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逞骄 > 第 50 章(一阵夜风吹过,走廊附近悬...)

第 50 章(一阵夜风吹过,走廊附近悬...)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阵夜风吹过,走廊附近悬在电线下的几盏电灯晃动,摇曳着的昏黄黯淡灯影里,苏雪至看着贺汉渚走到守在走廊尽头的豹子面前,不知道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豹子转身迅速离去。

    他边回来,边脱外套,到池塘里浸水,来回几次,擦净地面上的血迹。

    苏雪至明白过来,立刻从附近匀了些土,铺上去。

    他看了她一眼,和她一起铺,铺完,踩平,和周围融为一体。

    他最后又检查了一遍四下,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直起身,正要说话,走廊那头忽然起了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他一把抓住她手臂,拽着迅速隐身到了存尸的假山之后。

    苏雪至屏住呼吸,趴在假山的缝隙里看出去,见是一个宾客模样的人捂着肚子,冲进厕所。

    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之后,过了一会儿,那人系着裤腰带走了出来,哼着小曲,回往前头去了。

    苏雪至透出了一口气,抬起头,见贺汉渚仿佛正看着自己,便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周围黑qq的,就在距离她脚边不远的地方,陆天慈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身体,就蜷在地上,仿佛夜色下的一坨土堆。

    一个大活人,转眼这样死在了眼皮子底下。

    而自己,不但就在现场亲眼目睹,最后竟还主动帮助,去掩盖真相。

    在她的身上,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又一阵夜风掠过,附近的一丛树枝,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忽然生出一种魔幻之感,好像自己并非身处一个真实的世界。

    然而下一秒,她被耳边传来的一道声音给唤醒,回到了现实。

    她听见贺汉渚在问自己:“你有没受伤?”

    她回过神,看向他,摇头:“没有。血是陆天慈那里染来的。”

    “很好。”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低声吩咐。

    “你就在这里等着,暂时哪里都不要去,今晚更不能提早离开,你等宴会结束了,和宗先生一起走。我妹妹在王家有房间,我去叫她过来,带你去她房间。接下来,如果有人问你今晚离席后去了哪里,你就说,这里走后,和我妹妹在一起。”

    “出来的时候,最好让人看见。”

    他吩咐完,立刻丢下她,从假山后闪身而出,迅速离去。

    苏雪至目送,等这道背影消失在了昏黄的灯影尽头,转脸,看了眼自己脚边的尸体,立了片刻,慢慢地蹲到水边,无声无息地洗净了自己染血的手,又洗了把脸,最后,靠在背后的假山上,闭目,在夜色的遮掩下,等待。

    他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回来,示意她出来。

    苏雪至跟着他转过走廊的拐角,沿着一道围墙,继续走了段路,就看见贺兰雪立在前方的一扇门旁,见到兄长和她,立刻快步走了上来。

    “哥哥,我们走了。”

    贺兰雪轻声说道,见兄长点头,带着苏雪至去往她的房间。

    一路顺利,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进去,贺兰雪就反锁了门。

    苏雪至径直入了盥洗室,对镜再次检查自己的仪容,擦净裤管上刚才为了救人跪在地上时沾上的细小脏污,连同鞋底在假山后踩的泥巴和草屑,全部弄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遗留之后,她走了出来,见贺兰雪站在一旁默默望着自己,眼睛里流露出关切而担忧的神色。

    苏雪至猜测贺汉渚并没有告诉她,刚才在那个地方都发生过什么。

    她应该只是听她哥哥的话,让干什么,干什么而已。

    苏雪至本想安慰一下她,说没大事,让她不要过于担心。

    然而,这样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即便只是出于安慰的目的。

    是大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大事。

    最后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坐了下去。

    当终于彻底地从片刻前的那个死亡现场里脱离开后,苏雪至开始苦苦思索,贺汉渚到底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再过片刻,寿宴就要结束了。

    王家的寿宴,王家的地方,陆宏达最喜欢的“福星”儿子却不见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悄悄处理掉尸体,以他自己失踪来结束这件事,是完全不现实的。

    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苏雪至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看着最简单,但也最不可能的可能。

    第二个可能,他自己顶包,承担杀人的罪名。

    这样的话,不管他能提供出怎样充足的杀人理由,即便是迫于无奈的自卫,等待他的,除了陆宏达的报复,肯定也会有法庭的审判,乃至全社会的舆论审判。他会将自己陷入旷日持久极其被动的局面里,稍不小心,将身败名裂。

    这样的代价太大,不值。

    苏雪至也否决了这种可能。

    那么就剩第三个思路了。

    转移死亡现场。

    苏雪至虽然对贺汉渚其人并不了解,但从他最后与王庭芝说话的口吻来判断,苏雪至觉得他极有可能,会采取这样的手段。

    倘若让王家成为第一现场,则不可避免,今晚所有的宾客都将变成潜在的凶手。那样的话,随之而来,就是长时间的调查和追索,毕竟,死的不是一般人。

    世上没有完美的伪装,只有没被发现的伪装。

    事情拖得越久,风险就越大。很难保证,最后不会怀疑到王庭芝和自己的头上。

    既要摘出王庭芝和自己,又要速战速决,最适合的,当然就是在外面制造第一现场。

    以他的能力,趁着夜色转移尸体出去,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问题来了,在把尸体弄出去后,该怎样设“第一现场”,让陆宏达在得知儿子死讯之后,即便满心怀疑,也只能认栽,不再追究下去,这才是整件事情里,最关键的部分。

    他会怎么处置?

    苏雪至基于逻辑的推断,到此断裂,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她和他的世界,相距太远。

    在她出神的时候,贺兰雪一语不发,安静地坐在了另外的一张椅子里,时不时地悄悄看她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后,快到晚上十点,外面陆续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和隐隐的说笑声。

    应该是宴席结束,来宾陆续告辞,那些路远、醉酒、关系亲近的,则留宿在主人家,将今夜前来为主人庆贺寿日的交情给延续下去。

    片刻后,曹小姐过来敲门:“兰雪?兰雪?你在里头吗?”

    贺兰雪朝苏雪至点了点头,仿佛让她相信自己,随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后,打开一道门缝,探出个脑袋问:“曹姐姐,您有事吗?”

    曹小姐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她的伴姆。

    她笑道:“我和王伯母多说了两句话,你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以为你去了哪儿,有点不放心,这会儿终于脱开了身,所以过来看看你。晚上我宿在王伯母家,你要是不嫌,要么也不用回了,咱们一起睡,正好可以说说话。”

    贺兰雪道歉:“对不起曹姐姐,我哥哥一个人在家的话,我怕他晚上没人陪,他会孤单。我还是回家好。”

    曹小姐一怔,随即柔声道:“好,那我不留你了,你和你哥哥一起回吧。”

    她从身后伴姆手里拿着托盘上取了一只碗盏。

    “我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是不合口味吧?这是另外炖的燕窝,你吃吧。”

    贺兰雪摇头说不饿。曹小姐劝道:“就几口而已,何况我都端来了。”

    贺兰雪迟疑了下,问道:“曹姐姐,我可以请别人吃吗?”

    曹小姐笑道:“当然。”

    贺兰雪道谢,随即打开门,接了,转身叫道:“苏少爷,你要吃燕窝吗?”

    曹小姐这才看见房间还有一个人,是个青年男子,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椅上,侧颜清俊,待他转过头,曹小姐便认了出来,是今晚上跟着宗先生来的那个学生。那个天城商会董事马家的太太是逢人讲,他做手术救了她的儿子,好像还是贺家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外甥。

    苏雪至说自己不吃,让贺兰雪吃。

    贺兰雪甜甜笑道:“好,那我不客气了。”

    曹小姐当即吩咐跟着的伴姆再去取一盏燕窝来,被苏家少爷谢辞了,他起身,说这会儿宗先生应该要走了,自己也好告辞,随即离去。

    曹小姐等贺兰雪吃完燕窝,收了碗,和伴姆出来,见伴姆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声音转寒:“你在想什么?他们是亲戚,坐坐又有何妨!”

    伴姆惶恐,忙低头应是。

    苏雪至回到前堂,找到了宗奉冼,跟着他去向主人辞别。

    王孝坤和妻弟佟国风正在送章益玖陆宏达等人。

    章益玖看起来喝了不少的酒,走路摇摇晃晃,嘴里却还说自己没喝醉。

    王孝坤笑呵呵拜托陆宏达,路上照顾着他些。

    陆宏达一口答应,随即扭头,问身后的一个随行儿子去了哪儿,怎么还不见出来。

    随行道:“刚找过一遍,一时还没看见公子。问了声和他同席的几个人,说他如厕后就没回来,当时看着有些醉酒的样子。还在找。”

    陆宏达皱了皱眉,看了眼王孝坤,显然是对儿子的做客举止感到有些丢脸。

    王孝坤说:“陆兄你放一百个心,在我家里,还能出什么事?说不定喝醉了,现在正在哪里休息。我听说船王晚上病情有点反复,傅家人都提早离席。你既来了,明天想必也要去探望的吧?不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我叫人找,找到了,立刻将公子送过去。”

    陆宏达也只能这样了,于是笑着,抱了抱拳,和章益玖先回往下榻的大酒店。

    王孝坤目送。等人出了大门,他妻弟佟国风就扭头对管事道:“去,多派几个人,几间茅厕也都找找,可别喝醉了栽下去,最后赖到咱们头上!”

    管事不知他是说真还是在调侃,也不敢问,哎了一声,忙派人再去找,几间厕坑也要翻一下,以防万一。

    “庭芝呢?”

    王孝坤没看到儿子在附近,皱眉问道。

    佟国风环顾四周。

    “来了,庭芝来了!”

    佟国风抢上前去,压低声对外甥道:“你刚去哪儿了?这里忙,你爹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你赶紧过去帮忙,别躲懒!”

    佟国风可谓王家二把手,马上马下地跟了王孝坤半辈子,内外颇有威信,所以也时常提点外甥。

    王庭芝一言不发,走了过去,跟着父亲去送宗奉冼。

    王孝坤客客气气,带着儿子,坚持亲自将人送出去。

    王庭芝跟在他父亲的身后,沉默着,将贵宾送出门的时候,苏雪至见他望向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苏雪至望了眼王家后园方向那片黑漆漆的夜空,压下纷乱的心情,只能跟随宗先生先行离去。

    这一夜,回到学校后,她完全地失眠,几乎醒了一夜,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回放着昨晚发生的那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死亡,心悬着,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到底将会是如何。

    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坎,最大的坎。和这个有着恐怖冲击力的意外相比,之前那些所谓的种种不顺,都不过如同脚前的一个水坑而已。

    在这个坎面前,苏雪至生平第一次,深深地明白了什么是无力渺小,如履渊崖,以及一种叫做身不由己的东西。

    贺汉渚他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个棘手的后续?

    王家里面的寿宴在进行时,供宾客进出往来的那扇大门也显得空闲了许多,两个门房无事,坐在一旁,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一阵喧闹声,仿佛有人打架,出去一看,果然,也不知道是哪两家客人的车夫,打发时间在推牌九,有个人不服输,想要耍赖,大打出手。

    门房看了一会儿热闹,怕出事,等一下万一管家责备自己不管,于是笑嘻嘻上前劝架,分开了人,把风波平息掉,转身回来,看见有个公子哥一样的人已经从门里走了出去,仿佛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坐上了一辆停下来的东洋车,走了。

    他们只负责把住门,不能随便放人进来,至于里头的人出去,那就不是门房能管的事儿了。两个人又坐了回去,继续守门。

    而与此同时,在王家的另外一扇后侧门附近,却是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和前头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寿宴摆的酒席太多,全部菜品不可能都由自家现场烹饪,有部分是从天城的几家大饭店里订购的,整个晚上,送菜送物的人从王家这扇专供饭店杂人进出的后侧门里进出,络绎不绝。

    两个不知是来自哪家饭店的伙计,抬着一挑子装叠许多空食盒的担子从侧门出去。负责这边看守的王家下人袖着手,立在一旁看着。

    “大冷的天,您老辛苦喽!”

    一个伙计和他打了声招呼,笑嘻嘻从最上头的一只食盒里掏出一个荷叶包,顺手递了过来。

    门房捏了捏,半只烧鸡,笑着挥了挥手,让赶紧出去。

    两人抬着担子出了王家,拐入老城,片刻之后,找到一处关帝庙,一道人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正是四方会的陈英。

    他看了眼对方送过来的担子,示意身后的人接过,随即离开,一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第二天开始,苏雪至陆陆续续,得知了消息。

    王家找了一夜,把整个前后院都给翻了个遍,厕坑都掏了个底朝上,臭气翻天,也没找到陆家公子,王孝坤终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到了早上,正要派人去向陆宏达先传个话,却收到了一个令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消息。

    陆天慈的下落找着了,人不是在他王家,而是死在了老城一家妓院附近的断头巷子里。

    住边上的人作证,半夜曾听到有人斗殴,还说洋文,怕惹事,不敢出去,等天亮了出来,才发现出了人命。

    一个西洋水兵躺在巷子口,醉得不省人事,边上是陆天慈,脑袋插着一块玻璃碎片,四周则散落着一只染血的白兰地酒瓶的碎片。这是一种掺了酒精的劣质白兰地,是租界下等水兵酗酒惯喝的一种烈酒,于是赶紧报案。

    死了的人是陆家公子,涉案另外一方,则涉及洋人。这不是一个小案子。还没从昨晚醉酒里醒来的警察局长孙孟先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让姚能着手调查。

    姚能带着手下赶了过去,警棚棚长叶贤齐一眼就认了出来,说这个英国水兵常来这家妓院,男女通吃,就前些天,还打伤了一个争风吃醋的日本浪人,当时案子就是自己处置的,因为两边都是外国人,跑到老城区非租借地来闹事,这边管不到,也不管,等打的差不多,和了一趟稀泥,把人给赶走,也就过去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醉鬼竟然又跑来这里,不但继续醉酒闹事,竟然还把陆家的儿子给打死了。

    这家妓院,里头不但有女妓,也有男倌,专为满足口味特殊的客人的需要。男倌非法,做的是地下生意,老鸨却对这方面仿佛有天赋,调,教有方,女妓生意一般,倒是男倌,天城最有名的几个头牌,全都在她手下,是本城一些喜欢这个口味的客人的首选之地。

    现在见出了大事儿,老鸨不敢再隐瞒,供认说,陆公子每次来天城,都会来找一个叫白凤凤的小倌,昨天晚上,他深夜过来,没想到这个英国水兵也来了,也要找白凤凤,两个人当时都醉醺醺的,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当时老鸨害怕,就把两个人劝了出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英国水兵醒了过来,自然不承认,说自己昨天晚上在外面喝醉了酒,后来就不省人事,根本不记得来过这里,更不记得和那个人发生过什么冲突,说自己没杀人。

    自然了,这纯属狡辩。

    孙孟先就怕没人担责自己麻烦,有现成的,还当场抓获,怎么可能放过。很快查清原委,下了一个结论,陆家公子昨夜醉酒,来到这家妓院找男倌,结果和那个英国水兵发生冲突,出来后,被英国水兵误杀。

    儿子好端端,居然就这样没了。陆宏达悲痛愤怒,自然不用说了。虽然有所怀疑,但丑闻在先,又牵涉到英人,且事态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报纸嗅觉灵敏,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二天,满城转载,小报暗嘲陆家家风不正,儿子争夺男倌,横遭意外。主流则批判洋人无视租界法规,一向胡作非为,本以为如今会有所变化,不料变本加厉,指责当局毫不作为,放任无视。

    面对铺天盖地的批评和指责,满头是包的周市长被迫无奈,只能担起一切,出来道歉,发表声明,说一定会加强管理,私下立刻去找贺汉渚,请他帮忙,和英领事周旋下,希望对方也能就此事表个态,好平息舆论怒火,让事情过去。

    监管租界秩序,互通往来,也是司令部的职能之一。英领事和贺见面后,担心其他各国会趁机浑水摸鱼削弱自己的利益,加上死的人,身份特殊,也是有所顾忌,答应将误杀人命的水兵送上法庭,接受审判,并严肃风纪,往后严禁士兵私下外出。

    一周后,这件闹的轰轰烈烈的涉及风月和政治的人命案,在各方纷纷下场,一番唱念做打之后,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喊着冤枉的英国水兵锒铛入狱,等待审判。孙孟先一脸沉痛,胳膊上缠着白布,亲自扶着棺材,将人送还给了失去儿子的老父亲。

    这事还惊动了大总统,当天,发来一封电报,向陆宏达表示深切慰问之后,又打电话给贺汉渚,当众痛斥他严重失职,放任妓院非法经营,下令,立刻整顿天城相关所有妓所,取缔一切不合法规的经营行为,以避免类似惨剧,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