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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隔日,贺汉渚离开后的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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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贺汉渚离开后的第三天,贺妈闲聊说,上午她出去挑鱼的时候,遇到了王家的一个老妈子,说王庭芝昨天的订婚宴场面盛大,来了许多贵宾,除了京师里的方方面面的头脸人物,还有不少人是从外地赶来的。

    转述了来自王家老妈子口中的关于订婚宴的各种描述后,贺妈对前夜的那个意外依然感到耿耿于怀,“我就是觉着可惜了,王公子这个时候居然破了相!听说原本要和女家的小姐一起当堂照相的,结果也不能照了,约定过些天再补上去。”

    贺妈连说可惜。

    苏雪至心不在焉,一边听着,一边快速地翻着今天刚托贺妈买来的各种大小时报。

    对于王庭芝前夜的种种举止,苏雪至并没多想,觉得他大概是喝醉了,一时失态而已。

    真正给她带来冲击的,是她从他那里打听到的内情。

    然而,即便她知道了他的去处,又能怎样。

    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她迅速地浏览完今天的几份时报,在时政版块没看到有什么关于热河方面的消息。

    把报纸当成消息的来源,非常愚蠢。但除了这个间接而滞后的方式,她再没有第二个能获悉他此行消息的法子了。

    苏雪至慢慢放下了报纸,心里面的隐忧,并没有丝毫的减轻。

    大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有人上门。

    很快,老鲁进来了,说来了一位自称姓傅的先生,找苏雪至。

    苏雪至一怔,急忙出去迎人,远远看见门口立了道穿着灰色西服的身影,果然是傅明城。

    她快步走了过去,将他请了进来,带到客厅入座,贺妈上茶。

    傅明城解释,说自己是昨天过来的,来参加王家的订婚宴。因为女方和海关总署署长是亲戚,平日与傅氏有往来,所以他也收到了请帖。

    “本来我今天要回了,临走前,忽然记起你,所以过来看一下你。你的朋友拜访得如何了?”他笑着问她。

    苏雪至这才想起自己那天临时改主意下火车留下的借口,一顿,说已经拜访完毕了。

    傅明城点头:“那么你有计划什么时候回吗?离年底也没几天了,若是打算回,我可以等你,一起回,路上也有个伴。”

    苏雪至正想着怎么再找个借口婉辞邀约,听到他又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表哥叶先生前两天住院,昨天才出的院。”

    苏雪至一惊。

    她那天临时改主意下了火车之后,找了个空,和表哥打了个电话,交待自己的行程,说年底前尽早回去,但具体归期没定,让他放心。随后这几天,没再联系了。

    没想到他竟然住院了?

    “他怎么了?”苏雪至立刻追问。

    “不是大事,你别担心,”傅明城立刻安慰她。

    “大前天,他带人追捕一个通缉凶犯,对方穷凶极恶,抢了他手下人的一把枪,挟持市民,叶先生为了保护市民,挺身而出,最后抓获凶犯,但自己胳膊中了弹,是校长亲自替他做的手术,你放心,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子弹没有伤及关节,后续也没感染的迹象,住了两天医院,昨天回家了,再休养些天就能好。我去医院看过他,他怕你知道了担心,坚持不肯告诉你……”

    苏雪至自责不已,没等傅明城说完,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回去!”

    她匆匆收拾了点随身物件,向贺妈交待了一番,当天立刻便和傅明城一道赶回天城,两人分开后,回到了租屋的那个家。

    在巷子的路口,她看见停着一辆车,好像是贺兰雪平日乘坐的那辆,进去,在院子的门口,又遇到了贺公馆里做事的吴妈。

    吴妈正要出去买菜,说自己是贺小姐派来的,这几天临时伺候叶公子。

    苏雪至万分感激,连连道谢,吴妈忙说不敢,指了指里头,笑道:“我们家小姐早上也过来了。”说完,挎着篮子去了。

    苏雪至进了屋,见表哥坐在床上,一手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贺兰雪在一旁,削着一只苹果,削完,用小刀切成精致的一块一块,放在一只碟里,叉子叉了,递给他。

    叶贤齐用他那只好的手接了过来,张嘴就说好吃。

    贺兰雪说:“你就会胡说八道!都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好吃!”转过头,忽然看见了门口的苏雪至,一愣,惊喜地喊道:“苏少爷,你回来了!”

    苏雪至走了进去,向她诚挚道谢。

    贺兰雪顿时忸怩了起来,小声地道:“没什么,我们两家是亲戚,苏少爷你又不在,叶公子受伤不便,我没事,偶尔过来看一下,应该的……”

    她一顿。

    “你们应该有话吧?你们说吧,我先回了。”

    “贺小姐我送你――”叶贤齐立刻要下床。

    苏雪至让他不要动,自己将贺兰雪送了出来,走到汽车旁,司机打开车门,请她上车,贺兰雪没上去,停住,迟疑了下,转身问:“苏少爷,我听说我哥哥本来要和你一道回的,现在突然有事。他有和你说他这趟去做什么事吗?”

    她咬了咬唇,又解释:“以前他也有临时突然出门的情况,有一次回来,还受了点伤。这回离过年都没几天了,还要出去。到底是什么事,我有点担心……”

    她看着苏雪至,眼睛里流露出担忧之色。

    苏雪至点头道:“说了,就是一趟临时的普通差事,需要他亲自过去而已。你放心吧。”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年底前肯定能回的。其实我本来还没打算回来的,和你哥哥约好,就在那边等他。我是知道了表哥受伤的事,这才回来了。”

    贺兰雪听了,终于吁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这样就好!那我没事了,苏少爷你快进去吧!”

    苏雪至含笑点头,目送她上车离去,再进去,见叶贤齐已经出来了,跑到门口。

    “表哥你伤怎么样?怪我太粗心了,这几天都没和你联系,连你出事也不知道。”

    苏雪至看着他受伤的胳膊,心里有点愧疚,又感到后怕。

    叶贤齐满不在乎,说自己没事,让她放心,随即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年底吗?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多待几天呢!”

    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是很乐意自己回?

    苏雪至看着他。

    叶贤齐见表妹打量自己,顿时心虚,赶紧又摆手:“别误会啊!我可没有不欢迎你回来的意思!回来也挺好。对了,和校长和太太说,除夕请我们过去,到他们家一起过年,吃年夜饭!”

    苏雪至原本是担心表哥才匆匆赶回来的,看他活蹦乱跳,在家里根本就待不住,贺兰雪一走,他就吊着胳膊到处跑,日常也有吴妈照顾,确实没什么大事,放了心,又想起了贺汉渚。过了两天,腊月二十八的那天,她打电话到丁家花园问,被告知,他还没回来。

    离除夕只有三天了。

    他能赶回来吗?

    苏雪至不知道他是否会履约。

    但她这边,说过的话,如同许下的诺,除非实在没办法,否则,她得回去,如那日对他承诺过的那样,她就在那个地方,等着他。

    苏雪至拜访过校长和太太,再去探望了余教授,送去一些年货,回来告诉表哥,她要再去一趟京师,今天就出发。

    叶贤齐不懂了:“怎么了?你好好的又要跑过去?晚上傅先生请客,校长他们都去,也叫了我们,你不去?”

    苏雪至道:“我那边另外有事。你帮我和傅先生说一声。”

    叶贤齐本来有点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表妹走了,说不定贺小姐记挂自己的伤,又过来探望,岂不美事?立刻改口:“好,好,你事情重要,你尽管去,别记挂我,我很好!我这就送你去火车站,帮你弄张票!”

    叶贤齐陪着苏雪至去了火车站,通过之前的那个警长,顺利搞到了一张坐票。

    苏雪至立在人头攒动的站台上,等待着。

    火车入站,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开启,旅客争相上下,站台上乱哄哄的。

    苏雪至找到了自己的车厢,等在拥挤的人后,待人上去了些,正要跟上,忽然,身后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她回头,见竟是傅明城来了。

    他从候车室里大步地奔来,追到了站台上。似乎是一路跑来的,停到她的面前,呼吸略略急促,看了眼身旁那列正待北上的火车,道:“你要回京师?”

    苏雪至微笑着和他招呼了一声,点头:“是!”

    “你是为了贺汉渚才回去的吗?”

    苏雪至一怔。

    她惊讶他猜到了自己的目的,更是奇怪,他怎么会这么直白地问话。

    这不像他平日说话的方式。

    话说出口,他自己似乎也觉不妥,对上她投去的目光,抚了抚额,喘了口气,道:“抱歉,我知道这是你的自由,但我――”

    话说一半,他打住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话,一时说不出口。

    他看了她片刻,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开口:“你一定要去吗?本来,今天晚上,我是想……”

    不远之外,一个工人模样的人,从一群正在上车的旅客后头走了出来,走到正在说话的他的身旁,躬身,恭敬地问:“请问,您就是傅先生吗?”

    傅明城被打断,转头,看了来人一眼:“什么事?”

    工人直起身,苏雪至就看见他从衣服的下摆里抽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傅明城的胸口心脏部位,直刺了过去。

    “当心,他有刀――”她失声大叫。

    傅明城惊觉,猛地后退,抬臂挡了一下,另手去掏身上带着的枪。

    但还是来不及了,事发实在太过突然,匕首虽然被挡了一下,最后还是插入了他的胸。

    在周围人发出的一片惊叫声中,工人拔出匕首,要再刺下第二刀,傅明城已拔枪,射中对方的腹部。那人捂腹,推开乘客,跌跌撞撞地逃遁而去。

    傅明城手中的枪也随之掉落,脸色煞白,人慢慢地倒了下去。

    苏雪至冲了上去,扑跪在地,迅速解下自己的围巾,用手掌紧紧地压住他胸前那正不住外涌血的伤口,抬起头,冲着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乘客厉声大喊:“去叫站长!我需要帮助!”

    站长获悉月台上出了事,奔来,见竟是傅明城被刺,大惊,急忙叫人。起先被傅明城留在外的保镖也闻讯奔入,一群人在苏雪至的指挥下,将傅明城转到了车上,送往最近的清和医院。

    ……

    热河出省府向北一百多公里,有一处驻军的所在,叫木家营,再往西北几十里,有座福寿喇嘛寺,本是前清建在此的皇家寺,如今变了天,香火虽然不复昔日之盛,但寺里靠着从前圈来的大量庄园和田地,至今养着上百喇嘛,个个身强体壮,脑满肠肥,和周围那些租种寺庙庄园田地为生的面黄肌瘦的佃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日傍晚,一个穿了身黄皮军服的中年男人从喇嘛寺的后门里出来,却不见了自己下午带来的卫兵,四处张望几眼,凭着直觉,感觉不对,一边掏枪,一边快速掉头进寺,才转过身,腰后就被一杆坚硬的东西顶住,还没反应过来,枪被人缴掉,接着,眼前一黑,一只头套落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此人来头不小,是前两天刚到木家营的一位司令部参谋,名叫周云师,是热河驻军司令尚义鹏的结义兄弟,平常颇有计策,办事也很有能力。但此人有个毛病,好色,一天也离不了女人,这回被派来这里执行秘密任务,在木家营里待了两天,知道附近这个喇嘛寺是个淫窝,里头养女人,尤其大喇嘛的女人,长得十分漂亮,就动了心思,今天带了几个亲兵过来,松快了一番,从后门出来,想趁着天黑回去,没想到精明一世,疏忽一时,竟连被人跟踪也没觉察,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现在人没了,枪也没了,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被迫只能随着身后的枪,被推着朝前去,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下,头罩摘了。

    他睁眼,看见自己被带到了喇嘛寺后的一个小树林旁,路边站着一个人,头戴礼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了上半张脸,露出来的面颌轮廓坚毅,感觉年龄不会很大。

    周云师盯着对方,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对方举臂,抬高礼帽,暮光里,只见剑眉清目,眸光炯炯,朝他微微一笑,道:“周兄,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贺汉渚!”

    周云师脱口叫了一声,脸色微变,才动了一下,腰后又顶上了一杆硬物,扭头,见是一个脸容冷漠副官模样的年轻人,执枪顶着自己。

    周云师登时冒出了一身冷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落到了这个人的手里。

    他当然认识贺汉渚,以前虽无私交,但也时常碰面,知道对方心狠手辣,曾活埋过一个企图绑架王家儿子的仇人,忍着心中惊惧问:“你想干什么?”

    贺汉渚示意丁春山后退,走到他的面前,诚恳地道:“周参谋,我听闻尚司令对你很是器重,这两天你们好像有位贵客,我想知道你们接待贵客的具体计划,譬如,抵达的时间和地点,所以冒昧将你请来这里。倘若你能赐教,贺某不胜感激。”

    周云师一声不吭。

    贺汉渚等了一会儿,拂了拂手,另个手下上去,一把扯开盖在近旁一堆小土坡上的毡子。

    周云师看了一眼,面容大变。

    原来不是土坡,而是一口刚挖出来的深坑,堆起来的,就是坑里挑出来的泥巴。

    丁春山再次拿枪顶着,将奋力挣扎的周云师一把推下土坑。

    周云师从坑底里爬了起来,大喊:“姓贺的,你敢动我,尚司令不会放过你的!”

    贺汉渚走了过来,蹲到土坑旁,看着他狼狈地掸着簌簌落在头上和身上的泥,笑道:“那是我的事,不牢周兄你记挂。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挖坑埋人?既干净,又省事,连棺材钱都省了。就是有一样不好,挖坑挺累人的,所以这回我学聪明了,放着你那几个手下不用,岂不可惜?”

    丁春山打了个唿哨,林子里,他的手下押出来几个垂头丧气的当地兵,停在坑边。

    贺汉渚笑道:“坑是你的手下替你挖的,埋,也让他们埋吧。”

    “快点!”

    丁春山拿枪顶着当地兵的脑袋,几人哭丧着脸,冲着坑里的周云师嚷了几声对不住,抓起铁锹,往里填埋。

    周云师起先在土坑底下跳着脚,破口大骂贺汉渚缺德,生儿子没□□。

    贺汉渚站在坑边,脸色漠然。

    渐渐地,泥巴填埋到了胸口,他脸色发青,眼睛翻白,终于憋不住了,求饶:“我说,我说……贺司令你放了我吧……是我生儿子没□□,这样总行了吧……”

    贺汉渚盯了他一眼,示意把人□□。

    周云师躺在地上,张嘴呼哧呼哧地透了一会儿气,交待说,连柳昌明天傍晚五点,从秘密路径抵达,到喇嘛寺落脚,先由自己接待,谈好了,再去木家营与随后过去的尚义鹏会面。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是出于谨慎,二来,尚义鹏也打算先给连柳昌一个下马威,免得关西军轻看了自己。

    贺汉渚走了过去,将周云师从地上扶了起来,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巴,管丁春山要了支烟,递过去,亲手给他点烟,笑道:“早说不就好了!都是自己人,将来说不定还要共事的。周兄勿要见怪,抽支烟,压压惊。”

    周云师心有余悸,拿着烟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苦笑着,狠狠地抽了口烟,定下心神,道:“我知道王总长对尚司令不满,只是大家都有难处,还望贺司令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实在不行,往后,我和我下面兄弟要没地方吃饭了,还望贺司令你能记着今天,提携兄弟一把。”

    贺汉渚笑道:“周兄过谦。我贺汉渚就喜欢你这种讲义气的。我没别的好,只一点,恩怨分明。你今天帮了我的忙,只要你不嫌,往后,有我吃饭的地,就不会饿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