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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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薇出生在一个小县城。小县城在改革开放的那年代,也轰轰烈烈的开发起了经济,单独规划出了商业街。

    商业街两侧都是些古香古色的建筑,一色的朱红色城墙,琉璃瓦的屋顶,有点仿古城楼的意思。商业店铺在这样一种格调中鳞次栉比。店铺前有商贩摆设小摊,所谓的小摊,多是用一种三轮车做载体,上面支个支架,搭个棚子,各种吃食也就在上面摆开了。这种小摊可流动作业也可在一个固定的位置长时间设点,对做生意的小商贩来说很是方便。小摊上,春卷、臭豆腐、烤肉串、麻辣烫、酸辣粉、水果等,不一而足。看得人煞是眼馋,总想买点什么东西饱饱口福。

    安薇住在这座小城的时候,爱在商业街上穿行,看各种美食,刺激着自己的味蕾,寻两三样最喜欢的食品带回家,就是一顿饕餮盛宴。

    后来,安薇到了另外一座城市生活,大城里的声色光影、饮食男女让人目眩,可是梦里却老忆起以前生活的那座小城,常常想要回去看看。

    一日,安薇趁着单位安排的半日闲暇,驱车回家。到达小城时,是下午三点过。行至商业街,街道上人烟稀少,想必还没有到摆摊的时间,于是安薇把车停在商业街一侧划出的停车线内,准备到小城里逛逛。

    头顶的日头正好,去电影院门口站几分钟,看看最近上映的新片;去超市买几样食品,尝尝家乡久违的味道;去到很多大街小巷,回忆着当初是和什么人讲着什么样的事行走着。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小巷依旧,物是人非。

    时间在迈步的时候悄悄溜走,安薇想,等到了商业街摆摊设点的时候回去看看,找一找最近小车上又摆出了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玩意儿,买些带回去,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掐准时间,安薇朝商业街方向走去。在奔向商业街的时候,心里却有些许不安,不知道后面的故事是欢喜还是忧愁。

    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安薇惊奇地发现,车子被挤在了两辆三轮车中间,没有丝毫的缝隙可供车子挪移。车头方向的三轮车上,摆着一车的苹果,车把手的位置撑了一把遮阳的大伞。车尾的位子,同样有一辆三轮车,只是车上装满了葡萄。安薇正纳闷于眼前的情景,没有想到这时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一中年妇女,大概三十多岁,一袭黑衣,头发有点蓬乱,手里同样推一辆三轮车,气势汹汹便向安薇的方向奔来。她还没有搞懂是怎样一回事,那女人已经劈头来了一句“我看你往哪里走!”

    说罢,把三轮车往安薇车子前一横,不走了。

    安薇看得一头雾水,登时心里也火冒三丈,但还是好言对那妇女说:“把车移一下,我想把我的车挪出去。”

    “开车?你想得美!”

    安薇被这一句没来由的话激得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回过神来问她:“我这车不挪走,你怎么摆摊?”

    “哈!你现在知道我要摆摊啦?你刚才上哪里去啦!我被城管赶着转了一大圈,一分钱没有卖,你就这么着就想走了!”

    话说到这里,安薇好像听出了一些道道来了。原来这没有赚到钱的事今天是要赖在安薇头上,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啊。

    “那你说说你要怎样?”安薇也同样没好气地问她。

    “怎样?我告诉你,我这摊位一天八十块钱,你的车现在停在这里,占了三个摊位,你还不赔咱们的损失费,你今天一步也甭想走!”

    安薇一听这话,明显的是威胁带恐吓。她不由得再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女人,黑黑的皮肤,黑黑的脸,因为生气的原因,她的花容完全失色,没有让人读出是否曾有过半点姿色。此时她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指着安薇的脸,嘴巴里不停地蹦出十分不中听的话语。安薇想,什么事情能让她那么火大啊!不就是车停在这里她不能做生意么?那这个时候安薇把车挪开,她不是就能在这个地方摆摊了吗?多好的事,既不耽误她做生意,也让安薇不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那你把车挪一下呀,这时间不是还早吗?我把车开走了,你也能好好地做生意了呀!”

    “想走!没门!”这个中年妇女的底气非常足。

    “那你要怎样?”

    “赔钱!三个摊位你看着给吧!至少一百八十块钱!”

    安薇只觉当时脑袋一阵嗡嗡,仿佛被千百只蜜蜂围着同时聒噪。脑子里瞬时浮出一个词:抢人呢!想想咱们现在怎么也是和谐社会,怎么还有如此明目张胆耍横诈钱的人呢?安薇第一个想法是,这些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第二个想法则是,人活到这份儿上,也真够可怜。这无来由地索费,让安薇顿时火冒三丈,提高嗓门回答她:“你这怎么的,光天化日,你还明目张胆地抢啊!”

    “不给钱是吧!不给钱你今天就不要走!”说完,中年妇女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根凳子,更坐到了安薇的车前。

    安薇知道,与这种人吵,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于是心想,她今天既然不让她把车开走,干脆就遂了她的愿,把车子停在这里得了。安薇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翻开随身带的书看起来。书名是心理学的邀请,这时看它真是一种讽刺,读再多的心理学的书,却不知道眼前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安薇太愚钝了,还是人心太不可测。

    安薇的安静,反而惹怒了这群做生意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紧闭的车窗旁边伸来了一只手,嗙嗙敲打着车玻璃窗,要让安薇开门。

    安薇摇下车窗一看,眼前一彪形大汉遮住了头上的太阳光。恍惚间,安薇看见这彪形大汉伸出右手直奔安薇的脸来,再到近一点,变成了一根食指,然后一个很强有力很有爆发力的声音在安薇耳边响起:“你说!你今天想干啥子?你说!你要干啥子!”说完,彪形大汉脸上的肉抖了两抖,安薇趁此机会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太阳光!

    “我不想干什么!你们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喊你赔钱!”

    “多少钱?”

    “刚才跟你说了,一个摊位至少六十!”

    “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了,光天化日的,不带明抢的!”

    彪形大汉一听这话,想到他的威胁居然没有把安薇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吓到,来了气!河东狮吼道:“你说你今天给不给!”

    安薇想想,她这人向来如此,如果别人好说好商量,她一定会和颜悦色,但如果谁要跟她比嗓门大,她还真不怵。

    安薇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坐在车里开骂起来,分贝高过那男声不说,还拍着车子座椅完全失控地跟那彪形大汉吼,之后把手里拿着的书朝那男人的方向摔过去。稍事,那彪形大汉的声音低下去了,双手叉腰走到了一边。瞧瞧这男人,就那么点出息。安薇在那一刻想到过,如果他扑上来,她今天就和他挣个鱼死网破,想不到那乌龟王八蛋没有那个胆!百长了一身肥肉,多是只能做别人案板肉的臭皮囊罢了。

    安薇又胜了一个回合,然后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冲刚才那妇女说:“你有意思吗?”

    “我看你才没意思!让你赔点钱怎么啦!你一开车的,我们这些骑车的。你还缺那点钱!”

    安薇一听这话,完全的无厘头!谁说开车的就有钱了,谁的钱不是一分分挣来的?这无来由的要钱反倒成了很有道理的事情,这讲的到底是哪门子的歪理?安薇斜斜嘴角,笑着说:“我要告诉你啊!越是开车的越是没有钱!越是那走路、骑车的人的钱越多!你没有听说吗?越有闲越有钱!我们这些一天买个车然后亡命天涯的人,被你这么一狮子大张口,还要不要吃饭啦!”

    “乱说!”

    “那您行行好,六十块钱行不?”

    “好,你给我!至于他们,再说!”

    安薇望望这中年妇女,再望望堵着她车的两个三轮车老板,无望在心头横行肆虐起来。好吧,只有这么跟他们耗着吧,等商业街的夜市散伙了,他们总该让她走了吧。可如果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简单就有了结果,那这个世界要少多少的曲折?

    安薇倒是能耐得住性子,她在车里坐上几个小时都没有关系。关键的问题是,她车子外面的那一群商贩,他们对安薇的这种安静恨得牙痒痒。于是又开始挑起事端,故意找事起来。

    他们要安薇下车来帮他们推三轮车,以便让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他们要找其他的人再来与安薇讨价还价,以便达成一个让他们满意和开心的协议。于是,他们一次次用手拍打安薇的车窗玻璃,丝毫没有作罢的用意。

    安薇再次摇下车窗时,他们的条件发生了变化!他们建议安薇可以买下其中一个商贩一百块钱的苹果,然后给另外两个商贩一人三十块钱,然后安薇就可以开车走人了。

    安薇下了车,看到其中一个商贩车上的苹果大而红润,感觉味道应该会不错,并且如果买回去了,放在冰箱里还可以做苹果餐帮助瘦身。再给其他两人每人三十块钱,好像与单给一百八十块钱而得不到任何东西要合情合理一些,于是安薇掏出钱包,把钱付给了他们。

    付完钱后,刚才吵得很凶的一个阿姨笑了,笑得十分灿烂,笑得十分动人。安薇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忧伤。真不知道,我们的内心深处还剩下些什么了!

    安薇想起一次在网上盛传的的一段文字。里面说,中石油举着一直向上的油价标签向中国老百姓说:其实我们还亏着呢!然后却无任何条件的把几亿资金赠送给别国。扭曲的社会环境怎不塑造扭曲的人性?

    安薇的车终于挪出来了,不过后备箱里多了一大麻袋苹果。她把车开到前面去掉头,刚才跟她有过激烈争吵的几个商贩笑着向她挥手道别,她摇下车窗微微笑,什么也没有说。掉头时,路过几个摊位,在摊位上坐着的老板轻声在说。

    “那么笨啊!打110不行吗?”

    “那些人太不讲道理了,你也真是。”

    “赔钱了,你还拿回去一袋苹果,你赚到了。”

    安薇笑笑,随它去吧。只是这个地方,不如梦里那么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