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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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刚过,山里一入夜就冷得让人全身发颤,身上未有遮蔽衣物,还能活吗?

    “放开我!”连玉棠使出女人擅用的武器——抓头发!

    还好古代的男人都留长发,这招刚好够用,她以前曾在秀场后台看到女模特儿大打出手,不是用指甲抓得彼此伤痕累累,就是互拉头发,扯得两人面色都狰狞,此刻在她手下痛嚎的男人脸色就跟那两名模特儿一样难看。

    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出现,由远而近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连玉棠定睛,瞧见马上的男人时,不由得一愣。

    那让她痛极、恨极,恨不得此生别再见面的男人,现在却是让她开心到想哭!

    而对她施行暴行的男人同样错愕的整个人呆愣,不知是因为吓到无法动弹,还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哒哒哒

    路大山与马越来越接近了,连玉棠屏气凝神,另外三人同样屏气凝神。

    哒哒哒哒哒

    人与马来到跟前了。

    连玉棠心想他应该会帮她解决掉这三个王八蛋!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人与马过去了!

    过去了?!连玉棠瞠目。

    他竟假装没看到她被三个男人压制在地,正准备强行脱掉她身上的衣物?

    王八蛋路大山,他竟然见死不救!

    可恶可恶!

    若她有幸活下,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发现那看起来十分凶恶的男人竟然只是“经过”三名恶男立即“卷土重来”想趁连玉棠尚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将她制伏。

    “路大山!”连玉棠用尽所有力气,对着马匹远去的方向火大爆吼“你竟然假装没看到我!你混蛋!混蛋路大山!你去死!王八蛋!我变成鬼也不会饶了你”“不准叫!”怕那个人又转回来的恶男连忙捂住连玉棠的嘴。

    然而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那哒哒的马蹄声又出现了!

    这次马奔驰的速度比适才更快,一下子就冲到他们跟前,还因为收势不及,一连踢飞两个压在连玉棠左侧的男人。

    路大山沉着臭脸跳下马的同时,扬高的脚又踹掉第三个。

    “啊”三个男人躺在地上哀嚎。

    路大山见他们一时半刻也逃不掉,转身观察连玉棠,一瞧见她的衣服破了,脸颊与**在外的小手有着擦伤,怒火在他身上整个爆炸开来,抽出了腰间的刀刃。

    “路大山!”连玉棠又吼“扶我起来。”

    她用膝盖思考也猜得到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正准备手刃三名恶人!

    他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还罪不致死,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穷苦人家,才想打她衣物的主意,且她一点也不想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

    “转过头去!”路大山头也不回地低吼。“你想干嘛?”

    “转过头去!”

    连玉棠咬了咬唇,心想她真的无法阻止吗?

    “大大侠饶命啊!我们以后不敢了!”恶人吓得浑身打颤。

    路大山手上的大刀才刚挥落,猛然一具娇小身影挡在三名恶人前方,他慌忙转开方向,还差点因此扭了手腕。

    “不想活了?”他怒吼。“不准你杀人!”连玉棠以同样的气势回应。

    “若是我没赶到,你知道你会发生什么事吗?”竟还叫他别杀人?她脑袋坏了吗?

    “我知道!但既然我现在没事,就不准你杀人!”

    “你!”路大山真会被她气死!

    “快走!”连玉棠撇过头道。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恶人互相扶持,极尽全力奔逃。

    连玉棠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想那或许就是下山的途径,因此也跟着走了。

    “去哪?”路大山将她拉回来。

    “下山。”

    “下山的路在另一头!”话说——

    “你下山干嘛?要下山不会叫我吗?自己一个人乱闯,你未免太小看马平山了!这儿的路当初被我曾祖父设计得有如迷宫,除了马平山寨的人,外人上了山就很难安然走出去!”

    难怪她转没两圈,就不知道北了!

    她转身朝另一端走。

    路大山又将她拉回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扯了下嘴角“谁规定我一定要回去?”

    他气得额上青筋跳动“都这么晚了还下什么山?天色都黑了你没看到?上次遇熊的经验你忘了?是这么怕山里的动物没东西吃?”

    “我怎样都不关你的事吧!”

    “谁说不关我的事?我”他忽地住口。

    “你怎样?”

    “我不怎样!傍我回去!”

    “我不要!”她用力挣开箝制上臂的巨掌“今天就算我们母子横死郊外,也与你无关,反正不管怎样你都不打算让他活!”

    “你怀孕了?”他激动地握着她的肩。

    怀孕?最好昨天才做过那档子事,今天就晓得有孕!

    “有没有怀孕不重要,重点是你根本不想要我的孩子!”她恼恨地推开他的手。

    “追本溯源,是孩子的娘不想嫁给我吧?”

    “孩子的娘为什么要嫁给你?就只因为你上了她的床?”

    “废话!不用负责的吗?”

    “谁要这种负责!你又不喜欢孩子的娘,何必娶!”

    “谁说我”他又倏然住口。

    “你怎样?”

    “你很烦!快跟我回去,我晚膳还没吃,快饿死了!”

    他一听到兰姨说她出门一整日尚未回来,就担忧得急匆匆出来找人,饭根本未吃上一口。

    适才她被三个男人压在地上时,因为太晚视线不清,他只看见了男人没看见她,还好她有放声大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听到“晚膳”两字,连玉棠的肚子立刻咕噜好大一声。

    “你也饿了吧,快走!”

    连玉棠挣开他的手,耍赖地蹲在地上不肯动。

    路大山真的拿她没辙。

    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对付她,她既难懂又难搞,脾气恁大又固执,跟他非同一类人。

    偏偏,他也不晓得为何会这么在意她,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盼望着她回眸一笑——这样说来,她好像从未对他笑过?

    路大山很无奈地蹲下身来,惊见她正无声掉泪,一时之间,他慌了手脚。

    “你你是怎么了?伤口很痛还是”眼泪一颗一颗掉,每一颗都转化成无形刀刃,直接刺在他的心口。

    水眸抬起,充满怨恨地瞅着他“我只问你一次,你要老实回答我。”

    “好!”“你喜不喜欢我?”

    路大山愣住,脑筋一片空白。

    “快说啊!”她催促。

    “什么什么喜不喜欢!”他终于回过神,可是舌头却打结了。“说什么鬼话啊!”“你说喜欢我才跟你走,不喜欢就放我在这里,从此生死与你无关!”

    她这么说的意思是

    胸腔内的心脏急促地跳起来。

    “”嘴巴开合了两下,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我听不见!”

    混账!他在害羞个什么鬼!

    他可是路大山!

    马平山山贼的头目,两个字而已,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喜欢!”他的脸好烫好烫好烫!

    “噢。”看他的脸红得都可以煎蛋了,实在好笑。

    “那我们可以”他又欲言又止。

    “可以什么?”

    “成亲。”短短的两个字又是挣扎好一会,才有办法以她听得到的音量溜出口中。

    “不要。”

    “那好”啊?不要?

    她是说不要?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山贼!”她撇过头去“我不要让我的小孩也变成山贼,子孙也变成山贼,世世代代都是山贼!”她绝不会让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山贼头!

    “我天生就是名山贼,不然你要怎样?”他不当山贼,还能干嘛?

    “又没人逼你一定要当山贼!”她转回头来,直视着他“带我下山去,我会自己养活自己。”

    “万一你真有了孩子呢?”

    “那我也有办法养活他。”

    “山贼是哪对不起你了?你这段时间吃的喝的不都是身为山贼的我所供应的?”她这是在歧视山贼吗?这女人怎么这么“忘恩负义”!

    “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堂堂正正做人。”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你有没有孩子还不清楚,就考虑到那么远?”

    “你活一天算一天,我可不是!若真要我跟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啥鬼?

    “我干嘛成佛?”

    连玉棠闭紧眼,忍耐了一会才道:“总而言之,我不要嫁给一名山贼就是了!”

    这女人真是讲不听!

    路大山一火,不顾她的抗拒,硬是将她丢上马,载回了山寨。

    他当了一辈子的山贼,一懂事就知道他负有管理与保护山寨所有寨民的重责大任,今日不叫他当山贼,要叫他做啥?

    就算他放下什么刀成什么佛,整个山寨百来个寨民要怎么办?他当然不可能丢下他们的生死不管!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路大婶心疼地看着一身擦伤,连衣服都破了的连玉棠。

    打从连玉棠与路大山有了夫妻之实后,路大婶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侄媳,尤其说不定她现在肚内已经有路家的子嗣,一定要好好照顾的!

    “是不是你打她?”路大婶气怒地揍了路大山一拳“姑姑有教你打女人吗?何况还是自己的媳妇!”

    “媳什么妇!”再说她是他的媳妇,他就要揍人了!“你去问问她开的条件!要依她的条件,我宁愿这辈子不娶!”火大!

    “条件?”路大婶询问正由安以孟帮忙上药的连玉棠。“什么条件?”大山肯娶她就该感天谢地了,还开什么条件?

    “除非他不当山贼。”

    “你说什么?”路大婶瞠大眼“大山不当山贼能干嘛?”

    这姑侄俩的说词还真是如出一辙!

    “三百六十五行,总找得到事做。样样都比当山贼好。”

    “你真是忘恩负义!”路大婶指着她的手指颤抖“白白养了你这段时日,竟反过来说山贼的不是!来人,把她丢出去喂熊了!”

    “不用你们丢,我自己走!”她本来就要走,是路大山硬把她抓回来的。

    连玉棠才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的“门神”挡住。

    “回去!”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人找回来,哪有再让她走的理由!

    “你没听到吗?你姑姑叫我走!”

    “大山,让她走!”路大婶吼。“让开!”

    “不准吵!”他被这两个女人吵得快抓狂!“姑姑,你先回房。女人,你给我回去休息!还有,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放这个女人出寨门!”最后一句是对着外头看热闹的寨民说的

    “是,头目!”寨民不约而同齐声答应。

    时光荏苒,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山上早就飘起了大雪,冷飕飕的,未穿动物毛皮制成的皮袄根本无法忍受。

    路大山提了个火炉,跨入连玉棠的房,连玉棠一瞧见他就撇过头去,装没看见。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每天都端着脸,活像他欠她多少钱死赖着不还似的,脸上写着委屈,好像他没放她下山,将她禁锢在此处,是在虐待她。

    也由于她发表了他当一日山贼,她就一日不嫁他的宣言,几乎整个山寨的人都跟她对立起来,大伙同样不肯给她好脸色看,尤其是路大婶,每见一次就骂一次。

    路大山放下火炉,转身欲走,坐在床上缝着衣服的她忽然开口“我mc来了。”

    “嗯西?”

    “癸水。我没有怀孕。”

    “噢。”他故意装作冷淡地回。

    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是很失望的。

    若是她有了孩子,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他曾经这么希望过。

    她将手上已经缝好的衣物丢向他“给你。”

    他有些讶异地接住,摊开,是一件无袖的毛皮上衣,领子围着一圈柔软的狐狸皮毛。

    她走下床,帮他套上,衣领斜上左胸口,打好衣结,就是一件背心,无袖的剪裁使他穿起来感到暖和却不会阻碍他的行动。

    “这是要送我的?”他嗓子有些瘖哑,没想到跟他闹脾气的她竟会特地缝了衣服送他。

    “这是用你上次猎杀的熊皮做的。”

    熊的皮粗肉厚,每次穿针都得费好大一番力气,一件背心足足花了她一个月时间才完成。

    路大山心胸溢满了感动。

    他还以为她已经厌恶他了!

    瞧见他眸色起变化,连玉棠立即以利诱之“你若不当山贼,我还可以缝第二件给你。”

    她的意思是,只要他不当山贼,她都会对他这般好?

    他的坚持有了浮动。

    连玉棠乘胜追击“帮你缝一辈子的衣服也行。”快点头说好吧!

    虽然全山寨的人都对她有所不满,而她也都声明得很清楚了,在对峙的期间,就算她摆明着对他视若无睹,他依然一无往常,默默地对她好。

    她晓得他心里是真的有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依她?

    山贼说难听点就是强盗,烧杀掳掠,四处抢劫,难不成他们好逸恶劳惯了,不肯脚踏实地过日子?

    “我”

    “为你煮饭、生养孩子都行!”好处可不只一点点喔。

    他几乎点头了,只要安以孟出现的时间再晚个一秒种的话。

    “头目,小四找你。”安以孟探出头道。

    然后路大山就像大梦初醒般,回复了神志。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答应你!”飞快地撂下这话,他就匆匆忙忙走了,一双生来就眼神凌厉的黑眸压根不敢多看她一眼。

    可恶!宝败垂成!

    连玉棠丧气地跌坐回床上。

    “头目身上的那件衣服我没见过耶!看起来挺特别的。该不会是玉棠姐最近手上忙的那件活吧?”安以孟好奇地问。

    整个山寨里除了路大山之外,就只有兰姨与安以孟仍对她好言好语了。

    “嗯。”“我也想缝件给小四,玉棠姐教教我怎么缝吧!”

    “改日。”她现在没那个心思。

    安以孟见她神色沮丧,踌躇了一会,坐来她身边。

    “玉棠姐,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却不知该不该问。”

    “你问吧!”不该问的,她不回答便罢。

    “为何你这么坚持头目不要继续当山贼呢?”

    连玉棠抬起头来望着匪夷所思的安以孟“在我回答你之前,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想不想离开这山寨,到平地自由的生活?”

    闻言,安以孟愣了愣。

    “你想不想象普通人一样,安心地花赚来的钱,不用去猜想手上握的是用人命换来的?”

    安以孟垂首,捏紧裙摆的小手有着挣扎的颤动。

    连玉棠望向安以孟已经怀孕三个月,微隆的肚皮。

    “你希不希望你的孩子能跟普通人一样受教育,说不定将来还能应试做大官?而不是一出生就注定是个靠抢劫为生的山贼?”

    “玉棠姐”安以孟小嘴嗫嚅了会。“我虽然在山寨里的生活过得也不错,但其实其实我闷得慌!我好怀念未入山寨之前的日子,虽然家里环境不好,过得很苦,但节日庙会时可看免费的歌舞百戏,元宵节有灯会猜谜,春游出外放风筝”她抚着肚皮“我也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名山贼,将来与他父亲一样,仅能以抢劫为生。”

    “所以你就该懂,我希望大山改邪归正的原因!”

    “但是”

    “但是?!”

    “但是头目跟小四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

    “头目是寨主啊!整个寨都要靠他领导、靠他养活,若没了他,咱们怎么办?他是不可能轻易放下整个寨,只跟玉棠姐双宿双飞过日子的。”

    连玉棠恍然大悟。

    她实在想得太浅薄,只想到她跟路大山之间的问题,却忘了他肩上扛着一整个寨。

    “也不是没有办法。”

    “兰姨?”

    兰姨跨入房间,别有深意地笑道“男人在某个时候,耳根子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