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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花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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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荆花奇案

    一

    清朝光绪年间,在番禺县东溪乡的东北面有一条村庄。这村庄普普通通,不大不小,就是有一点不同,沿着村边的山脚下,竖着一排用花岗石筑砌的贞节牌坊,巍巍耸立,威严肃穆。

    村子里有个贫苦农民,名叫何伯,老婆早病死,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大女二女都嫁了人,身边只剩下三女。这三女名唤何彩,生得朱唇皓齿,芙蓉如面,玉洁冰清。她上山打柴,下地摘菜,村子里的青年人都会绕着她转,热心帮助她,找机会跟她交谈。她不愿人帮助,只想读书人教她识几个字,讲一些新鲜事给她听。她又聪明伶俐,字字句句,一听便能牢记心中。

    在这许多青年中,她只喜欢一个叫屈志明的穷书生。只因为他生得一表人才,谈吐举止都很文雅,不像别的小子那样粗俗。但是偏偏很少见到他,他每天都要到屈门书院读书,只是偶然在路上能见他一面。

    有一天傍晚,何彩去河边挑水,正巧遇着他割草回来,想跟他拉话,一时又不知问些什么好,不问,又觉得机会难逢,便含着羞大胆问:“志明哥,你每日读的什么书呀?”志明很高兴,答道:“我最近读的是一本增广贤文。”何彩紧紧问:“什么文?你读几句我听听好吗?”志明爽爽朗朗地念道:“好,你听:‘增广贤文,诲汝谆谆。集文增广,多见多闻••••••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开头她听不懂,后来越听越有味道,她越发对志明敬重。

    自此,两人常常不约而同在河边相遇。没有人走过时,谈个没完;有人来时,装做没事儿急急离去。日子久了,便有了感情,只是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意思吐露出埋在心底里的话。

    何伯穷了一辈子,两个女儿嫁的夫婿比他更穷。他总想三女找个好门户,从此过上不愁衣食的好日子。自己也可以沾沾光。所以一直等到何彩上了二十岁,媒婆都把门槛踏扁了,他还不死心。这时候,邻村有个华侨客,姓古名松,年近四十,在南洋漂泊了大半生,发了一点财,便想回乡成个家,一来传宗接代,二来可替他守住家业。何伯还没听清楚媒婆的话,便一口答应。

    何彩痛不欲生,但有什么办法呢?盲婚哑嫁,天经地义。屈志明也着人来说过媒,父亲就是不答应。在旧时,一个女人家,向人表白爱谁都认为是最大的丑事。她敢违抗父命吗?

    她就这样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哭着闹着,被人拖上了花轿,抬走了。这一带都有“哭嫁”的习俗,听到那哀怨的哭诉,会流出同情的眼泪。但不少哭诉是假的,明是自己乐意也要哭闹一番。有谁相信她哭骂父亲的话句句发自痛苦内心的呢。她迷迷糊糊走下花轿,迷迷糊糊的过堂,迷迷糊糊的走入洞房,揭喜帕,饮合杯,迷迷糊糊的••••••她只感到痛苦,五脏六腑好象掏空了,身子好象死了一样,任人摆布,挣扎不得。

    二

    古松回故乡娶妻,原本要求很低,对方年龄比自己小几岁,样子一般便心满意足了,不意娶到的是个黄花闺女,真是喜欢不尽,无限欣慰。他对何彩温柔体贴,百依百顺,殷勤服侍,无微不至。他把自己带回来的金首饰、钱币全部给了她,有好吃好菜尽往她碗里塞,替她斟茶,倒水,装饭,洗衣,盖被••••••何彩见他待自己这样好,心慢慢软了,再不好意思要丈夫服侍,处处争着做家务。夜里睡觉时,闭上眼睛,就是不想屈志明,也会感到快慰;睁开眼睛,望着又粗又皱的脸,也很顺眼,也很欢愉。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何彩对丈夫的感情越来越浓烈,感到十分幸福。但是好景不长,丈夫要走了。

    她紧紧地搂着他,呜呜地哭着道:“你不要走,不要回南洋啊!我会耕田,我捱得苦,就算你不会做田工,我一个人也能养起你,吃粥吃饭我们都一样快乐!你这样好,我要服侍你••••••”

    古松流出感激的的热泪,抚摸着妻子说:“我是回南洋去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回来,给你买田买地,让你日后享福,让我俩的子孙享福。”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五年便回来一遍——”

    “我不肯。”她搂得更紧,哭得更悲苦凄怆。

    古松爱抚地替她抹泪,哄她说:“好,我一挣够钱便回来,回来便不再走了!”

    何彩马上放了手,转哭为笑道:“真的?”

    古松见她象个孩子似的,便继续哄她:“你听不听我的话?”

    她甜丝丝地答:“听!”

    “••••••你每天都要守在家里,关门闭户,哪里都不要去。柴米油盐没有了,叫你父亲去镇上买;入黑前,先查看后园,然后闩紧后门。‘一更防火,二更防盗’••••••你听话吗?”

    她呆呆地望着丈夫,失神地答道:“嗯!”

    “‘闲话莫听,闲事少理’••••••不论白天黑夜,有男人拍门,都千万不要开,隔着门也不要和他多说话;男人给你什么东西都不怀好意••••••要养一条狗,狗也不要放出去••••我们有个后园,你如感到寂寞,便养些鸡,鸡屎可做肥,供你种菜••••••”

    丈夫的话,每一句都好象一瓢冷水,越听越无味,越听越心寒。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年是多长,五年是多久?古松走了的第一天,日子比一年还长。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他,一千遍,一万遍,象无底的深潭,象拉不完的丝线;想得苦,想得闷,苦得不知饱饿,闷得不知冷热。走进房间,走到厨房,走出厅堂,到处都是空空荡荡,仿佛到处都扩大了。后园的那棵紫荆树,是古松先祖遗留下来唯独一件活东西,但也孤寂得发抖,纷纷扬扬飘下一片片淡红的花瓣,铺满了树下的石台石凳。那是他俩同心协力垒砌的。她痴痴地望着望着,又想起他俩在石台石凳上,有过几多的欢趣。突然她大哭起来,簌簌的泪水化成了恨。她恨父亲贪图财物,恨丈夫狠心抛下她,恨那个屈志明不争气••••••她忍受不了,跑进房间,抱着被子嘤嘤地呜咽。那被子再没有给她温馨,只会吸干她的眼泪。然后四周死一样寂静,听得到园子里紫荆树叶子飘落的沙沙声。

    她数不清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漫长夜••••••

    三

    嘭嘭嘭••••••

    何彩从梦中惊醒。外面传来吵骂声,哭泣声。她震颤着,从门缝里往外窥望,看见隔邻二婶打着松明火把搀扶着一个跛脚弯腰的女人。

    “松婶,松婶!”

    “什么事?”她在门缝里问。

    “你开开门!”

    “我丈夫吩咐夜晚不让人进来••••••”

    二婶大声说:“你真是蠢人!我们都是女人!你看,她被丈夫打成这个样子,又把她赶了出来。我求求你,让她在你家过一夜。她是彬嫂,她丈夫阿彬是你丈夫阿松的堂兄弟,你还怕什么?”

    她放了彬嫂进来,马上把门闩紧,连风儿也不准多入一点。

    原来彬嫂今早吃番薯,把薯皮剥下丢给鸡啄,婆婆骂她不按规矩丢入猪槽,她顶撞了一句:“猪吃鸡,鸡吃猪,给鸡给猪不是一样?”儿子回来了,婆婆添枝加叶告了一状••••••就那么样的芝麻绿豆事,古彬提起竹担挑,狠狠打了老婆一顿,显显孝子的名声。

    何彩看着彬嫂的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心疼得流下同情泪,喃喃地说:“有这样狠心的男人!”她拿出古松备下的药酒替她按摩。

    这话捺起了彬嫂的火:“那斩千刀的!一把牛精力,也不疼惜人!唉,嫁了这样的男人不如死了干净!”她看着何彩一副安祥的脸,很羡慕,说:“你就好啦,有吃有穿,不用受婆婆、丈夫的气,清清静静过日子。”

    这一夜何彩最高兴。她庆幸自己嫁了个好丈夫;他虽则远离自己,但比起捱饥抵饿、挨打受骂的女人要幸运得多。这一夜,两人从三更聊到四更,五更,时间过得很快。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床头打架床尾和。第二晚,彬嫂不来了。她却希望她晚晚来拉家常,来跟她一起睡。她甚至起了坏心眼,希望古彬再打老婆,希望全村的男人都打老婆,好心的二婶便带她们一个个轮着来求宿,她便有伴,日子便容易过。她又怪丈夫不打自己,如果丈夫打她,打得她头破血流,留下满身疤痕,这就好了,这就不想他了。她样样都听从了丈夫的嘱咐,鸡买了,狗养了,菜种了;唯有一样没有听,就是夜里去二婶家串门,帮她织席,二婶自然欢迎,她要坐多久便多久,后来何彩叫二婶搬到她家去织,二婶更高兴。她家有阔落的厅堂,又不愁灯油。过了几晚,彬嫂也抱着吃奶的孩子来凑热闹。孩子哭了何彩舍得拿出大饼,哄得孩子赖着不肯走。孩子拉屎拉尿,草屑满屋,她不讨厌,倒觉得很有乐趣。

    二婶五十多岁,子孙满堂,是个敲响米缸唱大戏的大快活人。她为老不尊,说话粗言秽语,三句不离女人经。但她口坏心不坏,不象那彬嫂,表面装正经,骨子里却坏透。二婶讲的够污秽了,她还是“打烂沙盆问(纹)到底”

    “好,我讲。但是须要你老实••••••”二婶又找到话题,问彬嫂“阿彬那次打了你以后,过了多久又来那事儿?”

    “我是过来人,你骗不了我。常言道,二十难忍,三十难熬,四十火上油。你不老实,我不说了!”

    彬嫂想听,羞笑着说道:“有什么办法呢。第二晚,我还要去跟松婶睡,他那斩千刀的,拉着我,要看看我伤成什么样子••••••用药酒替我搓,也不怕污糟,用舌头舔瘀疤,舔呀舔,舔到没伤的地方,舔得我却酥软了,什么仇恨都忘记了,就任他••••••”

    何彩羞死了,脸一阵红、一阵青。她不想听下去,又想听下去。越听下去,越撩起她对丈夫的思念,想起丈夫对她的百般爱抚。

    “是呀,男人总是这样的。”她壮着胆子插了一句。

    二婶倚老卖老,笑道:“何止是男人,女人想的更甚。比如那晚,你想入了心的时候,他走开了,你莫想睡着••••••”

    “不是不是,我就不是,我没有男人那么坏。”彬嫂一本正经,突然把话题扯到了何彩去。“我始终说没有男人好,我嫁人,都是为了有归宿,如果我象松嫂那样,不愁吃,不愁穿,管他走开一万年,我才不稀罕。”

    何彩感到,这话好象是安慰她,又好象是挖苦她。这一夜,二婶和彬嫂的到来,没有给她带来欢乐;相反,好象在她破碎的心上撒了一把盐,使她越发苦痛。

    她俩一踏出她家门槛,她便靠在门闩上,成了泪人儿。无人同情她,可怜她,无人替她拭泪。她冲进房间里,倒在床上,搂着被子,呜呜的哭,吓得那大黄狗在屋子里团团转。

    四

    每逢初一、十五,何彩照例回娘家取柴米油盐。那是丈夫吩咐下,请老父代她买的。

    那天是三月初一,春意浓浓,繁花似锦。村边一排排木棉树,怒放着深红深红的花朵。把前后池塘的水都染红了;那木棉花比她家园子里的孤零零的、淡红淡红的紫荆花,要娇艳得多。

    就在那木棉树下,她无意中遇上了屈志明。或许是她以前没有想到他,几回相遇,她都没有见着他;或许是今天想起他,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扫着,便看见了他;又或许是他知道她每逢初一、十五会回娘家,在那里等着她。

    两年不见,恍如隔世,两人的变化都很大。屈志明比以前黑了,结实了,魁梧了,象眼前的木棉树,雄浑有力。他走上前,呆呆地望着何彩。她还是那么美,那么风姿绰约,只是水灵水亮的眼睛,变得凝滞了,似有无限的哀怨。

    志明急急的说:“前年我参加春围乡试回来,你就走了。真是,想不到••••••”

    何彩想不睬他,快快走开,只是,那双脚象灌了铅、挪不动。

    “你,你怪得我吗?”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志明苦着脸道:“我们谁也不应怪谁,要怪,怪你父亲,怪我们命运不好••••••”

    何彩万念俱灰,淡淡的说:“算了,水泼在地上还能收回吗?不要再提了!”说着说着慢慢移动脚步。

    志明挡着她,焦躁地说:“只要你明白我,我死了也心甘。唉,一言难尽。我们找个时间,找个地方••••••”

    她的心跳得厉害:“不行,我父亲知道了,要打死我!”

    “我去你家?”

    “更不行!你是陌生人,谁见了都会起疑心。”

    “我三更去!”

    “不行!‘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你忘了?!”

    “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何彩慌了,正眼也不敢瞧他一下,匆匆地走了。她回到娘家,神色慌张,不敢跟老父多说几句,挑起柴米,又匆匆上路回家了,她感觉到,沿途都有眼睛盯着她;她走过山边时,更不敢抬头;那一排贞节牌坊张开大口在骂她,要吞她。她一步也不敢停留。

    她回到家里,六神无主,心象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落。她会来吗?为什么头也不点一点呢?啊,我真蠢,我真笨?竟忘了问他乡试考中了没有,有没有参加省试?考中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去外面做官,远走高飞!他会来吗?他不能来,人说过三句“不行”为什么不说“放大黄狗咬你。”?就算他来了,不开门,拍一百下,拍一千下<!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html 4.01//en""http://www.w3.org/tr/html4/strict.dtd"><html><body><h2>service unavailable</h2><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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