个洋娃娃反问。

    “我叫邬曼绿。”洋娃娃看起来像混血儿,不过,幸好能够听说中文。

    “就是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

    “知道”

    “呃你怎么了?”阿勒,洋娃娃终于有了表情,只是这表情看来不大妙,她似乎快哭了。

    洋娃娃眨了眨眼眸,晶莹剔透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

    邬曼绿呆愣住,讶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三秒内落泪,忘了前一刻还纳闷着洋娃娃为何有这房子的钥匙。

    “你别哭先进来坐”她连忙将这个泪汪汪的美人带进屋里。

    她泡了杯温热的花茶给洋娃娃,然后才坐到沙发上。

    整件事有够扑朔迷离,她实在无从联想,无法猜测,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重点是,居然还认识她。

    “你还好吧?”邬曼绿关心地询问。

    洋娃娃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

    洋娃娃望着她,泪水还在流。

    “是心情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厚光哭不说话,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问的人很累溜。

    “你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可是我才第一次见到你。”难道是以前合作过的模特儿,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今天回来报仇的?!

    她努力搜寻脑中资料库

    没有,她们以前没见过。

    “你抢了我的未婚夫”

    “什么?!”邬曼绿大受惊吓,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这辈子唯一谈过一次算得上恋爱的男主角就是段培风,假设a等于c,b等于c,那么a就等于c,很快,她以数学公式算出这个洋娃娃是——

    “你是段培风的未婚妻?”

    “呜哇——”洋娃娃这下哭得更惨,一边拚命点头。

    “等等,你能不能先停一停,不要哭,把话说清楚”她其实也很慌,也很想哭,只是哭不是她习惯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

    “本来我们打算今年六月结婚的可是培风这次回温哥华却说要跟我解除婚约呜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他传给你的简讯,他叫你宝贝呜”

    “温哥华对”邬曼绿知道段培风的父母十年前已经移民温哥华,可她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未婚妻。

    “我知道很多女人爱他,甚至主动追求他,不过,他是正人君子,是好男人,不会见异思迁,而且我也一直很相信他没想到”她拭了拭眼角,吸吸塞住的鼻子。

    “我是自己偷偷跑来台湾的。”那洋娃娃“噗”地一声,半跪到她面前。“你千万不要告诉培风,这样他会更讨厌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女人,他才会为了你抛弃我”

    “你起来说话别这样”邬曼绿此时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她怎么会、怎么会无意间就成为介入别人感情、人人唾弃的“小三”?

    段培风曾说过去的恋爱经验都是因为女方主动要求分手而结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眼前这名为了他哭得伤心欲绝的女人,如何解释?

    而且,她太美,美得连邬曼绿都认为段培风理所当然应该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友,还有,她太熟悉段培风,不仅了解他的家庭,知道他这几天回温哥华,甚至有他家里的钥匙,邬曼绿几乎无法怀疑她这些话可能是编出来的。

    她的眼泪太真实。

    “我九岁就认识培风了,三年前跟他订婚后,我就搬到温哥华照顾他父母,他因为台湾的工作需要找到足以信任的人接手才能放心过去,所以我们的婚事延了几年原本今年六月我的婚纱已经挑好,只差几个月就能成为他的新娘”

    “对不起”邬曼绿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只觉头好胀,胃又疼痛了起来。“已经很晚了,你先睡一觉,把心情调整好,我们明天早上再好好谈,好吗?”

    她知道今晚是不可能睡了,但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件可怕的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怕他找不到我”

    “好”“我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你愿意离开他我知道我这么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很爱他”洋娃娃说着说着,眼泪又像自来水般狂流。

    “我知道,让我想一想,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邬曼绿逃命似地离开那个让她罪恶感愈来愈重的房子。

    天啊!她的世界要崩毁了吗?

    如果说,段培风的未婚妻是个气焰嚣张的女人,如果她一见到邬曼绿就咄咄逼人、口出恶言,那么邬曼绿可能还不会那样感到痛苦内疚。

    邬曼绿这个人“欺恶怕善”最见不得老人、小孩吃苦,最抵挡不了委屈的眼泪,所以,当隔天再见到宋郁婷,看到她吓人的“核桃眼”邬曼绿实在无法拒绝她,实在舍不得让她失望离去。

    虽然段培风为了她打算取消和宋郁婷的婚约,看起来她像胜利者,但她的心却沉重无比。

    一个女人为爱情千里迢迢从台湾搬到温哥华,离开成长的环境与熟悉的家人朋友,如今又千里迢迢从温哥华飞回台湾,为她的爱情做最后的努力;她不怪段培风劈腿,不怪这个介入他们感情的女人,只希望还有机会成为他的新娘,这样为爱委曲求全、为爱牺牲,邬曼绿自认做不到。

    以往听到身旁朋友遇到男友劈腿,她总是嫉恶如仇地说:“如果将来我的男朋友胆敢劈腿,我就先一掌劈了他!”

    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却一点也潇洒不起来,一句大话也说不出口。

    她气、她抓狂、她怨这种鸟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但气了几个小时之后,她将面临的决定是“要不要离开段培风”?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时,宋郁婷用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眸望着她,脸色苍白,不敢说话。好似生怕带给她压力,又怕会听到令自己崩溃的答案。

    这样楚楚可怜的表情反而让邬曼绿更没有退路,她如何能够在段培风伤害这可怜的女人之后再补上一刀?

    “我会离开他的。”她忍着痛,向宋郁婷承诺。

    “真的?”那张原本黯淡的脸瞬间射出希望的光芒。“可是培风如果知道我来找过你,告诉你我们订婚的事,他一定会很生气,也许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我不会告诉他你来过的事。”

    “你真好难怪培风会那么爱你”宋郁婷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说。

    邬曼绿也只能苦笑,她没立志要做好人,只是做不出违背良心的事。

    “这样我可以放心回去了”

    “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我先到机场,有什么飞机就搭什么,只要能尽快回去。”

    “那我在这里等你,整理好行李就走吧”

    “我没有行李,只带了护照跟钱,太冲动了。”宋郁婷俏皮地吐吐舌头,看来已恢复回快乐的待嫁新娘。“我一定把你吓到了吧!”

    “是有点,不过我心脏还算够力。”

    相对于邬曼绿的沉默与低气压,宋郁婷明显像个开心过头的小麻雀,在前往机场的途中,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邬小姐,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把培风还给我,我跟你保证,如果你离开他后,他还是坚持取消我们的婚约,那就证明他真的已经不爱我,跟任何人无关,那时我会主动把我来找过你的事告诉他,成全你们,要他把你追回来。

    “邬小姐,不要怪培风,不要对他失望,我相信爱情是没有道理,不能用理智控制,并不是培风对我不忠。况且,远距离恋爱真的有很多变数,当初自愿到温哥华照顾他父母时,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其实,我也很矛盾,在没回台湾之前我很气你、怪你,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好像又可以理解为什么培风会为了你割舍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真的很特别,连我都喜欢你。”

    邬曼绿听着宋郁婷压抑不住兴奋,喋喋不休地说话,她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可是她却无法否认宋郁婷是个很完美的妻子人选。

    宋郁婷九岁就认识段培风,爱他爱了这么多年,至今仍无二心,而且在这种年代,哪个女人年纪轻轻的,愿意舍弃玩乐的时间肩负起照顾男方家中长辈的责任?

    像宋郁婷这么美又这么成熟懂事的女人实在太难得了,相信段培风的父母也一定十分疼爱这个即将过门的媳妇。

    只有段培风这个笨蛋,居然为了一无是处的她而要放弃宋郁婷这么好的女人。

    想到这儿,邬曼绿暗自红了眼眶。

    果然,她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打从一开始认识段培风就觉得他有问题,如今谜底终于解开,他真的是个天杀的爱情骗子

    而且,这样的男人才真正叫做“武林高手”让人明知受骗却仍心甘情愿为他说情,仍无法割舍、无法恨他

    送走了宋郁婷,接下来几日,邬曼绿不再苦苦期待段培风的归来,她甚至害怕与他面对面的那一天到来。

    她想过,干脆趁他不在国内时偷偷搬走,来个人间蒸发,什么都不必问、不必解释,让两人脑中的记忆都停留在最快乐美好的那一刻。

    不过,她虽然很强却没强到有通天本领,一是她工作行程已经排满;二是以她机车的程度,要想找到合意的环境没那么容易;再来,她的“家当”实在太多,想连夜搬走难度很高。

    所以,她一天拖过一天,像鸵鸟埋首于工作,麻木所有感官,回到过去那种没日没夜,不知冷热、不饿就忘了吃饭的疯狂生活。

    她身旁的人劝她不听、骂她没用,觉得她真的想找死。

    终于,段培风回来了。

    阿花、耀文,永晴在第一时间就找段培风打小报告,告诉他邬曼绿又故态复萌,变成女暴君了。

    而理应第一个冲去见几日不见的男友的邬曼绿,却躲在工作室做木工、贴壁纸,大刀阔斧重新设计布景。

    段培风没去打扰她的工作,只在家里等待她,以为她会跟之前一样,工作结束之后回来睡觉。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直到十二点,还是等不到邬曼绿,他决定上楼把她“扛”下来。

    这女人,出国前她答应过他什么?说会乖乖吃药、准时吃饭、早早上床睡觉,结果,都这个时间了,她还不休息。

    段培风走上楼去,邬曼绿的大门没上锁,他直接开门进去。

    进门后只见她背对着他站在铝梯上,在钉一个墙架。

    怎么才几天不见,觉得她又变瘦了。

    “小绿。”他唤她。

    听见他的声音,邬曼绿拿着铁锤的手只稍稍震了一下,并没有因此停下工作。

    他以为她没听见,走到她身旁,轻声地说:“嘿,我好想你。”

    这时,邬曼绿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漫上眼眶,看出去一片水雾,对不准焦距,一不注意便往手指敲下去。

    “小心——”段培风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

    “噢”其实这种意外算是家常便饭,她只小声叫了一下,眨去泪水,还是继续工作。

    “小绿!”她不觉得痛,他可心疼死了,连忙将她从铝梯上抓下来,圈进怀里。“手过来,帮你揉揉。”

    “我没事啦”邬曼绿整个人被他从后方抱住,感受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传来的温度,眼泪愈掉愈多。

    她不敢伸手去擦,怕被他发现、怕他问,一双眼眨得差点抽筋。

    奇怪,平时她明明就不是爱哭的人,怎么一听到他的声音、一见到他的人,莫名其妙委屈了起来。

    她已决定要离开他,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如何冷静地提出分手,只是没料到自己这么卒仔,一得到他已到家的消息整个人就开始发抖、胃痛,只敢缩在工作室里东摸摸西摸摸,被动地等他来找她。

    因为知道见这一面后,他俩可能就要形同陌路。

    “架子我来钉,你先休息,还有哪些工作没完成告诉我。”他取走她手中的铁锤。

    “不用那个不急,明天我叫耀文做就好。”

    “那么,现在,我可以把你掳回家了吗?”段培风将她的身体扳过来,低头看她。“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见面了。”

    其实,他有点失望,原本他以为一回到家打开门就会见到朝他飞扑过来的女友,听她如何如何地思念他,但是,他在屋里等了又等,所有人都见过一轮了,就是不见她踪影。

    这不像急性子的邬曼绿,就连此时面对面,她也不肯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但,不晓得为什么?

    “怎么了?生我的气,怪我去那么多天才回来?”

    她摇头。

    我要跟你分手。

    这句话已到舌尖,可就是卡着、卡着像吞咽困难那般地锁死喉咙。

    “听说你这几天不乖,生活作息大乱,也没有按时吃饭。”他宠爱地抚抚她的发。“不过没关系,我回来了,我来照顾你。”

    厚——

    听着段培风那些要命的温柔话语,邬曼绿整个不行,头一次明白什么叫泪如雨下。

    她的心好痛,想到要离开他,就像有个人拿着锐器直往她心头钻。

    “怎么哭了?”

    她摇头,搪塞说:“这几天好累、好累,想睡”

    苞自己的内心争战,耗去她所有力气,她跟自己讨价还价,可不可以,明天再跟他分手?

    她真的好想他,只想在他怀里再多待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