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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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落下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瑞雪,锦华宫升起一具具炉火,温暖了整座宫殿。

    柳延秀坐在古牧耘那张皇帝御赐的玉桌上誊写字,短短七天,她己完成一半的李峰手稿,而另一半未完成的则比较令她伤神了,那些受水晕染得严重的手稿,根本无法揣摩出内容,得让她费神的猜,甚至自己编撰,这就得多费些时间了。

    “柳姑娘,都写了两个时辰了,请您稍作休息吧。”张劳道。自从柳延秀来宫里后,他已悄悄对她用了敬谓,大有认定她也是自己的主子之一。

    这时宫娥上前在柳延秀颈上围了颈围,另一名宫娥则是送上刚煮好还冒着热烟的银萍汤。

    她放下手中的笔,摸了摸颈间毛茸茸之物。“真暖!”她轻赞。

    张劳微笑、“这是殿下去年随皇上去雪山狩猎时猎到的白狐所制,这头白狐极其珍贵,制成颈围后,原是要在下个月太子妃寿诞时献上的,但殿下指示先送给您了。”他笑着说出这东西的来历。

    一听,她连忙将狐毛颈围取下。“既是要在太子妃寿诞时当寿礼献上的,我怎能掠夺,这东西还是归还”

    “柳姑娘,您就戴着吧,献给太子妃的寿礼殿下另有打算,可这条颈围他是不会再送给别人了,您就别辜负了殿下的心意。”他笑着阻止她归还狐毛颈围。

    她又为难了。“可是这东西如此贵重,我怎能平白收下?”

    “这世上再贵重的东西,恐怕都不及您在殿下心目中的贵重。”

    容颜霎时染上一层红,她再不好说出不接受的话。“那好吧,我暂且收着呃,那个古殿下呢?”她一时改不了口,总会直呼他的名讳。

    古牧耘其实只是化名,古是他死去母妃的姓氏,牧耘也并非他的本名,皇族姓元,他本名单一个牧字。

    “殿下教皇上召去陪下棋了,要到午后才可能回来。”

    原来如此,她留下的这几天,他一早就会出现在她面前,陪伴她临摹李峰的手稿,才觉得奇怪,今日都快近晌午了,怎未见他现身,原来是教皇上召去了。

    “那他回来时可己用午膳了?”她再问。

    “皇上应会留他用膳才对”看对方似乎有些失望,他难得揶揄“不过老奴想殿下应该会婉拒后赶回来与您一起吃吧!”

    她脸又红了。“原来张总管也很爱开玩笑嘛!”

    “柳姑娘真正想说的是,原来老奴也不完全是个老古板,也懂得说笑,是这样吗?”

    “张总管!”她真教他逗得难为情了。

    他嘴角上扬。“对了,老奴顺便告诉您,总管的称谓只用在泉州,在宫里老奴是锦华宫的总务大太监,您可称老奴张公公。”

    “公公?”柳延秀一脸讶然。“原来你与公公都是”

    “您很吃惊吗?是不是觉得老奴与老田那厮不太一样,没他那么尖细的嗓音?那是因为老田是打小就净身入宫,老奴则是在成年后才自宫的,所以形体上没他那么像女子。”提及自身,他毫无芥蒂的解释。

    她尴尬的眨了眨眼,没想到张劳这么细心,这就猜出她的疑惑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当初都成年了,怎么还想入宫?这么伤害自己的身子,这、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行啊!”“老奴受皇上所托,贴身护卫殿下,这是老奴的荣幸!”张劳说得正经严肃,对自残完全不在意。

    柳延秀偷偷打量起对方皇上竟要一个成年人自宫,来保护孙子,瞧来眼前的人应该也不是一般的太监而已,她暗忖此人应该是皇上留在元牧身边的心腹。

    “柳姑娘,殿下交代,你造李峰手稿之事固然急,但也不希望您累坏身于,这座宫殿是皇上踢的,有颇多值得流连之处,得空时您可在锦华宫内多走走,只要别走出锦华宫即可。”他转了话题。

    锦华宫里的都是主子的心腹,十分安全,也不怕有人多嘴,主子担心她觉得闷,特意要他建议柳姑娘可以在锦华宫内随兴逛逛解闷。

    “好的,我会找时间好好游历一下这座宫殿。”她点头笑说。

    几日的大雪过后,天空终于出现难得的冬阳,元牧走回锦华宫,一回来就见到一群的太监、宫娥正忙碌的搬东西。

    这些人手上是一叠叠沉重的书册,见到他后忙不迭的屈腿行礼。

    他皱眉盯着他们手中的书册,脸上不悦。“这是做什么?”没他吩咐谁敢动他的东西?

    众人见他变脸,全都惶恐不已,抱着书,颤抖的跪下。

    “奴才们正帮着晒书。”一名小太监代表其他人回话。

    “晒书?”他脸色并未因此好转,这些藏书大多是千载难逢的古籍,他平日连碰也不让人碰的。“这谁的注意?”语气更为严厉了。

    “是是柳姑娘的意思,她道难得天气好,怕过冬之后书籍就潮了、发霉了,要大伙趁有阳光之际,将您的藏书拿出来晒晒,但柳姑娘有交代,要咱们小心盯着点,别损害了这些珍贵的古籍。”小太监忙说。

    其实众人己经有些后悔,不该听柳姑娘的话动主子的宝贝藏书,但张公公又说,锦华宫上下全听柳姑娘指示,她说什么众人照做就是,可这会瞧殿下的脸色,他们后悔得脸都青了。

    “是延秀吩咐的?”神奇地,转眼元牧的怒容便消失了。

    “是、是的,是柳姑娘交代的。”小太监用力点头强调。

    他挑了眉,轻咳了两声,手指朝他们手上的古籍弹了弹。“你们去忙吧。”

    众人霎时愣住,他们还真没想到抬出柳姑娘就会没事。

    “延秀在哪?”众人还没回过神,又传来主子问话的声音。

    “呃在枫树园里。”这次回话的是另一名宫娥,因为之前应声的小太监还傻着,没能及时反应。

    他点了首往另一侧走去。

    入冬后,枫叶落尽,枫树园里一株株枫树显得萧条孤单,但因为紫藤躺椅上闭目熟睡的某人的关系,在元牧眼中,这份萧瑟带了抹艳色,画面竟是如诗如画,让他情不自禁的往前走去。

    柳延秀四周站了六名宫娥守着、伺候着,这些人一见他到来,纷纷要福身问礼,他手一摆,让她们禁声免礼,不愿惊动正熟睡的好眠人,这些人这才安静的退至一旁守着。

    他来到紫藤躺椅前,她仍静躺着末动,脸上有些倦容,想必是多日的誊写真让她累了,他心疼的凝视她。

    见冬阳下,她乌丝如黑玉般发出淡淡的的光泽,弯弯的蛾眉、两排如蝶翼般的长睫衬得她肌肤细腻雪白,容颜更显妍丽。

    她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目不斜视,静静的注视,心中涨满爱慕,若能这样望她一世,他夫复何求?

    一旁的宫娥见主子如此深情的神态,无不深深羡慕起这熟睡藤椅上的人儿,能得主子如此眷顾,需要几世的修德才能有此福分呢?

    突地,一阵风拂来,藤椅上的人儿微微瑟缩了一下,元牧立即变脸,轻触她的手,才发现是冰的。

    他严厉的眼神峰然射向一旁的宫娥们。“为何没为她添衣覆毯!”

    宫娥们惶惶地跪下。“是柳姑娘说不需要”

    “虽有冬阳,但气候仍是冻人的,不管她说什么,你们的职责就是替我照料好她的身子!”他辞色俱厉。

    众宫娥惊恐到脸色发白。

    “去,还不去取件御寒物来!”他眼神严酷,吓得这群宫娥如惊弓之鸟,慌忙的离去。

    不一会一条暖毯送至,两座暖炉也被人机灵的抬来置于柳延秀身旁,大伙为她忙碌了半天,她却浑然不知,且随着四周变暖,她睡得更沉。

    见她如此,他满足的微笑了,干脆要人搬来另一座躺椅,他就坐卧在她身侧,翻着书陪她。

    这画面实在极美,众人赞叹,殿下从来都是形单影只,如今有了人相伴,此刻的殿下就像今日大雪过后的暖阳,不再阴暗沉重。

    “殿下、殿下——”就在这温暖动人的时刻,一道惊慌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元牧放下书,瞧身旁的她长睫微动似要被惊醒,他深深蹙眉,恼怒地向发声的人瞪去。“何事大呼小叫?”

    那跑来嚷叫的太监立即憋红了脸,闭嘴消音,但某人己经睁开双眼醒了,瞧那小太监憋得似快喘不过气的样子,立即讶然地坐直身子。“发生什么事了?”

    柳延秀这也才发现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件毯子,转身还看见炉火正旺,再抬首己见到元牧脸色沉郁的样子。

    他气恼的怒视那嚷叫着的太监。“说吧,何事这么心急?”

    “是太子驾到——”

    “无须通报了,本宫已到了。”那太监话还没说完,一名中年男子己至枫树园。

    太子乍然出现,元牧瞳眸倏地眯起,身侧刚清醒的柳延秀亦心惊,她居然一醒来就见到不该见的人!

    她神情紧张,立刻匆忙而起的往元牧;身后垂首站立,但仍忍不住低眼偷望太子。他身量颇高,头戴华冠,一袭金黄锦衣在身,异常威仪。

    太子身侧跟着大批宫人紧随伺候,神情莫测的走近他们之时,元牧己敛色的站直身相迎,顺势轻巧的遮住了柳延秀的身影。

    “您怎么来了?”他躬身问。他爹极少踏进锦华宫,他颇纳闷对方这趟来的目的是什么?

    太子昂然地瞧向元牧。“奉化殿上射死重臣之女的主嫌已查出,是他们自己的仇家所为,这人不想他们的女儿再得势攀贵,因此谋策了此事,而主嫌己遭本宫就地正法,这事也己禀报你皇爷爷了,他让本宫也来知会你一声,教你不用再挂心此事。”

    元牧隐忍地点了点头。“能查明真相、诛杀主谋,让孩儿无愧于那丧命的女子,孩儿多谢您的费心。”其实他心底早有数,找来的主谋只会是替死鬼,案子终究无法真相大白,但他仍是不点破的恭敬谢恩。

    太子亦冷冷的点了头,带开话题“我许久未来锦华宫,这座枫树园听说是去年扩建的是吧?你皇爷爷赐的这座宫殿己经不小,扩建后可要比我那东宫宽阔得多了。”他哼声,显然是嫉妒。

    闻言,元牧仍面不改色的回答“这园子是为皇奶奶建的,她老人家喜爱枫林,瞧中了锦华宫这块地,这才扩建的,若因此冒犯了您,儿臣惶恐。”

    “惶恐?本宫倒瞧不出你有丝毫惶恐之色,想必是仗着你皇奶奶撑腰,才敢对本宫这么有恃无恐吧?”太子嗤声。

    这是故意找麻烦了!

    听闻太子的话,柳延秀抑不住好奇心,偷偷由元牧身后微微探出头来,见太子的容貌与元牧有几分像,脸庞英俊,只是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皱纹,但无损他的英挺,可这样的人,眼神却是阴毒狭隘,完全无容人之量,连自己的亲儿都防之。

    她想起之前元牧在泉州的宫道上割臂明志,这回太子明显是再度来找碴,她很担心他又会再次受到伤害,紧张得双手都捏出汗来。

    元牧的表情依旧沉稳,泰然自若。“您误会孩儿了,我怎敢仗任何势?若真有势,也是仗着爹的势,您是我父亲,先有您,而后才有我,孩儿时刻不敢忘记这分寸。”言下之意是绝不敢超越自己的父亲。

    太子听了,脸色才稍缓,又说:“嗯,太子妃下个月过寿,上回因为她小产之事,一家人闹得有点不愉快,还让你去了趟泉州沉潜,这回就趁这机会,你与太子妃重修旧好吧,一家人不要有心结才好。”

    元牧暗自冷笑,重修旧好?他与他爹的妃子何曾关系好过了?

    “孩儿明白,早备好大礼等着去祝寿。”他仍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