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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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南方的天气,即使是到了秋天太阳也依然火辣辣的,操场旁边几棵为数不多的小树无精打采、懒洋洋的站在那里。同样无精打采的还有操场上一群正在军训的大一新生,当然表面上我们还是激情洋溢的哪怕是假装,无精打采的只能是我们无比幽怨的内心。学校说军训是为了让我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就不明白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为什么一定要用军训来体现呢?上初中要训,上高中要训,好不容易混到大学了还是要训。

    生活啊!果然是无休止的平淡重复。

    训了一天,回到宿舍时往床上一躺累得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巴却不累,只要有八卦女人的嘴巴是永远都不会累的,何况我们还是五个女人凑在一起,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五个女人差不多等于两抬戏了,七嘴八舌热闹非凡啊!

    “听说我们旧宿舍这边闹鬼。”王丽停了停又说“能住新公寓那边就好了。”

    所有新生都住在旧宿舍里,有六个床位不带卫生间。带卫生间的四人公寓都被高年级的师兄师姐占了,等我们混成师兄师姐的时候就可以申请公寓了,现在还是只能待在旧宿舍了,其实这里也不错学校刚刚装修过,白花花的墙,新崭崭的床,还配了饮水机虽然要自己花钱买水喝。

    “是的,是的,我也听旧宿舍这边闹鬼。”沫沫符合着王丽的话。

    “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说也能信?”李楠满不在乎的说。

    “恩、恩。”我和刘慧表示赞同李楠的话。

    几乎每个学校都会有不同版本的闹鬼的传说,这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念过大学的都听说过,反正是传的多见的少,虚虚实实说不清是真是假,信或不信就全看个人了。

    “不管有没有鬼,能住有卫生间的公寓总是好的。”王丽还是执著着住公寓。

    “住那都一样,只要没有鬼。”看来沫沫是相信有鬼了。

    正说着,宿舍门“吱----”一声打开了。

    “是谁忘了锁门。”沫沫叫了一声。

    可惜忘了还是忘,隔壁宿舍的张八婆已经一脸神秘的站在了宿舍里。

    就像每个学校都会传鬼故事的经典项目一样,每个学校总有那么这个经典八婆她们热中于打听八卦、传播八挂,简直把振兴八卦当做了一项事业来做。

    “我主要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旧宿舍有鬼,大家提高警惕,做好防范措施。据说我们上一届就有一个女生失踪了,肯定是被鬼带走了。”张八婆像是领导在交代工作一样。

    “少在这胡说,那个女生是被她同宿舍的另一个女生杀死抛尸的,后来杀人的女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自己投案自首了。”刘慧说。

    “那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杀人的。”张八婆不服气的说。

    “鬼才没那么无聊呢!我们要睡了,你请回吧。”李楠说着便要去关门。

    “哼,说不定鬼就藏在你们宿舍里呢?明明是六个人住的宿舍,现在只有五个,剩下那个是什么呢?”见我们不太愿意答理她,张八婆愤愤的边说边往其他宿舍传八卦去了。

    “乌鸦嘴。我们宿舍本来就只有安排五个人住,人家三楼的有间宿舍才安排了四个人住,照她是说法,那人家宿舍里岂不是藏了两个,可我听说只有一个鬼来着。”沫沫说

    “别理她。我们五个人可以用六个人的空间,我看她是典型的羡慕嫉妒恨。”刘慧说。

    “就是、就是。”大家符合着。

    其实我们心里都在想是不是真的有鬼,如果有它会用什么样的出现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杀人呢?

    二。

    据说男生晚上窝在宿舍里只会谈论两件事:女人和游戏。那么女生呢!她们又谈论些什么呢?

    那一段时间我们窝在宿舍里只谈论一件事:旧宿舍有鬼。说起来大学生活的确是有够无聊的,就是这么一个有没有都不知道的传说,也能让我们乐此不疲,全情投入。

    “我打听到一件事,鬼只带走一个人,而且是不知道它是鬼的那个人。”沫沫小有得意说。她的确说了一件我们都不知道事。

    然而,这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毫无意义的。‘鬼会带走不知道它是鬼的那个人’有谁能够知道谁是鬼呢?它又不会自己跑出来告诉大家我是鬼。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谁是鬼,大家都有可能被带走。

    “你们说它为什么要带走一个人呢?”王丽问。

    集体沉默,这个该怎么回答?鬼才知道它为什么要带走一个人。

    “我想是因为寂寞吧!”李楠幽幽的说。

    寂寞。这个现在用烂了的词,却又用来解释什么都好像是合情合理的。

    “它只是因为寂寞而无聊搞点恶做剧而已,便不一定要带谁走。只是”李楠摇了摇头。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谁是鬼了呢?”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刘慧还是提出了这种可能。

    “我听上一届的师姐说,如果都知道了,就让所有知道的人写匿名纸条,把自己觉得应该被带走的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一个人只能写一个名字,谁的名字最多就带走谁。当然被写的名字只能是那些知道的人。”李楠说。

    “真是件残忍的事。”沫沫撇撇嘴说。

    沫沫说的没错,的确是件残忍的事。假如,我只是说假如正巧我们宿舍的五个人都知道了谁是鬼,是不是就要写那种匿名的小纸条,如果真的要写又该写谁呢?大家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学,甚至还能称得上‘朋友’二字,不管写谁都像是背叛,于心何忍;不写又怕自己被带走,左右为难。倒不如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带走谁算了,干净利落,无需纠结。

    “我想到个办法。”是的,我想到了个办法:“如果真的要写,我们就写上自己的名字,鬼只会带走一个,我们都写了自己的名字,它就不知道该带谁走了。”

    “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王丽欲言又止。

    我们都懂。其实这是个很冒险,也很考验人的方法。假如有人不按照约定写了别人的名字这个办法需要绝对的信任。

    可是在威胁带自身利益和安危的情况下,谁又能真的相信谁呢?

    好在,这些都只是我们庸人自扰的乱想而已。鬼没来,现世安好。

    但愿永远都能这么好。

    三。

    “啊”尖叫声划破了夜的沉默。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刘慧脸色苍白的看着桌子上的几个字瑟瑟发抖。我们被叫声吵醒向桌子看去一瞬间所有人一脸煞白。

    老人们说的没错,没事不要老是谈论鬼,谈的多了它们感应到了会被招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老谈,还真给招来了。

    ‘我会带走你们其中的一个。’桌子上鲜红的字,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在我们每给人心上。触目惊心。

    凑近了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半夜的不睡觉,吵什么吵?”一向脾气火爆的舍管骂骂咧咧的冲到了我们宿舍里。

    “那个怎么会,不可能。”刘慧指着桌子本想解释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可思议咽了下去。目瞪口呆。

    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没有血字,没有血腥味,一切像是幻觉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什么这个,那个的,给我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有你们好看的。”舍管怒骂到。

    “也没什么事,刚才刘慧做了个恶梦被吓到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幸好王丽反映快编了个借口将舍管搪塞了过去。否则我们不被鬼吓死,也会被舍管骂死。

    舍管走后。宿舍里一片死寂,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只是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

    “也许这只是某人的恶作剧而已,说不定就是那个张八婆搞得鬼,上次我们没有听她的,她又嫉妒我们空间大,所以弄了些手段故意吓我们的。”沫沫假装镇定的说道。

    “没错,没错。”

    “和我想的一样。”

    “我早就觉得张八婆鬼鬼祟祟的了。”

    “就是,就是,一定是她。”

    我们七嘴八舌的应和着沫沫的话。其实我们都知道沫沫的借口实在不怎么样。这不是张八婆能干得了事。我们应和着只是想让心里好受一点,有谁会欢天喜地的愿意承认自己被鬼盯上了,虽然这是事实。

    人嘛!有时候总喜欢自欺欺人。

    这以后我们没有再谈论过关于鬼的事,偶尔有谁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的一笑而过。我们也没有想过换宿舍什么的,因为我们知道没有用,这和宿舍没有关系,它盯上的是人,不管我们换到哪里它都会跟来的。

    想要解脱,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带走一个人。坦白说我们没有想过要让它带走谁,但又都不愿意自己被带走。

    ‘鬼会带走不知道它是鬼的那个人’。

    因此我们都想知道谁是鬼。

    表面上我们波澜不惊,依旧嘻嘻哈哈,有时远远的看见张八婆还会愤愤的白她一眼,好像真的是她搞的鬼。其实私底下我们都行动了起来,努力的寻找谁是鬼。

    我们没有联合在一起行动,也没有告诉彼此自己在行动,因为我们都希望自己比别人先知道谁是鬼。

    我承认我们怕死,但谁也不要鄙视谁,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四。

    刘慧几乎把图书管当成了家,有事没事,有时间没时间都泡在里面,甚至为了拿到一些老旧的资料不惜花掉自己半个月的伙食费请图书管管理员海吃了一顿。她希望能在图书馆里找到关于鬼的资料,说不定鬼就是多年前横死或为了某事自杀在学校里的(电视上都这么演),只要它存在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

    王丽就有趣的多了,她不停的寻找一些治鬼的方法,去求一些所谓开过光的佛珠、护身符之类的东西,但她从来不敢用,她也知道现在骗子多,那些佛珠什么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贸然使用只怕鬼没治成,倒把鬼给激怒了,无法想像会有怎样的后果。她不停的求神拜佛也不过是寻求些心理安慰罢了。

    沫沫和张八婆的关系越来越好,有时还有点吹捧张八婆的意思。她是想从张八婆那里套点资料。张八婆这种人像耗子一样什么地方都钻的到,什么事情都有极大的兴趣打听。指不定能从她的口里套出点什么来。

    李楠倒是淡定的多,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好像此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有时我们旁敲侧击的问她一下,她也是满不在乎的笑笑。当然这些都是我们所能看到的,私底下她在做些什么我们就看不到了。她一向是比我们深沉的人。

    我用的方法和沫沫的差不多,只不过我向更多的人打听。人多力量大嘛!我去找过上一届那个被杀女生的舍友,但的是她们都闭口不谈,众口一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杀人,不知道为什么被杀,不知道怎么杀的,不知道有没有鬼奇怪了,住在一起的人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我们也奇怪,大家都知道彼此在做什么,但又都不告诉彼此,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很微妙。

    我想,我们当中最先知道谁是鬼的应该是刘慧然后是王丽。有一天中午大家都在午睡,刘慧从图书馆悄悄的回来了,她动作很轻甚至有点鬼鬼祟祟,我翻了个身蒙胧中觉得她好像在藏什么东西,看不太清楚似乎是旧报纸之类。我因为很困也没太在意又睡了过去。

    而那天之后刘慧就很少去图书馆了。

    而那天王丽其实并没有睡,她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英语磁带,她有没有看见刘慧藏的东西呢?那天她说不舒服没有去上下午的课,一个人留在了宿舍里。

    我还是不知道谁是鬼,我有点后悔那天没有像王丽一样留在宿舍里。

    当然我用的那个方法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至少我和学校里很多人都混成了熟人,见了面还能够聊上两句。

    答案往往就在不经意之中。

    308,就是只住了四个人的那间宿舍。住里边的有一个同学,据说和主管后勤的一个老师是亲戚,因此牛的不行老给人吹:“整个旧宿舍楼就只有两间宿舍是住四个人,一间是因为有两个同学没有来报道,倒白白便宜了她们四个。而我住的那间可是故意只安排四个人的。”

    “除了308,还有那间是住四个人的。”之前也听她说过,不过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就没当回事。其实那天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不就是你们住的那间。”

    该怎么来形容我的惊讶!我们宿舍可明明是住了五个人的。

    原来鬼一直就在我们中间。

    五。

    鬼让我们看的见它,又弄了点障眼法让我们觉得它和我们一样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除了它想让看见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我问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他们都不知道李楠的存在。

    李楠。它是鬼。

    它为什么选择我们几个呢?不必去深究,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像我们有时随口说的话一样,它也不过是随意找的。

    我终于也知道谁是鬼了。而唯一不知道的是沫沫,因为张八婆也是能看的见李楠的,假如她知道李楠是鬼,她是不会告诉沫沫的。

    我们不敢表露出我们的知道,只能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疏远它。我们都在想要不要告诉沫沫李楠是鬼?又都希望彼此去告诉沫沫,最终谁都没有告诉沫沫。

    ‘鬼会带走不知道它是鬼的那个人’。

    它没有带走沫沫,反倒因为我们的疏远和沫沫关系越发的好了。

    这让我们很担心,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想干什么,而猜不透是最让人恐惧的,它就像是埋在我们身边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它带入冰冷的地狱。

    它让我们终日惶恐不安。

    李楠大概也知道我们知道它是鬼了,除了沫沫外不再对我们用障眼法,因此我们每天都能看见诡异的一幕,沫沫对着空荡荡的书桌有说有笑,打扫宿舍的时候总有抹布、拖把自动打扫然后沫沫对着空气说谢谢,偶尔半夜醒来会看到沫沫在和李楠的空床交头接耳的讲鬼故事不时还会传出两声李楠阴沉沉的笑声,最恐怖的是沫沫时不时会突然说:“你不要坐在王丽的床上,她洁癖。”又或者对着我身后的空气说:“李楠你在看什么呢?”

    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它却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它会坐在我们的床上,和我们肩并肩的,会悄悄的站在我们的身后它和我们朝夕相处,有一只鬼和我们朝夕相处,我觉得我快疯了。

    恐惧有时会让人愤怒,而愤怒容易让人滋生阴暗。

    ‘鬼会带走不知道它是鬼的那个人’。

    我们希望它带走沫沫。

    只有带走了沫沫我们才不用整天像生活在鬼片中一样,主角乐此不疲,我们这些配角胆战心惊。只有带走沫沫我们才能安心的活下去。

    然而没有,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没有带走沫沫。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心惊肉跳,压抑的恐惧和不安越来越多。

    终于沫沫失踪了。

    李楠也没有再出现。

    沫沫是被李楠带走了吗?又或者是像上一届的那个女生一样我们不愿或者说不敢去想,因为我们一样的自私和冷漠。

    因为沫沫失踪的关系,学校给我们换了宿舍,而我们特意申请了不同的宿舍,特意的分开,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横在我们中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就连张八婆都变得沉默寡言。

    以后有好奇的学生来问我们关于沫沫事,我们总是闭口不谈,众口一致:什么都不知道。

    六。

    偶尔的我会想起李楠说得话:“它只是因为寂寞而无聊搞点恶做剧而已,便不一定要带谁走。只是”我想接下来它要说的是:“只是每次都有人让我带走,却并非我所为。”

    偶尔的我会想:

    如果当初沫沫和我们一样知道李楠是鬼。

    如果当初我们要用写名字的方式来决定带谁走。

    如果当场我们像约定好的那样每个人都写自己的名字,也许沫沫就不会失踪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最无法后悔的,就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