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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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莹嫔一身平民装束出现在她家,硬生生把她吓了一跳。

    “我的俪妃娘娘,你躲在这鱼米之乡倒是逍遥。”莹嫔被带进房内,见了她,不禁消遣道“可苦了我们这些京里的人,险些葬送在刀光剑影之下。”

    “皇上放你出宫来了?”周夏潋诧异地看着她。

    莹嫔故意叹一口气“皇上对我又无留恋之心,困我在宫里做什么呢?还不如放我自由,至少,我对皇上感激之余会替他跑这一趟,捎个信。”

    她抿唇,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俪妃快回宫去吧。”莹嫔劝道“季涟一族已经灭了大半,宫中那些与季涟氏相关的妃嫔,也全数遣散了。”

    “余惠妃如何了?”周夏潋关切地问。

    “她啊,”莹嫔一声冷笑“唯独她,打入天牢。”

    “什么?”她大骇“怎么会?”

    余惠妃身为赵阙宇的表妹,一向贤良安分,就算不念血缘,也要念旧情吧?

    “这次季涟一族能攻入京城,她的功劳可不小啊。”莹嫔嘲讽道“听说是她里应外合,命人打开了城门的。”

    周夏潋听得惊愕无比,瞳目良久,不能相信。

    “口亨,我就知道这余惠妃绝非纯良之辈。”莹嫔冷笑“瞧当初她命人暗箭伤你,却嫁祸给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人!”

    “你是说,那支羽箭”那支划伤她面颊的羽箭“是余惠妃”

    “没错,想不到吧?”莹嫔撇撇嘴“亏你把她当成闺阁密友”

    她思绪一片混乱,简直无法理出头绪。

    “对了,她还赠给你什么红丸是吧?说是有助孕之效,其实跟毒药差不多。”莹嫔冷哼了声“她还说是皇上送你的?皇上把你当成心尖上的宝贝,哪里会干这种事?”

    “可皇上确实送了。”周夏潋更加迷茫了。

    “我的俪妃,你可真是傻到家了。皇上送你红丸其实是将计就计,要气你出宫去。当时他已知季涟一族要谋皮,不知如何安置你,只有出此下策。”

    “什么?他故意利用余惠妃的红丸来气我?”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那日,惠妃从你家捎了封书信入宫,皇上早知信中会提到红丸之事,便仿制了几颗,第二天便送给了你,惹你大怒。”莹嫔轻轻摇头“丞相府的一举一动皆在皇上掌握之中,若他真不想让你听闻红丸之事,你此生都未必能知晓。”

    不错,凭他的心思填密,那封书信能平安到她手上实在很诡异。

    “我实在不知余惠妃是这样的人”周夏潋怔怔道“她外貌如此可亲,是我入宫以来最相信的人”

    “你也不想想,她自幼爱莫皇上,却只得一个惠妃的封号,哪里会甘心呢?”莹嫔叹道“上面有皇后也就罢了,偏又来了你,而且一进宫位分就比她高,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她缓缓坐下,如有什么梗在喉中,过了好半晌,才回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早告诉她余惠妃的为人,她哪里还会这样傻乎乎的?

    “皇上说,你自幼孤寂,姊妹皆与你不亲,你既然视余惠妃如长姊一般,倒也不好扫了你的兴。余惠妃用心虽然险恶,平素倒长了张讨人喜欢的嘴,危险自有他替你档,你与余惠妃说说笑笑,如此一来,宫中的日子你也不会无聊。”

    原来,还是为了她着想。

    自她入宫后,他步步为营,无处不为她设想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他如此深爱她,爱到超出她的想象。

    “好了,我话己带到。”莹嫔微笑着问:“留在此处,或者回宫,俪妃娘娘该有决断了吧?”

    此处有她的父母。宫里,却有他。

    两头都难舍,却必须得舍。

    已到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空中飘着雪花,冷宫的枫树叶已经落尽,不复她离开时的模样。

    然而,依旧那般安静。

    她最喜欢的便是这里的安静。她想,就算一辈子被关在这里,也能苦中作乐,把这当作世外桃源,至少,有了他的保护,外面的危险不会进来。

    周夏潋解下大麾,步入内室。

    赵阙宇正躺在榻上,仿佛十分痕倦,和衣沉沉地睡着。

    她离开的这段日子,他亦每夜来此歇息吗?是跟她一样,喜欢这样的安静,又或者,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在此等着她?

    周夏潋无声地来到榻前,轻轻坐到他的身畔,忍不住伸手抚开他在梦中还紧燮的眉心。

    曾经对他有万般怨恨,此刻都烟消云散。

    他是帝王,他有许多不得已。她既然决定了要回来,就决心要忘掉过往,好好理解他,乖乖做他的宠妃。

    “潋潋——”赵阙宇被她扰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迷离的双眼看着她“我又梦见你了,每夭晚上,我都会梦见你——”

    “阙宇,是我。”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他一惊,立刻撑起身子,眼神清明了许多。

    看清了眼前人,他却似乎还担心她是幻象,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庞,直至她的体温暖和了他冰凉的掌心。

    “潋潋”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我都知道了。”她立刻表示“莹嫔都对我讲了。”

    这一刻,只要彼此之间心有灵犀即可,不必多余的话语。

    “潋潋,你可能不相信。”他抚住她的小肮轻声道:“我比谁都渴望咱们的孩子出世,每一次与你缠绵,我都在想,会不会就此有了孩子,那孩子将来会长得什么模样”

    “我知道、我知道。”周夏潋的喉咙硬咽了“我太傻了,不该以为你真会用红丸害我”

    “其实余惠妃赠你红丸之初,我便差人将它换了。”赵阙宇微微笑“那药,还真能滋阴助孕呢——”

    “什么?”周夏潋瞪大眼睛“可我二妹明明”

    “验药结果是我让大夫告诉秋霁妹妹的。”他揭密地透露“当时季涟一族谋逆之事已见端倪,我亦深知余惠妃会在我们之间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于是便将计就计。”

    她知道他布下了棋子,却不知,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都布得如此精密。

    “潋潋我当时只想着,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你送到昭平去。你留在这里一天,我便心慌意乱,难以全神贯注对付乱党。”他拥着她,闭上双眸,深深叹息地说:“潋潋,你是我的死穴——”

    死穴?他居然用这么严重的词语来形容她?可不知为何,她此刻却欣喜无比。

    “你离开京城的那天,我站在楼阁上,看到肃太妃的马车送你出了宫门”

    他继续道:“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却又忽然害怕起来,怕你再也不肯原谅我”

    所以他大老远地跑了来,陪她看北芒星,冒着凶险给她心底增添一点温暖的记忆,让她舍不得他、忘不了他,终究有一夭,能原谅他。

    呵,赵阙宇步步为营把她算计到极致,可为何,她对他却总恨不起来?只觉得被这样的人爱着,这一生都会无忧无虑。

    “潋潋,这次平乱皇后功不可没,”他低低道“若非她从北狄搬来救兵,内有季涟一族犯上谋逆,外有离国虎视耽耽,我怕是支撑不住”

    “皇后贤德。”周夏潋额首“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他语气酸涩,流露无限歉意“我本想着,要立你为后,可现下”

    “我是冷宫弃妃,你忘了吗?”她微笑地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从来只想做你的妻子,没指望过分的荣宠。”

    “我本想着”赵阙宇握住她的手,继续道:“就把你安置在昭平,那儿山明水秀,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我得空了,便去看望你”“可那样我们便不能日夜相守了。”问夏潋摇头“一来一去至少半个月,你政务繁忙,我怎么舍得你奔波劳累?”

    所以,她决定回来。

    回来之前,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其实,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坏又能坏到哪里?

    “潋潋,我该拿你怎么办?”赵阙宇为难地看着她,仿佛找不到处所安放一件稀世珍宝般,无论将她置于何处,他总不放心。

    “就让我在这儿继续住下去。”

    “这儿?冷宫?”他倒意外。

    “不错,当一个冷宫逍遥妃,倒也不错。”她神情平静,这回是心甘情愿,并无阴阴霾。

    她的用词让他诧异“激澈,这世上从无人用‘逍遥’二字来形容冷宫的。”

    “从此以后便有人了。”她答得从容。

    “不觉得此处是人间地狱?”他不想她委屈。

    “这里修缮得如此美丽。”周夏潋俏皮地答“你不是曾说,它更像一座行宫吗?”

    赵阙宇忍不住一把将她纳入怀中,不想看到她强颜欢笑、她的委曲求全,这让他觉得亏欠她良多。

    “潋潋,将来我们的孩子也在冷宫中出生吗?”他嘶哑地问道“要如何给他名位?”

    “将来,总会有办法的。”她相信,凭他的智慧,定能找到一个妥善的法子。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弃妃的孩子,也依旧是皇嗣,承袭了龙脉,天下谁敢不敬?而躲在这冷宫之中,有四面高墙护卫,她不必因为罪臣之女的身分受人非议,不必与别的妃嫔争宠,不必与皇室命妇们虚与委蛇,少了繁文褥节,不想见的人统统可以不见。

    在这里,她可以与他秘密相守,春天赏樱,夏日垂钓,秋分品茶,冬季看雪,不知能共同度过多少宁静美好的时光。

    他得了空儿,也可偷偷带她溜出宫去,不必大肆铺张、前呼后拥、引人注目,爱去哪儿便去哪儿。

    这样的日子,岂不是正可用“逍遥”二字形容?

    周夏潋依在赵阙宇怀里由衷地笑了,她是一个知足的人,所谓知足常乐,天地间自会有一方安身立命之处。

    “潋潋——”他激动地俯下身来啄吻她的红唇。

    分开不过一个月有余,倒似过了无数个春秋,他刚刚碰到她,她便全身轻颤不己。

    “潋潋,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他注意到她的变化,挑了挑眉,魅笑起来“真是难得,早知如此就该离你一段日子。”

    “阙宇”讨厌,她还有话没说完呢,他就挑逗得她难以自抑。

    “什么?”他明显已经心不在焉,手指挑过她的衣襟,一路往下。

    “我想想问你”她微微娇喘。

    “问啊。”

    他有在听吗?为何回答都那般合混不清?

    “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待我这般好?”

    “因为喜欢你啊,傻子。”

    “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她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可他总是合糊敷衍。

    “就是,那时候。”

    “哪时候?”

    “自己想啊,”赵阙宇依旧卖着关子“想不出来,就算了,咱们现在先做正经事吧”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突然的举动弄得意乱情迷。随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吧以后再慢慢问

    床帘低垂,夕阳徐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