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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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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快走!”那伴随花香的声音又传来,他左右张望,就见附近的花枝树木摇曳着枝体,是那些妖界的朋友在警告他。

    巫香兰不明白那邱国彰怎会呆在那,他不知道她眼前这男子就是伏魔大将军、是来收他的吗?顾不得其它,她对着邱国彰大喊:“快躲进去!”

    她音嗓划破僵滞,只见邱国彰拉着儿子转身,身形迅速消失。

    邱国彰,大和路意外死亡,其妻王晓清跪呈黄纸疏,道尽生前遭受邱国彰凌辱,求城隍申冤。经查邱国彰生前疑犯弑妻弃尸等罪,死后亡魂流连人世,又躲避前去引领的福德神和缉捕的黑白使者,如此罪大恶极、不懂悔改之恶鬼,若经劝仍不认罪——不留。

    钟靖虽未见过邱国彰,但这地方他曾随着引路红纱灯来过,不过当时红纱灯绕到这里时便停下,他以为红纱灯探不出邱国彰方向,却原来是在告诉他,邱国彰就在这里,是那结界坏了他的判断。

    他掌一翻,掌心现出伏魔册,翻开蓝色书皮,页面上的黑字成了火红色,意表这死魂就在眼前,他因此更确定了那男子身分。

    “邱国彰,还想逃?”收回伏魔册,钟靖大步一迈。

    “师父!”巫香兰伸展手臂,挡在他面前。

    他垂眸瞪视她。“让开!”

    “不要!他不是有意的你放过他好不好?”

    钟靖厉目以对。“要我放过他?你先思考怎么让我放过你。香兰,我昨夜暗示过,莫做出有违我伏魔将军职责的事,我的话你不当一回事,还要我放过他?”

    担忧那邱国彰又逃了,他面色冷淡,毫无温度的语声又道:“回头再找你算这条帐。”

    语末,修长身形已拔高,他在半空中挺直着身子,紫衫渐转艳红色,阔袖、红蟒袍鼓满风,他面目已是满布伤痕。

    巫香兰仰着脸蛋看他,知道这是他收鬼时的样貌,她不放弃的又说:“师父,是那王晓清不守妇道,对婆婆不孝、对丈夫不忠、对孩子不义,她没有一个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也没有尽到她该尽的责任,邱国彰隐忍多年,最后是忍无可忍又求助无门了才做出杀妻的事。”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师父,我记得我提过我的身世。我从没见过我爸爸,他生了我又不养我,让我妈妈独力养我。我妈后来再嫁,我继父好赌懒做,我妈一辈子都在帮他还债,还到病了死了还有一堆债,是我一个老师教我要去法院抛弃继承,我才不必替我继父还债,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找上门要钱讨债的生活实在很不好过。妈妈忙着赚钱没什么时间管我,我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功课,我心里也怨过我爸爸,更怨继父,要不是他们,我跟妈妈不用过得这么辛苦我现在会想,如果当时我继父还和我们住一起,说不定我在哪天夜半他睡觉时,就拿把刀捅进他胸口了。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这种生活环境的压力和辛苦,我只知道邱国彰他一定是受了莫大委屈才会杀人。”她不知道他懂不懂法院、抛弃继承这些,她只想让他知道那种被压榨的生活真是会将人逼到绝境的;怎么错的是被逼的,而逼人的却还能招摇地说要报仇?

    “这些话他早该到城隍座前说个明白,而不是逃避、伤鬼差。”

    “他要去了城隍殿,就要面临地狱刑罚,他母亲年老腿又不方便,孩子也才十一、二岁,他怎么走得开?”她试着说理,再说情。

    “若每个死魂因为挂念阳世亲人而留在人世间,那人世间会有多混乱?”

    “我知道阴司也有律法,你身为伏魔将军,是该为自己的职责负责,可法理之外,不能有情吗?”

    有情?当然可以讲情,他并非冷血,也明白割舍不下的心情。倘若她所言属实,邱国彰确是受了委屈才对妻子痛下杀手,他因而对邱国彰心软,那往后每个死魂都道自己委屈,都要求留在阳世,阴阳不分会衍生出多少问题?再者,受委屈便杀人,日后大家皆如此行事,还要律法做什么?

    他不再同她说话,气一提便要往邱国彰消失的那处移去。

    陡地,四周突窜出技干、藤蔓,自地面上不断向上攀升,那些花儿一株比一株高大,那些树木枝干粗实巨大,张舞着枝桠的姿态犹如巨兽,天地一瞬间便黯沉下来。

    接着,眼前的花枝树木开始移动,这些不知哪来的花儿、大大小小的树木,皆如长了脚似的在他面前游移着,速度快得犹如幻术般,花妖、树妖、藤蔓可是妖王?

    原来她是走进了妖王的结界,才会身带妖气;也原来是妖王,才令他找不着邱国彰的么?妖界和阴界素无瓜葛,那么这妖王助邱国彰逃避阴间追捕的目的何在?钟靖思虑着下一步。

    巫香兰从未见过这种画面,那令她想起电影台不知重播几百回的倩女幽魂,里头有个黑山老妖一出现时也是这样天昏地暗的,她仰着脸蛋,看着那些比她不知高出几倍的花枝树木。

    那些枝桠藤蔓曲曲绕绕的,在她头上织出一面大网,罩住了底下的世界。她看不见天色;而从钟靖的角度看,邱国彰消失的那个地方全被眼前这些枝桠藤蔓掩住了。以为这样便能逃开么?

    他袖底忽而垂落一物,他拿在手中,摊开外头的布巾,里头是个进士宫印,将官印抹了朱砂,只听得他道:“远开天眼,神光出游,四道弘开,天地我通。”

    他足尖一点,踏着枝叶往前,握着官印的那掌极快地在那些花上、树上纷纷落下官印,只见那被落了官印的花朵枝桠迅速窜出白烟.如被火烤似的干萎,啪啪啪地一株株落在地面,接着消失不见。

    天色恢复清明。

    收下官印,他阔袖一扬。“罗伞一展恶鬼现。起!”黄罗伞在半空中飞旋,伞面下的金芒映出了那块空地上的矮房子原来那里有屋子,邱国彰一直躲在那屋里么?是他大意,上回随着红纱灯过来时,就该让黄罗伞探一探的。

    他迅速移动,眨眼间,身形已在邱家屋子上方。他手臂一抬,身后辟邪神剑出鞘,他握住剑柄,厉声道:“辟鬼千里,驱邪不祥。恶鬼,速速现形!”手势落下,银光伴随振鸣后,结界已破,邱家映入眼。

    “邱国彰,这次看你往哪逃!”落下身子,钟靖在邱家门前站定。

    “师父”巫香兰跟了过来,站在他身后。

    “若再阻挠,莫怪我连同你一道收下。”他冷冷开口,并未看她。

    她愣了下,突然有些感伤地开口:“好歹也喊你一声师父,你连我都舍得收下了,要你放过邱国彰是不可能的对不对?喔对,你不也说过你妻子是你亲手解决的吗?我怎么能奢望你念一点师徒情的”

    他眼眸一闪,只觉心尖似酸软,又似钝痛;他抿嘴,唇峰刻出凌厉。“你胆敢拦我,我先收下你。”话音方落,只见他长剑一举,就要划破那扇门,却突有一阵劲风袭来,伴随花香。

    “啪”地一声,长剑被一把折扇拍歪,随即一道玄色身影落下。“钟将军,又见而了。”那人一身玄衣,披风亦是同色,他面貌妖冶阴柔,鹅蛋脸型,他长眸微挑地睨着钟靖,手中折扇摇啊摇的,姿态几分风流几分秀雅。

    是妖王!巫香兰认出他是那夜将她“扔”给师父的那个花美男。

    钟靖并不意外他的出现,淡声道:“酆烨,你管你的妖界,我缉我的恶鬼,你莫介入。”

    “我莫介入?”酆烨眉一挑,把玩着手中折扇,扇子时张时合,发出声响,让人听了心浮,可他神色却像沉思,忽尔“啪”一声,他合上折扇,举扇摩挲鼻梁后,才似笑非笑地问:“若我道,我早已介入其中,你该如何?”

    钟靖蹙眉,问道:“你是何意思?”

    他耸了下肩,目光竟有几分调皮,眼眸闪动间,见着了巫香兰,他眨眨眼,说:“小姑娘,又见面了。”

    巫香兰看着他,不知这妖王是敌是友。说他是敌,偏偏是他帮着邱家,先前他也曾从恶鬼手中救回她,说他是友,看他和师父的对话又似有几分不对盘

    “啧,忘了我啦?”见她探究着他,他轻摇扇,轻声悲叹:“小姑娘啊,若不是我救了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你倒是忘恩负义,啊?”

    他说的是前世之事,她却以为是那夜她被恶鬼擒住之事。

    巫香兰想着自己确实不曾向他道谢,想了几秒,双手抱拳作揖。“多谢壮士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

    酆烨一愣,朗笑出声。“我说你,你生前也是这祥说话吗?我若无记错,你生长的年代说话没这么咬文嚼字吧?”他突然上前一步,掌心贴上她脸颊,道:“既然你感念我救过你,那跟你打个商量可好?”

    “什么商量?”

    “那邱国彰我是不可能让谁动了他,但你家这位伏魔大爷似乎很固掷啊,跟头牛没两样。你瞧他那脸,一副没抓到邱国彰就不善罢甘休的模样,让我着实烦恼啊。”他一手抬起她下巴,一手用扇指着瞠目瞪过来的钟靖。“啧,你看你看,那样貌说有多丑就有多丑,我——”

    “师父才不丑,他是最好看的男子!”巫香兰突然大喊出声。

    “好,不丑。”他瞄了眼那面色微有变化的钟靖,又说:“现在看来,他对邱国彰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我又不想和他动手,那可能会坏了阴间和妖界百年来的和平,我想了想,请你到我酆城来作客,让——”

    一只艳红阔袖挥来,钟靖拍开那捏住她下巴的手掌,身形一移,将她掩在自己身后。

    “酆烨,别扯她进来。”欲拿她换邱国彰么?

    “怎么,心疼啦?我不过是请她到我那里坐坐。”酆烨勾着嘴角说完“唰”一声,摺扇打开,他前臂一挥,扇缘如刀,扫向钟靖。“就先陪你玩玩!”

    钟靖面庞一偏,将身后女子一推,长剑立即挡向那步步进逼的折扇。“酆烨,为了邱国彰,你与阴间这般冲突,值得么?”

    “怎么不值?你可知我为何助那邱国彰?”酆烨扇面一拍,挡了钟靖一剑。

    扇尖又一点,他攻向钟靖。“我道阳世间人无情,见花美便攀折,却不懂怜惜,采了便扔弃,就好比世间那些忘了家中糟糠妻的无情男子。可邱国彰之母爱花惜花怜花,救了我不少徒子徒孙,你以为我该不该助那邱国彰?若你有女儿,就差一点时间便惨遭毒手,哪个人适时出现救了她,它日那人有难,你帮是不帮?”

    “我只知晓阴间事不是你妖王该过问的。”他挥动长剑,擦出几声撞击与振鸣,他身形飘移,动作行云流水。

    酆烨举扇挡住剑尖,哼道:“我呸!你以为我爱管?求我我还不屑!我道你们这些阴官矫情,弄了一堆什么律法,看似合理,却不念情。杀人有罪,但背后缘由你知晓了,却仍一意孤行,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那王晓清生前虐待婆婆、丈夫、儿子不知已多少年,好赌、不孝又不守妇道,被她所虐之人成日惶惶不安,她倒好,跟外头男人相好,吃喝用还是丈夫供给,死后胡乱告状,搞得邱国彰像是犯了天地不容的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