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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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昏暗的很，树丫光秃，冷风吹来，拂去了桥边石碑上的灰尘。赫然，石碑上刻下的三字已入了我的眼。我，一袭素衣，脸上已不复当年的娇羞娥面，走至桥边，凝望那碑上的字眼：奈何桥。悲凉一笑，脚迈了开来。
一碗忘魂汤，了却一世情缘。
接过孟婆递来的忘魂汤，欲饮，便能早日投胎。我不过是孤魂野鬼，宿命难熬，还是早日投胎，忘却前世的好。
“姑娘，请等一等。”孟婆开了口，叫住了我。
一惊，汤险些撒了出来，我停住了脚步，汤碗在手中静静放着，热滚滚汤气直扑而来，眼便氤氲如水。
“姑娘，来我这的鬼魂喝下忘魂汤之前，都有个规矩，生前有何不如意之事，说出口，再喝下汤，便能忘却前世之苦。”孟婆顿了顿，望着眼前这位素衣女子，生得是娥眉玉肤，眼儿媚，可心里直叹，只可惜是个孤魂野鬼。
盈盈伫立，眼望着手中的汤，我苦苦一笑：“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不提也罢，只盼来世做个平凡女子，一生相夫教子足矣。”说完，手中碗里的汤一饮皆入肚，一滴未剩。离去前，遥望天，我只盼来世与君缘。
此时，正值1946年夏，中华大地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二
长黛微敛，双眸如水，朱唇一点娇羞，阶前花下，玉人言坐无言，脉脉心事与谁知？悄掩口，怕人笑痴，黯凝愁，春闺情绪乱红纷堕。繁华梦里忧无穷，宫门深似海，一入悠悠，只恐别后，天涯各零落，故国往事已成空。难回首，笙歌尽散，红颜损，一怀幽情，难付孤鸿。
翻开当年的书笺，小篆字体依旧如晰，那般的少女心事如茶靡散开，弥漫了整个春季。还记那年，春花烂漫，一如我嫣红的脸。
出了府，带了侍女兰儿，去看街上的灯会，1921年的天津，车水马龙，不亚于北京城里的热闹。
不想，人群里涌起一阵骚动，枪声鸣响，我回头张望，原来是北洋军队镇压暴动的文人。
“小姐，我们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担心了！”侍女兰儿使劲拉扯着我的衣裙，此时，风乍起，裙袂飞扬。
这时，人群里有一张脸，雅洁淡然，穿得是布衣青衫，如古时书生翩翩儒雅。
一眼，心便纵横交错，妖娆如花。那年，我年满十五，正待字闺中。
三
烟榻上，烟雾缭绕，弥漫了我的双眼，轻轻吐出，烟雾化成大片的花，白白朵朵。
门帘轻撩，我听闻一阵脚步正悄移这边，轻轻放下烟管头，嫣然含笑，一如当年初见他时的烟眉素娥。
“男，你带我走好不好？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寝宫内，一盏水晶灯发出柔和的光，床榻帘内，迷离暧昧。披着薄衫睡裙的我，小鸟依人般贴着他的身子，暖暖如春。
他眼里的柔光定定看着自己，宽大细长的手贴上我的脸，如水草般搔痒。我不由咯咯一笑，不依不饶着说：“男，我们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你耕我织，做一对快乐幸福的鸳鸯！”我眼里的柔媚掐得出水来，便知，他定会如我愿的。
“容儿，你知道吗？此刻我是多想拥有你，一生一世爱着你”此时，帘幔拉下了，只听得一阵低娥轻呤，窗外，夜色正浓。
四
“啊！”一声尖叫，我从睡梦中惊醒，侍女兰儿连忙进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给我拿铜镜来。”接过兰儿递来的铜镜，一看，铜镜里的自己发散零落，脸上汗湿盈盈，枯稿般的面容，如僵尸一般苍白无颜。
烟瘾又犯了，我伸出手拿起床榻边的烟管头，深吸几口，烟雾袅袅，一如我此时的心，慌乱无助。
原来，略带迷离呻吟的娇娥只是场梦，可分明又那样真切，仿佛就在昨天。对了，还有孩子，我的孩子呢？我分明听见一个女婴，唤我额娘，一声声无助的令我窒息。
“孩子，我的孩子！”我使劲拉扯着身旁兰儿的衣角，声嘶力竭的想要回我的孩子。
“快来人啊，主子的病又犯了！”
我使劲的哭，不理会佣人和医生的劝阻，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打了镇定剂，我沉沉睡去，只是眉间一道淡淡的折痕挥之不去。
1932年的长春，日本成立了伪满帝国，而我是这伪皇宫里的康德皇后，名郭布罗。婉容，字慕鸿。
五
那年的春季，柳绿花红，我再一次遇上了他，李如男，在1929年的天津静园。
那时的我，早已是逊帝溥仪的皇后。还记那年，初遇他时，心底的花绽放开来，正含苞待放。
可老天偏偏是爱捉弄人的。
次年，府上便接到圣旨，我，郭布罗。婉容被入选进宫，成为逊帝溥仪的正宫皇后，嫁留于此，便终生不得出。
入宫前夜，我正待梳装，额娘拉住我的手，细细叮嘱：“容儿，你亲娘去世的早，你虽不是我亲生，但这些年来，我和你阿玛都细细呵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眼下这天下不太平，你入了宫可要学会察言观色，这宫闱里的女人，生存是唯一的法子！”听着额娘这番话，我点点头，眼眶里泪湿盈盈。心头终是舍不得呆了十六年的荣府！
次夜，铜锣，锁呐吹得正响，爆竹，烟花将整个北京城给点亮一般。着锦黄凤袍，梳两把头，金步摇斜插脑后，带上镶有夜明珠的凤冠，铜镜里的我，真有母仪之容。
我笑笑，朱唇一点娇羞，玉肤胭脂万点红。
眼略过闺阁，屋里熟悉的气息令我一再泪沾衣襟。窗台下，一架黑色钢琴正孤独放在那，一如它的主人。
“兰儿，替我把这架钢琴带回宫。”双手轻轻触过琴健，想起那年初遇他后，执意要求任萨姆师傅从法国带回这架钢琴。少女怀春，随着琴健声轻轻流淌，终一泻心底。
那是初遇他后的第二年秋天，我带着一架钢琴入了宫，凤车随后，成了这紫禁城里坤宁宫的主人。
1929年秋，秋意深浓，来到这静园已有五年余载。皇后寝宫内，我正听着戏，一曲“游园惊梦”令我入了梦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坦，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戏台上的张生，眉目清秀，白衣锻带，我一下子呆住了，心便缩成一团。张生分明是他！那年的初遇，他的模样早已刻到了心里。
我走了过去，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回主子的话，奴才姓李，名如男。”
“李如男，我很欣赏你的戏，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不知可否？”
他抬起眼望着我，如轻烟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李如男谢过主子的恩典。”
声音清雅，如佩环坠入了玉盘，引得花儿漫天飞舞，如会了我意一般，纷纷落至心间。
六
皇后寝宫，晨起，我理好了云髻，帘维层层，重楼深锁，藏不住我眉间的无限娇羞。
十月的天津，阴风朔朔，树枯草黄，一如当前的风云，变幻莫测。而寝宫内，却早已是一片嫣红，春色无边。
一日，窗外上弦月未落，我坐于床边，冷瑟瑟的，没有他的软玉温存我终是不习惯的。于是，披了衣衫，我走了出去，此刻静园里安静无声。
我听见玉佩脆声落在青石板上，瞬间粉碎成片。
后花院内，我看见了他，还有在他怀里躺着娇笑的女子，那是淑妃，文绣。
李如男亦看见了我，在文绣的一声冷笑中看见了素袖薄衫的人儿，单薄得仿若一滴花露。
更声响起，灯火一齐点亮，原来文绣早就等着这天。
从她进宫的第一天，她就妒忌我的艳丽容颜，加之平日我对她的冷嘲热讽，溥仪对她的日夜冷落，她都记在心里。
她只为这一天的到来！
我，陇眉烟眼，脸上飞红一片，眼里的流光装了满怀的风情。我又岂能让文绣如愿！
七
杯起盏落，巧笑嫣然，这一宴之后，我便知静园里再无文绣的身影。聪明的女子懂得如何收买人心。
果不其然，在1931年春天，文绣与溥仪离了婚，从此这静园内只有我一人的风景。
而此时我的夫君溥仪正日夜为复辟伤神，他不知，他的正宫皇后腹中已藏了李如男的骨肉，像后花院内的桃儿，正一天天变大。
在长春的伪皇宫内，已是1932年夏。
入夜，我备了酒筳，桃花碾了放在杯中，芬芳满室。
他来了，迫不及待的把酒言欢，顾不上触筹的交错，抱着我入了暖衾。他还未解开我的罗裙，我便闻到鲜血的味道。灭了灯，我偎上前，眼里梨花带雨，心终有一丝不忍。
可爱情容不得半点背叛，谁让我遇上了他，李如男。
一瓣飞花落入杯中，十指的温柔仍依稀可见。端了杯，盈盈贴上他的身子，用嘴唇将桃花茶咽入他的口。
“容儿，我是爱你的，这一生一世只愿拥有你足矣”当初他的言语还犹犹在耳，忆起那时听闻他温柔的蜜语，我的颊上红云漫卷。
血，一滴滴从唇间滑落，我抱住了他，不忍看他的眼眉，只是心底的泪流出血来，像朵桃花。
八
我忍着剧痛，佝偻在棉絮里，外面正是漫天飞雪，而我的心疼得难熬。孩子终于出世了，是个女孩，只可惜一生下来便是死婴。
医生说是我的鸦片抽得太厉害，影响了腹中胎儿正常的发育。
呆呆望着，眼里终不能逃掉一颗清泪。看着满屋子的破散零乱，幔帐披离，还有一地的血光，刹时，我笑了，脸上飞红落絮，妩媚生花。
夜阑人寂时，在长春的伪皇宫内，可听见一个女子时哭时笑，暗夜里仍隐隐泣泣。那年的冬天，天寒地冻，白雪一片。
没有人知道，从伪皇宫里逃离出来的我，疯病早已隐隐不犯，在延吉的废墟里，我回望了一眼天边，天色苍茫，仿佛又看见了静园内绽放的桃花，那年重遇他时，我的心烂漫依然。
此时，正值1946年，在吉林的延吉废墟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女尸，死时面若桃花，肤如玉瓷。有人认出此女便是从长春伪皇宫里逃出的康德皇后，名郭布罗。婉容，字慕鸿。
一
天，昏暗的很，树丫光秃，冷风吹来，拂去了桥边石碑上的灰尘。赫然，石碑上刻下的三字已入了我的眼。我，一袭素衣，脸上已不复当年的娇羞娥面，走至桥边，凝望那碑上的字眼：奈何桥。悲凉一笑，脚迈了开来。
一碗忘魂汤，了却一世情缘。
接过孟婆递来的忘魂汤，欲饮，便能早日投胎。我不过是孤魂野鬼，宿命难熬，还是早日投胎，忘却前世的好。
“姑娘，请等一等。”孟婆开了口，叫住了我。
一惊，汤险些撒了出来，我停住了脚步，汤碗在手中静静放着，热滚滚汤气直扑而来，眼便氤氲如水。
“姑娘，来我这的鬼魂喝下忘魂汤之前，都有个规矩，生前有何不如意之事，说出口，再喝下汤，便能忘却前世之苦。”孟婆顿了顿，望着眼前这位素衣女子，生得是娥眉玉肤，眼儿媚，可心里直叹，只可惜是个孤魂野鬼。
盈盈伫立，眼望着手中的汤，我苦苦一笑：“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不提也罢，只盼来世做个平凡女子，一生相夫教子足矣。”说完，手中碗里的汤一饮皆入肚，一滴未剩。离去前，遥望天，我只盼来世与君缘。
此时，正值1946年夏，中华大地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二
长黛微敛，双眸如水，朱唇一点娇羞，阶前花下，玉人言坐无言，脉脉心事与谁知？悄掩口，怕人笑痴，黯凝愁，春闺情绪乱红纷堕。繁华梦里忧无穷，宫门深似海，一入悠悠，只恐别后，天涯各零落，故国往事已成空。难回首，笙歌尽散，红颜损，一怀幽情，难付孤鸿。
翻开当年的书笺，小篆字体依旧如晰，那般的少女心事如茶靡散开，弥漫了整个春季。还记那年，春花烂漫，一如我嫣红的脸。
出了府，带了侍女兰儿，去看街上的灯会，1921年的天津，车水马龙，不亚于北京城里的热闹。
不想，人群里涌起一阵骚动，枪声鸣响，我回头张望，原来是北洋军队镇压暴动的文人。
“小姐，我们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担心了！”侍女兰儿使劲拉扯着我的衣裙，此时，风乍起，裙袂飞扬。
这时，人群里有一张脸，雅洁淡然，穿得是布衣青衫，如古时书生翩翩儒雅。
一眼，心便纵横交错，妖娆如花。那年，我年满十五，正待字闺中。
三
烟榻上，烟雾缭绕，弥漫了我的双眼，轻轻吐出，烟雾化成大片的花，白白朵朵。
门帘轻撩，我听闻一阵脚步正悄移这边，轻轻放下烟管头，嫣然含笑，一如当年初见他时的烟眉素娥。
“男，你带我走好不好？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寝宫内，一盏水晶灯发出柔和的光，床榻帘内，迷离暧昧。披着薄衫睡裙的我，小鸟依人般贴着他的身子，暖暖如春。
他眼里的柔光定定看着自己，宽大细长的手贴上我的脸，如水草般搔痒。我不由咯咯一笑，不依不饶着说：“男，我们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你耕我织，做一对快乐幸福的鸳鸯！”我眼里的柔媚掐得出水来，便知，他定会如我愿的。
“容儿，你知道吗？此刻我是多想拥有你，一生一世爱着你”此时，帘幔拉下了，只听得一阵低娥轻呤，窗外，夜色正浓。
四
“啊！”一声尖叫，我从睡梦中惊醒，侍女兰儿连忙进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给我拿铜镜来。”接过兰儿递来的铜镜，一看，铜镜里的自己发散零落，脸上汗湿盈盈，枯稿般的面容，如僵尸一般苍白无颜。
烟瘾又犯了，我伸出手拿起床榻边的烟管头，深吸几口，烟雾袅袅，一如我此时的心，慌乱无助。
原来，略带迷离呻吟的娇娥只是场梦，可分明又那样真切，仿佛就在昨天。对了，还有孩子，我的孩子呢？我分明听见一个女婴，唤我额娘，一声声无助的令我窒息。
“孩子，我的孩子！”我使劲拉扯着身旁兰儿的衣角，声嘶力竭的想要回我的孩子。
“快来人啊，主子的病又犯了！”
我使劲的哭，不理会佣人和医生的劝阻，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打了镇定剂，我沉沉睡去，只是眉间一道淡淡的折痕挥之不去。
1932年的长春，日本成立了伪满帝国，而我是这伪皇宫里的康德皇后，名郭布罗。婉容，字慕鸿。
五
那年的春季，柳绿花红，我再一次遇上了他，李如男，在1929年的天津静园。
那时的我，早已是逊帝溥仪的皇后。还记那年，初遇他时，心底的花绽放开来，正含苞待放。
可老天偏偏是爱捉弄人的。
次年，府上便接到圣旨，我，郭布罗。婉容被入选进宫，成为逊帝溥仪的正宫皇后，嫁留于此，便终生不得出。
入宫前夜，我正待梳装，额娘拉住我的手，细细叮嘱：“容儿，你亲娘去世的早，你虽不是我亲生，但这些年来，我和你阿玛都细细呵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眼下这天下不太平，你入了宫可要学会察言观色，这宫闱里的女人，生存是唯一的法子！”听着额娘这番话，我点点头，眼眶里泪湿盈盈。心头终是舍不得呆了十六年的荣府！
次夜，铜锣，锁呐吹得正响，爆竹，烟花将整个北京城给点亮一般。着锦黄凤袍，梳两把头，金步摇斜插脑后，带上镶有夜明珠的凤冠，铜镜里的我，真有母仪之容。
我笑笑，朱唇一点娇羞，玉肤胭脂万点红。
眼略过闺阁，屋里熟悉的气息令我一再泪沾衣襟。窗台下，一架黑色钢琴正孤独放在那，一如它的主人。
“兰儿，替我把这架钢琴带回宫。”双手轻轻触过琴健，想起那年初遇他后，执意要求任萨姆师傅从法国带回这架钢琴。少女怀春，随着琴健声轻轻流淌，终一泻心底。
那是初遇他后的第二年秋天，我带着一架钢琴入了宫，凤车随后，成了这紫禁城里坤宁宫的主人。
1929年秋，秋意深浓，来到这静园已有五年余载。皇后寝宫内，我正听着戏，一曲“游园惊梦”令我入了梦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坦，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戏台上的张生，眉目清秀，白衣锻带，我一下子呆住了，心便缩成一团。张生分明是他！那年的初遇，他的模样早已刻到了心里。
我走了过去，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回主子的话，奴才姓李，名如男。”
“李如男，我很欣赏你的戏，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不知可否？”
他抬起眼望着我，如轻烟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李如男谢过主子的恩典。”
声音清雅，如佩环坠入了玉盘，引得花儿漫天飞舞，如会了我意一般，纷纷落至心间。
六
皇后寝宫，晨起，我理好了云髻，帘维层层，重楼深锁，藏不住我眉间的无限娇羞。
十月的天津，阴风朔朔，树枯草黄，一如当前的风云，变幻莫测。而寝宫内，却早已是一片嫣红，春色无边。
一日，窗外上弦月未落，我坐于床边，冷瑟瑟的，没有他的软玉温存我终是不习惯的。于是，披了衣衫，我走了出去，此刻静园里安静无声。
我听见玉佩脆声落在青石板上，瞬间粉碎成片。
后花院内，我看见了他，还有在他怀里躺着娇笑的女子，那是淑妃，文绣。
李如男亦看见了我，在文绣的一声冷笑中看见了素袖薄衫的人儿，单薄得仿若一滴花露。
更声响起，灯火一齐点亮，原来文绣早就等着这天。
从她进宫的第一天，她就妒忌我的艳丽容颜，加之平日我对她的冷嘲热讽，溥仪对她的日夜冷落，她都记在心里。
她只为这一天的到来！
我，陇眉烟眼，脸上飞红一片，眼里的流光装了满怀的风情。我又岂能让文绣如愿！
七
杯起盏落，巧笑嫣然，这一宴之后，我便知静园里再无文绣的身影。聪明的女子懂得如何收买人心。
果不其然，在1931年春天，文绣与溥仪离了婚，从此这静园内只有我一人的风景。
而此时我的夫君溥仪正日夜为复辟伤神，他不知，他的正宫皇后腹中已藏了李如男的骨肉，像后花院内的桃儿，正一天天变大。
在长春的伪皇宫内，已是1932年夏。
入夜，我备了酒筳，桃花碾了放在杯中，芬芳满室。
他来了，迫不及待的把酒言欢，顾不上触筹的交错，抱着我入了暖衾。他还未解开我的罗裙，我便闻到鲜血的味道。灭了灯，我偎上前，眼里梨花带雨，心终有一丝不忍。
可爱情容不得半点背叛，谁让我遇上了他，李如男。
一瓣飞花落入杯中，十指的温柔仍依稀可见。端了杯，盈盈贴上他的身子，用嘴唇将桃花茶咽入他的口。
“容儿，我是爱你的，这一生一世只愿拥有你足矣”当初他的言语还犹犹在耳，忆起那时听闻他温柔的蜜语，我的颊上红云漫卷。
血，一滴滴从唇间滑落，我抱住了他，不忍看他的眼眉，只是心底的泪流出血来，像朵桃花。
八
我忍着剧痛，佝偻在棉絮里，外面正是漫天飞雪，而我的心疼得难熬。孩子终于出世了，是个女孩，只可惜一生下来便是死婴。
医生说是我的鸦片抽得太厉害，影响了腹中胎儿正常的发育。
呆呆望着，眼里终不能逃掉一颗清泪。看着满屋子的破散零乱，幔帐披离，还有一地的血光，刹时，我笑了，脸上飞红落絮，妩媚生花。
夜阑人寂时，在长春的伪皇宫内，可听见一个女子时哭时笑，暗夜里仍隐隐泣泣。那年的冬天，天寒地冻，白雪一片。
没有人知道，从伪皇宫里逃离出来的我，疯病早已隐隐不犯，在延吉的废墟里，我回望了一眼天边，天色苍茫，仿佛又看见了静园内绽放的桃花，那年重遇他时，我的心烂漫依然。
此时，正值1946年，在吉林的延吉废墟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女尸，死时面若桃花，肤如玉瓷。有人认出此女便是从长春伪皇宫里逃出的康德皇后，名郭布罗。婉容，字慕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