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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何止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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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八仙过海的传说太深入人心,人们喜欢说事,往八这个数字靠,而在西安,所谓的关中八怪,冬子在这次寻找过程中,体会就更直接了。

    他与小夏进行了计划,按每天走访一个派出所的标准,进行一次初访,因为,孙总的作息规律是这样的。一般早上九点钟到实验室,下午五点钟回来。

    而按西安附近,最远的派出所,车程也在一个半小时以内,中途时间,可以按三个小时算。那么,到了当地,工作时间,就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这个区间,总共五个小时,还不算上中午吃饭的时间。

    他们决定由远及近地寻访,把最难的最先摸个底。陪孙总吃过早饭,把他送到实验楼后,冬子就直接给小夏打了个电话。

    “你在家吗?”

    “我已经到办公室了。”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你直接拿上资料,在家等,我来接你不就行了?”

    “网站办公室,不是离你更近嘛。”

    这种客气,其实是不需要的,但冬子并没说什么,直接把车开到办公室。此时小夏已经等在门口了,与负责人大妈在说着什么。

    冬子停车一听,原来是因为差旅伙食费的问题,冬子马上说到:“我付账,不要网站管。”

    “对,男生就该付账的,请女生晚饭,这就对了。”大妈一边说,一边给他俩送眼神,有那种意思。

    冬子赶快解释到:“陕西的美食我不了解,刚好小夏当一个美食导游,我也得偿所愿。”

    “你个吃货!”小夏笑嬉嬉地说到,不像是责怪。

    两人上了车后,用了半个小时,才转出城。其实,中途时间,主要是耽误在城里,在城外的公路上,倒是一路顺畅的。

    沿途看到的许多农村建筑,让冬子感觉有些莫名的怪异。冬子说到底是干装修出身的,对建筑有种职业的敏感。他在西安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城市里,除了古代的宫殿式建筑,人字形的屋顶,三出厥之类的,也看得多。而农村,他就到过农家乐与翠华山下的小村子,那山区的建筑,大多也是因势就简,特点并不突出。既没有陕北那种窑洞,也没有目前这种塬上的村庄。

    开车过程中,冬子自言自语地说到:“m型”。

    “嘛意思?你刚才说啥?”小夏的西安土话都出来了,也许上车后,冬子沉默了一段,把她憋急了。西安话,这个“说”字,有点像普通话里“杀”与“学”的公约数,听起来,不像是南方人那种唇齿音,倒有一种气息声,格外地迷人。

    “我是说,这房子,好像跟山区的不同。山区的房子,错落有致,因势就简。而这里的院落,一家一户,好像修房子,都搞成个m型,这就比较奇怪了。”

    “这是塬上嘛,也是关中平原,历来富庶,当然就修得讲究些,这也算是关中八怪之一嘛,叫房子半边盖。”

    随后,她解释了这种建筑形制的原因和特点。

    陕西八大怪之一的“房子半边盖”就包含了节约土地、节约建材、节能保温和邻里和睦相处的理念。在陕西并不是所有的房子都是“半边盖”。陕西人把房子分为“安间”和“厦房”二类。院子中的“上房(厅房)”和“街房”属于“安间”,院子二侧的房子是“厦房(厢房)”。只是“厦房”是“半边盖”的。

    “上房”和“街房”一般是三开间,在陕西流行的设计是“一明两暗”。中间的房子是客厅,门开向院子。二侧是居室,门开在客厅里。雨水是流向自己院内的,房子的两侧和邻里接壤。这一点和外地并无大的差异。

    “厦房”就会些特殊了,全都是“半边盖”的。和二边盖比较,还是有点道理的。首先,雨水流向自己的院子,不会发生邻里纠纷。两边盖的房子为了避免这一点,会在两个院子中间留一个小巷子、或在房子和院墙间留一个夹道。相比之下,“半边盖”的房子节约了土地,“半边盖”的房子可以和邻居的房子无缝连接。其次,“半边盖”的房子,两个院子相邻的“厦房”共用一面墙,是“伙墙”或“借墙”,不仅可以节约建材,也将这个外墙变成了内墙,提高了保温性,居住的舒适性提高了。在寒冷的北方,是可以节省不少能源的。

    听了她的解释,冬子觉得,虽然本地人了解这些事,但介绍得有她如此专业的,还是比较少见。“你怕是搞专业的吧?我记得,你是学音乐的呢?”

    “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嘛,怎么样,不服?”

    “服气,服气,你牛。我算是理解了,外面高里面低收集雨水,有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的意思,这算不算跟你一样,陕西人都有点迷信?”

    冬子的调侃,引来了小夏的笑声:“其实还有一个作用,外面墙高土厚,也是为了防盗,住着安心些。”

    “嗨,这就跟锁一样,是个心理安慰,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君子还需要防吗?小人防不胜防。”小夏突然问到:“我需不需要防你呢?”

    “防我?”冬子的玩笑天赋又来了:“我是狼,你当然得防。”

    “什么儿狼?”

    冬子笑到:“你想的那种狼,什么都是,你怕不怕?”

    “哟,我真的好怕怕呢”她拍着胸口,模仿港台剧里的人物口音,倒有几分神似。“不过,我现在最怕的是你开车分神,对了,我安全带还没系好。”她拉过安全带,扣上。

    终于到了派出所,找相关民警了解情况,当听说我们是网站来的,确认过后,民警还算是配合。

    按姓名查找已经不太现实了,按地名查找,也有困难。因为包含枣树、枣林、枣塬的地名,从村到组,甚至某个单独农户所在的地方,粗略估计,也得有近二十个,不可能一个个找。

    于是决定,从失踪人口登记里查,查着查着发现,这个王能从来没出现在失踪人口登记里,这种检索,没意义。

    民警突然想到一个线索:“你们不是知道他的大致年龄吧?他上学时,教育局会有登记的,找那两年教育局的学生名册,是不是有线索呢?”

    他给乡教育组的负责人打电话,得到的答复给人希望。原来,过去,在二十年前,那种各村学校登记的纸质入学表格,都是保留在乡里面的,而一个乡,一年学生的入学量,也只有几百人,找起来,不太麻烦。

    但是,这位乡干部,正在村里做其他工作,要下午两点钟,才会回来。

    于是,他们决定,先在镇上逛逛,顺便吃些东西。冬子是个厨师,对西安本地小吃,也见识过一些。但,那些小吃,都是西安市面上商业化的东西。民间老百姓们怎么吃,什么才是正宗的当地口味,你只有到当地乡镇集市上,才有可能吃得到。

    两人逛了一下街,也就是当地土产,除此之外,与全车的农贸集市,没什么两样。这地方离西安已经比较远了,所以,保留着很浓厚的乡土气息。

    在这里,虽然年轻人的装束,与全国的风格差不多,但仍然看到许多年纪比较大的人,还保留着“帕子头上戴”习惯。

    当地老人喜欢在头上戴白色的帕子,这也是陕西人的着装特色。据说是因为陕西盛产棉花,当地人把棉花织成的手帕戴在头上,既能防风防尘防晒,又可以用来擦手擦汗,甚至还可以用来包东西,用途非常大又很经济实惠。

    两人走在街上,尤其是过集市时,街道比较窄,两人的距离就比较近。冬子低声地问到:“这个帕子,怎么现在,还有人戴呢?你看,这街上的人,也不在地里干活,也不需要拿它擦汗挡沙,戴个帽子,不比这方便些?”

    “你不觉得它很美吗?”此时,在这个人声喧杂的集市里,小夏放松多了,根本没有原来在车上的矜持,有种故意捣蛋、原形毕露的风格。她居然低声唱了起来:“羊肚子手巾哟,三个道道蓝。”

    冬子从来没有一嘈杂环境里听歌的经历,更没有听到一个专业选手在大街上低给自己唱歌。冬子突然觉得有些感动,这首歌太好听了。虽然他以前听过它,但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种触电的感觉:这才是艺术,这才是歌唱。

    所有艺术,如果离开了生活,硬搬到舞台上,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你怎么不唱了,真好听。”

    “想听吗?没门了,不给钱,不唱。”

    “哎,对了,这好像是陕北的信天游吧?这是农民们唱出来的吗?怎么曲子与歌词,都这么好呢?”

    “因为生活苦,所以要艺术。”此时,小夏好像在说一个哲学问题,突然从艺术到哲学,这个跨度有些大。而街面羊肉汤与各种面食的麦香,已经让人咽口水了。

    在这种美食美味包裹的地方,在这烟火人气旺盛的地方,一个美丽的姑娘,优雅而细腻地唱着歌,居然说生活苦,愧不愧得慌?

    但是,那歌声与人,又是那么的优美,居然与现在眼前的混杂毫无冲突地存在着,如同乱草中的鲜花,自在地开放。

    “想什么呢?”

    冬子发愣被小夏看出来了,只好扯眼前的岔:“你看,他们的碗,这么大!”

    “吓着了吧?你算什么吃货,一个碗就吓着你。这算关中一怪:碗盆分不开。”

    “这也算关中八怪之一?”冬子问到。

    “这不算八怪中的事,关中何止八怪呢?有无数个怪。那边那个,才算是八怪:烙馍像锅盖。”

    其实,烙馍就是冬子在湖北时,所见过的锅盔,湖北有公安锅盔最为有名:金黄干脆、满口麦香。

    但这摊子上的锅盔,居像锅盖那么大,并且非常厚实。但又不像新疆的馕,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

    但小夏的介绍,更多是从文化上来说的。

    锅盔是关中人吃了千年的干粮。关中人出门的时候,家里都提前烙锅盔带着,十天半个月锅盔也搁不坏。饿了掰块锅盔吃,干啃、水泡均可,吃了顶饱又耐饥。说白了锅盔就是关中人吃了上千年的饼干,甚至是压缩饼干。在重农轻商的年代,它就是出门人的救命粮,这个意思够深刻了吧。

    关中的锅盔出现还有许多传说,大多数人接受的是锅盔起源于乾县。唐时修建乾陵,墓工人员庞大,吃饭误工严重。一个士兵情急之下,抓了一块面丢进自己戴的头盔里烘烤出第一块锅盔。这个吃法从陵地传到了民间,换成用铁锅烙烤了。把面揉好擀匀平摊在铁锅上,锅有多大馍就有多大,至于薄厚要看个人喜好了。乾县人祖上庇佑做出的锅盔已蜚声千载,西府、长武等地的锅盔也别有特色。烙锅盔很"浪费"粮食,过去的关中人只在干重活时才吃锅盔。

    最令小夏兴奋的是每年新麦面磨出了,母亲总要到乡下探一个长辈,带着小夏去,那位长辈总要给她们烙锅盔。先撮几马勺面粉放进面盆,里面打个鸡蛋和拌均匀,再放到案板上,面揉得亮光、韧硬,放进平底锅里烙。锅盔要文火慢慢烤,不然就外焦内生。最佳的烧料是用麦秸,就像"原汤化原食"一样,麦秸火势大而软,余火锦柔平缓,锅底受热均匀。我最喜欢往灶里放麦秸,不用拉凤匣(风箱),使劲吹口气炉火就"腾"地燎原了。锅里的馍要不停地替它翻身,翻的多了就满身皱纹。母亲很有创意,她不停地翻馍,有意折出黄豆大小的疙瘩,像开满密密麻麻的馍花;她还用筷子插几个孔,锅盔熟的就快。

    这些做法,在冬子听来,与公安锅盔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外观不同。但冬子作为厨师,更关心其独特的做法。这么大这么厚,不要说烤得外焦里嫩,有可能,很容易地搞成外糊里生。

    “师傅,这打零卖吗?”冬子已经和烤锅盔的老板谈起来了。

    “卖,就着羊肉汤,才好吃,你要几两,我给你切。”

    “我不在这里吃,我带车上,当干粮,给我切一斤吧,刚烤熟的那种。”

    师傅高兴地翻动着手里正在烤的锅盔,也回答着冬子的问题。这个锅盔,制作方式其实没秘密的,他不需要保密,哪村哪店,没人会做呢?所以,难得顾客有兴趣,师傅就高兴地讲了起来。

    用料简单,若面粉十斤,水便四斤,碱面七钱,酵面可夏七两,冬斤半,春秋一斤。制法也简单,却必须下苦力,按季节掌握水温,先和成死面块,放在案下用木杠压,使劲压,边折边压,压匀盘倒,然后切成两块,分别加入酵面和碱水再压,再使劲压,直到人大汗淋淋,面皮光色润,用湿布盖严盘性。性起,面块分成每块一斤多重的面剂,推擀成直径七寸,厚约八分的圆饼,上鏊,三翻二转,表皮微鼓即熟。

    原来它的劲道,与其它面的秘密是一样的,就是反复压,才形成的。比如广东的竹升面,也通过大力揉压,出现筋道。

    “你们卖锅盔,为什么不用手撕,用这么大的刀切呢?”

    “这是人家古代将军发明的嘛,当然要用刀了嘛。”师傅拿着他的巨型大刀,切这锅盔时,倒真有几分将军的豪气。

    本来,冬子原计划想多逛一会,但这摊位上的羊肉汤,却让人挪不开步了。本来,小夏也想吃这个,于是就在摊位上坐着,就着这个滚烫的锅盔,吃了起来。

    “你看看,就请我吃这个,还算请客吗?”小夏调皮地问到。

    “要不晚上,我也请你吃饺子宴?”

    “别,晚上我要回家,明天再请我吃好东西吧。”

    在这集市上,两人吃着,冬子活生生地在周边人群中发现了,这里许多乡间的人,吃东西,明明有板凳,却总是蹲着,盘着一个大碗,头埋进碗里吃面喝汤,这也算是关中八怪之一:吃饭蹲着干。

    四周的人们,还体现了其它几怪。比如面条像腰带,这里的面,不是南方常见的机制挂面,都是现场把面粉各水发起,揉出筋道来,然后切出一寸多宽的条子,下到锅里,捞出来时,足有腰带那么宽。

    这家伙,如果吸猛了,会啪地打在脸上,那有个像声词,叫biang,还生造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字,有个口诀,虽然小夏给冬子说了,但冬子还是没记住。

    这个字,在新华字典上没有,何必记它呢?

    每一个桌子上,都有一碗油泼辣椒,当地叫油泼辣子,也算是一道菜。不管你点的是面还是汤,是馍还是肉,这碗辣子,是少不了的。所以,关中八怪中:油泼辣子一道菜,登上大雅之堂了。

    按理论上讲,物产贫穷的地方,要咽下粗糙的饮食,需要用重辣来刺激胃液,这是南方某些专家的观点。对此,冬子有些不太同意。比如四川人,那里物产丰富,自古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但他们吃辣椒的水平,简直把它搞成了一门艺术,这就用反证法,证明了这些专家观点的谬误。

    辣椒是一种痛觉,不是一种味觉,但它丰富了口感,自从传入中国以来,受到人们的喜爱。

    也许在古代,它刚传入中国时,因为稀少,而很珍贵。在长安是世界上最繁华都市的那些年,只有长安的高官显贵,才吃得起这样奢侈的调味品吧?

    这种奢侈习惯被今天的西安人保留下来,给予了一个调料,以正餐正菜的地位,这是不是一种古风的留存呢?

    街上,有的店子为了招揽顾客,用音箱放着秦腔,这也算是关中八怪之一:秦腔吼起来。这一个吼字,真是传神,冬子在西安的城墙下,就已经领教过了。

    而还有一怪,成了冬子与小夏的话题:“什么叫姑娘不对外呢?”

    小夏没理会冬子的调侃,倒是正经地讲了这个特点。

    这一怪很多地区都有,只是在关中地区现象更突显,人情味也更浓郁。

    "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关中男人的写照,它的正面意思是关中男人恋家恋婆娘,在"玩龙玩虎不如玩黄土"的小农时代,这种思想也算正统。既然关中男人还不错,那么,这里的姑娘自然爱嫁当地郎了。配合这一观念的还有这里的地理优势,八百里秦川自古都是自给自足的宝地,风调雨顺,物产丰富,缺灾少害。所以,民殷实而安于现状,不思外出谋生。

    在关中地面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的观念长期占据主导地位,关中姑娘们生于此,当然不愿意远嫁他乡了。何况从地理位置讲,四边没有匹敌帝王州的地方。东面出潼关就要过黄河,那边的中原虽然好,但过去是三年一小灾,十年一大灾。河南的人都挑担子往陕西逃荒,这样的地方能嫁吗?关中流传着"少不过潼关"的谚语;往西就是阳关了,西出阳关自古都是苦寒之地,前面有了王昭君哀怨千年的琵琶声咽,后面哪个瓜女子(傻姑娘)会自虐做牧羊人的老婆?南面是横亘八百里的大山秦岭,历史上交通不便,民少治化,饮食习惯迥异,不逃避战祸谁愿意进山啊?"老不入四川"就是陕西人不走唐玄宗的老路;北面更是沟大壑深山秃水缺的陕北,那里的信天游有一句经典的词"咱俩见面容易拉手手难!"是说一对青年男女在黄土高坡上见面,你深情地望着我,我甜蜜地凝视你。情浓意烈时想温柔地拉手,就惨凄凄了。中间一道深沟缺了座鹊桥,到对面翻越土沟需一天时间。这样的环境哪个姑娘喜欢?既然四周都不能去,当然嫁个关中郎好,外面的男人免谈。

    “今天这个社会了,你没有这种思想吧?”冬子还是以玩笑的口气问到。

    “关你什么事?”小夏假装生气,也是可爱的。